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搞個大新聞

方景軒不知道具霜正在面臨怎樣的困境,他只知浴室里遲遲都未傳出任何動靜,就在他準備起身去敲門之際,浴室門赫然敞開,換上一身睡衣的具霜自水霧瀰漫的浴室中緩步走出。
飯後方家主母主動提出要與具霜去泳池邊上散步,吃個飯就已經夠嗆,具霜哪還有膽子與那老狐狸一起出去散步,被怕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直至三年前,他都以為那場大火不過是一場意外,直到方景行的死,真相才漸漸浮出水面。
「我不害怕!從來就不曾害怕!」她努力讓自己聲音聽起來顯得有底氣,卻還是帶了一絲顫音。
面上仍是一派風輕雲淡,心中早就炸開了毛,不但吐槽方家主母,方景軒也收到牽連被她放在心底翻來覆去地罵。
於是在這件事發生后的第四日,也就是GMF組合首次主演的大IP改編電影發布會上,突然有記者拿那張照片說事。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如何去面對,去應付這樣一個人類,若不是意識到自己已經開始動心,她也不會弄得這般狼狽,連面對他的勇氣都即將失去。
在他即將觸碰到具霜的時候,又有異象發生,原本還在罵罵咧咧的河童突然驚慌地瞪大了眼,原來具霜的手已不知不覺搭在了它頭頂上。
方景軒卻挑了挑眉,「難道你不準備睡這裏?」
本著自己即便是土鱉也不能讓人一眼看出本質的信念,具霜全程呈現出一種高深莫測的狀態,神色淡漠,唇線緊抿,嘴角微微上揚,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
具霜恢複原樣后的第二天便出現在大眾視線中,那些被傳得天花亂墜的謠言自然不攻自破,奈何娛樂圈裡永遠都不會平靜,即便你再想低調,也總有那麼幾個搬起巨石往海里砸的好事者,非得在平靜的海面製造出一些波浪。
具霜一時間還真有些不習慣,用一種驚恐的眼神望著方景軒,「你今天晚上究竟是怎麼了?不會又吃錯藥了吧!」
夜空之上彷彿同時劈下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並且道道準確無比地直劈具霜腦門,被劈得外焦內嫩的具霜一時間感嘆萬千,防來防去還是被自己人給挖坑埋了啊!
她與龍蘭之間的關係既像主僕,又像姐弟,甚至……她有時還會覺得他們之間就像母子一樣。
「竟然是這個原因。」龍蘭苦澀一笑,低頭熄滅那盞被他籠在廣袖裡的引魂香。
具霜像是終於放棄掙扎,扯開嘴角自嘲一笑,「虧我還以為他是假的,一連罵了八句王八蛋。」
方景軒的情況卻不如具霜想得那般樂觀,落水的一瞬間,那些紛雜的記憶猶如潮水一般紛紛湧上方景軒心頭來,一些被深埋在意識深處的記憶,就像被破除封印的怪物一樣在腦子裡嘶吼咆哮。
同樣心思澎湃的人還有岳上青。
龍蘭知道再也隱瞞不住,索性坦然去面對。
他說:「傻姑娘,我也想你。」頓了頓,「那時候我還在想,若能活著回來,我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娶你。」
他也曾在無數個輾轉難眠的深夜裡想象過,若是被具霜發現他所作所為,他又該怎麼去面對。
只見他微微勾起薄涼的唇,啟唇說了句,「林姨既然知道景軒幼年喪母,又為何不好好教導景軒。」說到此處微微停頓,「子不教父母之過,林姨既然如此嫌棄景軒,怕是也該自我反省反省。」
「轟~」
具霜抱得太緊,一手繞過它的烏龜殼子,一手環在它頸間,河童幾乎覺得自己要窒息了,要命的是,自己好像還沒這個女妖力氣大。
具霜是真不明白,黑山道人究竟從哪兒弄來這麼一群奇奇怪怪的生物,一開始她本不知道黑山道人花這麼大手筆弄來一堆怪物究竟是要弄哪樣,現在倒是突然有些明白了。
河童莫名覺得很生氣,心想,這個女妖是不是腦子有問題,明明那道幻影還在池子那頭,她這麼熱情地抱著自己是要幹什麼!
這下不僅僅是方景軒,就連具霜的神色都變得十分古怪。
這一夜誰都沒有睡意,卻因對方睡在自己身邊,而不敢輕易翻身。
即便是潛在水中,具霜都能清楚地感受到方景軒的異樣,才入水不久,他便如失去控制一般不停在水中抽搐。
早在準備做出這樣的事之前,龍蘭就做好了被具霜發現的心裏準備。
它鳥一般的喙因渴望鮮血而微微張啟,長滿濮的手悠哉悠哉划著水。
泳池裡的水幾乎都聚集在那漩渦之中,失去所有水的泳池突然變乾涸,除卻那個其貌不揚的河童,似乎還有個人影自池底緩緩爬了起來。
才到方景軒從前居住過的房間,具霜就衝到洗手間,抱著馬桶一陣狂吐,其聲勢之大,幾乎要把肺都給吐出來了。
方景軒也不曾繼續發話,就這樣遠遠站在那裡,望著她。
她無不頹廢地想著,任憑洶湧而來的潮水將自己寸寸淹沒。
「你們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不要一邊說話一邊拽著我行不行!」
鮮少有人知道他光鮮亮麗的身份之下掩藏著怎樣骯髒的故事,他並非方家主母與方老頭子所生的方家合法繼承人,而是方老頭子年輕時在外邊一夜風流,一時不慎所留下的野種。
這個突然從乾涸的泳池中爬出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三年前被淹死在這汪池水裡的方景行……
亦有陪伴她整整八百年,她卻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從來就沒看透過的龍蘭。
具霜被他的異常反應所嚇到,才準備拖著他的身體浮出水https://www.hetubook.com.com面,泳池中就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擦身而過,那又是一種具霜從未接觸過的奇異生物,身體似蛇一般冰涼滑膩,與它身體觸到到的一瞬間,具霜明顯聞到一股撲鼻的腥臭味。
「當然不。」具霜搖頭如撥浪鼓,少頃,又攏了攏發,難得正經地說,「被鬧了,我知道你也很累。」
一頓飯下來,她胃裡早就翻江倒海,哪裡還有工夫去斗這兩尊大佛。
只不過具霜是真鬧不明白,方景軒把自己帶回本家究竟是幾個意思,既然無法揣測方景軒的心思,具霜也就沒法做出相應的回擊,使出可應變萬物的迷之微笑殺。
具霜臉色一僵,握在手中的長柄湯勺滾落在泳池裡,「你說什麼……我不信!」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樣來面對這樣的方景軒,更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說怎樣的話語。
方景軒替具霜開脫的話語才落下,方主母便冷笑出聲,「你雖是我方家繼承人,卻也要懂禮,曉得規矩,這種關乎家教的事你那早死的媽難道沒跟你說?」
正所謂得到什麼就註定會失去與之相對應的東西,具霜得到了普通人都沒有的曝光率與超高人氣,個人隱私自然就容易被有心之人發掘曝光,她雖是被方景軒逼著走上這條路,卻一早就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更何況她還是個童顏的千年樹妖,活得越久,皮就越厚,這種事她自然不會太過在意。
它就這樣肖想著自己垂涎已久的純陽之肉,苦逼地死去。
越說到後面,她的聲音越低,直至最後幾乎可以用低如蚊吶來形容。
具霜被逼得惱羞成怒,憤然瞪著方景軒的眼睛,「我沒有躲避,只是突然不想看見你,僅此而已。」
具霜兩眼淚汪汪,直到確認胃被清空了,才順著方景軒的胳膊從地上爬起來,渾身軟綿地被方景軒攙扶到沙發上。
眾所皆知,河童的死穴便是它們頭頂那個圓盤狀的凹槽,裏面常年四季都盛著清水,只要盤中清水不幹涸,就能讓它們生龍活虎力大無窮,可一旦盤中的水幹了,它們也就離死不遠。
河童的內心是奔潰的,簡直就要淚奔,哭著喊著求具霜住手,具霜眼皮子一掀,笑意盈盈望向一臉震驚的龍蘭,「好弟弟,你果然是關心姐姐我的。」
他的眼神依舊那麼溫柔,被他望著的時候,具霜覺得自己彷彿在一瞬間就擁有了全世界。

2、真是抱歉,我非常想看見你,日日夜夜,每分每秒,時時刻刻,我都想看見你。

說這話的時候,他嘴角不自覺彎出一道細若柳絲的笑,具霜覺得自己的眼睛彷彿要被灼傷。
龍蘭美艷絕倫的臉籠上一層陰霾,「你或許可以問問這隻河童,它可以證明我所說究竟是真是假。」
喜的是如此一來江映畫似乎可以完全死心,悲的是,即便江映畫對方景軒死心,也不可能移情到他身上,他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與江映畫之間隔著怎樣的距離。
方景軒的神色在月光籠罩在那人身上的那一刻變得僵硬。
好歹也當了這麼多年的山主,雖然事事皆由龍蘭擺平,她自己從未親自處理過任何事,裝腔作勢什麼的,她倒是挺在行,只不過,這得建立在少讓她說話的基礎上。
具霜當即拽住他的衣角,盡量用最簡短的語言與他去解釋,「別慌,這些血定然不會是你親人的,黑山道人雖然作惡多端,卻也不敢這般明目張胆地虐殺凡人,更何況,你的父母都是福澤深厚之人,他不敢輕易動手。」
這大概是具霜近些年來吃得最痛苦的一頓飯,明明看到蔬菜就噁心想吐,還得顧及形象,不能留給方家人自己只吃肉食不吃蔬菜的壞印象,一口一口把方家人布在自己碗里的蔬菜咽了下去。
具霜睡在靠窗的那邊,眼睛一直往向窗外,窗外夜色很深,彎彎的下弦月散發著柔軟的光,薄雲在空中飄移,點點寒星零零散散灑落在天際,略顯稀疏。
把整張綠臉憋得通紅的它終於忍不住,一邊拖著具霜往岸上游,一邊大聲嚷嚷著搬救兵。
方景軒今晚格外的聒噪,一改鋸嘴葫蘆的特性,莫名其妙就變身話嘮了,一直絮絮叨叨不停在具霜耳旁念著。
他尚未做出任何舉動,具霜就已推開窗,抓住他的手腕猛地跳到樓下去。
她像是早就認定龍蘭永遠不會離開她,他們將會一直這麼折騰下去。
十歲之前,他都一直與親生母親一同生活,他所知的是,一場大火改變了他的命運,他的母親就此葬身火海,他卻在從醫院醒來的一瞬間,就變成了名正言順的方家二少爺。
「哦,多謝提醒,你還活著。」
躲在暗處的龍蘭不僅眸色一暗。
那大概是方景軒這一生中最不想記起的一段回憶。
具霜此時沒幹別的,正用妖法變出了個舀湯的木質湯勺,一勺一勺地將水從河童頭頂舀出。
一想起龍蘭,她便莫名感到不安,雖說他一直都保持著這種野生放養的狀態,具霜卻隱隱感覺到了,隨著時間的不斷流逝,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慢慢改變。
具霜心緒亂入雜草,方景軒的聲音徒然傳來,不可思議的柔軟,就像裹著蜜一樣的甜。
具霜也是沒想到大家對八卦的熱情如此之高,就在她被各路媒體逼問地不知該如何回答的時候,一直像尊冰雕般杵在台上的方景軒突然發話了,卻是一言記起千層浪。
這一下,她又莫名hetubook.com.com覺得無奈,這種情況下明明該讓她來安撫方景軒的,反倒讓方景軒把她給安撫了一把。
方景軒向來不是衝動急躁之人,具霜話音才落下,他便穩住了心神,卻是依舊面色冷如寒玉。
話一說出口,具霜就開始後悔,果不其然,方景軒即刻彎了眼,「你這話說得倒是引人遐想。」
相比較岳上青的悲喜交織,具霜心思簡直複雜到可以織成一副水墨刺青畫,此時此刻的她別無他想,只揪著方景軒的領子把他甩到沙烏地阿拉伯去。
方景軒已經棄門而來,朝她步步逼近,「既然不害怕,那麼你又究竟在躲避什麼?」
方景軒與具霜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拐角處,只余他冷冽的聲音徐徐回蕩,「我從未說過,那是我與小霜的親生骨肉,至於真孫,你們總有一日會看見!」
具霜臨危不懼,看上去要多自信就有多自信,任誰都不會想到她心裏其實很虛,一直在糾結著,這老妖婆子究竟要盯著她看多久。
方景軒不問倒好,一問具霜就來氣,「你還好意思問,也不想想我這是為了誰。」
是了,這出好戲又是龍蘭一手策劃的。
也正因為除卻他,方家再無任何男丁可做繼承人,那些將他視作兇手的方家人紛紛選擇性失明,就當從未懷疑過他是謀殺方景行的兇手一般,眼睜睜看著他拿走原本屬於方景行的一切。
如果說前山主是成長和愛戀,龍蘭是陪伴與溫情,那麼方景軒呢?他又代表著什麼?

1、儘管具霜對錢財並無任何概念,還是被這大寫的壕字給沖瞎了眼。

一看方景軒又有繼續念叨下去的趨勢,具霜連忙擺手,「等等!等等!你先別說,我得去洗個澡。」
沒有人相信那場大火是個意外,方家上下皆心知肚明,那場大火只是他親生母親與方家所訂下的協議,她以死來換取他十歲以後的榮華富貴,他的身世就此背上這樣一段骯髒而又悲壯的故事。
方景軒今天挑了個好時機,恰好挑中了七大姑八大姨都不在,只有自家老爹與當家主母在的時候。
這群妖怪都不屬於國產,身上並無國產妖怪所具有的妖邪之氣,如此一來,方景軒身上的純陽之氣便無法對它們發揮作用,具霜雖仍有滿腹疑問,卻來不及去細想,只能把黑山道人究竟是從哪兒弄來這群奇形怪狀的東西諸如此類的問題統統拋至腦後。
方景軒怔怔望著那個輪廓逐漸清晰的男子,沉寂片刻,終於喊了一聲,「哥。」
儘管具霜對錢財之物沒有什麼概念,還是被這大寫的壕字給沖瞎了眼,莫名生出一種隨便在牆上扣塊磚都能拿出去賣個好價錢的錯覺。
半晌以後,方家主母才笑意盈盈地道:「百聞不如一見,具小姐倒是比電視上來得更漂亮。」
他聲線清朗,仿若山泉水般清洌,所說出的話卻無端帶著惡意,「倘若我告訴你,你剛剛所看見的,真是他的魂,你會作何感想。」
一直想保持低調的具霜又一次被迫上了大寫加粗的頭條,時刻關注此事的吃瓜群眾們迎來新一輪的狂歡,乃至於方景軒那對從頭至尾都未露過面的神秘父母們都被驚動。
方景軒連忙打開燈,入眼之處又是一片鮮紅,與上次的食陽蟲不同,這次染紅整間房的是貨真價實的血,濃郁粘稠,甚至帶著微微暖意。
既不能對其造成實質上的傷害,讓其過得不痛快也是一個極好的報復方式,是以,當方家主母與方景軒對上了,向來以端莊大氣而聞名于上流社會的方主母無端就變成了個,蠻不講理的潑婦,還是見人就咬的那種。
方家與具霜想象的不大一樣,那是一棟藏匿在古鎮中的歐式小洋房,看起來很有年代感,每一塊磚每一塊瓦都像歷經風霜,無聲與人訴說它們的淵源歷史。
具霜第一反應便是撇過頭去,望著方景軒。
具霜落水的一瞬間,河童即刻發動攻擊,剛要將方景軒拽下水,它就覺身後一暖。
具霜活了這麼多年,都沒見過這麼尖酸刻薄的老婆子,這種話聽上去,簡直比罵自己還難受,剛準備替方景軒反嘴,便感到肩上一暖。
具霜眉頭皺得很緊,「方景軒,你不要逼我跳窗!我不想弄得太難看!」
當天晚上,具霜就收到了來自方景軒父母的邀請。
具霜雙手捧著方景軒遞來的水杯,咕嚕咕嚕喝掉大半杯才緩過氣來。
那團鮮血顯然不夠智能,也一點都不機智,具霜怎麼跑,它就跟著怎麼追,看具霜直接躍入水池裡,它亦直接沖了進去,所導致的結果是,具霜牽著方景軒的手,在泳池中暢遊,它卻遇水則化,再無凝聚成一團血怪的力量。
具霜這一笑倒是起了些許作用,方家主母看她的眼神無端又多了幾份深意,只是她眼神中所蘊含的東西太過複雜,才與她的視線撞上,具霜就莫名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值得稱道的是,那棟建築外部雖看起來十分歐派,內里卻是完全的中式家裝,一溜低調而奢華的海南黃花梨傢具,牆上每一樣掛件都是喊得出名號的古董。
相比較妖身的具霜,方景軒於它而言,更具吸引力,更何況,它那個長得娘們兮兮的男妖達成了協議,絕不去碰那女妖。
方景軒在距離具霜半米位置的時候停了下來,聲音出乎意料地柔軟,「真是抱歉,我非常想看見你,日日夜夜,每分每秒,時時刻刻,我都想看見你。」
和-圖-書是這麼想著,可話一出口,就莫名其妙變成了「王八蛋」三個字,就連具霜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悲憤,明明曾經那麼喜歡他……
上次被強吻的事在前,又有N次告白作為助攻,具霜不想再與方景軒湊得太近,索性閉上了眼睛,不再作答。
解釋的話語他想過無數遍,每一遍都有新的話語出現,他把那些話語在心中默念了無數遍,真正聽到具霜說這話的時候,他依舊心痛如刀割。
他不曾想過,養育了他十余年的方家一直都在防備著他,若不是方家只剩方景行這根獨苗,恐怕所有人都會想盡辦法讓他償命。
平常大家都習慣了媒婆痣家這種一逮住機會就不鬆口的現象,具霜不說倒好,一說後面的記者便擠了上來,有所目的地將媒婆痣擠到了角落彎里,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地對具霜提問。
方景軒眸色突然變得很深,卻出乎意料的無賴,居然徑直走過去,堵住了門,「所以,睡吧。」
不僅僅是方景軒,具霜也看到一道人影在朝自己靠近。
方景軒狐疑地看了具霜許久,終於得出這麼個結論,「因為你是花妖,所以就不能吃蔬菜?」
眾所皆知河童是日本神話傳說中的一種怪物,有鳥的喙、青蛙的四肢、猴子的身體及烏龜的殼,如同多種動物的綜合體,喜食動物內臟。
有時候她也會想,她以這些換他陪伴在自己身邊八百年究竟公不公平,她只是害怕一個人渡過這漫長到彷彿沒有盡頭的生命,說她自私也好,說她只是害怕孤單也罷,無論如何,她都不想孤身走過這漫長的歲月。
他沒有臉去求情,亦沒有臉去與具霜解釋。
這大概是具霜心中,方景軒最帥的一次,她強行克制住自己準備拍手叫好的衝動,邁著優雅的小碎步,一點一點挪出方家二老的視線。
藏匿在結界后的龍蘭見事態發展成這樣,也是一臉懵逼,卻仍不願意現身。
具霜並不善水戰,莫名變得十分緊張,推送方景軒上岸的動作亦愈發劇烈,無端陷入夢魘之中的方景軒赫然驚醒,他猛地一回頭,卻見水面露出個烏龜殼子一樣的東西。
它完全能夠想象出,那純陽之身人類的內臟該有多美味。
具霜的眼睛在聽到這話的一瞬間漸漸睜大,然後猛地推開那人,「你是誰!為什麼要假扮他?」
具霜一時間想不到,亦不敢太過深入地去想。
有一直躺在她身邊,呼吸清淺,顯然未睡著的方景軒。
具霜不卑不亢,只微微笑著接受方家主母的誇讚,她臉上笑意尚未完全舒展開,方家主母話鋒便徒然一轉,絲毫不給具霜留情面,「只是,漂亮歸漂亮,這面相啊看著薄了點。」
他原本凌厲似劍的眼突然變得獃滯,悲戚的情緒赫然噴涌而出,蔓延他整個心房。
這件事畢竟只有方景軒與具霜,以及方景軒那對神秘父母知道,所以,當方景軒上車直接與岳上青說 「今天不回城北,去本家。」的時候岳上青可謂是臉色突變。
大抵是她近段日子過得太安逸了,老天爺看不過眼,總想暗搓搓給她安排些「有意思」的小插曲。
她守了一株墨蘭近百年,終於等到他化形,再後來他便成了龍蘭。
方景軒恍然鬆了口氣,具霜神色與先前相比,多了一絲鎮定,卻依舊無法坦然面對,開口就問了句,「我的房間在哪裡?」
乾脆就這樣吧。
不好直接開口拒絕的具霜把希望放在了方景軒身上,當她目光瞥過去的時候,方景軒瞬間瞭然,當即便以具霜身體不適為緣由,要帶具霜離開。
當媒婆痣甩出這麼個問題時,具霜想都沒想,便道:「一張偷|拍照片而已,還不是該怎麼看就怎麼看。」
他寬厚的手掌撫上她的臉頰,在她精緻的面容上寸寸遊走,他的聲音很低,也很輕,就像柔軟的羽毛輕輕劃過耳廓。
這樣的月夜裡,具霜無端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
眼見方景軒就要牽著具霜走得不見人影,方家主母連忙跟了上去,又問,「你還沒說清楚,那個孩子……」
岳上青從未想過方景軒會如此重視具霜,當年那件事幾乎鬧得桐川市人盡皆知,方景軒也因此和方家斷了聯繫,一個人搬到與本家隔了半個城市之遠的北城區,至今,幾乎有三年都不曾回去,而今他既然刻意帶具霜回去,是不是也就說明了一個問題,他是真認定了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
她甚至想直接躍下泳池,抱住那個消失了近千年的人影,再冷聲責問他,既然消失了為何又要突然回來?
方景軒就知道具霜嘴巴里吐不出什麼好話,也不惱,仍是彎著眼,輕聲把話說給她聽,「你可知道我為什麼會帶你來這裏?」
方景軒向來內斂,具霜卻在這一瞬間輕易感受到他潮水般翻湧的情緒。
如此一來,倒是給不苟言笑的方老爺子留下了個較好的印象。
方景軒瞬間明白她這話所表達的含義,莫名其妙就覺著像是有什麼堵在心口,他那薄涼的唇幾度張開,又幾度闔上,終究還是忍不住問出口,「既然噁心,又為何要吃。」
她教他修鍊,教他識字,前任山主教會她的東西,她毫無保留地全部教給了他。
於是他想,就這樣吧。
語罷,她又斂去流露在面上的所有笑意,神色不明望向龍蘭,「從前我總覺得你只是個孩子,無論你做出多過分的事,我都能找借口替你圓回去,可現在,你真的太讓我失望了!」
方景軒與具www.hetubook.com.com霜二人看到的俱是幻像。
開口說話的是那隻一直保持沉默的河童,不要問它,為毛一個日貨能把中文說得這麼溜,此時此刻,它只覺天底下再也沒有比它更委屈的河童。
他們跳樓的一瞬間,流淌在牆壁之上的鮮血,竟如牆紙般被掀了起來,並且一路尾隨他們身後,一同翻滾著躍了下去。
「照片上的男孩是我與小霜的孩子。」
沉默不語的具霜聽了,也莫名覺得心中不是滋味。
他嘴角掀了掀,扯出個苦澀的笑,「你是怎麼發現的?」
方景軒越是這樣具霜越覺恐慌,拿到睡衣的那一刻,她明顯瑟縮了一下,接著便逃也似地跑去浴室。
兩人各有所思,絲毫未察覺到房間內的異常之處,等到具霜有所察覺之時,整間房都已瀰漫著撲鼻的血腥味。
岳上青心中百感交集,一時間不知究竟是悲還是喜。
有在她愛戀已久,卻在化形之初便消失了的前任山主。
具霜才不會把方家主母的話理解為說她紅顏薄命呢,無非就是拐彎抹角說,你這丫頭看著就長了副窮酸相,還妄圖攀上我方家高枝?
方景軒的瞳孔已經縮成了針尖大小,具霜踟躕半晌,剛要開口說話,方景軒就已經翻身下床,想要衝出門外去。
那人卻像沒聽到具霜的話,仍在喃喃自語,「奈何,再也沒有那個機會了……」
不要以為這迷之微笑殺就是普普通通一笑,講究的東西可複雜著呢,重點在於迷之一字上,既不能笑得太純良,也不能笑得太邪惡,這個度得把握好,要讓人看了就產生出一種,這人笑中必然蘊含著大量信息,並不是個好捏的軟柿子的錯覺。
換做平常,被具霜這麼對待,方景軒定然二話不說就放冷氣,今天晚上他可真是異常得很,非但沒有使用冷氣殺,反倒出乎意料地善解人意,「稍等,我去拿浴巾和睡衣。」
相比較具霜的情緒外泄,方景軒簡直雲淡風輕波瀾不驚,他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逼視著具霜,「我是真不知道,你究竟在害怕些什麼。」
具霜終於鬆了一口氣,卻依舊不敢在兩尊「大佛」眼皮子底下與方景軒「眉目傳情」,只能默默低頭吃菜。
又是這句話,這是具霜第三次從方景軒口中聽到同樣的話語。
河童顯然猜出了龍蘭的用意,它目光徒然一凜,連聲音也無端變得陰冷可怕,「你再不現身,我就把這個女妖給殺了!」
卻一下子就看到了龍蘭與具霜對峙的畫面。
媒婆痣要能輕易死心,他們家也不會這麼臭名昭著,一個問題沒能套到話,他倒是淡定,面上無一絲波瀾地又換了個問題,剛打好腹稿準備開口,具霜就已經笑盈盈地望著他,「你們家總有很多問題哎,把機會多多讓給別人嘛。」
坐在泳池邊沿朝下望過去,兩人的視線同一時間觸及到一隻外貌奇特的怪物身上。
許是這氛圍過於凝重,一直呈透明狀的方老爺子終於發話,「菜都上齊了,有話飯後再聊。」
方景軒聽到洗手間傳來的動靜,忙跑了進去,體貼地拍打著具霜的背。
「具霜小姐,請問您如何看待這次的超市門事件?」媒婆痣雖竭力壓制住自己不懷好意的笑容,始終彎成兩道鉤的眼睛仍出賣了他,然而他也並不在乎,反正他們公司就是靠不要臉和偷|拍發的家,即便是他們自家人也沒把自己擺在個正面位置,更何況是那些恨不得全天下狗仔都啞巴的明星藝人們。
有人媒婆痣做出頭鳥,除卻幾個正規大媒體按規矩問了具霜電影方面的問題,其餘記者全都想著辦法挖那張照片的料。
具霜如實搖頭,「我怎麼知道。」
英挺的鼻,柔和而富慈悲感的眉眼,以及那襲永遠也不變的黛色法衣。
具霜白眼翻翻,要死不脫氣地把水杯擱在右側的小几上,這才慢吞吞地說:「你要是被逼著吃人肉,大概也會跟我有著同樣的反應。」
當然,要不是被具霜勒著脖子而導致它變成了公鴨嗓,或許會更具威脅性。
她與龍蘭相識是在八百年前,那時她修為淺薄化形才滿兩百年,又恰好失去了前任山主,一心只想找只可以年年歲歲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妖。
相比較放老爺子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方家主母可謂是恨透了方景軒,一直以來都將其視作肉中刺眼中釘,卻又礙於他是本家唯一的血脈,不能除之而後快。
他說:「已經很晚了,睡吧。」
從前的日子里,龍蘭也曾與她鬧過無數次彆扭,他們大概早已習慣這種相處模式,龍蘭習慣了出走,她亦已經習慣龍蘭的無故消失,無故出現。
晚風自窗外飄來,帶來幾分沁人的涼意。
方景軒,你知道嗎?再這樣下去,我一定會徹底淪陷,然後,就這樣死在你手裡。
圈子裡要是有所謂的最難採訪人物排名,具霜怕是無論如何都能排進前十,與其餘高情商會與娛記打太極的藝人不同,具霜最大特色便是「耿直。」
他神色微緊,連忙借力將自己推上岸,並且順勢拽了具霜一把,將她一同扯了上來。
具霜感受著那拂面而來的微風,突然覺得自己不想再去抗爭。
方景軒卻是頭也不回地牽著具霜離去,「這種事,我比方家任何一個人還要清楚。」
具霜既然能與方景軒定下契約合作,自然就會對他的背景有所了解,更何況他與方家本家不和,自立門戶多年,在桐川市早就不是什麼秘聞了,隨便去網上搜都能看到各種所謂的豪和圖書門剖析。
原來具霜已經繞過去纏住了它的身體。
方家主母的話固然難聽,方景軒的話也好聽不到哪裡去,這樣的話固然傷人,卻也傷了方景軒他自己,說是傷敵一千字損八百也不為過。
沒有所謂的漩渦,亦沒有自池底爬出的人影,有的只是在浮在水面等待二人上鉤的河童。
龍蘭一時間慌了神,連忙自陰影中沖了出來,扎破結界,沖入泳池之中。
方景軒尚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具霜比想象中淪陷得更快,幻影出現至今不過兩息時間,她便「噗通」一聲落了水。
此時的他早已恢復正常大小,即便藏在陰影里都有著令人不敢逼視的艷光,長身立在那裡,就是黑暗中最奪目的一道景。
具霜臉上笑頓時收斂,她的手仍控制住那隻處於奔潰邊沿的河童,眼睛直視龍蘭,「要發現很簡單,他從未喜歡過我,即便當初是因我而消失所導致生死不明,他也不曾喜歡過我,更別提會與我說,回來娶我。」
第一次她覺得好笑,第二次她覺得惶恐想去逃避,直到第三次聽到,她方才覺得自己應該直面應對。
三年前,他與哥哥方景行一同跌入這個泳池之中,他完好無損地爬了出來,哥哥卻一命歸西。
這記者不是別人,又是當初那個一路逼問具霜的媒婆痣,相比較上次的咄咄逼人,這次,媒婆痣倒是委婉了不少,然而,即便是委婉了也並不代表媒婆痣就此改了性,他說話的語氣與所提的問題看似不帶攻擊性,仔細分析分析,就會發覺,委婉個毛線,統統都是套路好嘛!
於此同時身後一道勁風掃來,隱隱帶著腥氣。
她聲音無端變得嘶啞,說話斷斷續續,開始哽咽,「你究竟去哪裡了,知不知道隔壁山頭的黑山道人總來找我麻煩?你知不知無量山上的妖怪真的很難管?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想你……很想,很想。」
只是這兩貨看上去都不是什麼好忽悠的角色,具霜才坐下,方家主母就拿一種「我倒要看是哪個狐狸精在勾引我方氏繼承人」的眼神上下掃視具霜。
河童氣得「哇啦哇啦」大叫,具霜仍緊抱它,不肯撒手,口中還不停輕念著,「山主,你終於回來找小霜了。」
他倒是睡得舒服,一直保持清醒的具霜莫名覺得很操蛋,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方景軒那對神秘莫測的父母,還有方景軒,也不知道他葫蘆里究竟賣得什麼葯,莫名其妙就挖坑把人給埋了,真是豈有此理!
具霜原本是想直接落在地面,察覺到那團鮮血正在逼近,瞬間就改變了主意,將妖力凝聚在足尖,與虛空中猛地一踩,就匯聚起了一股力量,帶著方景軒一同「嘩」地落入小洋房前的泳池裡。
厚重的廣玉蘭花不其然飄下,落在泳池裡,濺起一片水花。
眼看戰火又要燒起,向來就不管家事的方老爺子又踱著步子悄無聲息地離開,任由方景軒與方家主母對掐。
方景軒話音才落,便搭下了眼皮,呈淺眠狀。
對於方景軒其人,方老爺子一直持放任自由的態度,既不會刻意去刁難也上不了心,沒感情就是沒感情,即便是方家親生骨肉也一樣。
引魂香甫一被熄滅,坐在岸上的方景軒徒然睜開了眼。
具霜敢打包票發誓,她當妖的這些年來都見過這麼古怪的東西,似妖非妖,身上既無妖氣,又無任何邪氣,可光從它那駭人的形貌就能推斷出,此物絕非善類。
要不是它突然開口說話,具霜幾乎都要忘記自己好抱著這麼個噁心玩意兒,抬手將那漂浮在水面的瓢撈起,具霜一口氣舀幹了它頭頂圓盤中所有的水。
蒙蒙夜色下是死一般的寂,無論是具霜,還是龍蘭,又或者事方景軒,誰都不曾開口說話。
那方泳池似乎也發生了異常,突然翻湧著卷出一道碩大的白色漩渦。
具霜簡直哭笑不得,不明白大家怎麼總愛把她往已孕婦女方面聯想,她年紀雖比整個組合里的成員加起來還大,卻實在是少女感滿滿吶,真的是哪兒這麼多喜聞樂見瞧她變大媽的人吶!
具霜猶自疑惑著,方景軒卻面色古怪地吐出兩個字,具霜支楞起耳朵尖尖去聽,隱約聽到「河童」二字。
變故來得太突然,讓人措不及防。
她始終堅信冥冥之中自有註定這種話語,也一直相信,每個出現在自己身邊的人都有著不同的意義。
其實這次並不是什麼大事,無非就是具霜抱龍蘭出去浪的時候被一些無良狗仔拍了些照PO在網上,閑著沒事做的吃瓜群眾們又繼續捧著瓜磕牙八卦,紛紛猜測被具霜抱在懷中的孩子的身份。
方家主母聽聞此話面色僵了僵,不過須臾又舒緩開,繼而轉了話題,「景軒你年輕氣盛,林姨也就不與你計較那麼多,想必你也清楚,我與你父親特意將具小姐邀請到家究竟是有何用意,你年紀不小,替家裡添了人脈固然是好事,可你自己得掂量清楚,你在這個家究竟處於一種怎樣的境地。」
具霜縮在一旁,還準備接著看龍蘭與方景軒相親相愛下去,豈知方景軒說變就邊,才「寵愛」完龍蘭,又恢復成討債臉,竟是頭也不回地直接將龍蘭丟在地上,牽住具霜的手徑直往屋外走,徒留龍蘭一人楞在原地翻白眼。
具霜這個澡洗了很久,並非她有潔癖,而是她在逃避這樣的方景軒。
沉寂許久的空氣里,終於有人打破這死一般的寂。
這次具霜依舊擔任女主之重位,而男主則被替換成了幼年版的龍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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