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終成眷屬

「我沒什麼,」劉艷強迫自己擠出了一絲笑容,「快帶著姜老師……」
在殘酷的現實面前,陳雪很難拒絕,為了她的母親,她只能恬不知恥一回。她含著淚道了一聲謝,隨後便將卡收進包里。
當她看到站在門口的劉艷時,她厭惡地皺起了眉,彷彿沒看到一樣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陳雪是姜黎的一個學生,也是姜黎的崇拜者之一。
當正在換衣服的姜黎聽到門被推開時,她回過頭,然後便看到了掛著憔悴笑容的劉艷。
姜黎剛要開口說話但卻被電話那端的男人搶先一步急切地問道:「姜黎嗎?你是姜黎嗎?」
她們又這麼靜默地坐了一會。
姜黎說:「其實,這些年我一直都在花市。」
可他到現在都不明白他到底做錯了什麼,是什麼事請讓她對他如此恨之入骨。
姜黎本想通過擁抱來安慰一下劉艷,但她實在是無法對劉艷做出這種親密的舉動,所以最後只是拍了拍劉艷的肩膀以示安慰。
沈哲再次醒來時已經是晚上,這一次他睜開眼睛時看到的不再是那個中年女人,他看到的是……姜黎?
在路過學校的小樹林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聲「救命」,但是路燈太昏暗,她看不太清,當她漸漸地走近時才發現,原來有一個女生在被一個黑人留學生非禮。
可後來他卻發現,過去記憶的丟失對她來說或許不是一件壞事,至少她可以乾乾淨淨地面對自己,面對這個世界。
沈哲喊了一聲「不許動」,然後加快腳步朝光頭男跑了過去。
「你走後不久。」
她看著在她懷裡熟睡的姜黎,憐愛地撫摸著姜黎的臉,她低聲對姜黎說:「姜黎,對不起。」
「哦,」劉艷的聲音低沉了下去,「那個時候她才八歲。」
「姜老師,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陳雪的眼淚終於還是掉了下來。
沈哲的嗓子依然不舒服,但是他心裏舒服了太多。他在想,他或許真的是因禍得福,如果不是因為這次的行動,那麼姜黎也不會出現,或許永遠都不會出現。
沈哲……李家康……
她知道陳雪是無辜的,可她恨屋及烏,她現在甚至控制不住地恨起了陳雪。如果不是陳雪,她也不會見到那個讓她憎恨厭惡的女人,更不會讓淡卻了許多的憤恨重新又回到了她的記憶里。
姜黎在第二天便不顧醫生的勸阻出了院,因為明天將會是期末考試,她還要負責監考。
「崇拜我?」姜黎笑道,「我有什麼好崇拜的。」
沈哲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他說:「她的記憶力出現了一點問題,過去的事和過去的人她都已經忘記。」
陳雪站在原地看著抱在一起的姜黎和劉艷,那一刻一個念頭在她的腦海里一閃而過:她的媽媽和姜黎或許是母女。
在去醫院的路上,陳雪一直都沉默不語,突如其來的打擊讓陳雪一時有些難以接受。
「現在就可以問啊。」
……
姜黎發現她的身上披了一件外套,但這外套不是她的,是劉艷的。她心裏其實有一點感動,但卻又不願意表現出來,彷彿一旦她表現出了感動就會失去尊嚴一樣。可是她在剛才的夢裡又看到了媽媽年輕時的模樣,那時候的媽媽在她的眼裡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是全天下最好的媽媽,媽媽曾經為她做過的點點滴滴她都印在心裏。她仍能記得她五歲那年不小心被開水燙到,腿上起了一個大水泡,媽媽為此心疼地哭了整整一天。或許正是因為太愛媽媽了,所以她更加不能忍受媽媽對她和爸爸的背叛,所以她才會恨媽媽。可是恨了那麼多年又有什麼用呢?她幸福了嗎?當她看到媽媽被病痛折磨時她快樂嗎?
「好吧好吧,」姜黎最後終於無奈地鬆口,「我陪你回去。」
愛情從來就不公平。
沈哲笑著說:「嗯,我知道。」
姜黎任由著沈哲和劉艷把她按在了排椅上,就在此時,手術室的門被推開,一名護士急匆匆地跑出來問道:「誰是家屬。」
「不知道。」
「姜黎,」爸爸將姜黎抱在了懷裡,他一邊摩挲著她的頭一邊說,「爸爸從來沒有怪過媽媽,因為我愛她。」
姜黎沒有看劉艷,也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你什麼時候能原諒我。」
「好。」沈哲又重新閉上了眼睛,漸漸地,他居然睡了過去。
沈哲和花市的刑警隊隊長一致決定,事不宜遲,明天下午便立刻實施行動。
「嗯。」姜黎笑著點了點頭。
下班之後,姜黎開著車載著陳雪朝陳雪家的方向駛去。
劉艷望著姜黎的背影輕輕地嘆了口氣,她知道她欠了姜黎太多,恐怕一輩子都還不清了,更不用說她過去犯下的罪過。
姜黎重新看向陳雪,然後無奈地笑了笑,她說:「本來是要瞞你一輩子的,但沒想到居然被你猜到了。」
「劉艷,你聽好了,」姜黎一字一句地惡狠狠地說,「我,姜黎,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永遠都不會認你,在我心裏,我媽媽在我爸爸去世的那一天也跟著去世了,她已經死了,在我的心裏,我的媽媽不是一個拋棄家庭的人,在我的心裏,她是個疼我愛我的好媽媽,也是一個愛我爸爸的好妻子,但她絕對不會是你這樣的女人,惡毒而又噁心的女人!」
她只是說:「我恨你。」
姜黎極力地否定自己剛才的念頭,可那種不安的感覺太過真實,也越來越強烈,她在害怕,卻又不知道在害怕什麼。
電話響了兩聲便被接通。
和陳旺達的結合的確讓她感到幸福,這種錦衣玉食的生活也的確是她想要得到的,但是這種幸福讓她感覺太過罪惡,所以她一直都在內疚與幸福中煎熬地生活。
胡靜用蒙昧的眼神看著沈哲,先是點了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
「啊?」
「誰?」姜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劉艷哭了許久才止住眼淚,她哽咽著說:「天道果然是有輪迴,我當初種下惡果,如今報應一個個地找上了門來,先是我丈夫因為公司破產而跳樓自殺,接著是我為了還債而帶著女兒四處奔波,然後便是我得了白血病,如果不是姜黎救我,我想我已經死了。」
隨後,姜黎和劉艷同時被推進了手術室,那一刻,姜黎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她心裏的怨恨在突然間消失了許多。
姜黎握了握陳雪的手,她說:「陳雪,都會過去的,有我在,我會幫你。」
姜黎沒有去追,她赤著一隻腳快步跑向了那個女生。
「我讓你讓開!」姜黎不管不顧地朝劉艷吼道,「你聾了嗎?聽不到嗎?不要在我這裏假惺惺,我一看到你就覺得噁心!滾開啊!」
「姜黎……」
「可以。」
她來到了病房門口,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劉艷。僅僅一個月的時間,劉艷就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了。她臉色蒼白,面頰凹陷,就像氣息奄奄在等待著死亡的臨終的病人。
「小雪……」
「對啊,姜老師,我可以陪你一起去。」陳雪也附和道。
下班后,姜黎心事重重地走到學校的停車場。
她趴在沙發上失聲痛哭。
「沒有,」陳雪搖了搖頭,「我一開始以為媽媽對你有什麼誤會,但是媽媽只是說,她沒有資格接受你的幫助。」
姜黎被陳雪逗笑了,她捏了捏陳雪的臉笑道:「好好好,我去,我去。」
「你知道……她在哪嗎?」胡靜試探著問沈哲。
姜黎推開陳雪,她拖著受傷的腳一瘸一拐地朝門口走去,但她沒走幾步便被劉艷給攔住了。
……
姜黎掛掉電話后便立刻朝大門跑去,路上的時候不小心被椅子絆了一跤,她整個人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一個人可以嗎?」
「哦,對不起。」
「姜黎,」劉艷紅了眼眶,嘴角扯了扯想要笑卻沒有笑出來,「我是特意來給沈哲送雞湯的。」劉艷怕姜黎不相信還特意將手裡拎著的保溫杯給姜黎看了看。
臨走時,姜黎將牛奶和阿膠遞還給了陳雪,但是陳雪堅決不收,她說這些都是她媽媽讓她帶給姜黎的。
沈哲一邊舉著槍一邊緩步地踱進了廠房。
可是他話音剛落,那兩個人卻很快地跳上了車。
兩年後,也二零一八年,姜黎成為了A大的老師。
有一天晚上,沈哲半夜醒來,他看到姜黎正像以往那樣趴在他旁邊睡著。他很不忍心看到姜黎這樣,所以每天晚上都會趕姜黎走,可是姜黎硬是要留下來陪著他。姜黎已經連續五天這樣了,他怕姜黎的身體會垮掉,好在他明天就能出院了。
沈哲想了想,他一開始以為那個女人是護工,但看著卻又不像。他再次閉上了眼睛,他在想他為什麼會在醫院里,然後,之前的記憶陸陸續續地回到了他的腦海里,接著,他便再一次睡了過去。
「老薑啊,」劉艷突然跪在了地上,「我對不起你啊,也對不起姜黎,我在你們身上造了太多的孽了。你處處包容我,體諒我,可我非但不領情,反而還對你如此的嚴苛,」劉艷嚎啕大哭,「但老天有眼啊,它讓我遭到了報應,讓我知道多行不義必自斃,如果姜黎沒有出現,我想我早就過去找你了。或許老天讓我得這場病就是為了能讓我們母女團聚,它想讓我贖罪,讓我好好地懺悔。老薑啊,我欠你的這輩子是還不上了,如果真有來生,我會加倍補償你,如果我去了那邊能碰到你,我一定會跪下向你謝罪,我對不起你啊,好好的一個家讓我硬是給拆散了,你因我而死,姜黎也因我受罪,我……嗚嗚嗚……我……」
他抱住她,任她打任她罵,可是她吼叫著不要碰她,把他的臟手從她的身上拿開。
一年後,姜黎如願被花市A大錄取,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姜黎不再掩藏自己的鋒芒,而她的數學天賦也讓周圍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
「嗯,」姜黎回過頭看了一眼劉艷,「她哭得太凶,所以太累了。」
他走進療養院,來到了胡靜的房間,看到胡靜像以往一樣正坐在床上發獃。
「嗯。」
十多分鐘后,姜黎將車開進了陳雪家的小區。
「嗯。你怎麼知道。」
陳雪扶著姜黎坐起來,將枕頭靠在床頭,讓姜黎倚在枕頭上。
「嗯。」
「我是,你是哪位。」
為什麼,為什麼你還要出現在我的生活里,既然你當初狠心拋下我和我的父親,為什麼還想要認我……
「我明白,我明白,」劉艷笑著點了點頭,「但是我真的很高興。」
……
「不是,我父母是在十七年前來到的花市,我聽我媽媽說,她之前其實一直都生活在海市。」
他說:「阿姨,真是辛苦你了,每天早上都來給我送早飯。」
她不知道為什麼要哭,就是心裏難受,那些一直憋在心裏的委屈突然一下子就爆發了出來。
胡靜迷茫地眨了眨眼,彷彿是在慢慢消化沈哲剛才的話,她消化了許久之後終於明白了沈哲所說的意思,接著便點了點頭,算是回答了沈哲的問題,但在同時,她又注意到沈哲正握著她的手,她條件反射般地立刻將自己的手從沈哲的手心裏抽走,然後將自己蜷縮成一團,接著便一臉驚恐地看著沈哲。
姜黎只是閉著眼睛,安安靜靜地仰面躺著。其實她知道劉艷在看她,可她就是不想給劉艷任何的回應,她怕自己心軟,怕劉艷會誤以為自己已經原諒了她。
姜黎說完便要離開,可是她剛離開座位,臉上淌著果汁的劉艷便哭著抓住了姜黎的胳膊,姜黎厭惡地甩開了劉艷的手,憤憤地奪門而出。
可是沒有任何人回應,回蕩在這空曠的廠房裡的只有他自己的聲音。
「是啊,我也很想你。」
胡靜猶豫了一下,最後終於開口問道:「你……認識姜黎嗎?」
「沒有。」
沈哲看向姜黎,他微笑著說:「姜黎,你來了。」
……
劉艷第一次看到姜黎如此的無助,眼淚頓時涌了上來。她急忙蹲下身將姜黎抱在了懷裡,她一邊輕撫著姜黎的背一邊輕聲說:「姜黎,姜黎,不要著急,不要著急,有我在,我送你過去,好嗎?」
但沈哲卻喜歡別人這麼誤會,最好是誤會的人越多越好,讓這誤會成為真的,讓姜黎也將這誤會看作成真的。
「姜黎?」胡靜忽然回過頭看向了姜黎,她的眼睛是純真的,絲毫看不到往昔的影子。
對不起?對不起有什麼用,對不起能抹去她童年的陰影嗎?對不起能讓她的父親活過來嗎?
沈哲將車停在了機場的停車場。
她將眼前的四罐啤酒全都打開,然後仰起頭,將這四罐啤酒一罐又一罐地喝掉。
陳雪離開后,姜黎又在床上坐了一會,本想躺下接著睡會,但最後還是艱難地下了床,走出了病房。
此刻,姜黎突然慢慢地向那個小鐵盒走近,她將小鐵盒從檯子上拿起來,然後打開,她看到了那根紅色的手鏈以及一直不敢讀的李家康留給她的紙條。
「而且,我媽對我說,不要讓我去打擾你。」
護士看了一眼姜黎,隨後便說:「那你趕快跟我來。」……
這是姜黎第一次來到劉艷的家。
「我也說過,因為她……」
下午五點整,抓捕行動開始。
從他們結婚以來,姜黎的爸爸對她從來都是言聽計從,即使之前他堅決反對姜黎上電視這件事情,但最後他還是向她妥協了,她以為他會像以前一樣毫無條件地向她妥協,但是這一次她錯了,因為她在不知不覺間觸碰到了他的底線,而那一巴掌便是他的回應。
「那她為什麼這麼幫你。」
「我是劉克,沈隊的同事,」劉克焦急地說,「沈隊受傷了,傷得很重,情況很危險,現在正在搶救。」
「是、是嗎?」劉艷結結巴巴地說,「要不要我們幫忙啊。」
期末考試結束后,陳雪找到了姜黎,她的臉上掛著純美的笑容,過去的陰影已經一掃而空。姜黎喜歡陳雪,更喜歡陳雪的笑容。陳雪雖然已經是大學生了,但在姜黎眼裡,陳雪單純得就像是個孩子一樣。
「陳雪媽媽,我們好像還不是很熟,所以請你不要直呼我的名字,」姜黎收起臉上的厭惡與鄙視,轉而面無表情地看著劉艷,「請叫我姜老師,好嗎?」
「病人的狀況有惡化的趨勢,必須儘快進行骨髓移植手術,好消息是我們找到了合適的骨髓,但壞消息是,」醫生嘆了口氣,「病人對治療並不配合,所以你還是要多給患者做一些思想工作,儘早手術,儘早治療,儘早康復。」姜黎「嗯」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他至今都沒有將他和胡靜離婚的事情告訴姜黎,他本來想,他現在已經是自由身了,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去追求姜黎了。但是姜黎會願意嗎?他傷姜黎傷得那麼深,姜黎還會接受他的追求嗎?
「真的嗎?」
路上的時候姜黎對沈哲說:「如果不是以前就認識胡靜,我想我根本不可能相信胡靜有精神疾病。」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受傷的不可能是沈哲,但新聞上明明說的就是海市的刑警隊隊長。
「沈隊,」劉克再一次囑咐道,「還有一個半小時飛機就要起飛了,你現在在哪?」
姜黎笑而不語。
「啊?」姜黎愣了一下。
「好些了嗎?」姜黎問。
「嗯。」姜黎將自己的手從劉艷的手心裏抽走。
「讓人不可思議的是,」沈哲抬起頭望著姜黎的眼睛,「她竟仍能記得你,甚至常常念叨你的名字。」
「其實不必這麼麻煩的。」
「沈哲,你醒了。」
「有什麼好對不起的,」姜黎笑道,「你當然可以叫我姐姐啊,我倒是很希望能有你這樣一個妹妹呢。」
二零一三年的時候,劉艷曾經回過海市,可是她卻發現,她當初的那個家早已換了主人,現主人告訴她,這房子很久之前就賣給他了。那個時候劉艷便知道,她可能永遠都見不到她的女兒和丈夫了,她的餘生也將會在悔恨中度過。
她的悲傷終於溢了出來,隨之而來的便是止不住的淚水。
他們一下飛機便馬不停蹄地來到了花市公安局。
姜黎從睡夢中睜開了眼睛,她感覺到身旁一直有人在推她,她偏過頭,然後看到了陳雪。
「我媽媽想邀請你今天晚上去我家吃飯。」
劉艷像是覺察到了什麼一樣偏過頭看向了病房門口,接著她便看到了姜黎。她以為自己看錯了,因為這些天來,她心裏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姜黎,她以為此刻她出現了幻覺。而姜黎在覺察到了劉艷的眼神后,立刻離開了病房,站在了走廊上。
「她現在就是個孩子,」沈哲笑了笑,「單純的孩子。」
「你……你認識姜黎嗎?」胡靜見沈哲沒有回答她便又試探著問了一句。
接下來的一個月里,劉艷果然沒有再來找過她。
「沒有……我怎麼可能認識你爸爸……」
開門的是一個中年女人,只是,當姜黎第一眼看到她時便認出了她,而那個中年女人在看到姜黎后也同樣愣住。
沈哲決定按兵不動,並指揮停在門口的五輛警車立刻隱蔽起來。
「花市的第一人民醫院。」
沈哲作為海市的刑警隊隊長帶隊乘飛機來到了花市。
「媽媽為什麼會離開你,你為什麼那麼恨我的媽媽。」
「我就是海市人。」
姜黎沒有說話,她從後視鏡里看到後面的劉艷又抹起了眼淚,所以她有些受不了了,彷彿做錯事情的人是她一樣。
「好啦好啦,我馬上就到,你放心,耽誤不了。」
「嗯,」沈哲笑了笑,「她一定會的。」
「大概……還剩下兩萬左右,其餘的都花在醫院上了。」
「姐姐,」陳雪說,「那天,當你聽到那個消息時,我看到你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從來沒見過你如此傷心的樣子。」姜黎本以為陳雪要問的是她和沈哲的事,可陳雪接下來的話卻讓姜黎大吃一驚,陳雪說:「後來,當我看到我媽媽和你相擁而泣的時候,你猜我想到了什麼。」
此時,她突然聽到了劉艷的叫喊聲:「姜黎,是你嗎?姜黎……姜黎……」
沈哲苦笑,每一次來,胡靜都會問一遍同樣的問題。他真的覺得難以置信,這些年來,胡靜將她身邊的人過去的事一點一點地全部忘記,她對他的印象也開始漸漸變得模糊,可她為什麼卻一直將姜黎牢牢地記在心裏。她明明是恨姜黎的,可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什麼時候認識的?」劉艷將削好的蘋果遞給了沈哲。
後來她遭到了報應,先是陳旺達的公司破產,往日那錦衣玉食的生活一去不復返,接著便是陳旺達接受不了現實而跳樓自殺,而他身後的那些債務只能靠她一個人償還。所以她只能賣掉陳旺達名下所有的房產用來還債,可這些依然不夠。
「胡靜什麼時候醒的。」
她見到了她的母親,可是她除了憤怒以外,根本就擠不出任何一點欣喜。
可是姜黎卻在這一刻猶豫了,因為她心裏的那個結始終沒有解開,她不禁問自己,她真的應該救那個女人嗎?那個女人值得她如此犧牲嗎?她真的能夠原諒她嗎?可不管她願不願意承認,劉艷都是她的母親,是十月懷胎生下她的母親,儘管她恨劉艷,儘管她曾詛咒過劉艷,但她真的能眼睜睜地看著劉艷在生死線上掙扎而見死不救嗎?何況,劉艷帶給她的也並不僅僅是痛苦,在劉艷離開之前的那段時光里,她其實是幸福的。
直到療養院的工作人員趕到並給她打了鎮定劑后她才漸漸地安靜下來。
她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姜黎笑了笑,隨即便迅速地將手抽走,劉艷尷尬了一下,然後便讓出了道讓姜黎和陳雪進來。
沈哲在醫院里的最後一個晚上依然是姜黎在陪著他。
「姜黎,和圖書我很想你。」
但是姜黎對此一無所知。
姜黎問:「我睡了……多久了。」
「姜黎,」劉艷終於忍不住叫出了姜黎的名字,她突然眼含熱淚,心中的痛苦和內疚在這一瞬間突然爆發了出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姜黎,你不要這樣,能不能給我幾分鐘,讓我說兩句話,不會耽誤你太長的時間。」
「你這些話留著到法院去說吧。」
「劉艷,你永遠都彌補不了,你無法彌補我過去那段拜你所賜的卑賤的生活,無法彌補我因為你所受的屈辱和傷害,彌補?你憑什麼彌補我?那個時候,你想利用我賺錢,可是爸爸為了保護我而阻止了你那骯髒的行為,所以你就背叛了我和我爸爸,為了更好的生活,你找到了和你一樣骯髒的陳旺達,你們這對狗男女在過著那骯髒的生活的時候有想過我和我爸爸嗎?」
她看著她懷裡的女兒,許多年之後再一次看到了姜黎睡著時的模樣。她仍然能記得姜黎小的時候最喜歡聽她唱歌,她經常會一邊唱著歌一邊哄她睡覺。
「走了。」
第二天的下午,沈哲和他的同事們身著便衣埋伏在了犯罪嫌疑人藏身的某酒店的周圍,而在幾十米遠的地方停了五輛警車。
「如果能有你這樣的妹妹,我也不知道我該有多麼的幸福,」姜黎哽咽著笑了笑,「陳雪,有沒有跟你媽媽配型過。」
「什、什麼?姜黎,你說什麼?」劉艷一臉的惶恐,彷彿自己剛才聽錯了什麼。
劉艷其實有許多話想說,她幾次想要張口但都沒有勇氣說出來。
她盯著照片上戴著眼鏡的陳旺達看,她至今仍能記得他那時候的樣子,仍能記得他送給她的那些外國軟糖的味道,那個時候她以為他是個好人,可沒想到,他居然拐走了她的媽媽,毀掉了她的家,甚至可以說,他和她媽媽一樣都是害死她爸爸的兇手。
「你現在很愛他,對嗎?」
中年女人在見到沈哲醒來后便高興地說:「小夥子,你終於醒了。」
姜黎想都不想地直接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連忙跑到護士面前激動地說道:「我是,護士,我是。」
胡靜轉過頭一臉茫然地看向了沈哲,她再一次忘記了他。「我是沈哲啊,」沈哲笑了笑,然後握住了胡靜的手,「今天過得還好嗎?」
總之,他最後還是和胡靜離了婚。
她啜泣不止地捂著胸口,突然一陣頭暈目眩,整個人仰面躺在了地上。
在去的路上姜黎問陳雪:「你是本地人嗎?」
「怎麼可能,」姜黎突然笑道,「我怎麼可能和你媽媽認識呢?一定是你媽媽認錯了,」姜黎伸出了手,「陳雪媽媽你好,我是姜黎,A大的老師。」
陳雪感激地點了點頭,她以為姜黎幫她只是出於一個好心人的善心,但她不知道的是,眼前的姜黎是她同母異父的姐姐。
「你?」
「我來的時候看到你已經睡著了,我把東西放進病房后便跑出來叫你。」
「什麼定情信物,八歲的小女孩能有什麼定情信物。」
沈哲點頭,眼睛仍寸步不離地盯著她的臉。
照片中的劉艷穿著潔白的婚紗,她和陳旺達手牽著手幸福地笑著,只是那笑容卻讓此刻的姜黎出奇的憤怒。她難以理解,那個時候的劉艷怎麼能有如此幸福的笑容,難道劉艷對於她所做的一切毫不在意嗎?難道她在和那個男人恩愛的時候沒有想過她過的是怎樣的生活嗎?
但其實他昏睡的時間並不算長,算到現在也僅僅只是六個小時而已,可這六個小時對於姜黎來說太過漫長,每一秒每一分都太過漫長。
「姜黎……」
姜黎拉開車門上了車,劉艷愣了愣也跟著上了車。
姜黎笑了笑,她說:「是啊,胡靜,我來看你了。」
「你……什麼意思,你把她養大的?她爸爸呢?」
陳雪沒有多想,她挽著姜黎的胳膊便走進了屋裡。
「吃點東西吧,」姜黎看了一眼時間,「都已經晚上七點了。」
姜黎不知為何心裏咯噔一聲,那一瞬間她忽然想起了沈哲。但她立馬便否定了剛才的那個可怕的念頭。
來到花市后,她一直都將那個小鐵盒放在那裡,一直想碰,卻又一直不敢碰。
「多麼崇高的愛情啊,」姜黎攥緊了拳頭,她的手在抖,「所以呢?你來是想在我面前秀恩愛嗎?你是想告訴我你離開我們之後過得有多麼的好嗎?哦,對了,我記得陳雪說陳旺達已經死了,真是老天有眼啊,他終於遭到了報應,下一個應該就是你了。」姜黎說完這些話便已經有些後悔,她從來沒有說過如此惡毒的話,但當她在面對劉艷的時候,心裏的那些惡毒的語言便會控制不住地蹦了出來。
姜黎默然。
沈哲在床邊坐下,本想去握她的手,但最後還是將自己的手縮了回來,他問胡靜:「你對姜黎有印象嗎?」
可是劉艷也同時跑了出來,在姜黎拉開車門準備上車的時候,劉艷撲到了姜黎的身後,突然跪在了她的跟前,當姜黎回過身看到了眼前的一幕時,她簡直都有了殺人的衝動。她活到現在,從來沒有生過那麼大的氣,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失去過理智。
手術結束之後,沈哲便一直處於昏睡狀態。
姜黎輕描淡寫地說:「是嘛,忘記了。」
「所以,姜黎一直都沒有原諒你,對嗎?」
劉艷笑了笑,她來到病床前剛想開口說話,沈哲卻搶先一步問姜黎:「這位阿姨是……」
「好,謝謝老師,」陳雪接過杯子,抿了一口水,「姜老師,那天真的謝謝你,那天要不是你,我就……」陳雪突然哽咽。
她沒有再逗留,也沒有留下一句話,她只是留給了劉艷一個冷漠的背影,接著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病房。
她本想就這麼閉著眼直到手術結束,只是當她聽到了陳雪的聲音時,她還是睜開了眼睛。
「你救了我媽媽,而且還幫了我們這麼多,」陳雪疑惑地看著姜黎,「可是你三番四次地拒絕了我媽媽的邀請,我讓我媽媽親自來請你,但我媽媽卻總是讓我來請你,好像她很怕你一樣。」
「爸爸……爸爸……爸爸……」
五分鐘后,姜黎來到了胡靜的房間門口。
「姜黎,」劉艷抿了抿乾裂的嘴唇,「媽媽……對不起你……」
姜黎明白了,她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太多的不確定讓沈哲猶豫不已。
她將臉盆放在旁邊,然後盯著空空蕩蕩的大廳發獃。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姜黎頭靠著牆,眼睛望著白色的天花板,看著看著竟睡了過去。
那一個月的時間里,姜黎每次見到陳雪心裏都會有些不舒服,她知道一切都與陳雪無關,可每當她想到劉艷將本應給她的愛全都傾注到了這個女孩的身上時,她心裏便忍不住地恨。雖然陳雪是她同母異父的妹妹,但是陳雪的父親是她極其厭惡的人,所以她也忍不住地討厭起了陳雪,繼而對陳雪的態度開始冷淡起來。
沈哲一直等到胡靜睡著的時候才離開。
「姜黎,姜黎,你不要激動,你先坐下。」劉克想要讓姜黎坐在排椅上,可是姜黎不肯坐。
這些年來,為了還債,為了養活她的女兒,她什麼工作都做過,那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手也漸漸地變得粗糙不堪。最近這幾年,她靠著給別人當月嫂漸漸地有了點積蓄,日子也漸漸地好了起來。可是老天依然沒有放過她的意思,她得了白血病,生命垂危,她這些年所贊的積蓄幾乎就要消耗殆盡。
「姜黎,」劉艷低聲說,「你餓嗎?我去買些東西給你吃吧。」
「總之,學校里好多人都很崇拜你,你在我們心裏是女神級的人物。」
「對不起啊,姜老師,我有些沒大沒小了。」陳雪在看到了姜黎那一臉突兀和驚訝的表情后便知道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她抿了抿嘴唇,然後尷尬地朝姜黎笑了笑。
可就是因為那件事情,就是因為那次的爭吵,所有的美好都在不經意間灰飛煙滅。
「得了吧,劉艷,不要在我這裏裝可憐,也不要在我這裏裝高尚裝偉大,如果你真的高尚也不會做出那種噁心的事情,你想彌補我?可笑,你知道我失去了什麼嗎?」
沈哲抿著嘴唇看著她,心裏仍是覺得有些不敢相信,直到姜黎溫柔地輕聲說了一句「張嘴」,他才緩緩地張開嘴,將那一點水咽了下去。
她緩步來到劉艷的病床前,看到劉艷還在睡著便在凳子上坐下。
姜黎又往前走了幾步但卻因為重心不穩再次摔倒在地。
……
她將外套裹在懷裡,有些不知所措,她想開口說一聲謝謝,但怎麼都無法發出聲音。
姜黎抓著劉克衣服的手垂了下來,她並不相信她們安慰她的話,她只是感到了一種無力感,她在想,萬一沈哲真的死了怎麼辦,萬一沈哲真的出不來了怎麼辦。
陳雪也一直都在很努力地做一個孝順的女兒,她曾在心裏發誓,她將來一定不會辜負她母親對她的期望,而且她一定要好好地照顧她的母親。
姜黎回到家后,從冰箱里拿出了買了許久但一直都沒有喝的啤酒。
「陳雪,對不起,我有急事,你們先吃,我先走一步。」姜黎的聲音在抖。
「是嗎?我怎麼覺得你和她像是……」沈哲猶豫了一下,「母女。」
「現在?」沈哲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都凌晨一點了。」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劉艷說著說著就抹起了眼淚,「我沒有什麼好解釋的,是我鬼迷心竅,是我不負責任,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她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沈哲,想來,或許是躺在病床上的這個男人給姜黎買的,所以她裝作不經意地問姜黎:「這手鏈是他送給你的嗎?」
坦白說,他真的從來沒想過要和胡靜離婚,即使胡靜病得再重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她,因為在他的心裏總是覺得自己虧欠了胡靜,或者說他總是覺得胡靜目前的境況與他有著脫不掉的關係。所以,當胡靜在三年前也就是她比較清醒的那幾天里和他提出離婚的時候,難以置信已經不足以形容他當時的心情。
劉艷愣愣地看著姜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姜黎剛才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是在關心她嗎?還是表面上的客套?
「我本來也想讓姜黎吃一些,」劉艷苦笑,「但是她不肯。」
劉艷剛想問她怎麼會看到那封信時,姑姑卻打斷她說:「我找你不是來閑聊的,我是來要錢的。」
電話里的劉克繼續說道:「姜黎,我不知道你和沈隊之間發生了什麼,但是這些年來沈隊一直都很挂念你,甚至他在昏迷的時候都在喊你的名字,如果你有時間的話,能不能來一趟醫院。」
「不過我媽媽一直都不願意提及她在海市的生活。」
他一邊照著一邊慢慢地往深里走,他大聲喊道:「投降吧,你們已經無路可逃,趕緊出來!」
她趴在方向盤上,突然開始嚎啕大哭。
家康,對不起。
「那一剎那,我以為你們是一對母女。」
「哦。」
「為什麼……她那麼……愛你……」
姜黎說:「她是我學生的媽媽。」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別哭了。」
他們在等待,等待那條大魚自動上鉤。
學校毫不遲疑地開除了這個黑人留學生,然後便報了警。警察來到學校后了解了一下情況,接著便將黑人留學生逮捕,被拘留了七天後,黑人留學生被驅逐出境,滾回了非洲。
姜黎沒有作聲,只是目光獃滯地望著前方。
劉艷習慣了姜黎對她的那種冷冰冰的態度和表情,但是她不怪姜黎,所以她仍是用那種熱情的口吻對姜黎說:「姜黎,謝謝你能來看我。」
「我……我可以試試嗎?」
……
「可以的,姜老師,你放心。」
「不是的,姜黎,不是的……」劉艷痛哭流涕。
「陳雪,你不要……」
姜黎站在劉艷的病床前,劉艷招呼姜黎讓她坐下,姜黎既沒有坐下也沒有說話,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故意與劉艷保持了一段距離。
「她也睡著了。」
「媽媽?我沒有媽媽,因為我媽媽……也去世了。」
「所以……」陳雪欲言又止。
「怎麼,看來你還不知道啊,」姜黎陰冷地笑著,「姜宇,你的前夫,我的父親,他死了,在你離開的那天就死了,死於車禍,頭部、胸部、腹部被玻璃刺穿,面目模糊,已經不成人樣了……」
「哦,這樣啊,對不起,我記得……」劉艷差一點就說錯了話,所以她趕忙糾正道:「我以為你喜歡吃呢。」
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了不遠處有腳步移動的聲音,他立刻將手機照過去,然後看到了那個手持水果刀的光頭男人。那個光頭男人被沈哲照到后臉上一驚,隨後有些束手無策地往後退了幾步。
當劉艷還在回味著姜黎剛才的那句話時,她卻聽到姜黎對她說:「剛才我夢到爸爸了。」
劉艷感到了難堪和尷尬,但她並沒有生氣,在她來這裏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哪怕姜黎侮辱她她都不會有任何怨言,所以她點了點頭,又沖姜黎笑了笑,但是姜黎沒有理她,轉而盯著電腦屏幕繼續做自己的事情,但是她的心思早已不在工作上了,她只是不想看她,更不想看她笑。
「她的確是你學生的媽媽,但同時,她也是你的母親。」
雖然劉艷的臉上滿是倦容,但她還是高興地支撐起身體,讓自己坐起來。
女生因為驚嚇過度所以一路上一句話都沒說,姜黎不停地安慰女生,漸漸地,女生的情緒開始平復。
她愣了幾秒,隨後便把頭轉回去裝作沒有看到劉艷。劉艷拖著疲乏的步子緩緩地走到了姜黎的身邊,她在看到姜黎換好衣服后便開口道:「姜黎,謝謝你。」
姜黎在劉艷的攙扶下趕到了醫院,接著便在手術室的門外看到了焦急等待著的劉克。
當護士拿著病危通知書讓她簽字的時候她就在想,如果沈哲真的死了的話,那她該怎麼辦。她當然不會去殉情,因為她知道沈哲一定不會允許她這樣做,即使她和他在另一個世界相遇,他也一定會怪她,她要好好地活下去,替他好好地活下去,但是她知道,她的餘生一定會萬分痛苦,這世上恐怕也很難出現像沈哲這樣能走進她心裏的男人。
「海市?」
「瞎說什麼啊,」姜黎親昵地捏了捏陳雪的臉,「走吧,上車。」
此時,劉艷從病房門外走了進來。
海市最大的詐騙團伙頭目和主要骨幹成員連夜逃往了花市,所以為了將這些漏網之魚一網打盡,海市和花市的警方成立了聯合專案組,他們要在最短的時間里將所有犯罪嫌疑人繩之以法。
「你說去哪了?」姑姑冷哼一聲,但是並沒有解釋,「這錢你是給還是不給。」
姜黎不想以一個女兒的身份去看劉艷,所以她主動跟領導說,她想代表校方將善款親手交給劉艷,領導沒有多想,很快便點頭同意。
「有嗎?你想多了吧。」
姜黎本想搪塞過去,可誰知陳雪卻又問她:「姜老師,你是不是和我媽媽以前就認識?」
劉艷站在原地,失神地望著原先姜黎躺著的空空的病床。……
「阿姨,你好,」姜黎伸出了手,臉上掛著職業般的笑容,「真不好意思,打擾了。」
她眼睛盯著電腦,但是眼角的餘光總是控制不住地看向門口。一個同事在準備離開辦公室的時候注意到了站在門口劉艷,同事問劉艷:「請問你找誰。」
姜黎想起了她死去的父親,那個她無比崇拜的父親,他在離開這人世前甚至都沒有留給她一句話。
吃完后,劉艷主動將餐盒接過,然後去衛生間將餐盒洗乾淨,回來的時候,她手裡竟又提著一袋子水果。
「五個小時了,」陳雪握住了姜黎的手,「你太累了。」
「她沒有對你說為什麼嗎?」
「你……媽媽呢?」
「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姜黎打趣道。
廠房裡沒有燈,有的只是一片黑暗和死一般的安靜,所以在裏面的任何響動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還沒等劉克說完沈哲便掛斷了電話。
「好,拉鉤。」沈哲笑著勾住了胡靜的小拇指,然後和她認真地拉了一下。
沈哲不想姜黎這麼晚走夜路,可又沒有什麼正當理由留住她,所以當他眼看著姜黎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他故意呻|吟了一聲,惹得姜黎連忙走了回來。
雖然醫生說手術很成功,沈哲也會很快醒過來,但是她仍然很不放心,只要沈哲沒睜開眼睛她就會擔心。
「媽,你怎麼了?」陳雪奇怪地看著劉艷。
姜黎並沒有去水房打水,而是走到了醫院的大廳,在排椅上坐下。
「不用了,謝謝你們,我自己可以。」姜黎朝她們母女倆笑了笑,說了聲「再見」后便轉身離開。
他問她為什麼。
「可以,當然可以。」
姜黎說完便轉身離開了病房,而劉艷則愣愣地盯著姜黎的背影,當姜黎徹底消失於她的視線里時,她的嘴角竟浮出了一絲笑意。
劉艷不知道姜黎和這個躺在病床上的叫沈哲的男人之間究竟有怎樣的糾葛,但她很清楚,姜黎很在乎他,甚至將他視為她的生命,而他也很在乎姜黎,否則也不會在昏迷中呼喊姜黎的名字。
「明天我就要走了。」
「哦,那就好,」姜黎頓了頓,「那你……媽媽呢?」
姜黎先是一陣朦朧,緊接著便清醒了起來。她坐直身體,臉忽然有些紅了,她說:「沈哲,你怎麼醒了。」
「如果你真的那麼恨她,那你也不可能去救她。」
「姜老師,」陳雪紅著眼眶俯下身看著姜黎,她握著姜黎的手說,「我在外面等著你和媽媽出來。」
陳雪看著姜黎,她說:「姜老師,你為什麼對我們這麼好。」
「儘早進行手術,」姜黎回過身背對著劉艷,「我不允許你死。」姜黎說完便朝病房門口走去。
可是劉艷在一旁聽到姜黎的回答時心裏不禁一陣難過,雖然她知道姜黎這麼做沒有錯,在姜黎的心裏她早就已經死了。
劉克一見到她們來便立刻迎了上去。
劉艷那帶著凄慘和哀求的聲音在空空蕩蕩的走廊里傳揚,姜黎突然流下了眼淚,她罵自己怎麼這麼沒用,怎麼這麼沒骨氣,可她最後還是走進了病房,來到了劉艷的跟前。
「沈隊,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矯情了。」
姜黎像是逃命似的迅速站起身準備離開病房,但是劉艷卻用虛弱的聲音哀求般地叫住了姜黎:「姜黎,等等。」姜黎背對著劉艷站在原地。
姜黎看著眼前無辜而又單純的女孩,心裏自責得要命,她為什麼要傷及無辜,錯的不是陳雪,而是劉艷和陳旺達,她何必將自己的憤恨強加到這個姑娘身上。
陳雪笑嘻嘻地說:「姜老師,我以後可以叫你姐姐嗎?」
「我從來都不奢望她能原諒我,我只是希望她能給我機會贖罪,不管她讓我做什麼,我都會照做,可是她不願意接受我的好。」
她一走進病房劉艷便看到了她。
「嗯。」姜黎點了點頭,她四肢無力,想要起來卻怎麼也起不來。
「我把你女兒養到十八歲,難道你不該給我經濟補償嗎?」
「我看了你留給我哥哥的那封信。」
「哦,」姜黎站起身,腿因為血液不循環而有些發麻,「今天晚上你陪床嗎?」
「姜黎,」劉克哽咽著安慰道,「你放心,沈隊肯定不會有事的。」
可是沈哲卻一把握住了姜黎的手,然後將姜黎的手貼在了他的胸口,他說:「是這裏,是我心裏的傷口裂開了。」
「沈隊,你……」
姜黎點了點頭,又重新坐下www.hetubook.com•com,她說:「你睡吧。」
有一天,姜黎忙到很晚,等她從辦公室里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原本稍有平息的怒火再次洶湧地燃燒了起來,她往後退了幾步,靠在了牆上。
她們對視了一眼,姜黎隨即便將視線轉移到窗外,直到服務員將果汁放到姜黎的面前並且離開后,劉艷才終於開口說:「姜黎,我知道我沒有資格這麼說,但是你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儘力地彌補你。」
她們一前一後地走進咖啡館,然後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她要劉艷對她心有愧疚,並且一直愧疚下去。
姜黎一進去便看到了劉艷和陳旺達的那幅巨大的婚紗照。
就在姜黎以為一切將要回歸往常時,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她閉上了眼睛,在醫生給她打了麻醉之後,她安靜地睡了過去。
「什麼?」姜黎停止了掙扎,愣愣地看著沈哲。
「也……還好。」
姜黎和陳雪來到了醫院附近的一家中式快餐店。
她們兩個人愣愣地看向對方,彼此都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一樣,可眼前的人明明就站在面前,怎麼可能是夢。
「姜、姜黎。」
沈哲點了點頭,這三年裡,他曾多次來花市出差,可從未想到過姜黎會來這座離海市如此之近的城市,更沒有奢望過會在這裏遇到她,這讓他不由地想起他和姜黎重逢之前,明明住得如此之近,卻在那些年裡從未碰過面。
沈哲將車停在了老大爺給他預留的停車位上,他剛準備下車便聽到手機響了。
沈哲心裏很痛,這麼長時間以來,胡靜時常在清醒與不清醒之間搖擺,她的記憶力也時好時壞,昨天可能還認識沈哲,但過不了多久便將沈哲忘得一乾二淨。
……
在她們母女倆將被推入手術室之前,劉艷看向了姜黎,她想讓姜黎給她一個回應,雖然她知道這手術並沒有太多的風險,但畢竟是手術,凡是手術都是有風險的,所以她想要姜黎的一個回應,哪怕是一個厭惡的眼神也是可以的。可是什麼都沒有。
沈哲看著劉艷悲傷的神情,不禁有些愣神。他現在對劉艷和姜黎之間的關係有些糊塗,姜黎僅僅說劉艷是她學生的媽媽,可他和劉艷素不相識,劉艷為什麼這麼照顧他,還有,既然劉艷是姜黎的學生家長,可為什麼他總是覺得姜黎對劉艷一直都抱有敵意,所以他推定劉艷和姜黎的關係一定不像姜黎解釋得那麼簡單,可除了學生家長以外還會是什麼關係?總不可能是姜黎的母親吧。
「啊?」
她將紙條從小鐵盒裡拿出來,接著展開。
「嗯,進去吧。」姜黎說完后便轉身離開。
「姜老師……」
「不用了,你好好保重自己,好好地……」姜黎頓了頓,「活下去。」
他帶她跑遍了海市的所有醫院,甚至去了北京、上海和廣州,所有的醫生都只是搖了搖頭,給出的建議也都是讓她在家裡安心療養,他知道,她未來的生活已經被這些醫生給判了死刑。
她依然揪著劉克的衣服不停地問他:「沈哲他到底怎麼樣了,他傷到哪了?是不是很嚴重?有多嚴重?說話啊!」
姜黎在心裏暗自咒罵了一句,但抬起頭時卻是滿面笑容:「這不是陳雪的媽媽嘛,來,快進來。」
「老薑啊,」劉艷哭著說,「我來看你了,我和咱們的姜黎來看你了,你還好嗎?啊?你還好嗎?」
姜黎?她怎麼會在這,她又怎麼會知道他在醫院里。
姜黎急得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一勺一勺地將水喂到他的嘴邊,他一口一口地將勺子里的水吞下,他吞的彷彿不是水,而是她對他的溫柔,而她喂他的彷彿也不是無色無味的液體,而是她對他一直以來就存在著的濃烈的情感,可她只能將這情感壓抑在心裏,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如果不是姜黎,她現在已經死了。
她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因為觸及到了關於李家康的回憶,所以她在不經意間流下了眼淚。
姜黎沉默地注視著劉艷,而劉艷顯然是知道姜黎這沉默意味著什麼,所以她也識趣地默不作聲,低著頭看著地上的拖鞋。
劉艷以為自己搪塞了過去,所以她接著小心翼翼地問:「你喜歡她,對吧?」
她本想帶著劉艷去海邊,那裡說話比較方便,也不會有人聽見,但她等不及了,因為她實在是不願意和劉艷在密閉的空間里相處,所以她在路邊找了一家咖啡館,然後將車停下。
「劉艷!我警告你,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姜黎怒吼道,「想讓我原諒你,可以!只要你死,我就會原諒你,明白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向你贖罪,」劉艷哭著說,「我一想到你父親去世后你一個人面對這世界時的情景,我就覺得痛不欲生,可我當時真的不知道這件事情,我怎麼可能會想到你父親去世了,如果我知道的話,我一定不會坐視不管的。」
陳雪又抿了一口水,收拾了一下心情然後對姜黎說:「姜老師,其實我一直都很崇拜你。」
「這怎麼可以,」陳雪連忙擺手,「姜老師,這錢我不能收。」
杯子里的水喝完了。
她推開車門,下了車,又輕輕地將車門關上。
姜黎忙問陳雪為什麼,陳雪說:「我也不知道,其實一開始媽媽還是很高興的,但是當她聽說捐贈者是你的時候,她的情緒就變得很激動,堅決不接受你的骨髓捐贈。」
此時,有人在她身邊坐下,她轉過頭,然後看到了劉艷。
陳雪按了一下門鈴,門很快便被打開。
「姜黎,不要這樣,」沈哲抓住了姜黎的手腕,「這些年來她一直都在悔過,原諒她吧,給你們母女彼此一次機會,好嗎?」
海市某陵園。
胡靜將姜黎擁到了懷裡,那一刻彷彿她們曾經是摯友,連姜黎都誤以為她和胡靜的那些過去都是她自己虛構的場景,那些可怕的事情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我七歲那年曾偷聽過我爸爸和我媽媽的對話,我隱隱約約地聽到媽媽說她很想她的女兒,她說她對不起她的女兒和她女兒的爸爸,我當時就很奇怪,我和爸爸明明就在家裡啊,媽媽為什麼要那麼說,直到後來,當我漸漸懂事了我才明白過來,原來媽媽口中的女兒並不是我,她口中的女兒的爸爸也不是我的爸爸,」陳雪看著姜黎的眼睛,「那個女孩就是你,對嗎?」
只不過現在一切都變了,姜黎長大了,而她也變老了。
「我沒關係的,我……」
劉艷知道姑姑說的是實話,所以她也不敢奢望姜黎能願意見她,她只是懇求姑姑:「我可以給你二十萬作為補償,但是你能不能給我寄幾張姜黎的照片。」
沈哲萬分慶幸自己的車停在離他們的車不遠的地方,所以當他們開著車朝前飛竄出去的時候,沈哲也同樣開著車跟了過去。
「對不起」這三個字從劉艷的嘴裏說出來簡直是可笑,她是這個世上最沒有資格說「對不起」的人。
這麼多年裡,那個女人沒有來看望過她一次,彷彿她根本就不是她的女兒,彷彿她只是她的累贅,哪怕她來看她一次也好,哪怕只有一次她都不會像現在這麼恨她,可是一次都沒有。
她只是望向鏡子,看著鏡子里的劉艷佝僂著瘦弱的身體朝門口緩緩地挪動步子。
可是姜黎卻一點都笑不出來,她踉踉蹌蹌地從樓里出來,然後將自己塞進了車裡。
「抱頭蹲下!」
姜黎愣了愣,隨即便反應了過來。她想將自己的手抽走,可是沈哲卻依然死死地將她的手貼在他的胸口。
「你先說。」
夜深人靜,病房裡的其他人也都睡了過去。
門很快便被打開。
「你學生的媽媽?我還以為……」沈哲笑著搖了搖頭,他這才想起來姜黎是個孤兒,她怎麼可能是姜黎的媽媽呢?
姜黎依然沒有說話。
她出院的時候沒有通知任何人,所以當劉艷來到姜黎的病房的時候才知道,原來姜黎已經走了。
「我去給你打水,」姜黎拿起臉盆然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你洗完臉后就早些睡吧。」
當胡靜在她面前站住時,她聽到胡靜對她說:「姜黎,你終於來看我了。」
這些年來,沈哲只要一有空閑時間便會往這裏跑,不單看門老大爺認識他,就連療養院里的許多工作人員都和他很熟悉,尤其是當她們得知沈哲是刑警隊的隊長時,她們對沈哲便有了一種油然而生的敬意。
姜黎沒有吭聲,她裝作看鏡子里的自己,其實是在窺視鏡子里的劉艷。劉艷已經被白血病折磨得不成人形,何況,劉艷是真的老了,和她記憶中的媽媽已經完全不一樣了。「你放心,」劉艷的臉上帶著討好般的笑容,「我永遠都不會讓別人知道你我之間的關係,你只是姜黎,陳雪的老師,一個好心人,僅此而已。」
此時的沈哲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對身後的那個嚇得直哆嗦的禿頭男人放鬆了警惕,也就是這不經意間的放鬆給了禿頭男行兇的機會。要知道,對於禿頭男來說,警察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這些警察不僅搗毀了它在全國多個地方的詐騙公司,而且還抓走了他手下所有的員工,現在就連他唯一的賴以生存的業務也給毀掉了,他怎麼能不恨警察。對於此刻的他來說,他的心裏早已沒有了是非觀念,有的只是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的執念。
「聽話,」姜黎疲憊地笑了笑,「如果你不回去的話,我會生氣的,乖。」
她起了惻隱之心,但另一個聲音又告訴她,不要同情這個女人,不要忘了,是誰害死了你的爸爸,是誰讓你的童年蒙上了陰影,這個女人不是你的媽媽,因為你的媽媽已經死了,所以這個女人不值得你同情。
「姜黎,」劉艷突然握住了姜黎的手,「我知道你已經認出了我,也知道你一直都在恨我,我不怨你,因為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是我先對不起你和你的父親。」
他本來不想接,可是電話的鈴聲吵得他心煩不安,所以他最後還是接起了電話。
「病人失血過多,急需B型血,但是醫院血庫里的B型血幾乎消耗殆盡,你們誰的血型是B型。」
「怎麼,捨得不得讓我去看你的如意郎君啊。」
「好好好,」姜黎無奈地笑了笑,「你說吧,我答應。」
這一切都是那個女人造成的。
「小靜啊,你別害怕,」沈哲溫柔地說,「我是沈哲啊,你的丈夫,忘記了嗎?」
「不……姜黎……不要再說了……」
可是那根手鏈自始至終都一直戴在姜黎的手腕上,但他仍然記得姜黎在離開海市之前就已經將手鏈摘了下來,難道說姜黎在這三年裡一直都將手鏈戴在手腕上嗎?難道這說明姜黎的心裏依然有他的位置嗎?可這僅僅也只是一根手鏈而已,並不能說明任何問題,說不定這隻是姜黎的習慣而已。
姜黎被這個消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她愣愣地坐在座位上,發了很長時間的呆,直到她的同事拍了拍她的肩膀問她去不去吃飯的時候才回過神來。
姜黎默然,她將視線移開,看向車窗外。
「姐姐,原諒她吧,好嗎?」
「其實你並沒有你所說得那麼恨她。」
「沈哲?」
「你和劉艷阿姨是什麼關係。」
「不要說了,姜黎,求你,不要說了……」
「你沒有想過,從來沒有想過,」姜黎也控制不住地哭了起來,「更何況,如果不是因為你,我爸爸也不會死。」
姜黎顯然是認為沈哲在開玩笑,她搖了搖頭,抿著嘴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她在無意中注意到了姜黎手腕上的紅色的手鏈,一開始她以為是自己在姜黎小的時候給她買的,但她隨即便否定了剛才的猜測,因為她從來都不會給姜黎買這些小飾品。
姜黎一下班就會趕到醫院照顧沈哲,如果遇到周末,姜黎便會將一整天都泡在醫院里,和沈哲聊聊天,或者看著沈哲睡覺。
「嗯。」
下班的時候,姜黎心事重重地來到了停車場,當她站在車前準備拉開車門的時候,她聽到身後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叫她。「姜黎!」
「嗯?」姜黎看向沈哲。
她已經有多久沒有這樣看她的女兒了,上一次是十多年以前,姜黎八歲的時候。
胡靜點了點頭。
「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些過分,但我出院之後就要趕回海市,所以,能不能再陪我待一會,這一別,不知道下次會什麼時候相見。」
沈哲跪在了地上,但是他死死地握著手裡的槍,因為他知道,一旦被這兩個亡命之徒拿到了槍,那麼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其實她真的有些乏了,可她真的不願意離開,她想親眼看到沈哲醒來。
「姜黎,你聽我說……」
「你呢?」
「沒事,可能傷口有些裂開了。」
劉艷就這麼抱著姜黎,一動都不敢動,生怕自己稍微一動就會把姜黎給弄醒。
姜黎嘆了口氣,她沒有回頭,因為她不想看到那個人。
「嗯?」
有的時候她會埋怨自己那天有些太過分,但同時,另一個聲音又告訴她,她做得一點都不過分,她沒有做錯,錯的人是劉艷,所有的一切都是劉艷咎由自取。相比於她爸爸的死,劉艷如今所遭受的一切又算得了什麼。
「姜黎,姜黎,」劉艷的兩隻手抓住了姜黎的胳膊,「你要去哪,我送你,好嗎?」她又看向了姜黎的腳,「你的腳受傷了嗎?要緊嗎?嚴重嗎?」
她和沈哲之間似乎有了某種默契,他們絕口不提以前的事情,李家康、胡靜以及他們的第一次相遇,這些都已經成為了他們的禁忌話題。
「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要拋棄姜黎,要知道,姜黎在那段被拋棄的日子里過得很痛苦。」
「而且什麼?」
在回酒店的路上,劉艷睡著了。
……
她擦掉臉上的淚水,用毛巾擦乾自己的身體,在離開衛生間的之前,她再一次看到了放在檯子上的那個刺眼的小鐵盒,其實刺眼的並不是小鐵盒本身,而是躺在小鐵盒裡的那根紅色的手鏈。
「來,陳雪,」姜黎笑著將杯子遞給陳雪,「喝點水吧。」
「姜黎,你不要這樣,」劉艷抱住了激動的姜黎,「你放心,沈哲不會有事的。」
「你這是幹什麼,」姜黎的語氣里沒有任何的感情,「給我起來!」
沈哲的身體抽搐一下,而他面前的平頭男也抱著必死的決心將他的刀也捅進了沈哲的腹部。
姜黎從包里拿出手機,走遠了一點接起了電話。其實這是一個推銷電話,所以她在接起的同時便立刻給掛斷了,可她仍衝著靜默無聲的手機說:「什麼?好,你在家裡等我,我馬上趕過去!」
「我原諒她了。」
從爸爸死的那一刻開始,姜黎就恨透了劉艷,甚至詛咒過劉艷不得好死,可當這一刻幾乎真的來臨時,她卻又對過去的詛咒而感到後悔,因為劉艷的病重沒有讓她產生一絲的欣慰或者慶幸。
「姐姐,有一個問題我想要你如實回答我。」
「口渴嗎?」姜黎笑著問他。
劉艷愣愣地看著姜黎,然後尷尬地握住了姜黎的手,她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你好。」
此時,電視上正在播報一則新聞:……本台最新消息,今天下午五點五十一分,一名刑警在捉拿犯罪嫌疑人的過程中不幸身受重傷,目前正在醫院里搶救。這是海市與花市警方的一次聯合行動,受傷的刑警為海市的刑警隊隊長。據了解,犯罪嫌疑人……
「醫院里的那個啊。」
「姜老師,你要坐起來嗎?」
只是讓她沒想到的是,她居然會和她的母親相遇。
劉艷大著膽子地將手蓋在了姜黎的手背上,見姜黎沒反應便將姜黎的手握在了手心裏。姜黎的手冰涼,涼得讓劉艷覺得心疼。她知道不管自己怎麼勸姜黎都不會離開病房半步,所以她也不再勸,只是安靜地看著姜黎。
後來有一天,那個被非禮的女生來到了姜黎的辦公室,手裡提著一箱牛奶和一盒阿膠,她是特意來向姜黎道謝的。
「傻姑娘,」姜黎笑著摸了摸陳雪的臉,「在我眼裡,你就……像是……我的妹妹。」
「姜黎……」
姜黎看著陳雪單純的眼神,她不想將血淋淋的事實告訴陳雪,但陳雪既然已經全都猜到了,那她其實也沒有再繼續瞞下去的必要了,所以她只能回答:「是。」
但是姜黎的媽媽劉艷的心裏並不是這麼想的。她知道自己傷害了姜黎和她的丈夫,這十七年來,她每天都在煎熬與幸福中度過,因為陳旺達真的待她很好,可同時,負罪感又時常折磨著她。她一直都很想知道她們父女倆過得好不好,可是她不敢也沒有勇氣去找她們,因為她知道她太對不起她的女兒和她的丈夫了,她根本沒有臉去見她們。所以,即使這些年來她過得真的很好,但是她真的不幸福,因為她的良心始終都處在不安之中。
姜黎帶著陳雪來到了辦公室,然後讓陳雪在她對面坐下,她柔聲問陳雪:「你媽媽……病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姐姐,你會原諒她嗎?」
「我……」
「可以。」
姜黎看著擱在病床上的劉艷的手,然後,她還是忍不住地握住了劉艷的手,她將劉艷的手握在了手心裏,輕輕地輕輕地摩挲著。
姜黎看到蜷縮成一團的沈哲,心裏一沉,連忙彎下腰問他:「你怎麼了?」
當沈哲跑到光頭男面前時,他突然聽到他身後傳出了腳步聲,雖然細微瑣碎,可他仍能清楚地聽到。但他仍按兵不動,裝作什麼都沒聽到一樣用槍對著光頭男說道:「把刀放下!馬上!」
但是變故來得太快,她無能為力,而且家裡目前僅有的積蓄也根本不足以應付醫院里的高昂費用,她只能求救于學校。她打心底里感謝同學們對她的幫助,但她心裏也明白,這些錢對她們家目前的情況來說也只能是杯水車薪。
他看了一眼床頭櫃,發現了擺在床頭柜上的餐盒。
「你先答應,否則我就不說。」
「不,你在騙我。」
「姜黎,」劉艷又忍不住地哭了起來,「你不認我是很正常的事情,因為我沒有資格做你的母親,我不配,我……」
陳雪臉上的表情完全垮掉了,原來她之前一直都是在故作堅強。雖然她已經猜到了事實,可她多麼希望能從姜黎口中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可現實卻如此的殘酷,她的媽媽,她一直深愛著的崇拜著的媽媽居然是一個拋夫棄女的感情背叛者。陳雪的身子靠在車門上,兩行熱淚瞬間流了下來。
姜黎說完轉身便上了車,她將車門關上,又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劉艷。
「對啊。」
可姜黎對他能有什麼態度?
「你騙我。」
「出去!」姜黎朝劉艷吼道,「我不想再看到你,懂嗎?」
劉艷真的老了,她還記得劉艷在離開之前還是風韻猶存的女人,她們班裡的許多同學都誇過劉艷,說她媽媽長得很美諸如此類的話,可是那個時候的美在如今劉艷的身上已經不復存在了,她的美和往事衝過時間的重重阻礙已經變得銹跡斑斑了。
姜黎沒有應聲也沒有回頭,只是,當她走出病房的時候卻看到了一直站在病房門口的劉艷。
「姜黎……」
所以當陳旺達開始撩撥她那顆躁動不安的心時,她便迫不及待地投入到了這場罪惡的愛情里,她被金錢和慾望蒙住了眼睛,以至於讓她拋棄了家庭,拋棄了自己的女兒和丈夫。
可沈哲並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他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繼續朝那兩個人走過去,可是那兩個人並不是傻子,秉承著不怕萬一就怕一萬的作風,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們二話不說拔腿就跑。沈哲見他們跑了便立刻追了過去,同時他還用對講機通知了他的同事們,讓他的同事們立刻攔住他們。
「因為她的職業與護理有關,對嗎?」
「怎麼可能,傷口不是已經結痂了嗎?」姜黎說著便要撩開沈哲的衣服看。
她沒有聽錯,姜黎要她好好地活下去。
但沈哲知道劉艷在說謊,她對姜黎的熟知程度根本就沒有她所說的那麼簡單。
「真的。」
「聽話,拿著。」姜黎抓過陳雪的手,然後將銀行卡塞到陳雪的手裡。
劉艷猶豫了一下,最後開口說:「我、我、我找姜老師。」「姜老師,」同事好心喊了一聲姜黎,「有人找你。」
「姜黎!」
太可笑了,真的是太可笑了!
姑姑告訴她:「我早就知道你電話了,只不過一直都不想聯繫你。」
「三年前……我就和胡靜離婚了,是她自己提出的,那個時候她的意識還是比較清醒的。」
姜黎狠下心,踩下油門便疾馳而去。
「最重要的是,她忘記了過去。」
他聽不清周圍人在說些什麼,只是覺得自己的四肢開始變得軟弱無力,身體也漸漸地變冷,之後他便失去了意識昏了過去。
「為什麼不告訴我。」
一天前。
這一對陌生的母女一直都沉默不語。
「你……什麼時候的事。」
「我聽說你給我獻了很多的血。」
「媽媽,」陳雪吃驚地看著劉艷,「你居然認識姜老師。」
「這是我媽媽的卧室。」陳雪推開了劉艷卧室的門,領著姜黎走了進去。
「你只會欠我更多,所以,你這輩子都別想償還你在我身上所犯下的罪惡,我要你用一生來向我贖罪,用你的一生來彌補你的過失,明白嗎?」
「可以。」
「我只是……」
「你……」陳雪猶豫了一下,「你認識我爸爸嗎?」
陳雪一直都在一旁察言觀色,姜黎和劉艷之間的尷尬和古怪讓她越來越好奇,越來越難以理解。
姜黎先是吃驚,隨即便又平靜了下來,她冷冷地問:「是她告訴你的嗎?」
「嗯,」沈哲笑了笑,「走之前我有幾件事情想要問你。」
「好,」姜黎抬起胳膊摸了摸陳雪的臉,「回去吧,明天還要上課。」
「嗯。」
所以,此刻,他心裏的憤怒和恨意壓制住了他內心的恐懼。
「你認識姜黎嗎?」沈哲反問過去。
沈哲在將車開進療養院的時候聽到門衛老大爺沖他打了聲招呼:「來了啊。」
「來了。」沈哲朝車窗外的老大爺笑了笑。
沈哲抬起頭,原來是劉艷。
「真的嗎?你和我媽媽原來是老鄉啊。」
「不要在這裏說,」姜黎冷冷地打斷了劉艷,「上車吧。」
「你媽媽?」
「沈哲,」姜黎輕聲喚他,「你醒了。」時隔三年,他們再一次見面,卻只是相顧無言。他們對視了許久,沈哲終於開口:「就像是……做了一場夢。」
「你爸爸?」姜黎再次看向了照片上的陳旺達,「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認識你爸爸。」
「在……在哪家醫院……」
姜黎在離開卧室之前再一次忍不住地看向了陳旺達。
當沈哲處於生死邊緣的時候她才知道這些年來她對沈哲的感情其實一直都沒變,她沒有必要騙自己,她的心裏其實依然裝著沈哲,也只有沈哲。
姜黎回過頭,看到陳雪正向她跑來。
「我、我知道了。」姜黎立刻將手抽走,她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很難讓沈哲看出任何端倪。
她頭暈目眩,四肢發軟,心裏的傷口也在突然間開始潰爛。
這個號碼不是沈哲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但是這個陌生的號碼連續給她打了六遍電話。
劉艷偏過頭看向了姜黎,沖她疲憊地笑了笑,她醒來后對姜黎說的第一句話是:「姜黎,謝謝你。」
沈哲和姜黎在等到胡靜睡著后才離開。
她知道她應該感到慶幸,因為她終於不用再看到那張讓她憎惡的臉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始終都高興不起來。
她心裏很難受,本以為一切都已經過去,本以為她能像往常一樣生活,可是現在看來根本就不可能,她和劉艷始終都被一根隱秘的線牽引著,雖然她恨劉艷,但是此刻,她因為劉艷的病而難過。
八年前,也就是二零一零年的時候,她接到了姜黎的姑姑打來的電話,她很意外,因為她從來都沒有將這個電話告訴過姑姑,她只是在離開那個家之前將這個電話寫在了那封信里,這個電話也只有她的前夫知道。
他一開始並沒有同意,可是當他拒絕了她的要求時她便突然變得歇斯底里,房間里所有的瓷器全部被她砸碎,她扯掉枕套,撕掉著被套,撕掉自己的衣服。
姜黎每一次來,沈哲第一眼都會是去看姜黎的手腕,他要確定姜黎是否戴了那條手鏈,彷彿那條手鏈的存在與否決定了姜黎對他的態度。
「是嗎?」沈哲看著劉艷,他其實已經確定劉艷是在說謊,至於她是否是姜黎的母親他也並不確定,「阿姨,其實您沒必要對我說謊,我不相信你僅僅只是姜黎學生的家長,一個學生的家長怎麼可能會這麼關心姜黎,怎麼會對姜黎這麼了解。」
姜黎點了點頭,依然沒說話。但其實她是有許多話想要說的,可是她說不出口,一句好話甚至是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
劉艷的手一松,水果刀應聲掉到了地上,她趕忙將水果刀從地上撿起。
「她連你也忘記了嗎?」
「我的確是有些累了,」姜黎站起身,「我想回去休息一下。」
「好。」沈哲朝劉艷笑了笑。
沈哲看著姜黎,他的吻落在了她的額頭上,他說:「小虎牙,我愛你。」
姜黎一時有些錯愕,她能看得出來胡靜的開心是從心裏透出來的,胡靜並不是在假裝,也並不是在做作,她在見到姜黎后是真的很開心,就像是見到了久別重逢的老友那樣開心。
「還好,」她笑了笑,「我現在在花市A大教書。」
「嗯。」
「你來果然是因為那件事。」劉艷苦笑。
下午五點四十六分。
夢中,她見到了她的父親,她抓著父親的手問他:「爸爸,我到底該怎麼做,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應該原諒她嗎?應該嗎?」
姜黎其實並沒有立刻離開醫院,她在劉艷病房外面的排椅上坐了好久,腦子裡什麼都不想想,但卻又控制不住地想了許多事情。
可是沒想到,此時此刻,她居然能再次見到她的女兒,而且她的女兒居然在不經意間救了她的妹妹,這世上還能有比這更巧合的事情嗎?這在她看來就是天意,是上天讓她們母女重逢,是上天給了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所以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我第一次看到你時就有一種親切感,這和其他同學對你的崇拜不同,我只是想接近你,那種想要接近你的渴望類似於天性,我現在終於明白了,原來是血緣讓我們彼此靠近。」
而姜黎在第一時刻想到的則是沈哲在醫院里對她說過的那些話,如此的決絕與絕情,雖然她從未怪過他,但心中不免總是充滿齟齬。
「我是說,我想試試,或許我和你媽媽能配型成功,但是,這件事情一定不能告訴你媽媽,好嗎?」
「哦,是啊。」
校長很是憤怒,他表示一定要徹查這件事情,僅僅不到一天的時間,那個黑人留學生就被找到了。
姜黎用力地甩開了劉艷的手,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姜黎將車停好,下了車,跟著陳雪來到了陳雪家的門口。
……
姜黎和陳雪來到醫院后,陳雪突然想起來自己忘記給劉艷帶衣服以及其他一些生活用品了,她將劉艷病房的位置告訴了姜黎,然後自己便匆匆忙忙地離開了醫院。
劉艷坐下后,她一邊給沈哲削蘋果一邊問沈哲:「身體好些了嗎?」
她的頭靠著牆,在不知不覺中竟睡了過去。
他眯著眼睛,在刺眼的陽光下看著在他臉前晃悠的身影。
「我是說,除了學校捐贈的九萬善款,你媽媽還剩下多少積蓄。」
這三年來,她時常向老天爺祈禱,祈禱老天爺能眷顧沈哲,眷顧胡靜,眷顧他們的婚姻和生活,當然,也希望老天爺能眷顧一下自己。
姜黎看了一眼劉艷,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接過了保溫杯,然後喝了一口。
「姐姐?姐姐?」陳雪晃了晃姜黎的胳膊,「你怎麼了?」
「那只是一個意外,姜黎,這怪不得任何人,是我醉酒駕駛,我才是肇事者,」爸爸捧著姜黎的臉看著她,「姜黎,她是你的媽媽,是你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明白嗎?」姜黎看著爸爸,可是爸爸的身體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明天?」劉艷吃驚地抬起頭,蘋果皮也被她削斷了一截。
「那你告訴我是哪樣,你和陳旺達在一起不就是圖他的錢嘛,別跟我扯愛情,你不配!」姜黎想都沒想,她下意識地拿起桌子上的杯子,然後將杯子中的果汁潑到了劉艷的臉上。咖啡館里的人全都吃驚地看向了她們這裏。
「啊?」姜黎一愣,隨即便矢口否認,「怎麼可能,我不是跟你說過嘛,我之前一直都在海市生活。」
「嗯,怎麼,您有事?」
「彌補?」姜黎笑了起來,「你想怎麼彌補,」姜黎逼視著劉艷的眼睛,「拿命?」
「瞎說什麼呢,我怎麼可能是姜黎的媽媽,」劉艷抬起頭看著沈哲,臉上的笑容很不自然,「姜黎的媽媽已經……死了。」
「我問你為什麼。」
「警察同志,」光頭男一臉委屈,「我也只是為了混口飯吃,能不能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我保證我一定會金盆洗手,重新做人。」
「以後,我們能經常聯繫嗎?」
沈哲和姜黎走出療養院,來到停車場,姜黎這才發現,原來她的車和沈哲的車竟停在了一起。
劉艷忙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姜黎本以為自己在見到胡靜時會緊張會害怕,可是她卻發現自己沒有任何不安的情緒,她看到胡靜慢慢地向她走近,她自己則立在原地,微笑著看著胡靜。
「哎,幹嘛啊,咱們怎麼聊這麼沉重的話題啊。」姜黎故作輕鬆地笑了笑。
姜黎微笑,她說:「我已經原諒你了。」
「為什麼受傷的是沈哲,」姜黎哭著說,「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啊?」劉艷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我知道姜老師的年齡,所以往前一推就能推出來。」
「我媽媽想請你去家裡吃個便飯,可以嗎?」
姜黎的腦子裡嗡的一聲,雙腿一軟,差一點坐到了地上,幸虧身後的陳雪及時扶住了她。
劉艷的臉上毫無慍色,她只是眼含淚光地說「我知道,我知道你對我恨之入骨,我也不想再解釋什麼了,姜黎,我不奢望你能原諒我,更不奢望你能叫我媽媽,我知道我不配,但我真的只是想要彌補你,彌補我過去犯下的錯,彌補你失去的所有的一切,無論你讓我做什麼我都會去做,我都不會有任何的怨言。」
她在來到花市后換了手機,又換了電話號碼,但偶爾還是會打開原來的那部手機,每一次打開都會看到許多個沈哲的未接來電和未讀微信,可她從來都沒有看過,彷彿只是為了確定沈哲是否像她在惦念他一樣惦念她。但她知道,他們兩個人也只能止行於此,永遠不可能有好的結局。
兩天後。
「阿姨,難道我猜對了?」
「什麼一個半小時啊,明明還有一個小時零三十六分鐘。」
「沒有,我沒事,」姜黎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我去打個電話。」
「他是花市人,只是……」陳雪的情緒突然有些低落。
姜黎默然不語。
吃飯的時候,她們三個人都很安靜,只是安靜得有些尷尬,期間,劉艷曾給姜黎夾過一塊紅燒肉,因為她記得姜黎小的時候最喜歡吃的就是紅燒肉,每一次她做紅燒肉,姜黎都高興的不得了,但是姜黎卻立刻將她夾給她的紅燒肉夾到陳雪的碗里,她禮貌地沖劉艷笑著說:「阿姨,不好意思,紅燒肉太油膩了,所以我不太喜歡吃,吃了以後我會噁心。」
胡靜竟然點了點頭。
劉艷的臉抽搐了一下,隨即便低下了頭。
在去病房的路上,姜黎突然有些糾結,她不想讓劉艷誤以為她已經原諒了她,她不想看到劉艷臉上興奮的表情,在她的心裏,劉艷應該也必須永遠生活在愧疚和痛苦中,永世不得安生。可劉艷得了這麼嚴重的病她又不能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她的心裏其實是擔心的,她恨劉艷,但是她不想讓劉艷死,她想讓劉艷活著。
「姜老師?姜老師?」劉艷擔心地拍了拍姜黎的肩膀,「你還好嗎?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真好,」沈哲抓著姜黎的胳膊將她拉到了自己的懷裡,「那麼我呢?」
「我,我的血型是B型。」
「嗯。」
沈哲看向了在車裡熟睡的劉艷,他問:「去過陵園了嗎?」
「我媽媽跟我說的,」陳雪笑了笑,「我也能去嗎?」
「可是她……」
「姜老師,」陳雪又輕輕地晃了晃姜黎的身子,「你還好嗎?你怎麼在這裏睡著了。」
沈哲清點了一下人數,目前被抓獲的犯罪嫌疑人一共是十九個。他又挨個仔細地辨認了一下,可是他並沒有發現他們要找的那個頭目。
「怎麼可能不恨,」姜黎冷笑,「我被拋棄后的處境你應該也知道,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拜她所賜,我怎麼可能原諒她。」
「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什麼?」
忽然,姜黎醒了,睜開了眼,然後便看到了一直盯著她的沈哲。
「她連這個都跟你說了?跟我說說,她還向你炫耀了什麼,她有沒有向你炫耀她當初是怎麼拋下我和我爸爸逍遙快活去了,有沒有向你炫耀我爸爸因為她的離開而意外身亡,有嗎?」
其實她當初並沒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只是這種腳踏兩條船的感覺完完全全滿足了她的虛榮心,在她的眼裡,她同時控制了兩個男人的心,這兩個男人都在同時死心塌地地討好她。如果不是那一巴掌,她也只是玩玩火而已,根本不會將導火索點燃,可就是那一巴掌把她打得喪失了理智,讓她對於這個一起生活了九年的男人產生了厭惡。過去他對她所有的好全部被她通通忘掉,在她眼裡,他只是一個得過且過的沒有出息的男人,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教師而已,尤其是跟陳旺達對比起來更是相差甚遠。
「姐姐,我現在才明白媽媽為什麼會時不時地突然落淚,甚至有的時候會在夢裡說『對不起』,她其實是在向你懺悔,在向你和你的爸爸懺悔。」
沈哲和陳雪都希望她能原諒劉艷,難道她真的應該忘記過去原諒劉艷嗎?她真的能做到嗎?她真的應該那樣做嗎?她心裏很亂,亂成了一個疙瘩。
「好了,好了,都過去了,沒事了。」姜黎心疼地摸了摸陳雪的頭。
「嗯。」姜黎摸了摸陳雪的頭。
她怒喝一聲,然後脫下高跟鞋便向那個黑人留學生砸了過去。
但其實,那五萬塊錢也被姑姑給私吞了,姑姑唯一信守的承諾便是將姜黎的照片寄給了劉艷。可是從那以後,劉艷再也聯繫不上姑姑了。
「姜老師,」陳雪搖晃著姜黎的胳膊撒著嬌,「去嘛,去嘛,你要是不去的話就是不給我面子,我會很傷心的。」
陳雪朝姜黎笑了笑,然後按下了門鈴。
陳旺達去世后留下了一堆債務,是劉艷一點一點地幫陳旺達還清的,不僅如此,劉艷還要同時兼顧陳雪的生活,劉艷所付出的一切陳雪都看在眼裡,疼在心裏。
李家康在小紙條上寫道:姜黎,其實我知道,你愛的人一直都是沈哲。但是,如果得不到就不要委屈自己,因為,你終會遇到那個對的人,只是可惜,那個人不是我。
「媽媽在和我爸爸相愛的時候是不是……」雖然難以啟齒,但陳雪還是咬牙說了出來,「是不是還沒有和你爸爸離婚,我是說,媽媽背叛了你的爸爸,對嗎?」
他看著她依偎在工作人員的懷裡,他明顯能感覺到,她現在寧願與療養院的工作人員親近都不願與他親近。
「你問吧。」
「怎麼了?」
那個時候的她們是多麼的幸福啊,姜黎很愛她,而她也很愛姜黎,直到現在依然很愛。
「你開車的時候不能問那件事情。」
他只是安靜地看著她,不敢再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劉艷臉上的笑容垮了下來,她以為是學校讓姜黎來看她的,並不是姜黎自己想要來的,但她是知足的,她有什麼資格要求更多呢?她說:「姜黎,你能來我真的很開心。」
後來,每當她想起那件事情時總是會感到後悔。雖然她當時真的只是好意,是為了這個家好,為了能讓這個家有更好的生活,可是姜黎的爸爸說的是對的,她在無意中的確是動了私心,她將天才女兒看成了她的搖錢樹和滿足她虛榮心的俘虜,可對於當時的她來說,姜黎爸爸的反對是對她在這個家裡的權威的挑戰,是對她的不信任,更是對她的侮辱和污衊,所以她才會說一些極其難聽的話,但是她沒有想到姜黎的爸爸居然給了她一個耳光。
「姜老師……」陳雪感動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沒有想到姜黎居然如此的善良,善良得讓她覺得有些難以置信。按理說,姜黎只是她的老師,和她們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而姜黎如今所做的已經遠遠地超出了一個老師的職責範疇,給她的感覺好像姜黎就是她的家人一樣。
「能。」
劉艷這副逆來順受的樣子讓姜黎越看越噁心,她冷笑著說:
她不信,她罵他是騙子,甚至罵他是雜種畜生。
姜黎站起身時,劉艷以為姜黎生氣了,所以她也惶恐地跟著站了起來,只見姜黎走過來,然後將外套重新披回到劉艷的身上,她說:「太冷了,別感冒了。」
「我不配做你的媽媽,也不配擁有你這麼好的女兒,更不配擁有像你爸爸這麼好的丈夫,」劉艷突然跪在了姜黎的面前,她一邊扇著自己巴掌一邊說,「我該死,我該死,我真的該死,姜黎,你當時就不應該救我,你就應該讓我死,讓我痛苦地死,讓我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什麼?」
「你和你媽媽那個時候一定很辛苦吧。」
「姜黎,」劉艷拍了拍姜黎的肩膀,然後在她身旁坐下,「喝點紅糖水吧,你抽了那麼多血,身體會吃不消的。」劉艷小心翼翼地將裝滿紅糖水的保溫杯遞給姜黎。
也就是從離婚之後起,她的狀況就變得越來越糟糕,記憶力也開始直線下降。
姜黎其實一開始並沒有在意,可當她看到陳雪的表情時便知道陳雪不是在開玩笑,雖然她不清楚到底是什麼事情會讓陳雪這麼嚴肅,但她還是找了一個地方將車停了下來。
「答應我,」陳雪再次哭了起來,「原諒她吧,不管她以前做過什麼,都請你原諒她一次,再給她一次機會,好嗎?」
「為什麼。」
至於她和陳旺達,現在看來,那的確是一段見不得光的感情。其實在她和姜黎的爸爸爆發衝突之前,她便已經和陳旺達偷偷地聯繫了起來,因為陳旺達不僅是個創業成功的商人,更是她在大學里的追求者,更重要的是,陳旺達已經離婚了。
沈哲掏出手機,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功能。
他說她身上的衣服是療養院發的,他從來就沒有給她買過任何一件衣服。
就在光頭男哆哆嗦嗦抱著頭蹲下的時候,沈哲忽然聽到身後的人正朝他這裏快速跑來。他立刻回過身,將手機照向那個平頭男人,平頭男人先是一愣,隨即便舉起刀揮向了www.hetubook.com.com沈哲。
她抿了抿自己的嘴唇,迎上了沈哲的目光。
「陳雪。」女生回答。
沈哲一個閃身,輕易地躲開了平頭男人的攻擊,接著便用槍頂住了平頭男人的頭。
姜黎覺得這件事情太過詭異,如果胡靜的記憶力果真出現了問題,那麼她是最應該被胡靜忘記的人,因為胡靜明明是恨她的,恨她恨得都差一點殺了她,可胡靜為什麼會將她記得那麼牢。
「我也不清楚,」沈哲搖了搖頭,「大概她在恨我,」沈哲抬起頭看著姜黎,「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不想讓你在和我的相處中有太多的負擔和顧慮。」
陳雪沒敢再多問,她生怕會觸及到姜黎的傷心處。雖然這麼想有些殘忍,但她現在真的很慶幸,至少她還有一個愛她的媽媽。
是啊,既然她當初一聲不吭地離開海市就是為了重新開始,那麼現在又何必讓自己委曲求全呢?
「姜黎,」劉艷小心地說,「都已經凌晨三點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怕你會累壞身體。」
「姜黎,姜黎,」劉艷淚流滿面地握住了姜黎的手,「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父親的事情,真的不知道,否則……」
「後面花錢的地方還有很多,」姜黎從包里取出錢包,然後將錢包里的一張銀行卡遞給了陳雪,「這張卡里有五萬,你先拿著用。」
「她還在睡。」
「你可能一直都不知道,上一次你也是失血過多,醫院里也是血庫告急,是我給你獻的血。」
她看著劉艷,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劉艷那摻雜著銀白色的頭髮,她在想,她已經有多久沒有這麼好好地看著她的母親了,她在夢裡夢到過這個場景,只是夢裡的她在見到母親時是幸福的,可現實中的她卻毫無幸福可言,有的只是痛苦與糾結。
「你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覺得有些奇怪,我媽媽的慌張和你強裝出的鎮定,這些我都看在眼裡,再到後來,你來我家吃飯的時候,當我再次看到你和我媽媽對視時,那種奇怪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我有事情想要問你。」
她的確曾當著陳艷的面詛咒過她,但那也只是一時的氣話,她從未真的想讓她死,畢竟,在潛意識裡她知道,劉艷是她的媽媽。
他被警察逼得走投無路,他知道他被逮捕后的結局是什麼,以他這些年來通過詐騙得到的贓款來講,他很有可能會被判無期徒刑甚至是死刑。
姜黎的心裏五味雜陳,因為眼前的這個中年女人就是她已經有十七年沒有見過的媽媽。那種本能的衝動差一點就讓她將「媽媽」這兩個字脫口而出,可她硬是將這兩個字咽了下去。她心裏沒有興奮,沒有激動,有的只是憤恨,她不會認她的,因為在她的心裏,她的媽媽已經跟著她的爸爸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我以為姜老師不喜歡我,而且……」
吃飯的時候,姜黎問陳雪:「家裡還剩多少錢。」
「我知道,」陳雪哽咽著說,「姐姐,我以後可以一直都叫你姐姐嗎?」
「對不起?」姜黎轉過頭看向了劉艷,然後臉上現出了嘲諷般的笑容,「陳雪媽媽,你這話都把我搞糊塗了,你為什麼要對我說對不起呢?你做過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嗎?」
她來到了病房門口,調整了一下情緒,然後板著臉走進了病房。
姜黎有些生氣地說:「沈哲,你這是幹什麼。」
沈哲醒來時眼看到的是一個中年女人。
……
服務員走過來問她們點些什麼,姜黎點了一杯果汁,劉艷搖了搖頭說什麼也不要。
可漸漸地,她突然感到了厭倦,難道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嗎?她所謂的重新開始難道就是重蹈覆轍嗎?
「你爸爸呢?他也是海市人嗎?」
沈哲又問:「你和她是好朋友嗎?」
她原本來這裏只是為了能重新開始,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但現實是,為了養活自己,她不得不繼續從事她不喜歡的職業,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沈哲搖了搖頭,他說:「不是,是我先猜出來的。」
那一刻,她心痛了。
「那你能幫我找到她嗎?」
劉艷看著姜黎的背影,痛苦地笑了笑。其實她知道,姜黎並沒有她自己所說得那麼絕情,其實姜黎是真的想讓她活下去,與贖罪無關,與陳雪無關,姜黎僅僅只是想讓她活下去而已,因為她明白,在姜黎的心裏,她一直都是姜黎的母親,姜黎恨她,但心裏又在隱隱地愛她。
胡靜在以一種打量陌生人的眼神看著他,沒過多久,她好像對面前的這個男人有了些許印象,但印象很模糊,就像是蒙在玻璃上的一層水霧,可是她心裏的一個聲音卻在告訴她,他是值得她信任的。
身著便衣的沈哲和他的幾個同事裝作閑逛的行人走出了酒店,當沈哲獨自一人走到酒店對面的一家便利店的時候,他看到了迎面而來的兩個男人,其中一個男人略微瘦小,平頭,眼神中微有殺氣,另一個略為肥胖,光頭,眼神中滿是傲慢與不羈。
她來到了隔壁病房,在最角落的病床上看到了劉艷。她在門口愣了一會,然後走了進去。
劉艷在看到姜黎后高興地從病床上坐了起來,她握著姜黎的手,激動得竟說不出話來,而姜黎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然後將學校里的善款放到床頭柜上,她冷冷地說:「這是學校的善款,希望能幫到你。」
「騙你什麼?」
沈哲拔出了插在身上的兩把刀,看著血汩汩地從他的身體里流出,那一刻,他感覺自己可能就要死了。
「沒關係,我開車來的。」
她扭到了腳,可她仍是咬著牙從地上爬了起來。
路上的時候,陳雪再一次看到了姜黎手腕上的手鏈,她忍不住問:「姐姐,這根手鏈是那個人送的嗎?」
劉艷在廚房裡忙著做飯,而陳雪則負責帶著姜黎在屋子隨便轉轉。
「劉艷,我告訴你,你不準死,」姜黎的語氣生冷,「你不是說要補償我嗎?如果你死了,那也太便宜你了。」
「你可能不敢相信,胡靜時常會想起你。」
幾天後,配型結果出來了,姜黎和劉艷居然配型成功。
「我受盡虐待,極其自卑,童年的陰影至今仍籠罩著我。」
不過如果一切真的沒有發生,那麼她也不可能遇到沈哲,更不可能認識李家康。
他剛想活動一下自己的身體,但隨即一陣強烈的刺痛傳遍了他的全身,讓他忍不住地呻|吟了一聲。
沈哲在不經意間提到了他們兩個的禁忌,一時間,他們兩個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彼此,往事的記憶幾乎在同一時刻湧向了他們的腦海里。
劉艷不知道姜黎要帶她去哪裡,她不敢問,也不想知道。她坐在後面,心情複雜地看著姜黎的背影,然後她情不自禁地說:「我從來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其實這些年我一直都很痛苦,也曾經去找過你,我當時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但是根本就找不到你。」
「阿姨,姜黎的媽媽並沒有死,對吧?你就是她的媽媽,對吧?」
沈哲在看到劉艷后笑著和劉艷打了聲招呼。
「嗯,很好。」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劉艷試圖去夠姜黎的手,但是卻被姜黎躲開了,她尷尬地說,「我只是不想讓你為我做出任何的犧牲,因為我不配。」
手術前,劉艷拖著虛弱的身子找到了姜黎。
……
「想到了什麼。」
「哦,是陳雪啊,」姜黎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我是想等你回來了之後再走的。」
劉艷臉色慘白,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
他哭著問她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哦,我看你剛才盯著我爸爸的照片發獃,以為你認識我爸爸呢。」
「陳雪,你聽我說,」姜黎心疼地撫摸著陳雪的臉,「這所有的一切都與你無關,這是我的事情,我恨她是因為她對我不好,但這並不能否定她為你所付出的一切。在我心裏,她不是一個好媽媽,但站在你的角度來說,她真的是一個稱職的好媽媽。我能看得出來,她很愛你,真的很愛很愛,我甚至都有些嫉妒你。我之所以沒有告訴你真相是怕影響到你的生活,不要恨她,好嗎?」姜黎將陳雪抱在了懷裡,「小雪,我承認我現在依然沒有原諒她,但我已經不再恨她。恨她再多又有什麼用呢?她依然是我的母親,她得病了以後我依然要去救她,因為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了我,也是她曾經給過我幸福的生活。可人這一生有太多的矛盾與糾結存在,我和你媽媽之間有一個死結,是連血緣都無法衝散的死結,但是你根本沒有必要參与進去,你依然應該像以前那樣愛她,懂嗎?」
杯子里的水位一點一點地往下降,他們兩個只是機械地重複著相同的動作,她喂他,他接受她的喂。
劉艷接著說:「還是那句話,姜黎,我不會奢望你能原諒我,我只希望能在我不多的時日里為你做些什麼。」
姜黎一看到劉克便一把抓住了劉克的衣服,她用顫抖的聲音不停地問著劉克:「沈哲他怎麼樣了,啊?他怎麼樣了,說話啊,他怎麼樣了!」
「哦,沒事沒事,」劉艷尷尬地笑了笑,隨即又低下了頭繼續削蘋果,「你……和姜黎很早就認識了吧。」
一個月後的一天,A大舉行了一場募捐,因為陳雪的媽媽也就是劉艷得了白血病。
劉艷仍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當姜黎的車消失於她的視線里時,她艱難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二零零零年的元旦。」
「姐姐,」陳雪接著問,「你和我媽媽以前就認識,對嗎?」
她不知道那個女人是怎麼認出她來的,就在剛剛,那個女人居然還想恬不知恥地認她,多麼可笑啊!一個拋夫棄女的蛇蝎女人,一個置她生死於不顧的惡毒女人,一個害死她父親並且讓她留下心理陰影的沒有廉恥心的女人,居然還想厚著臉皮讓她叫她「媽媽」。
姜黎領著劉艷來到了她父親的墓前。
「好多了,明天就出院了。」
「姜黎愛吃水果,」劉艷又補充了一句,「等她下班來了以後,你和她一起吃。」
「你身體很虛弱,又不肯休息,」劉艷擔心地說,「我怕你這樣會熬壞身體。」
姜黎醒來時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陳雪。
她哪有什麼室友,她只是撒了個謊想要快點離開那裡。
「怎麼了?」
那個黑人留學生在看到姜黎后嚇了一跳,連忙推開那個女生跑掉了。
「阿姨,」沈哲重重地嘆了口氣,「如果你真的能誠心悔過,我想姜黎會原諒你的。」
「你知道了又能怎樣,你會管我嗎?你會養我嗎?這麼多年來,你從沒有回來看我一次,一次都沒有,」姜黎激動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在你眼裡我就那麼不堪嗎?在你眼裡我就是個累贅嗎?在你眼裡我和爸爸就從來沒有給過你幸福嗎?」
「啊?」陳雪一臉的訝異。
她將車停在療養院里的停車場。
只是每當沈哲看到姜黎手腕上的那條紅色的手鏈時,那些過去的事情就會情不自禁地湧進他的腦海里,久久揮之不去。
「陳雪媽媽,請你讓開。」姜黎的聲音冷得徹底,絲毫沒有任何的感情。
「我爸爸三年之前去世了,他創業失敗,公司倒閉,一時接受不了,所以就……自殺了。」
與此同時,那個光頭男人也同樣將目光移向了身著便衣的沈哲,而吸引他注意的便是沈哲那雙鷹一般銳利的眼睛。他和警察打過太多次交道,對於警察的那種令他心驚的眼神再熟悉不過,所以光頭男立刻停住了腳步,站在了原地。他的手在不經意間扯了扯他同夥的衣服,他同夥立刻心領神會地看了一眼沈哲,隨後便恍然地也同樣停住了腳步。
「嗯,」陳雪說,「我媽媽知道這件事情后一直都想謝謝你,對了,姜老師,今天晚上有沒有空啊。」
「你別這樣,」姜黎嘗試著想要將劉艷拉起來,可卻怎麼也拉不起來,她最後索性也跪在了地上,然後抓住了劉艷的手,「夠了夠了,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姜黎……」
但是這兩個亡命之徒沒機會再行兇了,因為他們很快便被衝過來的警察給制服了。
「是我做得不對,是我對不起你們父女,我離開之後就已經後悔了,但我已經回不了頭了,因為那個時候我已經……懷、懷、懷孕了。」
「沒關係的,」陳雪強迫自己笑了笑,「都過去了,只是每當想起來的時候還是會難過。」
「而我,你的女兒姜黎則成了孤兒,後來被貪財的姑姑一家收養……」
第二天,姜黎將整件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校長。
「那姐姐你今天答應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當姜黎將驚魂未定女生送到宿舍門口的時候,女生終於開口說了一聲「謝謝老師」,然後便推開宿舍門,走了進去。
「小夥子,你等下,不要亂動,我去叫醫生。」女人說完便離開了病房去找醫生。
「媽媽,」姜黎哭著說,「我原諒你了。」
「好了,」姜黎摸了摸陳雪的手,「有我在,別擔心。」
劉艷那驚恐的表情並不是裝出來的,看來劉艷是真的不知道她爸爸的死訊,可這不僅沒有讓姜黎的怒火稍稍平息一下,反而是讓她心中的怒火越燒越旺。
「哇,看來你們還是青梅竹馬呢。」
爸爸只是笑而不語,他摸了摸她的頭,又摸了摸她的臉。「爸爸,」姜黎哭著問,「我該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你說啊!你說啊!」
「胡靜。」他輕聲喚她。
……
姜黎呆住。
「看來你的專業能力很強啊。」姜黎無奈地笑了笑。
「哦。」但陳雪並不相信姜黎的解釋,其實從姜黎和劉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陳雪就已經覺得這兩個人有些奇怪,現在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尤其是姜黎為她和她媽媽所做的一切更是讓她有些難以置信,如果姜黎真的和她媽媽不認識的話,那為什麼姜黎願意為她媽媽做這麼多呢?
……
「姜老師,姜老師,」陳雪跑過來將姜黎扶起來,「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你要去哪?」
「嗯。」
陳雪雖然不知道姜黎對她的態度為什麼會發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但她也很識趣地不再向姜黎示好。
男人聽完后立刻將刀扔到了地上,然後將雙手舉了起來。
姜黎並沒有回答,她又舀了一勺子水遞到了他的唇邊,他張開嘴,將勺子里的水咽了下去。
「定情信物?」
「嗯?」姜黎回過神來,「哦,沒什麼,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我覺得她在那種狀態下很開心。」
「手術……順利嗎?」
此時的姜黎幾乎已經失去了理智,什麼素質不素質,什麼丟人不丟人,她通通不在乎了,她只是想要發泄,只是想將過去的屈辱和委屈全都發泄到劉艷的身上。
「什麼事情啊,居然這麼嚴肅。」
「為什麼要告訴你,這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嗎?一個拋夫棄女的母親很值得炫耀嗎?」
陳雪並沒有把懷疑寫在臉上,她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把姜黎請到家裡去,她一邊搖晃著姜黎的胳膊一邊撒著嬌地說道:「姐姐姐姐姐姐,去嘛,去嘛,你要是再不去的話,我媽肯定會罵死我。」
「不知道姜老師今天有沒有時間,我想請姜老師吃一頓飯,當面感謝你一下。」
只是所有的一切都被陳雪看在眼裡,她幾乎可以確定,媽媽之前一定是認識姜黎的,姜黎也應該是認識媽媽的,可她們兩個人為什麼在見到彼此後非要裝成是第一次見到對方的樣子呢?
劉艷離開后,姜黎鬆了一口氣,頭上竟然大汗淋漓,彷彿剛剛打了一場戰役。對她來說,和劉艷的相逢就是一場戰役,她絕對不能動搖自己的意志,絕對不能原諒劉艷,絕對不能。
她將手機放進包里,然後滿臉歉意地對陳雪母女說:「不好意思,我的室友發燒了,我要立刻趕回去帶她去醫院。」
「為什麼。」姜黎終於吭聲。
沈哲沒再多說什麼,他拍了拍劉艷的肩膀以示安慰,又抽出幾張紙巾遞給劉艷。
他從衣兜里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是劉克。
「見姜黎?你覺得她會見你嗎?再說了,她現在去上大學了,我都見不著她了,更不用說你了。」
那天冷得要命,前一天剛剛下過的雨,如今已經在地上結成了冰。
「你還在恨她,對嗎?」
「你還記得嘛,十七年前,也就是二零零零年的元旦,我和我爸爸送你回家的時候,你靠在我肩頭睡著了,我一路上都在看你,看著看著就看迷了。我那個時候從來都沒有這麼近距離地看一個女生,我無法形容我當時的感覺,我就是覺得『哇,這個小女孩好可愛』,後來,我爸爸將車開到你姑姑家樓下,我不忍心推醒你,所以是我把你背上了樓,實話講,到目前為止,你是我唯一背過的女孩。」
「嗯。」
劉艷點了點頭,又盯著姜黎看了一會,隨後便灰溜溜地離開了辦公室。
「姜黎。」
「因為我喜歡你,」姜黎敷衍地笑著說,「所以我想要幫你。」
老天爺真是跟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她不僅沒有贖清自己的罪孽,反而越欠越多,終其一生,恐怕再也無法從罪惡中掙脫出來。
劉艷泣不成聲,千言萬語萬語千言,她知道不管她說什麼姜黎的爸爸都聽不到了,不管她怎麼做都無法挽回她的過錯,失去的再怎麼爭取都不可能再回來了。
陳雪在看到姜黎后先是一陣吃驚,接著便低下了頭,彷彿她做錯了什麼事情一樣。
他將眼睛睜大,他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可此刻坐在病床邊的女人明明就是姜黎。
劉艷彎下腰將懷裡的花放在墓前,當她摘下墨鏡時,姜黎發現她早已哭成了淚人。
「姐姐,求你。」
姜黎一聽到劉艷提到了自己的父親便更加怒不可遏,她用力地甩掉了劉艷的手,然後惡狠狠地說:「請你出去,我現在在工作,不要打擾我。」
「不喜歡,從來都不喜歡。」姜黎漠然地看了劉艷一眼,隨即便低下頭繼續吃飯。
沈哲對於那個平頭男人並不熟悉,但是他一眼便認出了那個光頭男人,因為這個光頭男就是他要找的那個人。
在等信號燈的時候,姜黎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陳雪,她摸了摸陳雪的臉,雖然她不願意承認,但是她心裏真的很喜歡這個小姑娘,她甚至在想,如果陳雪不是她同母異父的妹妹那該有多好啊。
「你很喜歡他,對吧?」劉艷小心地試探著問。
「好,你問。」
他在跑到廠房大門口的時候站住,從腰間摸出了槍,因為他看到那兩個人在跑向廠房的時候手裡分別都握著一把刀。
「你不要誤會,」姜黎口是心非地辯解道,「我是受學校的委託。」
他來到了胡靜的床邊,然後在胡靜的床邊坐下。
「之前高燒不退,然後在公司里暈倒了,後來……」劉艷無奈地苦笑,「姜黎,你沒有說錯,像我們這種人是會遭到報應的,先是陳旺達,現在又是我。」
她將脖子縮進羽絨服里,然後踩著冰面小心翼翼地朝停車場走去。
「要錢?」
陳雪見姜黎面色突然一陣慘白,她不安地問:「姐姐,你怎麼了?」
姜黎「嗯」了一聲,隨後便轉身朝病房走去,而劉艷則獃獃地立在原地,心裏的激動和興奮久久地不能平息。
下午的時候,姜黎找到了陳雪。
姜黎從夢中驚醒,她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隨即便發現自己竟躺在劉艷的腿上,她一個激靈地坐了起來,而劉艷在姜黎醒來后則識趣地往外挪了挪,與姜黎隔開了一段的距離,她嘴裏嘀咕了一句「對不起」,然後偷偷地看了姜黎一眼,隨即便又低下了頭。
hetubook•com.com天,沈哲一直都沒有睡,他只是微笑著看著姜黎。
「你沒聽懂嗎?我讓你出去!」
姜黎沉默了一會然後說:「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好好考慮考慮。」
「結果呢?」
「很順利,你放心。」
沈哲乾脆利落的回答讓劉艷有些吃驚,但她心裏隨即便又有了欣喜,所以她連忙對沈哲說:「其實姜黎……我是說姜老師,她其實也很喜歡你,她等在手術室門外的時候,我看她著急得心都要碎掉了。我看得出來她很在乎你,或者說,她,很愛你。」
「如果能有你這樣的姐姐,」陳雪淚中帶笑,「我真的不知道該有多麼幸福。」
雖然她不知道這個號碼的主人是誰,但她可以肯定的是,這一定不是騷擾電話或者詐騙電話,所以她毫不猶豫地便將電話回撥了過去。
陳雪這次徹底噤了聲,她沒想到姜黎的童年居然這麼悲慘。「所以很明顯的是,」姜黎說,「我是個孤兒。」
當她來到車前拉開車門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在叫她:「姐姐!」
那個女人,那個惡毒而又毫無責任心的女人,她害死了她的爸爸,然後又毀掉了她的童年,她童年中的痛苦和絕望都是拜那個蛇蝎女人所賜。
「不要在我面前掉眼淚,」姜黎厭惡地白了劉艷一眼,「這世上就你最沒有資格哭。」
「那我們拉鉤吧。」胡靜伸出了勾起的小拇指。
「不必了,昨天已經感謝過了,如果沒什麼事,你還是請回吧,我很忙,沒工夫和你閑聊。」
陳雪興奮地撲到了姜黎的懷裡,在她的眼裡,姜黎儼然就是她的救世主。
姜黎這才明白沈哲並不是在開玩笑,他是真的想讓姜黎上床躺著,她說:「不用了,回學校以後我會找時間休息,而且我也不累。」
姜黎又喝了一口紅糖水,然後低聲說:「謝謝你,我什麼也不需要。」
「你知道就好,」姜黎冷笑,「但是你不要自作多情,我這麼做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陳雪。」
海市某療養院。
可是劉艷卻突然睜開了眼睛,姜黎嚇得條件反射般地將手縮了回去。
「什麼事,說吧。」
「嗯。」
「和你沒有關係,是我不好,」姜黎摸了摸陳雪的頭,「帶我去看看你媽媽吧。」
「可我媽媽以前也是在海市生活啊。」
姜黎沒有作聲,只是安靜地看著病床上的沈哲。
晚上六點半的時候,姜黎和陳雪胳膊挽著胳膊地來到了陳雪家的門口。
劉艷知道姜黎不想離她太近,所以她特意在離姜黎遠一點的位置坐下。
「對,我是,」劉艷垂下了頭,「當年是我拋棄了姜黎父女。」沈哲嘆了口氣,他現在才明白為什麼姜黎說她的母親已經去世了,因為她恨劉艷,恨劉艷對她們父女的拋棄。他並沒有多麼討厭劉艷,只是因為姜黎對劉艷有恨,所以他也對劉艷有些許成見。只是眼前的女人無論如何都無法讓他將那個狠心拋下姜黎和她父親的女人聯繫在一起。
「傻丫頭。」姜黎捏了捏陳雪的臉。
大概是因為剛才在爸爸的墓前哭了太久,所以哭累了。姜黎不忍心叫醒劉艷,等了十分鐘見劉艷還沒醒,她索性開著車朝胡靜所在的療養院駛去。
「能是什麼關係,她不都跟你說了嘛,我是她學生的家長。」劉艷低著頭又開始削另外一個蘋果,她不敢抬頭看沈哲的眼睛,因為她知道沈哲是刑警,所以她怕自己會露餡,會讓姜黎不高興。
據花市刑警介紹,他們已經找到了犯罪嫌疑人的藏身地點,另外他們還發現,這個詐騙團伙在花市也有分支機構。
她自始至終都緊緊地握著沈哲的手,此刻她早已將胡靜拋到了腦後,將所有的顧忌拋到了腦後,她現在什麼想法什麼念頭都沒有,她只是想讓沈哲醒過來,僅此而已。
「把刀放下!」沈哲面無表情地吼道,「再反抗我就開槍了。」
李家康曾一眼看破了她的偽裝,他說她在刻意掩藏自己的鋒芒,不讓任何人看到,他甚至還在說,她這樣活著會很累,會很不幸福,他說,他希望她能忘記過去,再給自己一次機會,認認真真地做一次自己喜歡的事情。
「姜黎,我……我其實已經離婚了。」
沈哲接著說:「你明天還要上班,睡不好會影響工作的。」
醫生看著姜黎狐疑地問:「你是她的家屬?」
「我不想讓她像我一樣,」姜黎故意頓了頓,「成為一個被親人拋棄的孤兒。」
醒來的時候,姜黎已經走了。
陳雪點了點頭,沒有推辭。
「你很愛他的,」陳雪篤定地說,「那天在我家,當你聽到他在醫院里搶救的時候,你嚇得都站不起來了。」
「想起我?」姜黎有些驚訝。
姜黎的體力漸漸地有些支持不住,雖然她一直都在極力地驅趕倦意,可她最後還是沒有抵擋得住洶湧而來的倦意,忽然間,她的身體一歪,正好躺在了劉艷的懷裡。
原諒,怎麼可能,哪有那麼容易的事情,長時間的折磨所積累起來的傷痛怎麼可能那麼容易治愈。
「所以什麼?」姜黎在等信號燈的時候看向陳雪。
「因為你媽媽和我爸爸離婚了,所以我一直都不能接受。」
她靠著牆站著,想要進去但卻又不想看到劉艷。
她站在門口,想象著待會和胡靜見面時的場景,她在想,如果胡靜真的記得她,那麼當胡靜見到她之後是否會歇斯底里,她有些害怕,但最後還是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姜黎沒有說話,只是背對著劉艷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我是她的老師,應該的。」姜黎敷衍道。
姜黎頓了頓,接著又說:「後天是爸爸的忌日,你……有時間嗎?」
其實那個時候她也只是知道他是她的丈夫,對於他以及他和她過去的事情她都記不起了,只是她的潛意識在告訴她他是她應該恨的人。
姜黎將沈哲扶起來,她倒了一杯水,用勺子舀了一些,輕輕吹了口氣,然後送到沈哲嘴邊。
「好嗎?姐姐,」陳雪依然不肯放棄,「就算我求你,」陳雪從姜黎的懷裡離開,她用哀求的眼神看著姜黎,「其實我心裏明白你對她還是有感情的,否則你也不會救她。既然如此,那又為什麼不給你們彼此一次機會。」
「怎麼會……」
姜黎在第二天便辭掉了工作,因為她突然決定,她要考研,然後重新回到校園,做她真正想做的事情。
「哦。」劉艷尷尬地將手縮了回去。
這兩個男人時常會在她的腦海里絞纏在一起,尤其是沈哲。她不想騙自己,也沒有必要騙自己,她的心裏仍是惦念著沈哲的,就像十四年前那樣,唯一的區別在於,她知道他在哪裡,但是他卻不知道。
劉艷尷尬地朝沈哲笑了笑,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陳雪情緒低落地說:「不匹配。」
「也就是說,如果我父親沒有去世,你就不會管我了,對吧?」
他們當然不可能就這麼束手就擒,所以他們立刻下了車衝進了廠房裡,而緊跟其後的沈哲在將車停下后也同樣下了車,他大喝了一聲「站住」,隨後也跟著跑向了那個廢棄的廠房。
「還說不累呢,」沈哲伸出手,他的指肚撫過姜黎的黑眼圈,「姜黎,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他將擋在姜黎額前的髮絲挽到耳後,他看著她睡夢中的容顏,忽而想起了十七年前,姜黎在回家的路上靠在他肩膀上睡著時的樣子,他也是像現在這樣看著她,看著她安靜地睡著。
她說她知道她身上所有的衣服都是他給她買的,在她心裏,他給她買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髒的,連他的手他的眼神都是髒的。
劉艷很快便找准了自己的定位,她知道,她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們之間的關係,所以她連忙裝作客客氣氣的樣子握住了姜黎的手,她笑著說:「姜老師,很高興你能來。」
「什麼?」
姜黎將高跟鞋穿上,然後陪著女生朝女生宿舍走去。
「哦,她在哪間病房。」
「我懂。」姜黎在等信號燈的時候轉過頭看向陳雪。
沈哲在看到胡靜正看向自己時便溫柔地朝她微笑,每一次他都會這樣,現在幾乎已經成為了條件反射的動作。
……
「因為我不想讓你知道,怕你會有負擔,那個時候,我以為李家康能一輩子守護你。」
姜黎終是不忍心,她走過去將劉艷攙扶了起來。
劉艷哭著說:「姜黎,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你已經聽了太多遍的『對不起』,但是我現在除了說『對不起』真的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了。」
她搞不明白劉艷究竟要幹什麼,難道劉艷以為她只要跪在地上她就能原諒她嗎?如果她這麼容易就原諒了她,那她的人生也太過可笑了。
當她想起這兩個男人的時候,心裏不禁一陣落寞。
「給給給,」劉艷想都沒想便答應了,「但是能不能讓我見姜黎一面。」
「我……可以嗎?」劉艷吃驚地問。
胡靜只是一臉警惕地盯著沈哲看,不言也不語。
三天後,手術如期進行。
其實姜黎知道這紅燒肉是劉艷特意給她做的,她現在也依然喜歡吃紅燒肉,但是她不想接受劉艷對她的好,尤其是在剛才看到那張「幸福」的婚紗照和那張「溫馨」的全家福后,她甚至都不想再在這裏待一分鐘。
沈哲側起身子看著熟睡中的姜黎,他幾乎每天晚上都會突然醒過來,然後就這麼看著姜黎睡覺,看著看著,自己也就睡了過去。可是這一次他卻不捨得睡過去,因為他不知道下一次看著姜黎甜美地熟睡會是什麼時候。
嗓子依然是火辣辣地疼,說話時依然很是難受痛苦,可儘管如此,他仍是要說話,因為他的心裏有太多的話要對姜黎說,他說:「姜黎,這些年你都去哪了?」
「只認識了幾天而已,」姜黎惆悵地笑了笑,「哪裡算是什麼青梅竹馬。」
她在想,姜黎可能真的永遠都不會原諒她。
「如果……如果你願意,那我……」
「我明白……我明白……」
可是姜黎能看出來沈哲在說謊,他可能過得並不好,但是她並沒有拆穿他,她「嗯」了一聲便沒有再說什麼。
姜黎知道從這一刻開始,那個女人將會陰魂不散地糾纏著她,但她沒想到那個女人居然第二天就找到了她。
姜黎來到客廳的沙發前,從她的包里拿出了她一直隨身帶著的那部舊手機,她的手哆嗦著打開了手機,然後便看到了半個小時之前的未接來電。
「姜老師,你醒了?」
女生在見到是姜黎后哭著撲到了姜黎的懷裡,姜黎一邊摸著女生的頭一邊說:「好了,沒事了,不哭了。」
看著如此興奮的陳雪,她不忍表現出她的躊躇,但是她心裏的糾結讓她痛不欲生。
「嗯?您怎麼知道的。」
沈哲不禁笑了起來,明明是一對冤家,現在居然莫名其妙地成了朋友。或許,胡靜之所以會記得姜黎正是因為她對姜黎的恨,大概她從生來這世上從未如此恨過一個人,而她之所以如此恨姜黎也是因為他的緣故。
「怎麼了?」
「原諒?這兩個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太難。悔過有什麼用,爸爸去世后我感到孤苦無依的時候她在哪裡,我被姑姑虐待的時候她又在哪裡,她也在悔過嗎?就算是在悔過,但有用嗎?」
「你可不許再拒絕了哦,」陳雪一臉嚴肅地說,「你要是再拒絕我,我真的會失望的。」
「我……」
喝完她就醉了。
只是,當她開口喊出「姜黎」的名字時,姜黎卻一臉的平靜,彷彿她們是陌生人,彷彿她們從來都沒見過,可姜黎明明認出了她,因為在她們對視的那一剎那她便看到了姜黎一閃而過的震驚。看來,姜黎依然沒有原諒她,但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是她先拋棄的姜黎,是她有錯在先,這些年來她始終都沒有勇氣向她們道歉,她有什麼資格讓姜黎原諒她,不僅是姜黎無法原諒她,她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姜黎沒有說話,但是眼淚卻涌了上來。
他下了車,拿好手機和行李,走進了機場。
她離開了診室,在朝劉艷病房走去的時候,她突然打定主意要讓劉艷活下去,她給自己的理由是不想讓陳雪和她一樣成為孤兒,但其實,她只是想讓劉艷活下去,僅此而已。
五個月後。
想到這裏,她的眼淚突然流了下來。
劉艷和陳雪當即都愣在了原地。
沈哲張了張嘴想要問問女人是誰,可他的喉嚨火辣辣地疼,根本說不出一句話。
「我……」
「她現在還好嗎?」
光頭男一見到槍便嚇得一哆嗦,手中的刀也跟著掉到了地上。
他回到車裡,在開往機場的路上想起了姜黎,現在想來,姜黎已經離開了三年了,三年看似漫長,但其實一晃眼也就過去了。
姜黎將小紙條放回到小鐵盒裡,然後將那根手鏈拿出來,重新戴在了手腕上。
沈哲還想說些什麼,但在看到胡靜這個樣子后就沒有再說一句話。
這個煩人的劉克,婆婆媽媽的,怎麼越來越像個女人了。
「嗯,你還在怪她嗎?」
姜黎按照沈哲給她的地址找到了那座療養院。
「姐姐,」陳雪來到姜黎跟前,「你是要去醫院嗎?」
「我不想讓你為了我而冒險。」
「另外,我還想給姜黎五萬塊當作她在大學的生活費,但必須以你的名義給她,我怕她會拒絕,可以嗎?」
劉艷愣了愣,然後戰戰兢兢地走進了辦公室,在姜黎面前站住,當姜黎的同事離開辦公室之後,姜黎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厭惡與鄙視。
沈哲小聲嘀咕了一句「婆婆媽媽的,煩死了」,然後他推開車門,下了車。
陳雪在見到劉艷后笑嘻嘻地說:「媽,你看我把誰帶來了。」
她陷進了回憶里。
她夢到了父親,夢到了過去她所生活過的那個小家庭,夢到了爸爸媽媽依偎在一起,夢到媽媽將她抱在懷裡,她一邊給她唱搖籃曲一邊對她說「我愛你」。
「啊?我……」劉艷手足無措地看了看陳雪,又看了看姜黎,「我和她……」
劉艷快步跑到了姜黎的身後,她像是一隻見了貓的老鼠一般小聲問道:「姜黎,可以聽我說兩句嗎?」
他撿起地上的刀,緩緩地站起身。
「配過型。」
「那我也不可能認識你媽媽啊,海市那麼多人,怎麼可能認識你媽媽啊,」姜黎捏了捏陳雪的臉,「小丫頭,你想多啦。」
此時,廠房外面警笛聲大作,他知道他再不動手就來不及了,他看著沈哲的背影,然後迅速地衝過去,從後面將刀插|進了沈哲的身體里。
但其實,姜黎對沈哲的照顧並沒有摻雜太多的男女感情,她只是想要照顧他,僅此而已。何況,她也不可能多想,因為無論胡靜的精神狀況如何,她都是沈哲的合法妻子,她不能參与也不想參与,所以她在照顧沈哲的過程中一直都是若即若離,仔細地把握好分寸,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如果遇到了一些較為私密的事情,她便會讓護士代勞,自己絕不參与。
「真的嗎?」陳雪笑嘻嘻地挽住了姜黎的胳膊,「姐姐姐姐姐姐。」陳雪像是小孩子得到了一件新玩具一樣不停地叫著。
只見胡靜正背對著她站在窗前,而沈哲則站在不遠處默然地看著胡靜。
「對。」
劉艷彷彿沒有聽到姜黎說話一樣,只是盯著姜黎看。
那兩個人大概知道周圍埋伏了許多警察,所以他們並沒有走主幹道,而是七拐八拐地鑽進了一條小道,由於他們事先並沒有了解地形,所以跑著跑著便跑到了一條死路上,他們拐了個彎,拐到了一片廢棄的廠房前,這一次他們再也沒有地方跑了。
可仍然會有人將他們兩個看作是戀人,病房裡的一個中年女人甚至問她和沈哲什麼時候結的婚,有沒有孩子之類的問題,她總是會一遍又一遍地解釋,她會說她和沈哲只是朋友,她只是代勞照顧他而已。
而姜黎也沒有再說話,因為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她的童年,想起了她的父親和母親。她在想,如果她的母親沒有離開,如果她的父親沒有出車禍,那麼她現在該是個什麼樣子。
她的手一松,筷子重重地掉到了地上。
「嗯。」
「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姜黎嘆了口氣,「我爸爸在我眼裡是個君子,我其實一直都很崇拜我爸爸。」
姜黎笑著讓女生坐下,她在給女生倒水的時候問她:「你叫什麼名字啊。」
「姜黎,我的姜黎,我的小姜黎,」劉艷撲到了姜黎的懷裡,「媽媽對不起你啊,真的對不起,媽媽真的知道錯了,對不起,對不起……」
姜黎的情緒徹底失控,對劉艷的憤恨此時此刻全都被她拋在了腦後,她感到了無助,這種無助比絕望更讓她痛苦。
劉艷看著眼神獃滯的姜黎,心裏很是難受,此刻,她彷彿忘記了姜黎對她的仇怨,在她的眼裡,姜黎只是她的女兒,所以,她下意識地撫摸起了姜黎的頭,但很快便吃了一驚,隨即就把手縮了回來。她以為姜黎會大發雷霆或者用厭惡的眼神看她,但是什麼都沒發生。
姜黎搖了搖頭。
「沒什麼關係,」姜黎低下了頭,隨即便又抬起頭重新看向沈哲,「我跟你說過,她是我學生的媽媽。」
他說:「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
「阿姨,」沈哲忍不住問,「您和姜黎到底是什麼關係。」
雖然只是簡單的一句話,但卻讓劉艷的心裏瞬時感到了溫暖,因為這是姜黎第一次對她說「謝謝」。
「姐姐,能不能找一個地方把車停下。」
「真的?」胡靜瞪著一雙天真的眼睛看著沈哲。
讓姜黎出乎意料的是,劉艷居然拒絕接受姜黎的骨髓捐贈,當陳雪哭著將這個消息告訴她的時候,她也有些意外。
「走了?去哪了?」劉艷沒有理解姑姑的意思,而且也沒有往那方面想。
「冒什麼險,你以為做這麼一個手術我就會死嗎?」
沈哲道過謝,接著便坐起身,拿起床頭柜上的餐盒吃了起來。
她偷偷地看了姜黎一眼,可是姜黎卻並沒有看她。之前脆弱而又孤獨的姜黎已經不見了,她短暫而又彌足珍貴的「媽媽」的身份就這麼告一段落了。
姜黎在花市已經待了五個月了。
到後來,她甚至將衣服脫|光,想要赤身裸體地跑到外面去。
眼淚再次無聲地落下。
沈哲點頭。
「看來是沒有,對嗎?」
「姜老師,」劉艷小心翼翼地說,「謝謝你救了陳雪。」
幾天後,姜黎趁陳雪在學校里上課的時候親自去了一趟醫院,在去病房前,她還特意找到劉艷的主治醫生,她問:「醫生,劉艷的狀況怎麼樣。」
「她沒說過,我也沒問,我猜,或許她在海市生活得很不開心吧。」
姜黎一聲不吭地從車裡出來,劉艷也跟著從車裡出來。
話還沒說完,姜黎的手機卻突然響了。
姜黎很受A大學生的歡迎,除了她和藹可親平易近人以外,她的專業能力以及教學水平不僅高於同年齡段的教師,甚至連有些老資格的教師都望塵莫及。
她以為她在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後會對過去的記憶有所淡卻,但沒想到過去的種種卻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她腦海里,久久揮之不去。
「姜、姜、姜……」劉艷掩藏不住內心的高興,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
「哦,睡不著,」沈哲把身子往外挪了挪,又拍了拍他騰出的那半個床位,「要不然你上來睡會吧。」
當沈哲和他的同事們破門而入的時候,那些犯罪嫌疑人大驚失色,他們其中的大部分都紛紛投降,偶爾幾個想要負隅頑抗的很快便被制服。
「就在隔壁病房。」
姜黎猶豫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上一頁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