一瞬間，秦則寧眼裡閃過陰霾：「我不會簽字的。」
秦則寧的臉上沒有神情，他緩緩拉開座椅，坐到了她的對面。
「……」
衛碧被盯得渾身發毛：「你想說什麼？」
只不過，她也說不出到底哪裡特別，感覺確實不同了。
Mako微笑：「不，還有一顆飄搖凋零的小靈魂呀。」
「……秦總？」
周禮咬牙：「那你是不是有經紀人了？」
眾：「……」
兩天後，她坐在了環球的運營部，獨自面對著紅腫著眼睛的小周禮和一臉震驚的運營主管寧洛桑。
「好嘞！」造型師姐姐擼起袖子，一把撕開了她的衣領——
陸箏輕輕點頭。
不過，她並不排斥。
「聽什麼……」
衛碧沉默。
寧洛桑當年也曾經紅極一時，風韻猶存的臉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她沉吟半晌，說：「阿碧，你是我看著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也不是娛樂圈新丁，你應該知道這種情況下你應該是表忠心，而不是叛出。一旦你在SE過得不好，你基本上不可能混下去了。」
「我去！」
「多謝寧姐。」
「小衡……」
秦則寧死死盯著她的眼睛，接過解約書，當著她的面一點一點把它撕成了碎片。
「回到你的休憩室，等你的工作安排。」
副駕駛座上，陸箏幽幽吐了一口煙，淡定開口：「別怕，我最近瞎了。」
衛碧，二十六歲，混跡娛樂圈十年，紅遍大江南北。第一次發現這個圈內還有很多她沒有觸及過的下限。
「……」
姜謙誠年過半百，眼角蓄著深深的紋路，一笑起來，整張臉就皺巴巴的。他把一份合約書推到了她面前，眯著眼睛道：「曲小姐比我想象中坦然，遭遇了過去的事情，卻仍然全盤接受，令姜某欽佩。」
這世上終究是歲月最殘忍，人心最難守。
「可是……」
「小衡，聽話……」宋承明的聲音終於變得顫抖。
衛碧輕輕嘆了一口氣，聽到了心裏城池轟塌的聲音。她真的放下了，不恨了。
衛碧笑了：「有什麼不敢的。」
衛碧垂眼低頭，遮去眼裡的神色。她已經太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久到她幾乎忘記，衛碧只是一個虛擬存在的人物，是多年之前剛剛出道的時候秦則寧起的藝名，為的是有朝一日回到平凡生活的時候不至於被過去打擾。
「……」
衛碧大笑出聲。
在過去的十年裡，衛碧兩個字是性感美艷的象徵。調查顯示，她的粉絲群體中有近80%的男性，男性在明星領域消費能力很弱，而她以龐大的基數數次刷新了紀錄，這讓她幾乎成了業內的標杆。而現在……
會議室的門在混亂中被打開。
Mako識趣地閉了嘴，扭著細腰退了出去，臨到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自家BOSS已經完全把額頭支撐在了手上。愚蠢的人類啊，女超人Mako撇嘴，秦則寧八百年前就準備好了解約書，條件豐厚，簡直是慈善家的風範，可是真的走到這一步，這個渣男居然又反悔了！
「你敢嗎？」陸箏問衛碧。
保姆車停在了露天的車庫，SE大廈高聳入雲，陽光投射到整個世界，壯闊得讓人驚心動魄。
陸箏輕托眼鏡：「對，替身演員。武替。」
「……是。」衛碧看著周禮一副失落的神態，忽然有些心軟，「但是我在SE還沒有助理，不過以我現在的身份，恐怕也沒有配助理的資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最終還是姜謙誠開了口，他忽然笑道：「曲小姐與我想象中的不同。」
鏡子里的衛碧妝容很淡，偏向于硬氣的五官原本模樣顯露無遺。長而直的假髮一瀉而下，幾乎到了腰際。她個子比較高，凈身高能到一米七三，此時此刻一件男式的白襯衫在她身上勉強還算合身，只不過玲瓏的身材被遮去了一部分，又被長發覆蓋了一部分，只露出一點點曲線。下裝是簡單的貼身短牛仔褲，露出的腿部白皙細膩。這裝扮與其說是精打細算，不如說是在家隨便揪了兩件……
衛碧愣道：「……不用罵人吧？」
「你比我想象中優秀啊小衡，能打能扛，臉拿得出去，最重要的是脾氣還合我的胃口，你打算什麼時候正式嫁過來？」
衛碧愣和-圖-書了，仔細回憶了下，還真的沒有發現陸箏那隻老狐狸允諾的痕迹。她想解約，很大程度上只是因為已經不想看到秦則寧，還有在青城醫院里他那一番話……她老實搖頭，伸出手，把合同翻到了簽字頁，抬頭看著他輕聲開口：
衛碧愣了。
「曲欣衡，你不要告訴我，你還打算繼續留在娛樂圈。」
衛碧盯著風采依舊的寧洛桑離開，忽然有些唏噓。寧洛桑幾乎是這個圈子的傳奇了，早年唱歌，後來轉戰大熒幕，最後落在了環球這一根枝頭轉做行政，一步一步走到運營主管的位置。她曾經把寧洛桑當作未來的模板，可是沒想到終究還是沒有走到最後。
Mako盯著一地碎片嘆息：「秦總，您不是過來簽字的嗎，怎麼臨時變了卦不答應了？」
「……」
衛碧：「……」
這個男人已經要被負疚壓垮了。
「陸箏並沒有允諾我什麼，是我自己想解約了。」
衛碧對SE的了解並不多，只知道它的主人姓姜。如果說環球是娛樂圈的德高望重的存在，那麼SE則是娛樂圈中融資的黑馬。這個只有十年歷史的公司幾乎是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成長的，從一介毫無名氣的小工作室到如今的實力不俗，成為環球強勁的對手……
造型師姐姐憋笑：「真的沒關係，小可是個專業的化妝師，你在她的眼裡就是一件工藝品，看了也就看了。」
寧洛桑深深地盯著眼前的衛碧，不著痕迹地嘆了一口氣。這個孩子，十七歲的時候倔強得像麻雀，與年輕的秦則寧一路相互扶持走到今天，這一年來的變故卻一重接著一重。她很痛惜，卻也無能為力。
「噓，聽。」小可一把按住她的肩膀。
衛碧急於遠離可怕的造型師和化妝師，一步踏下保姆車，才發現世界真的變了：
「我不會這樣狼狽逃竄。更重要的是，你支付不起我的違約金啊。」
這個男人手上從來沒有帶不紅的藝人，可這個男人在圈內的手段卻堪稱奇異，當初SE一哥顧少司出道的時候，他直接砸血本租了H市的會展中心開演唱會，與當時的二線同城打擂台，票房還是其次，顧少司卻在網路上一炮而紅了。所有人都想看看這個不自量力的陌生新人，卻在聽到他聲音的時候路轉粉。
宋承明的身體劇烈地抖動了一下。
「……陸箏？」
衛碧用力扯住衣服，保姆車後座上有個帘子，是專門用來隔絕駕駛座和後排的，她情急之下想要去拉那道帘子，結果手卻一把被嫵媚的小可掐住：「別動！」
衛碧輕聲道：「承明哥哥，我已經不愛畫畫了。盧浮宮，十八歲那年我拍外景就已經去過了。我已經不再是曲欣衡，我回不去了。」
陸箏輕飄飄道：「你之前的定位，雖然漂亮，卻並沒有記憶點，環球給你的保質期恐怕是二十年。二十年後，你如果沒有攀上另一個台階，那麼等待你的是整形和炒作、緋聞，那時候如果沒有後續資源接替，你就會退居二線，接二等角色，然後慢慢消失在眾人的視野里。」
在那之後的三天，衛碧一直躺在青城醫院的病房裡，被沒收了手機，嚴格限制了活動——事實上，除了睡覺，她也已經沒有任何可以選擇的活動了。厚厚的紗布包裹著眼睛，淡淡的藥味一直縈繞在鼻尖，睡到頭暈腦漲的時候，她只有摸索到窗邊，聽窗外的鳥叫與蟲鳴。
那通電話，那時候……你想說什麼？
秦則寧粗暴打斷：「說我不在。」
她打開會議室的門，外頭一片光亮。
衛碧皺眉：「不，很滿意。只是我不覺得我值那麼多，姜總如果想從我身上得到環球的什麼資源，我可以告訴你，在環球我並沒有插手公司事務，如果我手上有公司資源，也不至於在之前狼狽成那樣，這一點希望姜總能明白，」她停頓了下，淡然道，「以免我們彼此失望。」
他道：「歡迎來到SE，曲欣衡。」
這個人，就像嬤嬤說的那樣，自小是個書獃子，的確不具備生存的能力。如果沒有念大學，他的確會比她更加狼狽。當初嬤嬤的決定雖然殘忍，卻……也算是按需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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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事呀。
陸箏的眼裡精光一閃，笑了：「你擔心秦則寧不放人，我只擔心你下不了決心；你在擔心錢的問題。」他淡淡地道，「爺就從來沒缺過錢。」
Mako腦內迴轉了無數小劇場，勾起完美職業的笑容，走到他身邊俯身：「秦總，陸小姐她……」
這樣的局面，如果是幾個月前，恐怕她會尷尬得無地自容。
衛碧嘗到了口中的一點苦澀，現在的衛碧，艷照、醜聞、雪藏，輾轉泥濘；就算之前的衛碧，有的也是燈光和掌聲，令人嫉妒的眼神與空虛的生活，她甚至連姓名都是假的，還有什麼呢？
戴金絲眼鏡的陸箏陸大經紀托下眼鏡，慢條斯理地：「這名字比衛碧好聽多了呀。衛碧這沒品的名字到底是誰取的？」
Nini咧嘴笑了：「挺莊重啊，你不帶妝的模樣明明更好看，環球卻偏要你去釣宅男粉絲，用你這塊璞玉用來雕HELLO KITY，真是浪費。」
胡楊猛搖頭：「不不不，可是、可是你發給我的簡訊明明說，你給我推薦的是、推薦的是……」
「喂，等等——」
可惜這樣的秦則寧的心思比馬里亞納海溝還深，波瀾不驚的臉上沒有人能猜到他到底在算計著什麼。也因此，他才能在多少征戰中戰無不勝。可惜，他終究是個凡人，明明計算好衛碧會解約，卻忘記計算自己的心情。
當然，這隻是一種錯覺。
衛碧踏出環球大樓的時候還有一絲恍惚，等到看到外面明媚的太陽，她終於徹底反應過來，十年征戰終於結束了。
衛碧收斂了笑容，望向秦則寧，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這情景很像她十七歲那年剛剛簽約的情形，也是在這個會議室中，也是這樣對面而坐，剛剛接手大盤的秦則寧把一份合約推到了她的面前，微笑著用商量的口吻說：「你看，衛碧這個名字怎麼樣？會不會不好聽？」那時候，她開心卻不敢笑得太明顯，只好低著頭紅著臉，在合約書上一筆一畫簽下自己的名字。
陸箏微笑：「九千萬，我有點心疼，要不下午開始工作吧。」
很好看。
現在的你，還剩下什麼？
二十分鐘后，衛碧坐在了SE的會客室中，看著對面的男人不動聲色。
寧洛桑皺眉：「可是你的違約金，據我所知絕對不會是一筆小數目。就算你這一年重新紅得發紫，你也不可能賺到你的違約金，就我私人而言，我建議你等到一年後，你的合約到期，這一年裡你隨便度假遊玩學習都可以。」
可惜，她已經破罐子破摔很久了。
宋承明的聲音蘊含著怒火：「這些年，我工作也攢下一些積蓄。我可以幫你聯繫大學，送你出國。你把那些事都忘記，三年五年，或者你一直留在外面也沒有關係。」
「你想做消耗品嗎？」
光亮的世界里，一襲白衣的宋承明站在床邊書寫病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等到最後一筆落定，他沉聲道：「只是暫時穩定，如果你繼續過這樣的日子，遲早有一天會真正失明。」
衛碧受用，微笑道：「寧姐，謝謝你的體貼，不過，我已經決定了。」
「是。」
衛碧微笑：「你好，我是曲欣衡。」
最終，她嘆了一口氣，擁住了宋承明。
光明之可貴，就如同有些東西，因習以為常而不覺深入骨髓，直到失去才知珍貴。
衛碧驚訝于SE的辦事效率。
「不想。」最後，她答。
小可退後兩步，用驗貨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圈，才終於點了頭。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家BOSS這副模樣，這個男人其實不太像娛樂圈中人，他雋秀、溫柔，舒服得讓人如沐春風。不難理解為什麼當初十七歲的衛碧看了他一眼后死心塌地，因為他實在有著讓人深陷的資本。
「我……」
衛碧忍了忍，咬牙答：「……既然你能收集到我的資料，我想你已經看到了我的違約條件。」
當天下午，她在會客室見到了導演胡楊。這個導演她之前也曾合作過，並不是什麼厲害的藝術家，卻能拍出很紅的狗血肥皂劇。如果是以前，她並不會接觸這類導演，只不過現在以她的處境來看，恐怕這已經是高配了。ｈtｔps://m.hｅtuｂoｏｋ.ｃom.ｃｏm
衛碧微移視線望向陸箏。
會議室里的秦則寧沒有再出聲。
「等等——」
衛碧點頭。
一個半小時的折磨臨近結束的時候，衛碧已經快要失去意識了。她就像一個布偶，被換了三四次妝容，每換一次妝就要換起碼兩次造型。就在她的臉快要被卸妝水卸脫一層皮的時候，小可才終於停了手，用輕柔的刷子替她的臉打上了定妝粉。
小可點頭：「是還可以，挺滑。」
的確，她從十七歲起就保持著十年如一日的御姐打扮，今年二十六歲，還是能夠駕馭；如果當年出道的時候是二十七歲呢？到三十六歲、四十六歲，是否還能繼續維持？她的粉絲受眾維持在一定的年齡，這都得益於固定化的包裝。
秦則寧沉默。
造型師Nini摸下巴：「哎喲，就應該這樣嘛，環球的造型師根本就是外行，只是按照定位來給你上不適合的東西。」
衛碧幾乎要喜極而泣。
妖冶的化妝男豎起小拇指：「沒關係，奴家對你沒興趣，大家都是好姐妹，看了就看了。」
陸箏挑眉：「怎麼，你覺得她還配不上你的劇？」
宋承明顯然氣得不輕，他偶爾回來查看病房，卻不多說一句，冷冰冰地叮囑著護士相關事項，卻不和她說一句話，簡單的叮囑后，他或許會靜靜看上她一會兒，然後隨著「咔吧」一聲，病房門就被合上了。
「……我以為見姜總會更莊重些。」
Nini點頭：「是啊，皮膚還蠻舒服的，冰冰涼涼的，對吧？」
衛碧抬眼，看見了宋承明眼裡的顫動。
秦則寧久久沒有動作。
衛碧：「……」
秦則寧皺起了眉頭。眼前的衛碧已經恢復到了他記憶中的模樣，沒有之前幾個月的低落與絕望，沒有急躁地想要逃離他的視線，沒有刻意而囂張的挑釁，同時也……不再看著他。雖然她想解約並不是一件讓人意外的事，但這樣的變化並不在他的計劃中。
衛碧笑道：「寧主管，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你就這樣急著解約？」
「……是，我會注意。」
衛碧跟著笑了笑，並不接話。
「環球的設計師並不是外行，大概是審美差異吧。」
小特助疑惑地問：「可是裏面不是只有秦總一個人嗎？」
衛碧回頭望向秦則寧，發現自己看不清他。很多年前，她是在一片突如其來的光明中見到他的身影的，怦然心動是一剎那的事，而現在會議室並沒有開燈，秦則寧的身影幾乎要埋進陰影里了。
「那個老妖精就從沒看上過動過刀子的人，不知道哪來的眼力，」女造型師專心解開了衛碧的衣扣，戳了戳她的胸，「咦，是真的呢。」
陽光充沛的病房中，金絲眼鏡男笑眯眯地翻動著一份文件，長長的眼睫閃動著。陽光透過窗戶投射到了他的髮絲上，把他的頭髮染成了亞麻色。他已經保持這個姿勢快半個小時了，翻幾頁就抬頭看一眼衛碧，笑一笑，然後再低頭翻一頁——
「動手。」小可細聲細氣。
一個瘦削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其他人很自覺地退了出去。周禮傻乎乎看了一圈兒，最終沒能扛住，也溜了。
十年，真的結束了。
十三厘米的高跟鞋在地上嗒嗒嗒踏過，萬人迷特助的心情現在爽得很，她現在要去收拾那隻小白兔了！
保姆車緩緩停下，車門被打開。
會議室的地上是散落成碎片的解約書，桌上的咖啡一口未動。親愛的BOSS秦則寧安靜地坐在最陰暗的角落裡，如同一座雕像。那模樣居然說不出的可憐兮兮，真看不出這是一個人渣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被甩了。
今天來送解約書是她堅持的結果，按照陸箏那廝的意思是直接發法院公文，強行撕約。她想了想，輕聲補充：「秦則寧，再見。」
在衛碧的強烈要求之下，金牌經紀陸箏終於勉為其難，給了她一個去盥洗室的機會。
「你等一等，我去與秦總談下你解約的事宜。」
「我知道這些年你一直愧疚于搶了我上大學的機會。我……的確恨過你，練歌最痛苦的時候，被問及學歷的時候，我恨你為什麼能同意嬤嬤的要求，恨你的自私，恨嬤嬤她不知道有助學金這種事情，更恨我自己為什麼https://m.hetubook.com.com那麼輕易就答應放棄了……可是承明哥哥，我並不厭惡我現在的生活，真的不厭惡。」
最後一筆落定，陸箏忽然站起了身，一把拽過她的手腕拖著她離開了座位，回頭看了姜謙誠一眼：「好，賣身契簽了，剩下的時間都是我的。」
她把解約書推到了他的面前，微笑道：「陸箏會是一個好經紀人，這並不是一時衝動，而是慎重考慮后的結果。秦總簽下名字，違約金會在兩小時內轉到環球財務賬上。我們……我們就兩不相欠了。」
「這是我的建議。」他冷笑。
……
「資料顯示，你還學過散打？哇……七段？那你為什麼不打斷秦則寧的腿？」
「別理那個斯文敗類衣冠禽獸人面獸心的。」小可翹著蘭花指摸遍了她的臉，「嗯，沒動過。」
「既然秦總不同意解約，那我只有撕合同了。」
姜謙誠大笑。
衛碧有一種錯覺，好像他其實很壓抑。
九千萬，她要離開環球的代價。如果是幾個月前全盛期的衛碧，或許SE真的會下血本，可是現在的衛碧已經一文不值了，陸箏一個經紀人能同意，SE高層能簽字？更不用說SE與環球的年度合作項目《青澀年代》還在投資中，為了她鬧僵，傻子都知道不值得。
沒有人願意做消耗品。
衛碧眼睜睜看著陸箏的一番心血化成碎片，輕輕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離開座位。
場面上的話她聽得不少，並不會真的記在心上，只不過姜謙誠的態度卻讓她更加疑惑——這毫無疑問是一份條件相當優渥的合約，培養計劃與承諾并行，她需要履行的卻不多，幾乎是一個圈內公司可以承受的極限了，這樣一份合約只是為了收留她這個被雪藏的藝人……她的身上還有什麼值得他願意支付九千萬來挖角的東西呢？
他並不簽字，只是緩緩把合同又推向了衛碧，淡聲問：「陸箏允諾了你什麼？」
否極泰來，還有什麼比現在更糟糕的呢？
忽然，他抬頭：「那通電話，那時候……你想說什麼？」
衛碧重新提起筆，在合約書上一筆一畫簽下了名字：曲欣衡。
Mako聳肩：「可是您自己約的她。」
環球大樓外，陸箏與保姆車停在不遠的地方。
他說：「小衡，你喜歡畫畫，愛念書，你討厭化妝厲害的嬤嬤，你說過等你有錢了想去盧浮宮整整一個月。你看看現在的你，還剩下什麼？」
盥洗室里，衛碧獃獃地看著鏡子，好久沒有回過神來——
「多少……」
笑眯眯的陸箏坐在她的身側，輕飄飄介紹：「姜總，這是曲欣衡；小衡，這是SE的總裁，姓姜。」
「沒什麼。」衛碧接過了合約書，一頁一頁翻閱。
姜謙誠一愣，良久才笑起來：「不卑不亢，不佔便宜，我更欣賞你了。」他說，「合約你放心簽，我堂堂SE還不至於害怕多養一個藝人。」
三天里，衛碧的心也漸漸平靜。三天後，紗布被一層層打開，鮮亮的世界重新出現在了她的眼前。那一刻，她終究落了淚。
衛碧淡然道：「是。」
……
衛碧笑起來。
小可點頭：「每次看到你在電視上那一副夜店女王的模樣，我就有慾望直接扒了你重新打扮。」
「你錯了。」陸箏的聲音插了進來，「你之前的形象，是典型的包裝型，和被周導叫青蛙的那個陸玉女一樣。環球既然給了你並不合適的包裝定位，說明它只是把你當作一件商品，甚至是，消耗品。」
她並不是多話的人，想不通的時候只能沉默等待。可偏偏會議室中的其他人也默契地不作聲，聒噪的陸箏已經神遊到了爪哇國，蹺著二郎腿目光渙散；姜謙誠的目光倒是落在她的身上的，只不過似乎完全沒有開口的意思。
這倒是真話。
她愣了下，不明白為什麼這時候需要出動保姆車，等到一步踏上保姆車，才發現趁著解約休息一陣子這個愚蠢的想法簡直天真至極——保姆車上的造型師與化妝師把她一把按到了椅子上，拽下假髮，解下衣扣……
「……」
陸箏允諾了什麼？
秦則寧沉默不語，目光漸漸冷了下來。
「還有沒有……」秦則寧緩緩靠上了椅背，窗帘的暗影遮住了他的表情。他沉吟了很久，才輕和-圖-書道，「迴轉的可能性？」
胡楊的聲音發抖：「……你想幹什麼？」
衛碧沉默。
衛碧茫然四顧。
在不遠處，陸箏逆光站著，朝著她露出了個痞氣的笑。
衛碧的目光始終落在解約書上，並不看他。不得不說，秦則寧在某些方面確實有著敏銳的觸覺，可是今時今日她再聽見他的關懷，卻已經並不感到揪心了。大概這就是人類無情的地方，一旦不在乎，就是銅筋鐵骨。
「……是！」化妝師和造型師異口同聲。
衛碧打了招呼，眉頭漸鎖。並不是她自卑，而是她有最起碼的自知之明——姜謙誠是什麼人？他是SE現任的掌舵人。而她不過是一介小小的藝人，還是現在臭名昭著的藝人，即使當年她紅極一時的時候，恐怕也不會有資格得到這位老總的親自接見——為什麼？
這一件事，後來被稱為娛樂圈豪賭典範。
「唰——」帘子被翻著白眼的造型師拉上了。
「小羅，」漂亮的特助Mako朝一個小助理招手，「你守在門口，三點之前……嗯，下班之前，不要讓外人進去。」
「對不起……」
真的解約了嗎？
「九千萬。」
衛碧走後，秦則寧卻久久沒有從會議室離開，環球上下沒有人敢打擾，直到Mako踩著十三厘米的細高跟推開了會議室的門。
妖嬈之氣一掃而去，甚至連女性氣息都遮掩了許多。
她沉默地用手觸碰了下鏡子，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陸箏微笑起來：「下午跟我去見導演和製片，你的第一份工作安排在三天後。」
保姆車緩緩開動。坐在副駕駛上的陸金牌經紀點燃了一支煙，悠悠吐出了一個圈兒，金絲眼鏡在陽光下閃著光。他不回頭，只是勾勾嘴角，一派痞氣：「務必把衛碧的痕迹抹除乾淨，她的定位就如同我之前和你們講的那樣，從這裏到SE大樓總共一個半小時的車程，抵達SE之前我要看到SE的曲欣衡。完不成或者做不好，就給我脫|光了去當夏禾的裸模。」
姜謙誠笑了：「為什麼這樣問？不滿意合同？」
秦則寧忽然低下了頭，一手撐住額頭，模樣是說不出的陰沉痛苦。
明明是很隨便的打扮，卻不難看。
等所有人離開會議室，周禮才磨磨蹭蹭轉到了她身旁：「碧姐，你真的要走？」
「喂……」
為了配合新公司需求，在來到SE的這一路上，她的身體和臉被不靠譜的Nini和可怕的小可翻來覆去折騰了無數遍。她想過妝容會有很大的不同，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自己。
「曲欣衡？」
她想了想，最終把合同合上了，道：「姜總想要什麼？」
九千萬到賬上的時候，衛碧還有些不敢相信——SE真的同意了？陸箏在SE居然真的有那麼大的決斷力，讓他們花九千萬去買一個棄子？
衛碧苦笑：「秦總，我已經沒有辦法為環球創造利潤，與其讓我度假一年，顯然還不如拿九千萬違約金合算吧？」
會客室中，胡楊扶著下巴足足看了她幾分鐘，才驚恐地抬頭問陸箏：「這這這……我沒有看錯吧？」
「聽你這愚蠢的妝容囂張的聲音，聽見沒？你的臉在哭泣。」
「想好了？」終於，秦則寧出了聲。
「喂，你們——陸箏——」
Mako被雷到了。
「沒什麼。」她笑了，「只是個尋常電話，我也忘記了內容。」
換名字跳槽SE，這是重新出道差不多的選擇，原本她已經做好了選個三流導演接個三流角色的準備，卻從來沒有想過陸箏給她安排的起點是替身演員……這幾乎是個笑話。她現在雖然臭名昭著醜聞纏身，卻同樣有著無法超越的話題度，做替身演員，未免有些……奇怪。
「怎麼樣？前任國民性感女神。」Nini不知道什麼時候倚在了盥洗室門口，笑得弔兒郎當。
她不了解陸箏，卻聽過陸箏的傳奇。
周禮也愣了半天，最後面紅耳赤：「啊啊啊——我、我是說，我可以去當你的助理，不是罵人那個意思！」
「也不是很著急，不過，秦總簽字不是遲早的事？」事實上，沒有比現在更加寬鬆的時候了，她沒有通告，沒有片約，沒有代言，所有的圈中人避她如蛇蝎，娛記卻像是蒼蠅一樣緊盯著不放。
「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