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想要觸碰的過去

「你是沈家的那塊金疙瘩。」
肖澹在心裏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王總雖然看起來不太靠譜,但是言出必行,從歐博集團選擇推廣試點的場地到裝修、宣傳等,大大小小使了不少絆子。
沈辛安端得高貴冷艷:「你知道我是誰嗎,拒絕我你會後悔的。」
之後,中間足足有十幾秒的時間沒有任何動靜,那是肖澹在思量。他一定知道,自己弄出的動靜有可能會驚動劫匪,報警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完全沒有必要跑進來犯險。
江錦一邊在心裏吐槽,一邊認命地打開柜子漫無目的地翻找,十分鐘后,她已經把肖澹的衣櫃和雜物間畫上了等號。
江錦認真地想了想:「自傲,誰也不關心,偶爾毒舌起來能把人氣死。」
兩個人隔空也能拌起嘴,沈辛安也是服氣了。
看著肖澹往廚房走的背影,沈辛安嘖嘖稱奇:「肖澹原來可不是這麼逆來順受的人啊。」
第二天下午,剛到北城地界,三人就直奔字條上的地址。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本來是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可是關鍵時刻,沈辛安因養尊處優而四肢不勤,加上肖澹翻窗進來時傷了腳,這導致兩個人翻窗的時候弄出了很大的動靜,驚醒了綁匪。
這隻能稱得上是沈公子生活中的一個小插曲,不過幾日就忘到了腦後。
他看向肖澹,可後者摸了摸鼻尖,表示愛莫能助,順便指了指自己的胃,示意兩個人已經吃完了飯。
他頓了一下,聰明地轉移了話題:「總之,他找了許多辦法聯繫程暖陽,最近也有了進展,有消息也就是這兩天的事了,等我確認下來再告訴你。」
江錦問:「你沒有其他的事瞞著我了嗎?」
那扇鐵窗被弄斷,實際已經發出了一些動靜。
開口回答的是沈辛安:「還有三個多小時吧。咱們不進服務區,還能再快點。」
可是他還是來了,並且在跳下窗子的時候落了個骨折。
「愣著幹什麼,快去啊!」
沈辛安雖然年紀不大,但早已隨父母出席過各種慈善場合,這種施捨的事情做起來得心應手,遇到一個讓自己頗感興趣的人,自然出手大方。
「我當你助理的時候,三明治咖啡,哪樣少了你的?」
她表情驚訝,還透著點惶恐不安。她小心翼翼地試探,卻又怕得到篤定的回答。
「沒有了。」
沈辛安先沉不住氣,往前走了一步:「您好,我想找程暖陽。」
肖澹將抄好的字條遞給江錦。
他的聲音頓住了。
只是沈辛安畢竟是個大男人,兩個人僵持不下,程朝陽臭著一張臉:「從你們一進門我就想問了,你盯著我做什麼?」
她惱恨地斜了他一眼,卻發現他看她的眼神帶著專註,她曾經多次瞥見過這樣的注視。
一次兩次的見面,已經讓沈辛安覺得,他和那個少年冥冥之中有註定的緣分,可是他自己也沒想到這份緣分來得那樣洶湧。
為了確保他們家小公子沒事兒,沈家甚至出動了一輛救護車,沈小公子處理完傷口之後左顧右盼,才發現那個男孩兒不在了,地上那袋麵包也沒有了。
「我印象里,我很小的時候就跟父母一起來了北城……但我們確實不是北城人。只是關於實驗室我確實沒有任何印象了,如果這裏真的有,憑你的能力會找不到嗎?」
「你知道肖澹是個什麼樣的人嗎?」沈辛安問江錦。
程朝陽端起茶喝了一口,視線透過裊裊茶氣被模糊。
炫耀?江錦認認真真地思索了一遍,認定是沈辛安的誹謗。但是後者一臉的「這不是我認識的肖澹」的表情,還是讓她產生了絲絲好奇。
沈辛安是有點害怕的,腦海里還存留著被司機背叛的不可置信。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父母是不是已經知道他出事了,更不知道這次他還有沒有命回到家裡。
別看肖澹一直淡定得要命,可是他的腳卻是真真切切地骨折了。
「沒有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之前怎麼就沒有發現肖澹的本性竟然這麼懶,這幾天跟沈辛安兩個人神神秘秘不知道在搗鼓什麼也就罷了,還以平均十分鐘就叫她一次名字的頻率,將她指使得團團轉,差點讓她以為他是一個離開她就不能生活自理的幼兒。
程朝陽完全不為所動,表情更加冷漠:「你再看,我就弄瞎你的眼睛。」
沈辛安像根柱子似的站在原地,深深地看了程朝陽一眼,才低下頭,半晌說道:「你和你妹妹長得真像。」
又過了五分鐘,他才停下筆抬起頭:「你們剛才說什麼?」
被糾纏得最不耐煩的時候,肖澹乾脆攤手,將當年的事件原原本本地還原出來——
肖澹講自己講得工於心計,可是十三歲的他到底還是一個半大的孩子。
「你怎麼會在這兒?」
江錦點了點頭。
沈辛安的表情有些與有榮焉,共同挨過打的交情,怎麼能用五千塊錢來抹平?
不輕不重地敲了兩下之後,外面的人徑直開門走了進去,程朝陽像是早有預料,伸手拿了兩個茶杯,倒了水。
一根鐵棍,一條結實的帶子,繞成麻花狀,擰了十來分鐘,終於成功地將那帶著銹跡的鐵窗弄斷。
「嗯……」
肖澹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傻,竟沒想到你還是傻子里的終極傻白甜,我盯著,你——」
「一見鍾情。」
「好。」
她雖然是北城人,但並不是土生土長的北城人。她五歲以前,正是腦激光圖剛剛投入應用的時間,於是她的父母帶著她四處奔走,說不定就是那時在一元縣停留了一段時間。
「直到你被綁架,我冒著生命危險救你……這個時候我才有資格跟你,跟你的家人平等地坐在一起。而我要的,你也已經還給我了,所以我們兩不相欠。你未來的路光芒萬丈,沒有必要為了恩情跟著我。」
「好了好了,我記得,你家裡不是還有一塊普洱?」
「話雖如此,可你是個好哥哥,她想做的事,你都會幫忙。」
肖澹的手機號少有人知,江錦不免多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他的臉上似乎飛快地閃過了一抹驚訝,然後他扯了一張紙記了起來。
第二天,沈辛安中午照例過來串門兼蹭一頓午飯的時候,立刻就察覺出不對勁兒。
他一邊說著,一邊湊近,細細地研究結繩的解法。
沈辛安只覺得肖澹簡直就是,老天爺給自己的兄弟!
江錦禁不住瞪大了眼睛:「誰?」
可問題是,江錦從未聽說過程暖陽有哥哥。
唯一與之不匹配的便是那一雙淡漠的眼睛,不笑的時候,整個人渲染出一種清冷疏離的氣質。沒有拉近關係的噓寒問暖,他用冷冰冰的態度告訴你,他並不像他的妹妹一般隨和。
室內靜悄悄的,沒有人回答。
語氣之嚴肅,沒有一絲玩笑成分。
江錦閉上眼睛,做了兩次深呼吸,才忍住了衝出房門揪他頭髮的衝動。
沈辛安如果有一條尾巴,此時此刻,一定歡快地搖動著。
江錦訥訥地問:「什麼怎麼辦?」
沈辛安沉默了片刻,定定地看著他,眼中突然湧起淚花:「肖哥,我是真的有點感動,你到現在還能清楚地記得我們見面的每一次……沒關係,因為你的心告訴我,我都看到了你的付出。」
她還有很多想問的。
「為什麼我感覺你比我還要倒霉?」
話到後面,聲音越來越輕,幾近自言自語。
夜晚,他一個人留在了這間倉庫里。大門鎖著,他又被綁了手腳,在這種情況下,兩個劫匪看他一個十www.hetubook•com•com多歲的孩子也翻不出什麼浪花來,乾脆去一旁的小窩棚休息了。
沈辛安突然覺得自己就是傳說中賣火柴的小女孩,面前點燃了一根火柴,從微弱卻溫暖的光芒中走來了一個救他的人。
肖澹傷好之後,帶著沈辛安去了一條破爛不堪的巷子,兩個人在巷口找了一處隱秘的地方蹲下。
可是事實證明,她錯得離譜。也不知道是他平常嘴上就沒有把門兒的,還是唯獨對她這樣,沈辛安,真的敢。
「我們想找程暖陽。」
剛下了一樓,肖澹忽然伸手摸了摸兜:「剛才把打火機忘在樓上了,你們在這裏等我一下。」
那隻握住自己的手有力、溫熱,卻微微顫抖,如同他此刻上下輕顫著的睫毛。
程朝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愉快的表情:「嗯,見過,在一個垃圾箱旁邊……這些不提也罷。」
這種情況,在他十三歲那一年,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也終於不再按照偶像劇的套路成長。
見江錦臉色不對,肖澹一臉警惕:「我事先說明,我不知道你突然要找那個程暖陽,這可不算我隱瞞你,你不能生氣——這個就是我的條件。」
「你們倆進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們。」
男人的驚叫聲幾乎震聾了江錦的耳朵,肖澹身手利落地後退,江錦抱了個空。
「你們倆在卧室里背著我幹什麼呢?」沈辛安也走了過來,看氣氛不對,他納悶地看了一眼江錦,自然也就發現了她拿在手中的東西。
沈辛安不知從哪兒來的勇氣,正要擋在肖澹前面大喊一聲「這是我兄弟,別動他」,就被肖澹偷偷按住了。
他是孤獨的、寂寞的、與眾不同的,是夜空中最璀璨的星。
從那天起,肖澹除了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之外,還多了一個恨不得跟他形影不離的……兄弟。
江錦突然間覺得自己找回了幾份職場上的殺伐果斷,她彎下腰,唇湊了過去:「幫我找一個人。」
故事到這裏戛然而止。
「你聽說過我?是暖陽跟你說過?」
「我沈辛安認你這個兄弟了!」
於是那路人就不敢再勸了。
沈辛安突然有了興趣,對前面的司機說:「停車,去把那個男孩兒叫過來。」
肖澹向前走了幾步,伸出手想要拉江錦起來,卻被後者下意識地避開了。
保鏢恍然大悟:「他已經走了,給了他五千塊錢,算是獎勵他及時向我們提供您的消息,但是……他沒要。」
養母癌症晚期,所幸最後的時光都有肖澹陪伴,走得並不痛苦。她走的時候,肖澹還沒有成年,沈辛安提出可以由沈氏資助他完成學業,可是他拒絕了,並曬出自己五位數的存款來安撫這個總覺得自己會餓死的好兄弟。
程朝陽伸手將肖澹面前的茶杯倒滿,茶水幾乎要溢出來。
「從小到大,父母就覺得我心思難測,明明我和程暖陽兩個人都對心理學感興趣,他們卻不許我攻讀心理學,就像是怕我這個潛在的反社會人格有了知識之後走上不歸路。」程朝陽說到這裏,忽然露出一個略帶欣賞的笑容,「可他們一定沒想到,程暖陽卻比我還要瘋。」
沈辛安十歲的時候,偶然看到了一幕——他所謂的遠房舅舅的老婆抱著一個所謂的「比沈公子差遠了」的遠房表哥,慈愛地安慰那個男孩兒:「不哭不哭哦,你要知道,爸爸媽媽最疼愛的就是你,等到你爸爸從沈氏集團手裡拿下了那個案子,咱們就再也不理沈辛安那個小子了……不過現在還要委屈你陪他玩一會兒,讓他幫咱們說說話。」
沈辛安悶悶不樂地住了嘴,終是一扭頭離開了。
他呼吸急促,眼神還定在被撲滅了火的灶台上,明顯是真的被嚇到了。
那是一棟辦公大樓,裏面大大小小的公司林立,電梯也老舊,人站進去半天,才像是行動遲緩的老人一樣,合上了電梯門。
其中一個小混混無意之中說了一句:「就這麼個弱雞似的小子,還有人出錢收拾他?自己來不就行了?」
小男孩兒的友誼簡單,小總裁和小面癱亦然,在這一瞬間,沈辛安就有了同甘共苦的感覺。他衝到那個男孩兒身邊,鼻青臉腫的他抱著男孩兒的大腿不鬆手。
江錦的話剛剛說出口,就察覺到有什麼不太對勁兒。這場談話最開始的中心是什麼來著?怎麼就發展成她要跟他道謝了?
「好吧……」
狡詐如狐的肖澹!
「這就是沈家的那個?咱們得要多少錢?」
成功引起貴公子注意的,並不是某個積極努力陽光向上的草根女孩兒,而是一個衣衫襤褸的冰塊臉小子。
「第一次見面,我沒有向你開口,是因為我知道,你當時只是在施捨給我,頂多給我一些錢,可是並不能從本質上改變我的遭遇。
那個男孩兒見他看過來了,於是掩飾性地直起身子假裝站穩了。方才因為落地的疼痛而擰起的眉頭撫平,又恢復了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他抄著手,居高臨下地看著沈辛安。
他一下子望向聲源處——倉庫的鐵窗邊。
她還想說得更詳細一點,卻見肖澹搖了搖頭,語出驚人:「我知道她,跟你念一個大學,心理學的高才生。如果我幫你找到她,你要怎麼報答我?」
那是一個平凡的傍晚。
也算合情合理。
出門之際,程朝陽突然出聲叫住了肖澹:「還有……以後別讓我再看見沈辛安。」
江錦將手裡的抹布一摔,揚聲說:「你還有完沒完?我說了,紅茶喝完了,只有白開水要不要?」
兩個人被程朝陽趕到了辦公室門口,程朝陽將江錦推了出去之後,又開始推沈辛安。
「這是?」單看名字,兩個人之間似乎有一種隱秘的聯繫。
「我們的尋找如果給你造成了麻煩我很抱歉,但是如果你真的知道暖陽在哪兒,請你告訴我們,我現在……很需要她。」毫不誇張地說,在經歷了這麼多事之後,記憶里一直可以依靠的程暖陽就是江錦精神支柱一般的存在。
為了顯示親民,沈辛安一直都是在公立學校念書的。像他這個年紀的孩子,並沒有心機深藏,懂得審時度勢的成人思想,所以大部分人不將他「有錢人家的兒子」這個身份放在心上,也不會因他平時的吃穿用度和大家不是一個檔次而仇視他,僅有一小部分人暗戳戳地給他找麻煩。
「下午就去。」
男人的臉上浮現出一抹不耐煩的情緒:「你們找程暖陽做什麼?她死了。」
小錦,見字如面。
江錦愣住了。
沈辛安一周歲的時候,嘴裏含含糊糊地叫了聲「媽媽」,儘管只是個擬聲詞,高貴動人的沈母已經喜極而泣。沈小公子周歲生日當天,母親家族那邊所有旗下的員工都獲得了一筆獎金。
「澹泊的澹。」
難道是富二代的光環?
她又細細打量了他一番:「兩個月前,你是不是去過北城大學?」
到這裏的時候,江錦還想著,既然肖澹能和沈辛安成為好友至交,那就是說對對方的人品有最起碼的認識,沈辛安應當知道,關於肖澹的隱私,什麼能跟外人說,什麼不能。
「就為了幾袋麵包,挨這麼一頓打值得嗎?」
肖澹看了他一眼。
這是肖澹的辭職報告?
程朝陽看了她幾秒,忽然露出了一抹篤定的神色:「你就是江錦吧?」
提起孟汀洲,江錦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走廊長而深幽,她慢慢走到盡頭一扇緊閉的門前,盯著門上「心理諮詢室」五個宋體小字,跟沈辛安對視一眼,和-圖-書才伸手敲開了門。
不知道是不是江錦的錯覺,自從從程朝陽那裡出來,沈辛安便如同吃了一顆定心丸似的,整個人都明朗了起來,江錦也不是很懂他的腦迴路。
肖澹苦笑了一下:「那個時候我也還小啊,再加上你父母在來到歐博科技之前,曾經被一家國外科技機構糾纏,因此他們的行蹤十分小心,刻意隱藏行蹤的話,不管對誰來說都不好找。我們已經將一元縣整個翻找了一遍,也沒有發現一點蹤影。」
保鏢急忙上前說道:「請放心,人我們已經抓起來了,馬上就送到公安局,一定讓他們供出到底是誰在背後……」
「不用。」男孩兒輕巧地回答,他滿身狼狽,卻像身在殿堂一般淡定。
江錦回過神來,抄起鍋蓋將鍋罩住,然後伸手擰死了煤氣閥門。一番手忙腳亂之後,江錦總算能騰出精力扭頭安慰肖澹。
肖澹淺淺地呼了一口氣,聲音低了下來:「我是說,我該怎麼辦……等我們分手以後,每次被火嚇到,我都能想起今天是你安慰了我。然後想到,啊,我的初戀甩了我。」
江錦坐在衣櫃前的小矮凳上,視線從辭職報告上抬起來,捏著紙張的手指微微顫抖了一下。
「順便把灶台清理乾淨。」
不管是什麼原因,她畢竟也曾經頂著孟汀洲的未婚妻這個名頭,此前她一直將他定位為好的事業夥伴,可是一年多的相處,她根本沒有窺見過孟汀洲真正的內心。
沈辛安降下車窗,男人的喝罵聲隨即飄來。
程朝陽更加不耐煩:「沒有。」
司機百般不情願地將那個滿身都是異味的男孩兒領過來。
沈辛安這回是真真正正地驚訝了:「你知道我?」
肖澹決定豁出性命救他的時候,並沒有后招。只是一念之間,從此,也將兩個人的命運線相交在一起。
沈辛安發誓,他原本只是想看場熱鬧。畢竟是人家父親管教兒子,雖然過分了點兒,可是終究與他無關,可是他的目光就是無法從那個男孩兒身上移開。
「你想了解他嗎?」沈辛安突然神色詭秘地笑了一下,「對一個男人感到好奇可是動心的前兆啊。」
肖澹頓了一下:「有……據我了解,你的父母在這裡有一間實驗室,我懷疑裏面可能會有一些線索。」
「沈辛安。」
「你去洗碗吧。」
本來綁匪計劃著,等到沈辛安的家人發現他不見了,慌得六神無主的時候,再開出條件,索要巨額贖金。可是沒料到兩個人剛優哉游哉地回到一旁臨時的小窩棚時,沒有一絲絲防備地,就被警察逮了個正著。
肖澹不察,被她拉得一個踉蹌,跌跌撞撞地坐在了矮凳上。
這個程朝陽,看起來很不好招惹,卻和同樣不好招惹的肖澹是完全兩個不同的類型。如果一定要加以比較的話,肖澹是遊離于社會之外,俯視著芸芸眾生的傲慢,程朝陽則是站在了眾生的對立面,一個不爽就想要毀滅世界的反派角色。
江錦匆匆收起信紙,從後視鏡里看,男人猶閉著眼,夜色襯著臉色顯出幾分疲憊,但依舊英俊。
肖澹,堂堂肖澹,竟然怕火。
「程暖陽,我的好朋友。我之前嘗試過找她,可是除了在我自己的手機里發現過一條她留給我,說她有事要離開一段時間,不要我找她的簡訊以外,這兩年間再無音信。但是我始終覺得奇怪,我們是彼此的好友,哪怕她真的有什麼不方便為外人道的事,也不可能一直不跟我聯繫。」
「沒事了沒事了,摸摸毛嚇不著。你說你一個大男人竟然怕火,丟不丟人啊。你這麼怕火,平時抽什麼煙?」
有路人實在看不下去,過來勸阻,結果被男人一通罵:「老子教訓兒子,用得著你們多嘴!再說一句,連你一起打。」
沈辛安往外走了兩步,不大放心,又扭過頭來,認真地看著江錦:「小錦,不管你現在在想什麼,我只希望你不要誤解肖澹,他對你真的……」
「肖蛋?是因為你家窮,吃不起雞蛋,你媽媽才給你取了這個名字嗎?」
肖澹又說了句什麼之後,提高了音量:「江錦,卧室的衣柜子里應該有普洱茶餅,你好好找一找。」
肖澹觀察著程朝陽的神色,又說:「你和歐博科技沒有任何關係,可是江錦不然,她又是你妹妹的好友,除了傳遞消息是你妹妹的意願之外,我不認為你會這麼熱心腸。」
「我就知道你還是會進來找我的。」
他瞪了司機一眼,而後身子往後一倒:「隨便吧。」
沈辛安不耐煩地擺擺手:「誰問你這個了?我是問剛才和我一起挨揍的那個男孩兒。」
「我失憶后見的第一個人就是孟汀洲,我信任他,將我從父母那裡了解的所有關於六爻的核心機密全盤托出,但是現在證明了這是一個錯誤。
自從知道沈辛安對程暖陽有非分之想后,江錦就看他不大順眼,當即想也不想地懟了回去:「你怕不是對逆來順受這個詞有什麼誤解。」
於是,在一次司機遲到的時候,沈辛安被一群十七八歲的小混混圍住了。
閑暇時,為了洗刷自己只會煮泡麵的污名,沈辛安信誓旦旦要露一手,可是找了一圈火在哪兒開都不知道,還把油碟打灑了。為了能準時吃到午飯,江錦不得不臨時接替。可是兩個人似乎都高估了自己的廚藝。江錦直到被沈辛安塞了一把鏟子,站在灶台前,才知道自己是真的不行。
為了貫徹落實「一個沒有被綁架過的富家子弟絕對不是一個真正的富家子弟」這句「至理名言」,在某一天,他坐上回家的車時,家裡已經僱用了四五年的司機,在他沒有反應過來之前,突然抽出了一方白手帕捂在他的口鼻上。
肖澹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愕然的表情。
肖澹咕噥了一句什麼,聽不清字,但語氣分明就是抱怨。
「生死?」聯想到肖澹原來的工作,江錦忍不住腦補了一些驚心動魄的情節。
不對,他說……初戀。
後來,許多公安人員都知道,聞名遐邇的肖澹肖警官在十三歲那年,就因給警方提供了重要線索,而被媒體當作天才少年來大肆報道。人們順藤摸瓜,挖出天才少年的家境異常貧困。
這時外間又傳來了肖澹的聲音:「江錦,你找到沒有啊?」
忽然,前排傳來了肖澹的聲音:「看完了?」
「肖澹,幫我做一件事,我就賭上我全部的信任配合你。」
「你都敢八卦他,為什麼我不敢聽?」
他抬起頭來,看見江錦和沈辛安並不意外,只是指了指對面的兩張椅子:「坐。」
她閨密的新戀情,她竟然一點也沒聽過。
她喃喃地說:「肖澹,你就是欺負我都不記得了。」
「辭職報告」四個大字映入眼帘。
那天的事情,他回想起來,至今歷歷在目,甚至可以精確到每一幀畫面。
信的事,沒有人再提起了。這段時間以來,肖澹重新整理了一元縣的地圖,讓沈辛安再查一遍實驗室的方位。對於肖澹的做法,江錦也深以為然,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實驗室,怎麼會沒有秘密呢?
忽然——火苗頓起,油點子噼里啪啦地濺出來,頃刻間整個鍋都彷彿陷入了火海,並且有蔓延的趨勢。
肖澹回答得很快:「沒有。」
「嗯……」
在自以為是霸道總裁、實際上是個「中二」少年的沈辛安看來,那個男孩兒彷彿乘著五色祥雲而來,背後有萬丈霞光。
「需要多少錢跟我說,我可以給你。」
兩個綁匪詭秘地笑了起來。
對於半夜憑和_圖_書空出現了這麼一個少年,兩個綁匪吃了一驚,拿著棍子,神色緊張地逼問他是怎麼進來的。
江錦一邊想著,一邊嘆了口氣,將手中的掃把放了回去。雖然肖澹什麼也沒說,但是住在他的家裡,霸佔了他的卧室,吃著他做的飯,江錦覺得自己也要付出一定的勞動,於是便自覺承擔了日常衛生的清掃工作。
忽然間,巷口出現了一個熟悉的人影,他手裡拎著一袋麵包,神色默然地看著這群人。
「兩年前局裡接到了一起報案,歐博科技名下的一間實驗室電路短路,導致大火,致使兩名研究人員喪生,死者就是你的父母。
沈辛安張嘴欲言。
一進6月,天氣陡然之間熱了起來,今年的盛夏來得格外早。櫻花的殘蕊還沒有完全衰敗,其餘奼紫嫣紅已然競相綻開。
心理諮詢室的門再次被敲響。
沈辛安抬起頭,神色里多了幾分追憶:「那怎麼能說很好,我們是經歷過生死的兄弟。」
「現在,我也不知道能相信誰。但可笑的是,我除了信你,又沒有別的辦法。」
「真希望哪天一覺醒來,這兩年的記憶又能回來,缺失的這部分記憶對我來說就像是一個潘多拉魔盒,不把它打開,我永遠不能確定裏面是毀滅還是希望。
為沈辛安鬆了綁,肖澹說:「好了,我們快走。」
江錦眼中的探究一點一點地收斂起來,她成熟、穩重的好閨密,竟然在自己毫不知情或已經遺忘的情況下,看上了這麼一個……二貨。
不過半個小時,從一扇毫不起眼的門裡,陸續走出了三四個男人,沈辛安認出了其中一個,正是他第一次見到肖澹時打罵肖澹的那個中年男人。
「嗯。」
她伸手一抽,隨著茶餅一起帶出來的還有幾本翻倒的書……衣櫃里真的是什麼都可以裝。
男孩兒看了他一眼,繼續著手上的動作。
「呸,只會浪費糧食的人,你怎麼不幹脆死了!」男人罵罵咧咧地走了。
「你和肖澹,關係很好?」
和沈辛安瞬間像是天塌下來一般的震驚模樣不同,江錦只看了程朝陽一眼就搖了搖頭:「你在騙人。」
一陣穿堂風從她身後掃過,白色的窗帘猛地飛舞起來,傍晚的陽光帶著油畫般的濃烈色彩,將屋外的樹影橫斜盡數映在昏暗的室內,昭示著不安的因子。
「哎?」
江錦被迫上陣,手忙腳亂,一時發現鍋冒煙了趕緊倒油,一時發現菜只是洗完了放著還沒切,全身心投入了這場比研究更艱難的項目上,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把菜扔了反而將盆里的水倒入油鍋里。
沈辛安降下了窗子,好奇地打量著他。
江錦俯視著他,從這個角度,能看見他錯愕的表情,以及因為動作而微微敞開的領口。
沈辛安再次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已經被綁了手腳,關在一個廢棄的倉庫里。
沈辛安只好可憐巴巴地穿著圍裙,去廚房用開水沖泡方便麵。
沈辛安覺得自己才不是傻白甜,他有自己的一套思維邏輯。
「也罷,既然你都找上門來了……這是程暖陽留下的,應該是給你的,拿走。」
「走吧。」
「我在抗議的人群中,曾經見到一張酷似程暖陽的臉,想來那個人應該是你。程暖陽從來沒有提起過你,雖然你們長得相像,但我還心存猶疑。」江錦笑了一下,「但是看到你說話,我信你們是親兄妹了。暖陽對於不想見的人,表情跟你現在一模一樣,敷衍的謊話張口就來的習慣也是一模一樣。」
「我只是好奇,你為什麼肯幫忙傳話。」
沈辛安剛出生的時候,他的父親由於太過開懷,大手一揮,就在貧困山區捐了一百所希望小學,名字統統起為「辛安小學」。這件事情當時在國內掀起了很大的波瀾,一下子就將這位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小公子架在了一個萬眾矚目的高度。
小錦,如果你相信我,就回到歐博科技,那裡才是能解決所有疑問的根源之地,我在那裡給你留了東西。另,這封信委託家兄轉交,閱后銷毀,不要告訴任何人。
越遠離都市,越遠離那些高檔的住宅和商業街,季節的更迭就越加明顯。
沈辛安這才知道,司機、保鏢他們之所以能這麼快找到這兒來,也是託了那位少年的福。
肖澹抬手攔住了他:「辛安,今天你先走吧。」
江錦手裡被他不耐煩地塞了一個牛皮紙信封。
「嗯……好,知道了,謝謝。」
程暖陽也是學心理學的,會有這麼巧合的事嗎?可為什麼沒有找到程暖陽,只找到了另一個人?江錦的心跳有些加速,問題到嘴邊,卻隱隱有些懼怕。
肖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那幾個人:「這裡是一處走私窩點,警方調查了很久,被我無意中發現了。」
「我報警!」
沈辛安瑟縮了一下,被江錦連忙拽走了。
很好,在平靜了一段時間后,她終於又度過了波瀾壯闊的一天。
肖澹這麼一提起,江錦也不由得開始懷疑。
即便事務繁忙,孟汀洲也沒有停止過尋找江錦,為了避免麻煩,江錦他們回北城自然也是低調行事。
「還有什麼是你在斟酌著,應不應該告訴我的?」
「一個心理醫生,他或許知道程暖陽在哪裡。」這算是個好消息,可是肖澹臉上的表情並不輕鬆。
「半年前,你通過小夏聯繫到我,告訴我關於六爻系統的研發近況,你就該知道,我會查出你和程暖陽的關係。」
沈公子一開始並沒有將這些人放在心上,錢他不在乎,因此極為配合地將錢包扔了出去,誰知,那些人拿了錢包,還推搡他,出言侮辱。
程朝陽聳聳肩:「我那個時候就跟你說過了,宋敏雅曾是我的病人,告訴你六爻系統研究的近況,也是徵得她同意的。」
水珠滴落在猶有餘溫的煤氣灶上發出「刺啦」一聲響,江錦猛然驚醒,尷尬地鬆開了手,卻被肖澹反手用力握住。
她以為是程暖陽的線索,可紙上寫著的是一個陌生的名字「程朝陽」,以及一個地址。
跟孟汀洲原來的計劃相比,現在的進度已然拖慢了不少。可是,這些還遠遠不夠。
「他爸和他媽都特別有錢,雖然這對夫妻關係不怎麼好,但是就這麼一個兒子,至少得要個幾千萬。」
「程暖陽說,只有江錦離開歐博,才是告訴江錦的好時機,她還有一句話——」
沈辛安想明白就更不會反抗了,他甚至分心去想,別人家的小孩子是不是不會這樣?他們與兄弟姐妹之間的關係好嗎?會互相關心嗎?
車輛龜速前行。
小夏他們也各自想了辦法,寫了無數篇專業的學術性文章公開發表,希望讓人們了解到現在的六爻系統是存在隱患的。可是有一句老話說得好,無知者無畏,小夏他們收穫甚微,大部分人還覺得他們太過敏感,固執地不肯接受一項新的科技。
他的手伸出,又放下,就像有什麼從眼中一下子涌了出來,卻又被他狠狠地按下來:「如果我說我就是認真的呢?」
江錦愣了一下,而後突然伸手一巴掌打在沈辛安的後腦勺上,力道大得將他的臉都按在了桌面上,整個動作行雲流水,彷彿做了上百次那般自然而又毫不做作。
從那時起,沈小公子終於有了一個清醒的認知,那就是他的家裡實在是很有錢,所有的人不管是不是真的喜歡他,都會在他面前戴上虛偽的面具,衝著他笑。而他不管做什麼,他們也都會笑著稱讚,因為只要他高興,那些人就會得到數不清的好處。
www.hetubook.com.com果你對現在的生活存有疑惑,對舊日的苦痛記憶意圖探究,你首先要記得,不要找我。答應你的事我已經做到了,如果你不知道我在哪裡,那就是我對你最大的幫助。
「第二次我為了保護你受了傷,你可能會感激我,但是這種感激之情,很容易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慢慢被遺忘。
「不用跟我套近乎,也別試探我,直說吧,還有什麼想問的。」
肖澹沉吟著,沒有直接提,而是說:「其實有個人一直在找她,也找了兩年了。」
「知道了。」
看著他又返回去的背影,江錦咕噥了一句:「這個人怎麼總是丟三落四的?」
雖然嘴上說著嫌棄的話,江錦撫在肖澹背上的手卻輕柔得很。肖澹轉身,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不過現在想起來,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程暖陽對她一直像對待小妹妹一樣,關懷備至,卻也很少提到過自己家裡的事情。
「我們來這兒幹什麼?」
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消失殆盡。
為了避免肖澹再問,江錦轉移了話題:「我們還有多久能到?我有點困了。」
這一段話聽起來滴水不漏。
而在他的面前,站著兩個凶神惡煞的男人,見他醒了,像看著一件貨物一樣打量著他,旁若無人地交流:
沈辛安顧不得自己紅腫的嘴角,開口問周圍的人:「人呢?」
兩個人逐漸平靜下來。
「喂。」
雖然意外,但江錦還是走過去,伸手順著他的背撫了撫。
他的眼神涌動著她看不明朗的情愫。
比如程暖陽這兩年到底去了哪裡?為什麼要讓他給她東西,而不是親手給她?甚至,她腦海中還有一個瘋狂的想法,程朝陽出現在抗議六爻系統上市的人群中,或許不是偶然……
「你們之前見過?」
肖澹睜著大眼睛,竟然有一種無辜的意味:「我平時都是在這個廢棄倉庫睡覺的,可是今天晚上大門被鎖了,我只能從窗戶進來,一進來就看見他了,見他被綁著可憐,我就……」
「加油,只要能吃就行!」說完,沈辛安心虛地一溜煙兒跑回了客廳。
肖澹皺著眉頭,半大的少年臉上已經隱隱有了成熟的輪廓:
屋內只有一個穿著白襯衫的男人,身形清瘦,正伏案寫著什麼,聽到動靜也不曾抬頭。
肖澹睜開眼,兩個人的視線透過後視鏡交匯,他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又閉上眼,換了個姿勢靠著。
江錦除了點頭,也就只能點頭了。
司機的話打斷了沈辛安的顧影自憐:「咳咳,辛安啊,前面有點堵車,今天回家可能會晚一些了,要不要跟夫人說一聲?」
「是有一些,可是我在醫院醒過來,回家之後,沒有發現任何值得仔細檢查的東西。」
卧室朝南,下午的陽光斜射進來,應該是很舒服的溫度。
男人嘆了口氣,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聲音帶著幾分捉摸不定的溫柔:「我知道的已經全部給你了,究竟能不能找出你父母死亡的疑點,終究還是要靠你自己。」
沈辛安陪著肖澹走過了他的少年時光,包括他養母去世的那兩年。
在估量了一下這扇窗離地面的距離之後,那人有些笨手笨腳地跳了下來。
為了避免被孟汀洲發覺行蹤,三個人連夜就回了一元縣。尊貴的富二代充當了「車夫」,肖澹坐在副駕駛,閉著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覺。江錦獨自坐在後座動了動,還是沒忍住,抽出信封打開,藉著窗外偶爾晃過的燈光和霓虹看了起來。
「學校里還掛著你的照片。得感謝你的出生,我才能去上學。」
在外人看來,除了肖澹的養母,唯有一個沈辛安可以靠近他——為此,沈辛安還被沈母旁敲側擊問了好幾遍是不是性取向真的沒有問題。
沈辛安身為富二代,也有自己的優點,他隨遇而安,一袋什麼也不加的方便麵也能吃出享受的表情來。
此時的肖澹衣衫襤褸,看起來面黃肌瘦的,手上還攥著半個麵包。說他是流浪兒,絕對不會有人不信。
「請問,這裡是程醫生的辦公室嗎?」
「這怎麼能叫甩?我們倆這明明是假的,你——」
程暖陽的字跡一如往常般秀麗,信的內容也很簡短:
「現場太乾淨了,沒有任何人為的痕迹,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它都僅僅是一場意外而已。可是就像我跟你說的,我並不相信你的父母會犯那樣低級的錯誤。
然後……然後沈辛安就從一個人被揍,變成了他和男孩兒一起,兩個人被揍。
這時,肖澹的手機響了起來。
哪有正常人會把茶餅和揉在一起的領帶扔進衣櫃的?
因為被阻撓,中年男人的怒火更盛,旁邊就是一個垃圾桶,裏面裝滿了骯髒不堪的乾濕垃圾,男人一手鉤起那個垃圾桶,就往男孩兒的身上砸去,頓時男孩兒的身上便沾滿了穢物。
沈辛安被噎住了,竟然從面前疑似表情癱瘓的男孩兒臉上,看出了一絲調侃的意味。
「程暖陽說,不要相信江錦。」
「誰讓你們給錢的,你們不會把人留下來啊……你們真俗,看看人家,小小年紀就會做好事不留名。」
窗外隱隱地響起了幾聲歡快的鳥叫。
沈辛安面無表情地說:「你是在跟我炫耀什麼嗎?」
「啊?」
「可是只有一本筆記,我都已經可以背下來了,依舊沒有任何疑點。」
外間傳來了肖澹的聲音:「江錦,幫我泡一杯紅茶來。」
肖澹的手指在沙發扶手上叩了叩:「江錦,我們得回一趟北城了。」
這就是再也不想溝通的意思了。
「可是——」
「哦哦。」
「沒什麼,我說,在這段時間,你就乖乖地跟在我旁邊,不要關心我,不要再做出讓我……」
「只是在其位謀其政,每一天會有新的案子佔據我的時間和精力,所以我辭職了。這兩年來我一直在關注歐博科技和你的近況,這些事我不是不想告訴你,只是就連你自己都不記得了,我為什麼還要一遍一遍地提醒你那些慘痛的事實呢?」
在這麼緊張的環境下,沈辛安還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睜著晶亮晶亮的大眼睛問他:「你叫什麼名字啊?」
每個人都有秘密,何況一個閱人無數的心理醫生,肖澹不想探究,探究也未必能得到結果。
但是這並不代表,肖澹就可以肆無忌憚地指使她!
沈辛安百無聊賴,忽然,他的目光被一處巷口吸引了。
「反正我要謝謝你的事情太多了,以後再想。」
「誰需要那麼多信任?」話雖如此,肖澹還是欣然道,「說說看。」他說完便起身向外走去。
「肖澹,你從沒有告訴我,你辭職的原因,是因為我父母的死。」
只有寥寥幾句話,每個字江錦都認識,可是偏偏組合在一起,她卻什麼也看不懂了。
「是,你很早就去了北城,可能不會記得,你父母年輕的時候,曾經在一元縣待了一陣子。」
江錦將信將疑:「你說!」
兩個綁匪聞言對視一眼,輕鬆了不少,順手又拿出了兩條繩子,將兩個少年捆了起來。
「你現在就可以回報我,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她的聲音異常冷靜,帶著幾分探究,卻終究少了幾分溫度。
男人邁著一聽就十分慵懶的腳步,慢吞吞地走到了卧室門口:「找不到就算了,給我燒壺白開水也……」
下了電梯,肖澹就停下了腳步。
程朝陽含混不清地應了一聲,低下頭在身旁的柜子里翻找了半天,抽出了一個信封。
那裡,一個中年男人狠狠地踢著蜷縮在地上的男孩兒,男孩兒hetubook.com•com不哭也不鬧,僅僅是雙手護著懷裡的什麼東西。
明明兩個人年紀差不多,可是沈辛安無端覺得這一眼,成熟穩重,而且極具領導力,不愧是他的兄弟——粉絲十八層濾鏡之後的視角。
肖澹漆黑的雙眼看著他,緩緩開口:「如果你很想報答我的話,就幫我一個忙吧。」
只是後來到了北城,她也逐漸融入了那裡的生活,漸漸忘掉了小時候的事情,再加上昏倒之後,過去的記憶就變得更加不完整,一連串童年時光也開始模糊不清。
雨點似的拳頭落在他的身上。
「這附近有個工廠,老闆偶爾會給我點活兒做,我在這裏看到了你家的那輛車,覺得奇怪,就過來看看。」
「洗耳恭聽。」
勉強填飽了肚子,太陽光一曬,江錦便懶懶的不想動彈,她瞥了一眼肖澹。
肖澹詫異地一揚眉,旋即想到對方的職業也就不覺得奇怪了。他交疊雙腿,說道:「我有一點想不通,為什麼要讓我騙江錦說,現在才找到你。」
她像是陡然之間卸了力,朝外的刺卷了起來,頭微微低著。
「不,你聯繫媒體。」
撂下手機,肖澹看了一眼沈辛安:「你……不對,是你們要找的人可能有消息了。」
神情追憶,還有幾分可憐。
「你父母沒有其他的遺物嗎?」
他的眼神閃了閃。
可是話再說回來,他為什麼要問那窮小子叫什麼名字?
「沈辛安找暖陽幹什麼?」
於是就跟惡俗的電視劇里出現的情節一樣,沈小公子開始變得高貴冷艷起來。
沈辛安坐在車後排座,無聊地蹺著二郎腿,隨意地望向窗外,窗外人流熙熙攘攘,卻都與他無關。
江錦沒等他說完,便兔子似的跳開了。後面的話,她不敢聽,總覺得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而她還沒做好準備接受。
「我……」一開口,肖澹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嘶啞,他清了清嗓子,「我並不是刻意想要瞞你,我……」
中年男人走後,男孩兒動了動,從地上慢慢地站起來,面無表情地伸出一隻手彈了彈身上的垃圾,露出了他一直護在懷裡的東西——竟然僅僅是幾袋子一看就很廉價的麵包。
看著對方離開的身影,沈辛安想,這個膽敢拒絕他的男孩兒要麼是個傻子,要麼是個小變態。話說回來,他竟然忘記了問男孩兒叫什麼名字。
身上很疼,可是沈辛安卻撫上自己的胸口,彷彿那裡的傷口才最嚴重。
「即便是有,一早就被孟汀洲處理乾淨了。」肖澹對孟汀洲的不屑與敵意,從來都這麼直白。
本以為是一個富家公子閑來無事的消遣,沈辛安卻足足糾纏了他好幾年都沒有膩歪,這幾年裡,肖澹發揮聰明才智,替他處理的麻煩不止一件兩件。
幸好,兩三分鐘之後,遲到的司機誠惶誠恐地帶來了一隊保鏢,強弱形勢瞬間顛倒過來。
肖澹嗤笑一聲,沒有再說話,卻是也再沒提過讓沈辛安離他遠點兒的話了。
江錦沒有說出口的是,不管她怎麼保證,或者怎麼說服自己的心,她現在唯一完全能夠信任的,只有一個程暖陽。
兩個人又聊了幾句,肖澹才起身告辭。
永遠不要在塵埃落定之前,走入溫柔的陷阱。
「牆都燒黑了,買點油漆刷一下吧。」
這是沈辛安度過的最漫長最寒冷的一個夜晚。他一邊害怕,一邊又告訴自己,不要害怕,朦朦朧朧之間就聽見,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沈辛安一邊被鬆綁,一邊無比嘆服地看著兩個年輕的警察表揚肖澹,說他是塊當警察的料子。
江錦意識到,肖澹已經徹底擺脫了被火驚到的困擾,又恢復成了那個高冷毒舌的男人。
江錦條件反射性地伸手拉他:「別走。」
「沈辛安。」
沈辛安好半天才消化了他話里的信息,結結巴巴地問:「所以……我們現在要衝過去,把他們抓給警察嗎?」
「肖澹。」
「謝謝……」
可即便沈辛安再不識人間疾苦也知道,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要怎麼照顧自己長大成人呢?
「啊!」
他看著她,卻又似乎在兩個人中間豎起了一道屏障。
沈辛安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了又悄悄地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一顆腦袋探了進來。
作為一名需要跟各類病人打交道的心理醫生,程朝陽長了一張十分俊美的臉,五官柔和,下頜輪廓稜角分明,卻不過於鋒利,頗有些雌雄莫辯的意味,若是單看臉,的確跟程暖陽有七分相似。
肖澹又叫了一聲他的名字,語氣暗含幾分警告。
江錦忍不住扭捏地低下了頭:「你總是這樣……明明是玩笑,卻開得這麼認真。」
「想說你就說,別賣關子。」
沈辛安提著他人生中第一次親自買的果籃,坐在了病床前:「肖澹,你要不要吃點兒蘋果,我找人給你……哦不,我親自給你削。」
沈辛安於是就聽明白了,這大概又是哪個遠房兄弟姐妹明面上討好他,暗地裡卻恨不得將他踩在腳底下。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黃昏時濃郁的油畫色彩蔓延開來,似乎已經過了很久了。
豐盛的午飯自然泡湯了,幸虧有上次沈辛安買來的方便麵救了場。
她顯得十分苦惱,可是肖澹禁不住眉頭舒展開來:「我明白,你能像現在這樣坦誠地對我,我已經覺得很榮幸了。」
他是孤兒院的孩子,被養母領養,可養母遇人不淑,養父指著養母掙錢,卻對他們動輒打罵。事情曝光后,已經被抓的養父迫於壓力,也同時因為自顧不暇,終於同意跟養母離婚,自此銷聲匿跡。
「啊!」江錦驚叫起來,餘光里男人高大的身影就在身後,她條件反射性地扭過頭想要抱住他,誰料——
從進門到被趕出來不過二十來分鐘,肖澹看見他們出來,掐滅了煙。
也不知道是不是江錦的話鎮住了對面的男人,他沉默了下來,倒是沒再說要趕他們走的話了。
「很抱歉,你的友誼是我經過計算得來的。」
「怎麼辦?」
江錦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沈辛安摸著後腦勺冷笑一聲:「我敢說,就怕你不敢聽。」
兩本書中間夾著幾張紙。
「你個小白眼狼,敢拿老子的錢,信不信老子踢死你!」
沈辛安通身氣派,和對面的男孩兒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可是男孩兒絲毫沒有羞愧之情,黑色的眼睛直直地看著他,像是在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我和我媽沒錢吃飯,她在外面打工,好不容易掙了一個月的工資,就都被那個男人拿走了,我如果不偷出來買吃的,我們倆都會餓死。」
肖澹簡明扼要地說了一句,然後就看見江錦的臉色更差。
昨天他走的時候,江錦的火氣分明是對著肖澹的,可是現在為什麼,她刀似的目光全都割在了自己身上?
江錦知道肖澹之前是做什麼工作的,這是他的私人物件,她不應該看,可是女孩兒終究沒有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向那些字上瞟了一眼。
沈辛安是幺子,上頭有四個姐姐。
「別的我什麼也不知道,更不知道她在哪兒,你們快走吧。」
用一句惡俗的話來表明心態——肖澹跳進來的時候,落在了沈辛安的心底。
「這裏?一元縣?」
沈辛安四歲開始朦朦朧朧記事的時候,隱隱知道家裡似乎有很多親戚,他們也有自己的孩子,有些孩子比自己還小,但是那些親戚似乎都格外喜歡他,每次來都會給他帶一堆好吃的、好玩的,任由他們自己的孩子哭號不止,也要把他抱進懷裡,但凡他開口說了句什麼,勢必引來紛紛稱讚。
「是你?」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