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住在風吹過的白雲里
03

然而,就算再難接受,事實就是事實。
一年的時間轉眼就過去了。
那個站在書架前,給人一種安靜慵懶感覺的女生,如今已經瘦得不成人形。她神思恍惚,一雙眼睛找不到焦點。她像是在經歷一場兵荒馬亂。
在宮旭葬禮那天,木司南見到了夏拾雨。他嚇了一大跳,甚至有點不敢相信那個女生是夏拾雨。
那個女生,她雖然很痛苦,但至少還活著,她只是難過一陣子就好了,等她走出來了,會擁有未來。只是這一點,就足以讓宮雅覺得不公平。
「你沒有告訴她,你覺得她很好嗎?」木司南問。
看到宮旭被裝在水晶棺材里,身邊點綴了很多白花,他才真的相信,他的好朋友、好兄弟,再也回不來了。
那個女生站在一排書架前,從他的位置看去,只能看到她的側臉。她有一張白皙的臉,小巧的耳朵讓她看上去很乖巧。她穿著白襯衫、格子裙。木司南認出那是宮旭學校的校服。
然而木司南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沒有等到這一天。
他和宮雅一樣難過,因為和他一起玩到大的好兄弟,再也回不來了。
hetubook.com•com木司南一口氣追到校門口,眼睜睜地看著夏拾雨上了公交車。他想,他不能讓一個女孩子以那樣的狀態獨自走掉。
「嗯……」木司南看著那個女生,「我不了解她,所有我不做評價,不過單是長相就可以打高分啦!你這傢伙,眼光不差嘛。她叫什麼名字?」
她是那麼狼狽,那麼多的人,卻沒有一個對她伸出援手。
宮旭的死,是個意外。他的潛水裝備出了問題,呼吸調節器是壞的。
可是她要怎麼辦?
宮旭是死在夏拾雨面前的,沒有人知道她到底在承受著什麼,深深的自責和外界惡毒的譴責,足以逼瘋一個安靜的少女。
夏拾雨啊。他在心裏無聲地重複了一下,真是個好聽的名字,非常適合她。他的嘴角微微往上揚,心情忽然變得很好。
這對於品學兼優、學習的時候就只會專註學習的宮旭來講,是極其不正常的。
他站在人群里,沒來由地,覺得有些心酸。
木司南和宮旭是鄰居,他們的生日就差兩天,是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好兄弟。從幼兒園一直到初中hetubook•com•com,他們都在同一所學校。然而中考結束,他因為有張答題卡填寫錯誤沒有計分,所以沒能去宮旭所在的學校。
宮雅告訴他,一切都是那個叫夏拾雨的女生的錯。如果不是她,宮旭一定不會想要去潛水,一定不會在十八歲生日的那一天,去挑戰自己的潛水紀錄。
他一直在注意看她有沒有下車,他心中有些後悔,他不該說那句話的。
周末的圖書館里,人很多,三五成群的學生聚在這裏,一起看書,一起做作業,一起玩耍。他在人群里,循著宮旭沉默的視線,捕捉到了人群里的一個女生。
木司南旁敲側擊地問,抽絲剝繭地尋找答案,最終發現了夏拾雨的存在。
在木司南的印象里,夏拾雨是個安靜美麗的女生。他第一次知道這個女生的存在,是在一年級下學期的某個周末。
因為你的緣故,宮旭死掉了。
他聽聞宮旭遇難的消息,整個人都僵住了。他覺得一定是什麼地方弄錯了,那個美好青春剛開始的少年,怎麼可能會遇難?那個提起喜歡的女生時,眉眼會變得格外溫柔的少年,怎和-圖-書麼可能會就這樣不告而別,去往另一個未知的世界?
原來真的有人能將校服穿得這麼好看。
所有人都在竊竊私語,都在對著她指手畫腳,只有木司南沒有。他琥珀色的眼眸里,閃著一抹憂鬱的光。
木司南的嘴角揚起,有些不懷好意地推了推宮旭的手臂,打趣地說道:「喂,眼光不錯啊,叫什麼名字?」
恰好這時,有一輛計程車開了過來,是空車。他伸手攔住了那輛車,然後讓司機追上前面那輛公交車。
宮旭輕輕搖了下頭:「沒有,我怕嚇到她。」
他始終在打量她。她就這麼安靜地站在書架前。很奇怪,看著看著,心就變得安靜下來,這個下午顯得慵懶閑適。
這樣的話,怎麼聽都很傷人吧,尤其還是對夏拾雨說的。木司南越想越懊惱,心中也越來越亂。
他很快就將夏拾雨這個人拋諸腦後。他刻意不去想,不去想那個消瘦的女生是否走出來了。
所有人的眼神都是冷漠的,帶著瘋狂的憎恨。
這出鬧劇,最終結束于夏拾雨母親的到來。那是一個為了孩子操碎了心的中年女人,她和夏拾雨長得有點像,和_圖_書年輕的時候,一定也是個很漂亮的女人。
她不對勁,很不對勁。
不過就算是學校不一樣,這也不會影響他們之間的感情。算起來他們唯一的「不合」大概就是興趣。宮旭熱愛潛水,而他喜歡森林。所以周末的時候,因為興趣愛好的不同,也很少有時間聚在一起。
在宮旭死後的第一年,石碑林立的墓園裡,他與一年後的夏拾雨,再次相遇。
「原來還是個膽小的女生啊!」木司南忍不住笑道,「打算什麼時候正式介紹我們認識一下啊?」
木司南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但最終他什麼都沒有說。
他第二次見到夏拾雨,是在二年級的暑假。那一年的暑假也特別熱,陽光彷彿要將全部熱量都貢獻出來似的,毫不心軟地炙烤著大地。
「嗯,總有一天會的。」說這句話的宮旭很是自信。他白襯衫的袖子捲起來了,露出乾淨的小臂,看上去清爽極了。
那個周末是很難得的相聚,他和宮旭一起去圖書館看書。看了一會兒,他發現宮旭的目光總是投向某個地方,他在發獃。
「哎喲,我們的宮大帥哥還會害羞啊!」木司南哈哈笑了www•hetubook•com•com兩聲,「你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我說,你是不是喜歡她啊?」
他原本還在想,要是什麼樣的女孩子才能讓宮旭這樣品學兼優、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男生看中,如今他看到了。他想,她應該是配得上和宮旭並肩前行的。
「為什麼我哥哥死了,她還活著,都是她的錯……」宮雅一直在反反覆復地說著這句話。
宮旭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他乾咳了兩聲,以掩飾自己的窘態,然後直接側過臉去,不想理會木司南的打趣。
這個明顯已經崩潰的女孩,她要怎麼辦?
失去了重要的親人,總要有人成為被憎恨的對象,否則那些痛苦的情感要如何發泄?
是的,她看上去和瘋子沒有什麼區別。她想進靈堂,卻一遍又一遍地被宮雅和宮旭的媽媽趕走。她也不惱,摔倒了就站起來繼續往裡走。
她的態度是那麼卑微,她不停地對宮家人說著抱歉,她抱著近乎瘋癲的夏拾雨,帶著她離開了。
「我只是覺得,她挺好的。」宮旭的聲音壓得極低,這短短一句話,彷彿是從他心裏說出來的一般,「你不覺得嗎?」
「夏拾雨。」宮旭回答,「她叫夏拾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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