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別的國家的女人

婚禮的第二天,小姨找我們吃飯。席間,她語重心長地拍著尤溪的手說:「你不要以為,小姨的幸福是空手套白狼。你的第一任小姨夫,就是現在在德國的查理,我年輕時對他可死心塌地了。沒想到他卻出軌了,我們就離婚了。離了婚之後,為了孩子,我們也想過複合。有一天晚上,我甚至搬回去住了。沒想到,那天半夜,家裡響起了電話聲,是他們醫院的小護士找他,他說了幾句就把電話掛了,我一聽就不對勁。他說他們只是普通朋友。後來電話又響了一遍。他沒接,我們就睡下了。我心裏好忐忑,過了二十分鐘,家裡門鈴竟然響了,我的心一下子就涼了,真是熟門熟路找上門來了。我對他說,肯定是小護士吧。他說不會,就慌慌張張地跑出去看。結果過一會兒回到卧室,他對我說了句終生難忘的話,他說:『你在裏面,不要出聲。我去開門,把她送回去就回來,你在家裡等我。』我是他的太太啊,他竟然叫我不要出聲。我點點頭答應了。他就出去找個理由把她送回家了。當時我也想衝出去和她面對面的,但是轉念一想,我為什麼要出去看一個比我年輕的女人站在我家門口?我不要自取其辱。等他們走了之後,我就收拾了東西,最後再看了那個家一眼,發誓再也不回去。如今這事已經過了二十年了,我真的沒有回去過。但是這件事,我一天都沒有忘記過。」
我預感到她晚上不順利,但是我不敢說。
「少來,誰不知道你也是集郵女啊!打著老師的假面,其實最好行事了。」
「說來聽聽。」
尤溪的阿姨約尤溪在沙市著名的旋轉餐廳吃飯,尤溪帶上了我前往,還特意叮囑:著裝暴露一點兒,那邊的客群不錯,說不定會遇見上檔次的男人。我笑她,「客群,這個詞你用得還挺專業的。」
我們默不做聲,實則大口吃著碟子里的食物。每次吃自助餐,我們都追求扶牆而出。
「我的貨源都是老頭,不適合你。再說了,你那些光榮事迹我又不是不知道,我找警察朋友把你的身份證登記記錄一拉,沙市那些賓館哪個你沒去過啊?我年輕的時候也沒像你這樣啊。我估計你都能出一套賓館地圖手冊了,還是手繪的。」
張曉波確實柔軟,他下不了狠心弄痛程小妹。
我點點頭,「如果我的胃那時還沒有被我吃壞掉的話,一定。」
程小妹對它唯一不滿的就是聽說它是宅男宅女的最愛。有一次她戴著框架眼鏡、趿著拖鞋去那裡買貢丸和大肉粽以及茶葉蛋時,阿姨在結賬時默默遞給了她一盤新出的遊戲試玩光碟。「這種光碟一看就是遊戲公司要求超市阿姨送給宅女宅男們玩的……難道我已經淪為宅女了?」她托著腮抱怨道。
「你怎麼給我媽物色,都不給我物色啊?」
程小妹說:「我只希望自己不要出現在小護士、售樓小姐之後,成為他的另一出悲情的戲碼。一個傳說中的女人……」
小姨說程小妹之所以能保持年輕的體態,也正是由於她沒有「出國」。「一個女人的身體還是完好無損、從未漏氣……這就是童子功。」每當這時,我都絲毫不懷疑,她和尤溪確實是如假包換的親戚,說話大胆、一脈相承。
我和程小妹找了個m•hetubook•com•com咖啡店坐下。她告訴我事情的原委。原來,這個大好青年叫做張曉波,今年二十八歲,也是程小妹那個國家的人。他是個電氣工程師,簡稱電工,是程小妹大學好姐妹李敏的老公的同事。張曉波交過三任女友,其中有護士,有餐飲業的,有售樓小姐,總體以服務業為主。但是三任女友都傷了他的心,離他而去。小護士尤其讓張曉波純真的心靈蒙上了陰影。本來都談上了,突然說自己要借調到外地醫院去,就此和張曉波告吹。在那之前,張曉波只牽到過她的手。
「好啦,答應你了,一定告訴你,我還有些問題要向你請教呢。」程小妹說著伏在我耳邊。我一時臉紅心跳,只好對她說:「你這些都是夜間的技術問題,你得打電話問尤溪,她比較在行。」
「他邀請我今晚去他家,他自己單獨住的,離他媽媽家不遠。」程小妹嬌羞地向我透露。我連連鼓掌,「哎呀,要是成功了,你可要第一個發簡訊告訴我。跟你說,有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到你已經來到我們國家了,但是死活都不告訴我和尤溪,我就一直在夢裡和你生氣。」
程小妹、阿一還有我,都鍾情于明治超市。明治超市有陳列整齊的金槍魚三明治、藍莓酸奶、自製軟麵包。心情不好的時候,我一個人可以吃兩個金槍魚三明治,再灌下去一整杯奶茶。它簡直就是我心中的聖殿。
「對了,還有件事,」小姨的神色比先前凝重了許多,「尤溪,回家和你媽說,不要到處和別人講我已經五十歲了,對外我都說四十八歲的。」她穿著紅色的細高跟,一扭一扭地離去,我覺得她非常美麗。
空窗的日子里,尤溪的人生態度是「得閑炒飯」——這是許鞍華舊電影的名字,「炒飯」是俚語——輕鬆隨意得彷彿抽個空就可以去開房了。我雖然也過上了一段空窗不空床的日子,但很快就對這種麻煩的玩意兒生厭了。我的臉上迅速地冒出了許多生理痘,我開始對孤獨這件事情產生無與倫比的焦慮。
尤溪和我立刻點頭如搗蒜,只有程小妹懶散得打了個哈欠。 那個時候,我覺得,可能五十歲的是程小妹,三十歲的是尤溪的小姨才對。
只有尤溪的媽媽在角落裡暗自垂淚。這個妹妹,她從小到大都不明白她在想什麼。
「小姨,是不是你把我們家族這輩子的桃花都用完了,我才沒男人啊?」尤溪哭喪著臉,「你怎麼又換新男人了,速度太快了!這次是什麼人?」
程小妹看起來心情很靚,以前她都穿麻布長裙、奇怪的襯衣,看上去像個死文藝青年一樣,而不是文藝女青年。現在陷在一身桃紅色里的她,看上去很女人。
幾個月以後,我們一起參加了小姨的婚禮。他們的婚禮非常簡單,唯一奢侈的是動用了他們車會整整二十輛「牧馬人」,繞著沙市最熱鬧的地方兜了一圈。
程小妹勃然大怒。
「哈哈,我覺得快了。」
「唉,被你看穿了。不過我們那不叫集郵,因為集郵都是在同一個領域的,而我的都是不同領域的。哈哈哈。」
而我們越發老了。
她搖了搖頭,她的碟子里只有一些蝦和色拉。小姨年近五十,身材依舊窈窕得像個少女,和_圖_書果然是付出了代價的。
「那當然啊,老子比她疼一百倍好不好。」他雄赳赳氣昂昂地離去了。
「我聽說我們班裡的學生都不怕疼……現在的小孩都管不了啊……告訴家長也沒用……家長只怕自己的孩子吃虧,其他都好說。」我憂傷地插了一句,「你看,你連我們班的學生都不如了。」
「你說我找了現在這個,我心裏不惶恐,不擔心么?我早就不害怕了。最壞的結果,不也就是一個人孤獨終老嗎?所以你們不要因為害怕孤獨終老,就隨便地過自己的人生,隨便找個人在一起。得跟著自己的感覺走,我都一把年紀的人了,都能遇得著,你們還遇不上么?一會兒他就要來接我了,我們要去外國度蜜月了。你們幾個好自為之,希望能早日聽到你們的喜訊。」
其實在這個談話過程中,我隱隱覺得事情有個地方不太對,直到程小妹起身走人,我才發現是哪裡:她在自己的桃紅色連衣裙下,配了雙夾腳拖鞋,就是她以前穿短褲時最愛穿的那雙,也是陪伴著她去超市、逛街的方便拖鞋,她的本質還是沒有變:還是一個只塗方便和舒服的宅女。
尤溪小姨的大款老公老是不在家,光是每月發兩萬了事。小姨一氣之下就給自己買了輛野性難馴的「牧馬人」,還加入了沙市的牧馬人車會。據說牧馬人車會裡全是一等一的好漢子,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小姨在其中嬌艷得像一朵花,很快就和一位三十八歲的肌肉男惺惺相惜。肌肉男開健身會所的,青年時代就聽說過小姨在江湖上的諢名「花嫂」——那是因為小姨經營花鳥市場有方,兼之艷名四播。他立刻對小姨五體投地,展開了猛烈的追求。小姨當初也是不願意拋棄現世安穩的生活只追求一段浪漫,但是有天深夜當她的「牧馬人」拋錨在了高速公路上,拖車遲遲不到,自己的丈夫在外地完全幫不上忙之時,肌肉男正好打來了每夜慰問電話,並且以時速超過160趕到現場,一把就俘獲了小姨那已經快五十歲的心臟。
和尤溪不同,我和程小妹總是有機會進行更高層次的對話,例如國計民生、科技發展等,這些話題尤溪完全插不上嘴,只能在一旁抽煙和用iPhone上網。
那之後我每次去找她,她都在家裡玩貓,對我露出一口好看的牙齒:「羅秋楠,要是老了以後,我還是一個人,你也是一個人的話,你要陪我去吃自助餐,我們一起扶牆而出啊。」
程小妹和我一見如故,是因為聊到了超級市場。我總是和女人一見如故,這未免有些悲劇。我和男人們總是必須翻越外貌的圍牆,才能到達深不可測的心房。當然,有時候是我翻越他們的,有時候是他們嫌我不好看。
尤溪給程小妹出了不少主意,比如用潤滑劑(但是她推薦的是清涼型),比如放一些音樂,腦子裡想著陳冠希之類的餿主意……但是這些對於畢業於最高等學府的程小妹來說,都不切要害。
第二天早上,我沒有收到程小妹的邀功簡訊,又不敢貿然打給她,只好把故事和尤溪分享了下。尤溪立刻心裏不平衡了,「哎呀,希希小姐都好久沒出動了,看來我今晚要好好打扮一下了。不過我看程小妹的那樣子,不行啊。她搞和-圖-書不定男人。兩個人都是第一次,搞什麼搞啊。」
我們在婚禮現場見到了肌肉男,小姨之前一直把他保護得很隱密。令人忌妒的是,肌肉男竟然是個超級帥哥,並且他的眼裡只有尤溪的小姨。他無時無刻不含情脈脈地望著小姨,他把小姨高舉過頭頂。兩個人都穿著簡便的衣服,小姨看著越發年輕了。
「另外,還有件小事……我,又結婚了。」
「三十八歲,和我好也合適啊。」尤溪抱怨道。
尤溪倒也不生氣。曾經有一萬個人問過我,這其中包括美環:「羅秋楠,你為什麼要自甘墮落和尤溪做朋友?」在他們的眼中,尤溪神經大條、沒心沒肺、拜金、愛財如命,無論是哪一條都無法同脾氣和氣的我match到。我只好面帶微笑地回答:「誠然,她的確又拜金又無藥可救,但好在無論我是當面這麼說還是背後這麼說,她都絕對不會生氣並且欣然承認。每個人有自己的選擇,只要她夠真實。」美環她不知道,其實我每次和尤溪一起花錢買東西都非常爽,不像和她在一起總是那麼實在。
程小妹很快換下了那身桃紅色的衣服,穿回了自己喜歡的麻布裙子,甚至還戴起了框架眼鏡。這一身和她最愛的夾腳拖鞋非常搭配。張曉波在她家樓下站了一個小時,請求她不要和他分手。他臉上青筋暴露,搖著程小妹家的鐵門,那一刻,程小妹覺得他還挺男人的。
尤溪的小姨優雅地蹺著腿,坐在旋轉餐廳的沙發座上。我一眼就看到她的指甲是最近流行的香檳色加黑色。她總是那麼深情款款,那麼優雅有理地望著每一個不太熟悉的人,只有面對我和尤溪,她才露出真面目。我很喜歡她,她只比我們大一個本命年,氣質洒脫,很像張艾嘉。
每次約會前,都會問她:「今天你想吃什麼啊?我不知道去哪裡好啊。」他甚至和他媽媽合用一個淘寶賬號,並且很快就把和程小妹的約會細節抖落給他媽媽聽。「我媽媽說你比我大,這倒沒關係的,就是你不是沙市的人,比較討厭。但是你戶口轉到這邊就沒關係了呀。」他不知死活地把他媽的原話告訴了程小妹。
她果然非常婀娜地穿著一身豹紋單肩連衣裙來了……看見我精心搭配的水洗牛仔布寬西裝和綠色短褲,不禁大聲嚷道:「朋友,你怎麼又穿得這麼邋遢?」一瞬間就把我的功力叫破。有時候她的大嗓門不得不使我對她惡言相向,說出些掏心窩的刻薄話:「沒有品位請不要亂叫……你以為你的大面積豹紋很上流社會?我看你還是奔騰在非洲草原比較合適。」
「你討厭去大型超市嗎?」程小妹問我。
「談戀愛時我從不討厭,我最喜歡和男人一起推著車,我們的手靠在一起。但是單身時就相當討厭,因為我拿不了那麼多東西。我只能背雙肩包去,一手再拎一個,一次儘可能拿更多的東西回去,省得下次還要來。我甚至有次在裏面遇到過我前男友和他懷孕的老婆……唉,不提了不提了。」
尤溪喜歡他們家門口的天天超市,是因為那裡廉價,總是可以買到買6送6的冰啤酒,夠她在家裡吃鴨脖看網球比賽度過一整個晚上。我喜歡賣好吃的關東煮、熱乎乎的奶茶的明治超市,美環卻總嫌棄這家華而hetubook.com.com不實。很顯然,從未空窗過的她總是為家裡的經濟命脈著想。
但是到了夜晚,她又乖巧地把自己送到李曉波家裡去,任其蹂躪。事後她對我們說:「我覺得自己要三十歲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一定得走出第一步……其實走出了這一步,我就可以海闊天空了……但是張曉波實在太不成器了。我們一起洗澡,一起吃早餐,一起擁抱著起來,就是總是不能突破最後的關卡。有好幾次我都想對他說:『不要管我,你該怎麼樣就怎麼樣……但是他就是不敢。男人到了這個年紀,依舊和我是一個國家的,總歸是有些問題的。生活和他的媽媽已經把他磨鍊得膽小怯懦,而生活則把我磨鍊得更有稜角,已經無法去耐心地好好地適應另外一個人了。』」
李敏覺得他和程小妹配極了,立刻就把紅線給牽了起來。一打聽之下,張曉波清華畢業,金牛座……程小妹一口鮮血差點兒吐在飯桌上。但是她沒有像以前那樣對他進行百般刁難,因為張曉波長得還不錯。
她的秘書程小妹也在。程小妹是我們對她的昵稱,其實她比我和尤溪都大,已經接近30歲。但由於在她三十多年的人生里,從未和男人回家、開房、回男人家、回自己家……所以至今還是「另一個國家的人」。尤溪每次見她的例行問句就是,「請問你還在你們國家徘徊么?」而無論春夏秋冬,程小妹的回答都是一致的:「是的。我還沒機會出國旅遊……」引得我和尤溪哈哈大笑。
我甚至懷疑自己一定會孤獨終老——死在一個老舊的公寓里,靠著養老金過完最後的日子。兩三個星期都沒有一個人和我講話,死了三天鄰居才因為屍體的臭味發現我。那時我的冰箱里只有一些速凍餃子,還是買一送一的那種。
「咣當」青口貝的殼同時從我和尤溪的嘴巴里掉下來,我們目瞪口呆地望著小姨。早已知情的程小妹在一旁頭也不抬繼續進攻食物。
但我和程小妹其實也聊男人和愛情,但是我們並不直接談論這個,往往是從新社會女性之孤獨談起。
程小妹點點頭,認同我的話:「我就是缺乏開張的勇氣和運氣。」
我和程小妹同時在旁邊大笑開懷,對了下眼神。這一對親戚,還真是活體笑話庫。
「那一個晚上我也沒閑著好不好,我的手都快斷了……」程小妹委屈地抱怨道,「現在我知道為什麼李曉波前幾任女友都想各種辦法離開了他,他實在是個柔軟的男人啊。」
小姨請三個怨婦吃飯,自然高居精神導師的地位,「你們這些剩女,就是因為太挑剔,所以總是剩下來。」小姨有著典範而成功的人生,她嫁的第一任老公現在在德國,和他們的兒子一起。現任老公是生意人,每月給她兩萬元零花錢。
但很多事情是說不得的。比如說我以為程小妹就要這樣單下去了,以為她就要這樣玩玩貓(她家也有一隻貓,不過比融咪遜色多了。我暗自認為,尚未告訴她。孤獨終老的女人總有一隻貓作為配件、打打電話、上上網,度過餘生。反正她也不知道戀愛和炒飯究竟是什麼味道,不會食髓知味,也沒那麼難受。但沒料到程小妹有天穿了件桃紅色的裙子,我們在街心花園旁邊的麵包店碰見。她正在裏面買小羊角,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則心心念念這家的海苔肉鬆麵包……在學校里看幾個學生吃過,我就對它心生嚮往。
小姨甜蜜地敲了一下她的頭,「以後你得叫他小姨夫。你要是表現得好,幫我搞定你媽,我讓小姨夫介紹點兒他的朋友給你們認識。」
程小妹學歷頗高,來自我們國家最高學府,因此在大學期間曾經有數次機會擺脫現如今的這個身份,因為她專殺「清華男」和「金牛男」。但她是個標準的外貌控,又喜歡大氣買單的男人,這兩者通常都很難同時滿足她的這兩項基本要求。程小妹人生中唯一的一次開房機會是在上一輪的世界盃期間,她總算找到了個還算情投意合的男朋友,兩個人相攜去賓館。結果那天晚上球迷霸佔了賓館,人人都開房喝啤酒看比賽,他們走了三個街區都沒有找到一個空房間。男方又是和父母合住,程小妹也有室友,那之後這段愛情就走了下坡路,很快程小妹就發現對方劈腿。從此之後,她就對足球產生了仇視情緒。這是她唯一不夠理智的地方。
「我還沒告訴你媽,她肯定又要罵我了。其實你爸走了之後,我給她物色了好多她都不要,真是腦子不開化。你幫我想想,我怎麼和她說比較好。我這輩子什麼都不怕,就怕這個姐姐,誰叫我們爸媽死得早,她從小把我帶大呢。」
程小妹打了一記我的頭,「正經的你不說。」
「怎麼?你不會是已經來到我們國家了吧?」我直逼主題,反正周圍的人也聽不懂我們的暗號。
「光講是挺悲情的,因為不能滿足女友而慘被拋棄的男友,媽媽的乖兒子,社會的好員工……果然每個被拋棄的故事里,都是有原委可供挖掘的啊。」我感嘆道,「不過,你也要好好檢討下你自己。每次我羡慕別人又戀愛的時候,你都用一種方式安慰我說:『她男朋友那樣子,給你你都不會要。』但好像這樣的邏輯不太對,至少人家在往前走,對吧。」
尤溪的小姨待我們去拿了各種生魚片、起司蛋糕、糖醋排骨堆滿了盤子之後,先是照例嘲笑了我和尤溪的友誼,「你們兩個雞肉卷朋友,不覺得互相稱彼此為『朋友』而不直呼其名很土么?我感覺就和沙市的廉價路假貨市場里店家一樣,他們總是用蹩腳的英語招呼老外:『Friend,到我們這裏來看看,有包包、手錶。』太不洋氣了。這樣下去怎麼找到好男人啊?」
走在大型超市,熱熱鬧鬧的大型超市裡,我無端端地就會有種孤獨感。被遺棄在世界盡頭,一個人買貓糧、買牛奶,一個人付錢,只有收銀員會和我搭腔。
事實上,不是程小妹搞不定男人,是男人沒有搞定她。因為她很怕疼……男人心很軟,於是到處都軟。阿一聽說了程小妹的故事後,拍案而起,說了一句經典的:「靠,這種事情,靠得還不是男人在關鍵時候要連哄帶騙、剛柔並濟啊!」我們都被他這八字成語給震到了,連連鼓掌。我順便弱弱地問了一句,「所以第一次你也怕疼?你也是被剛柔並濟、連哄帶騙了?」
但是搖了一個多小時之後,看見事情沒什麼希望。他立刻又變回那個有禮貌的好好先生,和程小妹說再見,「是我對不起你。」張曉波演著悲情的戲碼離去,孤獨地走在飄著雨的夜色中的沙市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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