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憶,時光下的碎片
(Chip under time)
2、時間囊里的願望

黑色房車被司機開往停車場的方向。
成淡星挑了挑眉,繼續不動聲色地看書,可嘴角卻已經出賣了他,微微地上揚。
夏水希在行人們的唏噓聲中,輕輕側頭——
「……」
同樣是在那棵蘑菇般的大榕樹前。成淡星倚坐在樹枝上,只不過坐在鞦韆架上的是夏藍啦而不是夏水希。他們在聊著什麼,很開心的樣子。
夏水希忽然眼眶一紅。她想起剛剛在醫院里老師說的話,肩膀一下一下地抽動,一股無能為力的壓抑堵住心口。
起伏涌動的雙生花海洋里,成淡星抱著那個時間囊,壓抑得哭不出聲音。
「沒關係,其實我一個人也可以。」夏水希深吸口氣,轉身,小跑著向前走去。
而就在這時,一輛六開門的黑色加長房車從雨幕的盡頭朝這邊駛來——
夏水希繼續跑,卻終於還是被媽媽抓到。媽媽抓著她的頭髮,拖到河邊,將她的腦袋按進了河水裡:「你才是太子妃——」
在霎那,空間定格,彷彿有支筆將畫面抹去了顏色,雨線變成靜止的雨露懸挂在半空,每一滴雨露都映著三個人——濕漉漉淋著雨的夏水希。以及,包裹在大傘下的絕美少年和少女。
「淡星哥——」夏水希提高了音調。
她獃獃地坐在人來人往的街道里,獃獃地淋著雨。
已經跑下坡的夏水希轉過頭來。透明晶亮的陽光下,她朝他燦爛地笑著。而她臉上明顯紅腫的巴掌印,他始終無法看到。
突然腳一崴,夏水希身體失去平衡跌進污水地里,受傷的膝蓋經這一撞,更加刺骨地痛!
紫色大傘向酒店門口移動。
一群人圍在病床邊,陌生面孔齊齊望著她。她害怕地往被子里縮,眼和-圖-書神里儘是惶恐害怕……
那樣和藹的眼神,像溫暖的陽光灑滿了夏水希全身。她感到不那麼害怕了,睜大了眼睛,好奇地打量這位擁有溫暖笑容的阿姨。
——她不能幫助李叔叔和李阿姨償還債務了!
在回家的途中她碰到了一直等在白樺林里的媽媽。媽媽追她打她,她逃跑。夏水希哭著求她:「只要淡星哥幸福,我不做太子妃也沒關係的……」
媽媽最討厭夏藍啦——她是爸爸另個夫人的孩子。她和她的媽媽奪走了爸爸所有的愛。如果夏藍啦將來成了太子妃,媽媽和自己就將永遠生活在最陰暗的底層。
永遠……生活在最底層……
夏水希終於因為長時間太過安靜而按捺不住地開口說話了:「你聽說過『時間囊』那種東西嗎?」
畫被媽媽看到了,媽媽要撕掉,她拚死不肯。她跑去了白樺林下面的那片花田,把畫放進了時間囊里,用鐵盒子裝好埋進距離噴泉池二十步的地方。
他看著她,俊眉緊蹩。
她說她沒哭,她也不會哭。可是回家的那一路,她卻哭得像只傻氣的松鼠。
夏水希掙扎、喘息,兩隻小手在半空中划著無力的弧度,最後停止了蹬動……
李阿姨微笑著:「你叫什麼?」
就猜到她會忍不住先跟他說話的。呵呵,那個單純的傢伙,總是這麼容易上當呢。他翻開書的下一頁,陽光在密密麻麻的小字上跳躍著,光影晃動。
夏水希知道,那本書是夏藍啦送他的。
濕潤的空氣里飄揚著自車內傳出的悠揚音樂。在花一樣盛開的紫色雨傘下,有著倨傲線條的成淡星伸出手,將梳著一頭公主式鬈髮的夏藍啦牽下了車。www.hetubook.com.com
他已經離她的世界越來越遠了。
剛走到站牌前,雨勢猛地加大。雨點只在瞬間變成了豆粒大小,砸在馬路和街道上,濺起了陣陣熱氣,整個「維拉斯加」都像燒開的水,霧蒙蒙的一片。
良久——
她茫然地沿著街道行走,眼淚剛湧出眼眶她就很快擦掉!她沒有目的地的走,單薄瘦弱的身子,在磅礴的大雨里無助抽動。
就在房車從她身邊駛過的瞬間,一個路過的行人拉她起來,身體正好擋住了車裡成淡星朝夏水希望過來的視線。
成淡星拍拍身上的樹葉,從榕樹上站起來,正準備滑下樹榦,卻見坐在鞦韆架上的夏藍啦朝他搖了搖頭。
「淡星哥……」
夏水希跳下鞦韆,雙手擴在嘴巴兩邊,鼓足了所有的力氣大喊:「喂,成淡星——」
潔白的牆壁,潔白的病床,潔白的床單……
守在酒店前的御衛朝成淡星和夏藍啦敬禮,問好。
他們是誰?是誰是誰是誰——
她假裝生氣,不跟他說話。她在等他來哄她,可是他坐在樹上看書,一看就是一個上午!
夏水希靜靜地離開了鞦韆架,離開了那棵倚坐著成淡星的大榕樹。她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嘴唇倔強地抿成一條線,眼睛紅紅的不斷有淚珠滾落。
「嗯。」夏水希一邊倒退著一邊朝成淡星揮手,「噴泉池,丘比特之箭指示的方向,二十步的地方。」說完她轉過頭去,奔跑起來的時候身後的馬尾辮一動一動的,很快便跑出了成淡星的視線。
接下來近半個多月的時間里,夏水希都有意避開成淡星,而成淡星卻很可惡地沒有找過她。似乎,他都忘記了她的存在呢。
他哪裡和-圖-書知道,他和她再也不會有明天了。
夏水希抿緊唇。
酒店門口,正準備和夏藍啦進去酒店的成淡星猛地一怔。
那個傢伙,最近不管去哪裡都要帶著那本書呢,而且還神神秘秘地把書藏起來。剛剛被她發現后,居然爬上了樹,不管她怎麼叫都不肯下來。
天空湛藍明亮,雲朵層層綿綿,如蘑菇般盛放的茂密榕樹下吊著一個花藤鞦韆,女孩晃悠著鞦韆,時不時仰頭看看倚坐在榕樹上安靜看書的少年。
夏水希全身都被淋得透濕,雨水順著大腿的肌膚蜿蜒而下。傷口觸碰到雨水,痛得抽搐。她掏了掏口袋,發現身上並沒有帶錢和手機。她望了望四周,陌生的建築陌生的人群,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
夏水希的耳朵嗡嗡轟鳴,渾身僵硬冰冷,血液在體內亂沖亂撞,狂亂地想要刺穿肌膚。一滴碩大的雨珠自她額前的劉海垂落,沿著下頜,「啪嗒」滴在地面的積水上,激起細微的漣漪。漣漪的擴散,讓整個靜止的黑白畫面又重新鮮活起來——
夏水希走出醫院時雨勢還很小,護士追出來,拉她攔她,說這樣讓她走掉皇太子會生氣的。夏水希不理,冒著雨勢一瘸一拐地離開了醫院。
「你有家裡的聯繫方式嗎?爸爸呢?媽媽呢?你家住在哪裡?」
行人離開,夏水希失魂落魄地站在雨中淋雨。
成淡星安靜地看書,彷彿沒有聽到她在叫他。
夏水希身體軟綿綿的,「撲通」一聲栽進了河裡!
她看著他,淡淡微笑。
「我有事情,明天告訴你。」
忽然一隻溫暖的大手握住了她冰涼的小手,一張和藹可親的臉映入眼帘:「小姑娘你不要害怕。我們都是『拉羅和-圖-書拉』小鎮的村民,我姓李,你可以叫我李阿姨,我們在海邊救下了你……」
陽光透過樹縫斜斜地灑在成淡星的臉上。雖然他只有十三歲,可是雕塑般的臉龐已經透著超出他年齡的剛毅和帥氣。
可是現在,夏水希跟成淡星的關係弄僵了。很僵很僵,因為他似乎比較喜歡夏藍啦。
黑色房車一拐彎,在附近的豪華酒店前停下。右車門被打開,一把紫傘在雨幕中盛開,身穿白色禮服的金髮少年下了車。雨線飄渺,從少年身上綻放的光芒,將四周行人的視線全都吸引過去!
那麼,他就不會失去她了,對不對?
在路的盡頭,夏水希瘦小的身影慢慢走近。她走到榕樹前,他們停止了笑聲,她抬起頭凝視他:「淡星哥,我想埋一個時間囊,你可以幫我嗎?」
沒有父愛,沒有地位,家中任何一個傭人都可以對她們白眼相待……那樣的日子,煉獄般的日子,她和媽媽再也不想要繼續下去。
「夏水希。」
看著夏水希漸漸走遠的背影,成淡星忽然覺得胸口很痛。不由自主地,他出聲叫住她:「希希!」
雨線密織,夏水希失神地望著那把紫色大傘,望著成淡星和夏藍啦親密相牽的兩隻手。她忽然心臟揪痛,不受意識控制地大喊:「淡星哥!」
「別擔心,我們會很快帶你回家的。」
媽媽狂怒,用石子砸她。
夏水希眼睛里噙滿了淚水,她擦掉睫毛上沾的雨珠,絕望而又無助地再次喊道:「淡星哥——」嘶啞的叫喊劃破雨幕。那些被埋藏在時光下的記憶碎片,彷彿被雨水衝出,在空中翻滾成一副連綿的畫面——
昨天晚上看漫畫,裏面的女主人公把自己寫有心愿的字條裝進錦和圖書囊里,然後用密封的鐵盒子裝起來,把它埋進土裡。等到很多年以後,再把它挖出來,看看自己小時候有什麼心愿,有沒有實現。
媽媽傻了,獃獃地鬆開手……
傍晚,烏雲密布,沉悶的雷聲「轟隆隆」地滾過天空。
她廝吼:「將淡星從那小賤人的身邊搶回來,他是未來的皇太子,而你才是太子妃——」
河水很湍很急,不一會兒就將夏水希的身體沖走了。將她的身體,衝到永遠不會有成淡星的地方……
——她又要再一次地離開淡星哥身邊,也許永遠都見不到他了!
他們最近走得好近好近。他有什麼事情都是第一個找夏藍啦分享,而不是她。放學上學也是跟夏藍啦走在一起。每次他們在一起就會說笑得很開心,可一旦夏水希出現,他們便立馬會轉換話題。
如果成淡星事先知道那是他跟夏水希的最後一面的話,那麼在那棵榕樹下,他拚死也會把她留在他身邊;如果他事先知道夏水希誤會了他的話,他絕不會為了和夏藍啦製造那個驚喜而故意冷淡她;如果他事先知道這一切……如果他知道……
夏水希又挨打了,她經常被打。媽媽是個瘋狂的女人,她讓夏水希學最好的,讓她成為最優秀的,她不容許她有一丁點兒的瑕疵。因為她說,夏水希長大后是要做太子妃的。
他有些猶豫地停住了動作。
在病床上躺著一個面色蒼白的十二歲小女孩。一雙如碎水晶澄澈透亮的眼睛,骨碌碌地轉動著,打量身邊的一切。
……
回到家,夏水希畫了一張畫——畫里有成淡星、夏藍啦和自己。只不過成淡星是新郎,夏藍啦是新娘,自己是伴娘。
她的笑容,在轉身的那一刻僵硬在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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