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可這傻子一點都沒明白我的意思,還將我介紹給大家:「這就是我最好的朋友,紀循循。」
「你嗓子塞驢毛了?咳什麼咳?」經理罵我,然後才想起來介紹,「紀循循,這位就是我們的VVVIP客戶,釋南先生。」
小助理噘著嘴批判我:「你就好好作吧,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以後准有你後悔的。」
「我懂。」小助理點點頭,站起身來拍了拍我的肩膀,「但是循循姐,你懂不懂你至今單身的原因?就是因為你太能喝了!人家姑娘都裝小仙女這個喝不了那個喝不下,只有你一上桌就喝喝喝喝,說要喝死這個喝死那個,你把潛在的男朋友都給喝死了。」
喬枷木微微笑了一下,笑容里有些苦澀:「遇到這麼多變故,可你至始至終都昂著頭,我喜歡這個態度。」
經理說:「憑感覺。他說感覺對了就賣。」
我沒忍住,頂撞了他一句:「這位先生,你憑什麼說我不適合?」
我不得不承認,他的硬照真的很硬,散發著濃烈的荷爾蒙,勾人于無形,這都是從他那雙桃花般的雙眼和嘴角微微翹起的笑容看出來的。他並沒有刻意賣肌肉討好女性,反而穿得端正嚴謹,脖子上的襯衫紐扣都系得規規矩矩,和表情有著強烈的對比,彷彿就是想鼓舞你上前幫他解紐扣。這家業內資本家雜誌真的很會拍,他們拍出了釋南的靈魂。
組織在關鍵時刻放棄了我,立刻改了口:「沒事沒事,不適合可以再換!釋南先生,我們達成心愿房產絕對是把客戶的滿意放在第一位的。」一副狗腿姿態地拍完馬屁,經理就打發我,「紀循循,旁邊包間還有一桌,小雅喝不動了,你去頂上,那個客戶就快要同意簽單了。」
喬枷木說:「我比你想象中的更了解你,你的畫我自從買下就看了無數遍,我相信不論是你的隨手塗鴉還是用腳作畫,我都能認出來。因為循循,你就是你,你的畫風是獨特的。」
我心虛的辯解:「我是跟釋南本人預約的。」
喬枷木繼續說:「但是畢竟是名校培養出來的天資出彩的女畫家,我以為你可以擁有一個好職業。」
我低頭看了看,對前台小妹普及知識:「這是涼鞋,只不過沒有腳後跟,走起路來很舒服的。你們經常站前台,很需要有一雙,我可以把淘寶鏈接發給你們,最近她們店在搞滿200送50的活動,很划算。」
「我忘記了。」我喃喃道。
Lisa莫名其妙的看著我,我對她擺了擺手說再見:「謝謝你給我地址,我走了。」
釋南寡淡的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經理擦了下汗,打著圓場:「釋南先生,其實紀循循在這個行業的專業水平可以說是數一數二的了,曾經有一個價值二十萬元的老破小房子,經過她的手,重新裝修設計后就賣了二百六十萬,她在挖掘房子的最大價值上有很大潛力,絕對適合做你的房產經紀。」
從我們進房子以後,男客戶的目光就一直掃視著我的腿,還有尤佳的胸,看來又看去,從上瞄到下,感覺就像隨時要掏出打分板給我倆打分了。他敘述了他的要求,談話中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猥瑣笑容,特別的熏眼睛,讓人恨不得自戳雙目。我們艱難地從他一大堆廢話中提煉出了幾大信息點,登記好信息就趕緊提包撤退了。
我撇撇嘴:「這算什麼尷尬,真正尷尬的是,他是我的前男友。」
「你有預約嗎?」
可能是好久沒有睡過五星級酒店了,這軟綿綿的床太舒服,一睜眼我才發現已經誤了時辰。我隨便化了化妝,緊趕慢趕到了婚禮現場,這時典禮已經結束,新郎新娘在挨桌敬酒。還好還好,趕上了最後的敬酒環節。
我撓了撓頭,嘆了口氣:「喬枷木,你這樣我真的壓力很大。」
小助理嘖嘖有聲:「啊呀太丟臉了,可真夠尷尬的!」
我裝作輕鬆道:「年紀大了,我已經不適合在藝術界逐浪了。」
我按照經理髮來的定位打車過去,下車后還不忘要了小票好讓經理給我報銷。經理就在飯店大堂等著,一見到我就皺起了眉,再加上他本來就很深的抬頭紋,總感覺他操著政委的心,時刻被國事所累。
我驢唇不對馬嘴的給尤佳灌心靈野雞湯:「所以說你也要好好努力,陪我一起對付客戶,她不就是想讓我們給她兒子送一個星期的早餐嗎?只要能簽單,願意把她的房產交給我們來做,別說是送一個星期早餐,讓我在她兒子學校門口擺個早餐攤都行。」
周圍瞬間安靜了很多,小助理看我的眼神頓時變得更加不可言說了。
我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你猜錯了。我的真愛是小栗旬。」
我頭一揚,算是跟他懟上了:「沒錯,怎麼了?這廣告有什麼問題?」
釋南條件反射扶住了我的胳膊,但隨後他就鬆開手,從口袋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指尖,就好像剛摸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這番行雲流水的動作骨子裡其實就是裝腔作勢,裝得都想讓我揮舞著高跟鞋觸犯一下刑法。
NX藝術投資機構坐落在黃金商圈地段最高的商廈里的最頂層,窗外就是穿梭的雲朵,放眼望去,整個城市盡收眼底,一股豪邁之情油然而生。我剛油然著,兩個前台小妹就把我給喊住了:「小姐,你不能進來。」
「好好表現?」我有些不自然地用胳膊遮了遮胸,「要怎麼表現?我需要犧牲什麼嗎?比如色相之類的?」
世界上最好的避嫌舉措,其實就是忘掉彼此曾經的關聯,該幹什麼幹什麼,對吧?
「抓心撓肺,非要不可。」
他白我一眼:「你好好表現,以後在我這裏就能少受一點傷。」
我點點頭:「我明白。」
唉,什麼叫時光什麼叫成長?我從一個沾酒就倒的「一杯倒」女俠變身為千杯不醉叱吒酒桌的霸王,這就是時光帶給我的成長啊!
釋南意味不明的哼笑了一聲,說:「陪酒。」
可惜的是,鞋跟和鞋經過這一番小挫折就產生了隔閡,它們不再僅僅擁抱,幾乎要割袍斷義。
我的白眼都快要翻到了天花板:「拜託!這年頭還有這樣的神經病呢?又不是參加相親節目,感覺對了就給爆燈!我嚴重懷疑他是想借找買家的名義找個女主人。」
「你最近又重看真人版《銀魂》了?如果現實中有銀桑,你肯定會嫌棄他廢柴賺不來錢,不能幫你解決經濟壓力,你不會喜歡的。」
我已經習慣他的白日做夢,繼續擦桌子澆花,絲毫不理。經理毫不氣餒,跟在我屁股後面繼續說:「你知不知道,你給公司畫得賣房海報,前幾天被網友拍了發到了微博,網友都誇咱們房產中介裏面隱藏著一個畢加索,那海報還上了熱搜榜,太牛了啊!」
最終釋南還是讓Lisa給了我一個地址,我很激動,覺得浪費了這麼多口水沒有做無用功。Lisa送我出去,我們走在NX公司的過道上,不過走了二十幾米,這期間她就偷偷看了我起碼十五次。我覺得納悶:「我臉上開花了?」
「你要回H市?」他像是意外了一下,「幾點的飛機?」
我想了想:「尤佳,如果一個男的否定你,他手裡拿著的機會又是你很想要的,你該怎麼辦?」
我和喬枷木找了家臨街咖啡館,這裏環境不好,來往的都是忙碌又麻木的上班族,服務生的態度也不甚友好。也許是基於這些外因,我倆之間的氣氛就有點尷尬。
譬如說,他發過一支光禿禿的蒲公英,只配了一個字——「她」,這就讓人很不理解了,是說他新談的對象叫蒲公英呢,還是長得像蒲公英?完全搞不懂。
我彎了彎嘴角,從包里拿出我的名片挨個發出去:「發財不敢說,我現在在做二手房經濟,你們有買房的需求一定要告訴我,現在是投資的好時段,我手下有好幾套都在黃金地段,隨時可以安排你們和房東碰面。」想了想我又補充說,「當然,你們要是想賣房也可以聯繫我。」
我想把前台小妹說的話學給他聽,好解開我的疑惑,但是釋南並沒有給我機會,他打斷我:「那房子是我準備的婚房,但是女主不願意嫁了,沒辦法只能處理了。」
他側開頭,隨意地瞅了瞅門外那幾個故意走來走去裝作很忙實則是想偷聽八卦的員工們,然後說:「最高伏。」
我:「……」
我一口氣卡在喉嚨里,咳了起來。這位師傅做司機會不會太屈才了?應該去當先知預告一下人類的未來才對啊。
「你放心釋總,我和你已經陌生到連是否要給你朋友圈狀態點贊都要再三斟酌一番的地步了。我不會用前女友的身份多做文章,我也沒有吃回頭草求和好的企圖,」我以為他在擔心這個,所以就好好地敞開跟他說個明白,「我真的是純純的只想接下這一單,成功交易,給我們帶來雙贏。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要因為年少時期的瑣碎事情耽誤了現在的賺錢時機,釋總你說對嗎?」
「好,我走了。」
「是啊,釋南好會賺錢!不過和現在相比,我更想知道他還在畫畫的那個時候是什麼樣子?就十八九歲的時候。」小助理的重點還放在釋南身上遲遲不肯離開。
記者:「……」
喬枷木問:「為什麼?」
前兩次見面我的內心起伏還很劇烈,現在不同了,我在最短的時間內強迫自己習慣,我琢磨來琢磨去,不能因為他是我前男友,我就要避嫌不去掙這筆錢,我好好打拚的事業不能毀在他的手裡,我得進擊!
「你好好想想,你真的沒有嗎?」
「怎麼了?不敢給?」我挑釁地看著他。
「對不起。」喬枷木趕緊說,「我不是想提起你的傷心往事,我那時剛回來,可你已經失蹤了,我只是恨自己沒在你需要的時候出現幫你,如果我能做點什麼……」
釋南說:我明天有會議。
我舔著臉詢問他的微信,表示想加一下再談談賣房的事情。和我一樣,他也換了電話號碼換了住址,我們都沒法聯繫對方。
「循循。」他叫住我。
「嗯。」
服務員端上來兩塊精緻的小蛋糕,我慢慢地用叉子戳著。最近我只吃粗糧米飯,就像過去地主家長工吃的那種糙米,還經常吃一些跟糠一樣粗的黑麥麵包和低脂無糖麥片,咀嚼的時候感覺自己像一匹馬,還會默默聯想起契訶夫筆下俄羅斯老農的凄慘生活。
我有點不敢相信,原本以為我是來救個場和_圖_書收個尾,沒想到經理竟然委以重任,將他最好的牌交到了我手裡,這讓我不得不懷疑論了:「經理,我一直想接貴賓客戶,你都不給我。現在這麼好的機會你又突然讓給我做?哪裡不對吧?你是不是想潛規則我?」
「這句話太實在了,大哥,你就放心把房產交給我們,我絕對在價格最高位幫您出手,」我伸出手去,掛起職業微笑,「合作愉快。」
我捂住胸口:「經理,你的坦誠讓我很受傷。」
「你怎麼穿了裙子?一會兒喝起來多放不開的。」經理問我。
「怎麼了?是想讓我搜個順風車回市裡?」我不明所以,照著他說的做,才剛打開我就怔了怔,喬枷木的頭像出現在第一位,離我只有二百米。「你怎麼也在機場,要出差嗎?」
喬枷木盯著我看了一會兒,不動聲色地說:「如果碰見了呢?你會怎麼辦?我想知道這個答案。」
「你愛我嗎?」他說。
這天晚上我把釋南這幾年發的朋友圈都翻了個遍,連他轉發的每一條新聞我都有點進去看,他推送的每一首歌我也點開來聽,這些內容簡單得根本不用我做閱讀理解,就是在表明他的冷淡。
現在我工作的地方是一間二手房買賣公司,經濟不太景氣,公司門口的搖搖車成了公司目前最大的盈利項目。老闆腦子裡想的全是要不要再斥巨資買幾輛搖搖車來擺在門口,但是被我們全體員工否決了。
看完餐桌我又巡視四周,古香古色的裝修環境給人一種很有歷史沉澱感的厚重,彷彿在這裏只能說大事,不管是嬉笑怒罵還是搖個骰子都會顯得格格不入。
我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令我手腳生寒的地方。
釋南:「……」
我唯一能說清楚的就是,那眼神里有一分疏冷,僅僅是一分,就足以把我推進無人看守還半夜鬧鬼的停屍間。
我急匆匆的離去,儘管表面裝得多麼不在意,但釋南的出現對我衝擊很大,相識多年一朝分手,離別多年重逢相見,我是二手房經濟,他是商界新貴,這樣的對比真的讓我無地自容。除了落跑,我想不到其他的辦法。
啊?未婚妻跟他鬧掰了?許路兒不是這樣的人吧,她為了目的不擇手段,怎麼可能輕易放過釋南,不願意嫁?
我撒謊了,其實我曾經期待過,但夢破碎了,醒來空無一人的滋味我也嘗過了,就變得不再有所期待。
如果說曾經的我離地氣還有點遠,那麼現在的我,已經接地氣到難以分離。我就是地氣本人。
出了婚禮場地,我就看見了喬枷木的車,他等在那裡,打著雙閃。我絲毫沒猶豫就拉開副駕駛門坐了上去,我只想快點逃離這裏:「喬枷木,送我去機場吧。」
我不以為然:「聽上去很簡單啊。」
我寬慰地拍拍小助理的肩膀,跟她介紹:「尤佳,害我跑單的釋先生,你還記得吧?」
他回復:你的優勢,你經理已經介紹過了。
我們路過一幅抽象畫,她盯著看半天都沒挪窩:「你知道這上面畫的是啥嗎?好像就是用筆沾了顏料在畫布上隨便甩了甩,我怎麼看不懂?」
我微笑著:「哪樣?」
經理一邊摸著狗毛一邊笑嘻嘻地對我說:「紀循循啊,我們要發財了!」
「不知道,是這裡有介紹,」她指著介紹面板,「上面說陳灼是現在正紅的青年雕塑家,他的作品總是以人物為中心,簡單幹凈,線條細膩,特別擅長渲染那種寂寞而憂鬱的情感氛圍,非常抓人!不錯不錯。」
說得也是……
「叮叮——」我的微信提示音不停地響,經理在不停地給我轉發一些類似「成功人士從來沒有休假」、「我熱愛工作,只有工作使我更快樂」、「為什麼年入百萬離你那麼遙遠」的推送文章,想讓我趕緊回去,我一直在壓抑著自己拉黑他的衝動,以免工作難保。
他的臉色立刻就變了:「你一聲不響地離開,再見面就只關心這個?」
我噎了一下:「誰說我找不到男朋友?」
我問:後天呢?
我正想說話,釋南就先我一步直截了當不拐彎地說:「我是她前男友。」
在我記憶中,釋南大學時期的朋友圈發的都是毒舌點評,評評新上映的電影,評評當日的頭條,他本應該是一個不接地氣的先鋒藝術家,可是他卻和這個世界緊密結合。現在的釋南,他是賺錢的商人,日進斗金創造價值,他活在大家眼裡,卻言語飄忽的不像是一個正常人類。
釋南矢口否定:「沒有。」
這篇內容大概就是釋南從知名藝術家到商業巨才的一個心路歷程分享,分享的內容沒多少行,硬照就咔咔咔上了五六張,比男明星還浮夸。
在路上行駛了一個多小時,喬枷木把我送到了離婚禮現場很近的一個五星級酒店裡,前台登記的姑娘瞄瞄我又瞅瞅喬枷木,感覺像是捕捉到了什麼艷情故事。我趕緊和喬枷木告別:「謝謝你,那我就先上去了。」
我爸曾經是行萬里路看遍山河的科考專家,不僅失去了愛妻,失去了雙腿,還失去了一切光環,我們不想被過度關注和解讀,不想讓別人了解我們那段從天堂跌落地獄的歷史,更不希望得到別人不必要的同情。
「你穿著拖鞋……」
釋南開口報了一個號碼,我趕緊掏出手機記下,只聽他接著說道:「這是我秘書的微信,有事你就先聯繫她。」
前台小妹打了個內線電話,掛斷後就朝我搖了搖頭:「很抱歉,Lisa說沒有紀小姐的預約。」
另一個前台小妹說:「哎呀你就別損她了,光是這個禮拜,以各種理由想見釋總的女人兩隻手都快要數不過來了好不好!她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等完全可以在門口等。」
我開開心心地打車過去,又遇上了早上的那個司機,司機一看我就笑了:「大妹子,看樣子心情不錯啊?舊情復燃了是不是?」
「我真的沒醉,這事不信你去問我媽,」說完我搖搖頭,「差點忘了我媽已經死了,你問不到了。」
這句話太突然,一出來,空氣就寂靜了,用以前最老土的比喻來說,就是地上掉一根針都能聽見。
順著喬枷木的視線看過去,釋南不知何時已經到了門口,他站在那,沒有再邁前一步,他只是望過來,目光幽深的盯著我們不放,眼裡有很多說不清楚的東西,很是滲人。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臨出征前大將軍責備我為什麼不好好穿盔甲,是不是想被敵人干翻?他不明白的是,我紀循循將酒量鍛煉到如今這種層次,別說穿裙子了,我就是穿旗袍,照樣踩凳子上桌子划拳搖色子,一般二般的敵人也都只有被我干翻的份兒。
經過幾年時間,我爸好不容易通過心理治療慢慢走了出來,身體方面也在接受復建,等最後一次大手術之後,就可以帶上義肢慢慢練習站立了。我在為這次手術籌錢,每天都過得很焦慮。
和喬枷木分別時,我請假坐了地鐵回家,護工應該已經給爸爸換了尿袋,給他餵了飯,但我還是想回去看一看。這個月的護工費還欠了一萬二,爸爸的葯也該買了,房租也快要交了,所有的壓力都堆在一起朝我湧來,在我最狼狽的時候,還被很久以前的故人找來,真是丟人到極點。
電梯剛到一層,他就先我一步出去了,就像急於想甩脫什麼病菌。
我的小助理別的缺點沒有,就是話多,明明一臉的膠原蛋白,卻彷彿已經參透了人世百態一樣。直到我跟她重申結婚的女人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她才終於閉上了嘴給我訂票。
坐上車以後,他就從後座拿來一束花,說是給我買的,還說接人空手來有點說不過去,讓我不要有心理負擔好好接著。可是我看著這束火紅的玫瑰,到底是得多心大才能沒有心理負擔呢。
小助理立刻又轉頭去捕捉釋南的身影,可已經捕捉不到了:「循循姐,你是說那個有點帥的身影曾經是你的男朋友?他是你前男友的事情,他自己知道嗎?」
經理拽了拽我袖子,我甩開沒管。釋南看著我,過了十幾秒鐘才開口:「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達成心愿房產的廣告上說,對客戶就像對待愛人一樣?」
經理輕蔑地笑了下:「並不簡單,我從側面打聽了一下,這位客戶的未婚妻跑路了,所以他精神方面可能有點創傷,為人偏執,對買家的要求特別龜毛,變態得出奇。」
隔著紙張我都能感覺到記者那時的尷尬了,我也撇了撇嘴,許路兒是很清純,戰勝了黎嘉微的妖艷,戰勝了余喜的可愛,也戰勝了趙嗚啦的耐看,但在我所見過的所有女孩中,她並不是那麼獨一無二稱得上是特別漂亮的型吧?
聽我提起這事,釋南的表情很鄭重,他眼眸漆黑的注視著我,有一絲哀愁:「不說這個了。」
從小助理的眼神中,我解讀出來她一點都不相信的訊息。她撇撇嘴道:「從你最近在追的劇來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男朋友是池昌旭,老公是李鍾碩,前夫是宋仲基。」
「釋南喝醉時喊過她的名字,好像叫小青龍還是什麼?」
釋南擰眉:「這麼肯定?」
瞬間滿桌的人都朝我看過來,我就知道今天出門時,左眼皮跳得這麼快是有理由的。我拽住她的胳膊,使勁朝她使眼色:「你小聲點,注意胎教。」
喬枷木說:「你打開微信附近的人搜一下。」
釋南的回答比較經典,只有五個字:「她特別漂亮。」
喜帖上的新郎很面熟,我心下沒來由的暖了起來,余喜這嘴硬的傢伙,她到底還是嫁給了鄒淮揚。
第二個是女客戶,她想買學區二手房,有意願讓我們做,但前提是簽約前必須幫忙給她兒子送早餐,因為她想歇幾天。小助理特別的不高興,幾次暗示我如果接了單就是我們徹底墮落的表現。
我當時一聽規則就差點噴出鼻血,我很蠢的,文化課向來抓瞎,答應玩這種遊戲,我無異於自尋死路。
「哈哈說得好像你認識他一樣,」小助理笑了,「循循姐,那十八九歲的你呢?什麼樣子?」
未婚妻的身份他不願意多做介紹,只側面描述了一下,對方不是富二代白富美,也不是演藝界明星,就是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學渣。記者沒料到這麼有內涵實力的釋南竟跟世間普遍的男人一樣都是顏控,這一點都沒有特色,但記者還是強行來了一撥走心和*圖*書,問釋南:「釋總見過的漂亮女人應該特別多,那您的未婚妻是怎麼脫穎而出的呢?一定還有不為人知特別吸引您的優點吧。」
他居高臨下,一臉漠然的掃了我一眼,聲音低沉的有些暗啞:「喝多了?」
小助理聳了聳肩:「參加婚禮最沒意思了,看著人家如何濃情蜜意幸福美滿,你還得淡定圍觀,要是我的話,就禮到人不到,年假這麼美好的時間果斷應該用來睡覺啊。當然,如果能找個男朋友陪著一起睡覺那就更美好了!」
真是冷酷無情又無理取鬧,以前喜歡我的時候他屁話多的車都拉不完,現在分手了連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想說,惜字如金的要死。我有點不爽,但還是壓抑著發了一條:你的房子讓我幫你賣吧,我真的不是吹,什麼樣的鬼房子到我這都能給你脫手。
明明開的好好的,從哪裡看出來車壞了的?可能是我的質疑目光太直白,司機師傅又加了一句說:「你有沒有感覺到車在抖?可能是哪裡的零件鬆動了。」
天鵝很傲嬌,我申請了四五次,他也拒絕了我四五次,直到最後一次,我在好友申請里加了一句備註:我是紀循循,我有話跟你說。
「是釋總的秘書啊!」前台小妹的語氣裡帶著不多不少一點嘲笑,她斜著眼看我,不相信的挑眉,「紀小姐,你不是說認識釋總嗎?lisa跟釋總形影不離的,你怎麼又不知道了?」
我打斷他:「你什麼都不用做,真的,我現在很想知道你是怎麼找來這裏的?我明明大隱隱於市隱藏得很好啊。」
我的胸口劇烈起伏,提醒著自己不能崩潰,好半天才回應道:「對啊。」
我鬆了一口氣:「那就好,嚇死我了。對了,我想問下你當時為什麼要找我們公司來賣房?據你的前台說——」
他短促地笑了一聲:「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喝多以後總會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我:「……」
我看了看手錶,感覺時間可能來不及:「要不你幫我推了吧。沒辦法,這邊老王靠我救場,我不去就沒單子簽了,沒單子就沒有提成和獎金,你懂的。」
小助理一眼道破天機,我無法辯駁。
我輕輕嘆了口氣,當代人的八卦心理真的是很強大,這群沒有跟我打過交道的人,已經靠腦補創造出來了一部痴男賤女的苦情戲。可現實呢,怎麼可能是這樣。
Lisa輕咳了一下:「我只是想知道釋總的未婚妻到底什麼樣?」
這個問題真的是個好問題,但是我卻回答不了。
她們很樂於看到我的落魄,曾經的白富美紀循循,也會淪落成泥,這是多麼好看又值得咀嚼的畫面。
「回來了?」他問。
所有人都以為我出了國,其實我只是賣了房子,搬了家,去了一個十八線城市。在H市我和我爸租了一間河景房慢慢養病,日子過得有些清苦,無人問津,但總有一種安全感。
窗邊站著個西裝革履的成功人士,他正背對著我們在看外面的風景。
喬枷木發動了車子。
小助理同情地拍拍我的肩:「想開點,前男友本來就是新物種,你就當他是喪屍,已經死過了。」停頓了三秒,她又道,「不過喪屍這麼帥這麼有錢的話,我還是會很心動啊好討厭。」
我愣了一下。
「怎麼會沒必要呢,很有必要。出來吧,我在停車場B口。」
「紀小姐,現在在哪兒發財呢?」有好事者專門拋出這個問題,想看我笑話。
他變了很多,少年氣息蕩然無存,變得成熟穩重,有幾分商界新貴的風采。我看了一眼余喜,想從她的眼神中捕捉出這場偶遇到底是陷阱還是巧合的信息,余喜哈哈哈的乾笑,連一頭捲髮都跟著打顫:「他的行程明明不是這樣的,我真不知道他會來。」
如果換成以前的釋南,他很可能會懟我一句「你就是我最大的憂愁」,但如今的釋南已經變了,變得心硬,不近人情。他沒回我,我賤兮兮地又發:經理把你這個黑金客戶分給我,如果我沒有能力完成,就會影響我以後的單子,看在以往的交情上,別難為我的工作,行嗎?
我打著哈哈:「好久不見了。恭喜恭喜,我們家二喜就麻煩你了。」
這不是廢話嗎?如果不是你在我的事業上橫插一腳,影響我賺錢,我至於跑來自取其辱嗎?桌子上的檸檬水是Lisa給我倒的,我端起來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斬釘截鐵地回答道:「是。」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問道:「這份工作經常需要你這樣陪客戶嗎?」
經理想了想,一拍腦袋:「噢,我想起來了,好像是有個先鋒藝術家轉發了那條微博,叫什麼來著,叫……叫……對了叫陳灼。」
過了差不多四個小時,我把門口的報刊雜誌翻完了,手機也玩沒電了,就連指甲旁邊的倒刺都拔完了,一個婷婷搖曳的女人才姍姍來遲向我走來:「你好,紀小姐,我是Lisa,釋總讓您進去。」
我琢磨了一下,說:「好像不用……」
可能是我的表情出賣了我的心,經理怕我不信,又強調了一遍:「今年不騙你,真的。搞定了這一單,年終獎絕對令你滿意,讓你買得起包包。」
經理說:「這單生意能賺不少,成了我就給你發年終獎。」
他打開了話匣子,強行對我催了一波婚,不過我沒往心裏去。司機明示暗示了我好幾次,中心思想就是說我腦子不清楚。
我想方設法弄到了他本人的微信,在日暮時分,萬物皆被夕陽染紅的時刻,給他發送了好友申請。他的頭像是一隻大白鵝,和外面那些妖艷犯賤喜歡欺負人類的鵝不太一樣,它非常乾淨,是一隻僅存在於「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句話中的鵝界男神。
啊?什麼時候?
我在後座嘆了口氣:「師傅你開吧,剛才是我在抖腿。」
「對啊!你的思路根本不在點兒上!」經理帶著我穿過飯店的迴廊,又叮囑道,「一會見了他,你好好感受分析一下,找准命門才好在酒桌上勸酒下手。」
咖啡店的電視里正在播放娛樂新聞,不知是心靈感應還是老天又給我加戲,正好就播放了釋南的採訪。
小助理繼續說著:「他父親是釋家重工實業的董事長,母親是古董收藏家,他今年27歲,大學時隨便畫的畫拍賣價就都超過200萬,畢業后他棄筆從商,開創了NX藝術投資機構,收購了多家畫廊,現在國內外排名前十的新型藝術家,都是出自NX。NX還是國內首家投資回報率上榜華爾街的資本公司。」她一臉憧憬地看著周圍的藝術品,問我,「循循姐,你說怎麼會有人這麼得上天垂憐?」
我突然平地崴腳。
我回憶了一下,隨口說著:「十八九歲啊?他那時候還帶著點青澀,唇紅齒白的,在人堆里就像一棵小白楊一樣扎眼,畫功紮實,驚才絕艷,嘴還很毒,三句話就能瓦解一個人的心理防線。」
他說的十分篤定,神情真誠又坦蕩,我點了點頭,算是徹底應下了:「包包我就不買了,年終獎足夠補齊我爸的手術費就行。」
我登時被噎住了,緩了一會兒才回他:誰告訴你喬枷木是我男朋友了?賺錢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現在就是一個渴望得到這個單子的房產經紀,不管你罵我不要臉也好,說我纏著你也罷,我都要努力爭取得到這一單。明天我去你公司找你,給你看一下我的初步策劃案,你看了再說OK?
我拿起手包離開座位,小助理想都不想就脫口而出:「循循姐,你又去喝?那一會兒你和我堂哥相親的事情怎麼辦?還見嗎?」
這天清早依舊是我一個人最先到公司,經理來得晚,還牽了一隻狗,明明只是一隻小泰迪,卻用的是牽狼狗那麼粗的狗繩,泰迪的頭上還戴著恥辱圈,一看就是個很有故事的狗。
自然是有很多人笑了。我裝作不在意,對余喜再次抱歉地說:「親愛的,我真的得走了,祝你新婚快樂,也祝你肚裏的寶寶能夠幸福平安。」
我說:「聽上去還挺有挑戰性的,他對買家有什麼要求?」
「幹什麼這麼緊張啊?」司機師傅重新發動車子駛入主路,「這大清早的,難不成要去會見舊情人?」
突然猝不及防聽到了這樣一個傷感的故事,我不得不感慨釋南的情路怎麼這麼慘,被我踹,又被許路兒甩,帥有什麼用,還不是被拋棄。
我掏出手機,打開訂票軟體:「我現在就買票,飛最近的航班。」
小助理說:「你剛還跟我說,就算是給她送屎,也堅決不去送早餐,怎麼變這麼快,循循姐你的原則呢?」
「你還知道陳灼?」我詫異。
「你在做二手房中介?」他問我。
我讓小助理尤佳幫我把那幾日的行程空出來,並幫我訂好回西安的票。她聽了馬上賊眉鼠眼地湊過來:「循循姐你要回西安?幹什麼去?不會是要參加同學聚會吧?」
釋南這次回的很快:我不是說你沒有能力,只是我的房子確實不適合你去賣。
他等著我回應,但我沒再搭腔,繼續抖腿抖了三公里。
小雅就在隔壁,這個包間的窗外依然不是江景,一片灰濛濛的陰鬱感,很適合我今晚的心情。小雅的酒量挺大,在我們公司也能排進前三,這回她搞不定的是個資深酒鬼大佬,大佬有房產十七八所,都是寸土寸金的黃金地段,他想要出售,但並沒考慮交給我們達成心愿來做。小雅得知這個消息,請假一周專門養胃只為今天這一戰,沒想到還是技不如人,落了下成。
「你有沒有想過,回來會碰見釋南。」喬枷木這樣問我。
我點點頭:「檔案里的釋先生,咱倆一起罵了一下午的人,就是釋南。」
我是一個從枝頭落下的野山雞,我已經和他們不是同一個世界,他們的眼裡都充斥著藝術、時尚、紙碎金迷和娛樂享受,而我眼裡只有欠繳的房租,湊不齊的手術費,還有別人眼裡經意或者不經意的嘲笑。
也許是對我的腦子不抱希望,在我拚命回想了三天之後,釋南給我發來了微信。他問我:還沒打開?
「然後他那個小青梅突然有一天就銷聲匿跡了,釋南每年不停地往國外跑,據說就是去https://m.hetubook.com.com尋找那個女孩了,多少年了,他還沒放棄呢。」
經理拍著胸脯給我保證,然後就推開了飯店包房的門。菜已經一盤盤碼在桌上,天上飛的地上跑的,色澤鮮艷令人垂涎欲滴,雖然比不上滿漢全席一百單八道那麼多,但也足夠支撐得起一個加強連的人吃得飽飽。
「有多想要?」
經理邊走邊跟我說:「紀循循,這次我給你分一位貴賓客戶,你要全力以赴好好招待,一定要滿足客戶的需求,幫他把房子賣出去。」
完事後已經是夜裡十一點多了,我在洗手間清空了胃,正準備坐電梯回家,電梯門剛打開,我才邁了一步,就突然撲倒在地,姿勢就像一個撲街的青蛙。我暈暈乎乎地坐起身,回頭一看,原來是因為高跟鞋鞋跟卡在了電梯門縫裡,我很無所謂地解開鞋扣脫下鞋,雙手猛地使勁一拔,就將鞋跟救了出來。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穿著,以為這身裝扮很不合時宜。不過也的確,從頭到腳我只有一雙還算貴點的鞋子撐臉面,其他的衣服裙子飾品加起來還不到五百塊。在知名設計師面前以這樣的形象出現,是有點丟臉。但是我真的沒錢去買專門為了參加婚禮的禮服。
我的輕咳並沒有使他轉過身來,於是我又輕咳了一聲。
只聽他又說:「沒喝多,那你怎麼站不穩?」
這次的郵件內容是一封喜帖,余喜要結婚了,想邀請我來參加她的婚禮,還另外備註了釋南忙碌的行程,特意強調釋南不在國內不會參加,讓我放心大胆的來。
我掏出紙巾擤了一下鼻子,整裝待發,準備迎戰。
我打了個哆嗦,將身子下沉,努力想滑到座位底下:「什麼都沒說。開車吧。」
他說:你男朋友不管你?
釋南說:沒時間。
我打電話叫小助理過來送小雅回家,獨自一人留下和大佬繼續在酒桌酣戰,大佬不喜歡玩骰子也不喜歡猜拳,給了個提議讓我陪他玩「中國成語大會」,答題的答不上就喝一杯,答得上就出題人喝。
我:「……」
幾口盒飯、幾口小蛋糕再加一些咖啡和水,根本不能使我飽腹,我坐在地鐵座位上,突然有點想哭,但是又很餓,所有隻能邊啃麵包邊哭。只有一個人用力去扛起生活的重擔,也許才能體會到這種在公眾場合里眼淚止都止不住的委屈,也根本顧不上周圍人像看神經病一樣的目光。
「你怎麼這麼八卦?」
「這個麗莎是?」
話不投機半句多啊,完全沒辦法溝通。小助理根本就不相信我酒後說的任何話,可恰恰在酒後,我才敢放肆說真話。
「誰?」我莫名揚起頭。
電話里的喬枷木笑了:「我認識你老闆你忘了嗎,他說你請假回來了。」他停頓了一下,又柔柔的問道,「怎麼沒告訴我?」
我哭喪著臉說:「喬枷木,我誠心把天聊死,你卻總能打開一個缺口,你可真厲害啊!我挺喜歡世間的重逢,但不喜歡重逢的時候還要交代那些令人傷心的過往劇情啊!」
尤佳說:「我是你的助理,你就不用哄我了,你的那點私事我還是清楚的。」
「大妹子,抖腿幹啥,你心裏是不是有台縫紉機?」
「如果我們到了這個年紀,還在期待著愛情的唯一性、少年的忠貞感,那真是昏了頭。」我喃喃說,「我從來不期待那個。」
想來想去我都無從下手,不行,在別處無從下手的話,那就還得在經理這裏下手!我纏了經理幾天,但是經理告訴我說,因為我最近弄丟了到手的單子,損失的價值將近千萬,公司是不會再給我分派好任務的,唯一的彌補辦法,就是重新爭取到釋南這個客戶。
「我只是有點緊張……」
「請問要怎樣才能打動你?」我問。
十六萬,可以買進口的好葯,可以填充手術費,可以讓我爸減輕一些痛苦!全沒了!如果不曾得到,也就不會失落,到嘴的鴨子飛了才最讓人難過!
釋南的手掌很冷,就像死了還沒來得急埋,他簡單握了一下就鬆開了手,然後對我的經理說:「我覺得她不太適合。」
不得不說,這些年來即使面對再多困難,對我來說都是可以熬著克服的挫折,並不是誘人的挑戰,而今天,釋南完全將我的挑戰欲勾了起來!
「莫非你還在等我?到現在為止?」我打量著釋南的神色,有點遲疑的試探,「不然你怎麼怨氣這麼大?」
沒有會議你晾我這麼久是在干毛線?我在將炸未炸的邊緣,走進釋南的辦公室,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余喜立刻就反駁了:「什麼叫麻煩他?試問這世間還有比鄒淮揚的助理更殫精竭慮廢寢忘食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工作嗎?」她撩撩頭髮,自問自答,「有,就是做鄒淮揚的老婆。」
我知道他讓我說出這句話的意思,所以接下來,我深吸了一口氣,沖他笑笑,用平生最最最最心平氣和的聲音問他:「對了,許路兒還好嗎?」
他好像有些不高興,反正不會是我惹的,我說的話句句斟酌,完全沒有一絲一毫可以指摘的地方。
「我給你訂好了酒店,你休息一下,到了婚禮的時間,我再來接你。」
我也曾在電視上看過他的新聞,他畢業后再也沒有動過筆,開始開畫廊辦畫展做拍賣,全國排名靠前的十一家頂尖畫廊,成交額每個月都是數以千萬計,全都是他的。他培植了很多新興畫家,從最開始一副兩千的作品,最後都能炒到將近八百萬,就這還供不應求。除了正面新聞,他的花邊緋聞也一直沒有消停過,緋聞女友數不勝數,領域跨度從模特網紅三線明星到富家女學霸或者是公司小職員,只有你想不到的緋聞,沒有他傳不到的緋聞。
我側頭對余喜說:「本來我請了年假說要好好陪你幾天,可是公司那邊又有突發|情況,經理催我快點回去。」為了說明這不是借口,我特地打開手機微信聊天界面,讓她看,「沒騙你吧?我真要走了。」
余喜挺著五六個月的大肚子過來我們這桌敬酒,我剛站起身,她就朝我彎了彎眉眼:「紀循循你個豬!要不是我結婚,這輩子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回來了?!」
可能是老天疼憨人,比賽過程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可能有了小雅打前戰,後續的援軍再蠢也能幹得過敵手,大佬贏了十七八回,而我只反攻了三四杯,他就搖手喊停了:「不喝了不喝了,我服,現在的小姑娘們都太能喝了,為了份工作這麼拼,我要是不跟你們合作都有點說不過去了。」
釋南那邊顯示「正在輸入」,過了一會兒又沒了,之後又顯示「正在輸入」,然後又沒了,到最後我只看見他發過來的一個字:好。
余喜小聲提醒我:「別啊,這種時候絕對不能提前走啊,不然你走完話題就全是你了!」
釋南是有多瞎,自爆隱私還兼帶賣賣愛妻的人設,唉,型男的墮落,就是源自於痴情。
我照做了,然後看見了鍵盤后漏出來的一個鑰匙孔:「我懂你的意思,這個門還可以用鑰匙開,但是我沒有鑰匙。」
「哇哦,刺|激!然後呢然後呢,快說重點!」
釋南走來鄒淮揚跟前,和他擁抱送上祝福,還拍了拍他的背,等鬆開時他才看到了余喜旁邊站著的我,動作明顯的愣了一下。
小助理用讚賞的眼神看著我:「循循姐你懂好多,好厲害!不愧是家裡藏有裸男畫像的人。」
她們倆笑了,笑得那麼嫌棄,演技水平非常垃圾,完全和大公司的段位不匹配。我說:「我來找釋南,我們倆認識,他應該在的吧?」
這話敘述平緩,聲線潤澤低沉,叫人骨縫裡無端生出了寒意。
Lisa笑了一下,笑得是那麼好看,她說:「今天釋總沒有會議。」
到了釋南的房子跟前,我這才發現司機師傅太有真知灼見了,我確實腦子不清楚,光要地址有什麼用,我他媽沒有開門的密碼啊!我怎麼能這麼蠢?實乃世間罕見的蠢!
我還是決定帶著小助理去做之前被我們拒絕的兩個單子,蒼蠅肉也是肉,能賺一點是一點。
我坐的是紅眼航班,因為省錢,到西安的時候正好凌晨三點半,寒風陣陣,沒有人接。我發了條微博,只是一張天空的照片,什麼字都沒配,喬枷木就打來了電話。
有人說過,這個時段是狗與狼的時間,善與惡的界線變得模糊,人會有一些傷感,一些憂鬱,總的來說就是大腦會不太清楚。可惜釋南是個意外,我的好友申請發過去還不過三秒,天鵝就拒絕了癩蛤蟆,我想都沒想就又發出申請,結果他又拒絕了。
身後好像傳來響動,大家都在倒吸氣或者壓抑著小聲驚呼,我扭頭去看,正好就看到釋南在迎賓小姐的指引下走進來。
我輕咳了一聲。
釋南眉宇微斂,看都不看我就開始質疑:「專業?難道她大學的專業就是二手房交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願意交給她做。」
沒想到這樣就通過了,釋南加上了我。
我不知道這個問題的來由,難不成離開他辦公室的時候我順了他的鑰匙?我想了又想,都是一頭霧水,但是又不好重新問釋南。就像一步一步破解謎題一樣,我不能老是去求助場外觀眾,這得靠我自己。
我朝她要了袋紙巾,非常大力地擤了擤鼻涕:「我覺得我好厲害,連感冒都沒有影響我的酒量。」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對,是我。」
話剛發出去我就想起來了,釋南曾經送給我一個禮物,確實是一把鑰匙,可那事都是好久好久以前了,那時的鑰匙怎麼可能打開現在的房門?為了驗證我的猜想,這天一下班我就在家大翻特翻,還真把鑰匙給找出來了。我拿著它去了釋南的房子,輕輕一插,向左一擰——
「廢話,當然知道。」
像忙碌賺錢的每一天一樣,第二天一早我就重整心情去了公司,我正啃著雞蛋灌餅瀏覽網頁,就發現余喜又給我發來了郵件。這些年我幾乎是人間蒸發,唯獨只跟她還有短暫的聯繫。這還是因為她總是給我不停的發郵件,內容不外乎是問我還活著沒,再不理她她就要在家掛我的照片祭拜了。所以我只好簡單的回復了一二,讓她不要擔心。
「記得啊,客戶檔案里介紹地不太詳細,」她停頓了一下,做了一個大胆的設想,「難道說……」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我就心慌m.hetubook.com.com,去年在發年終獎之前,他就跟我誇下了海口,我心心念念期期盼盼等到了那一天,沒想到就只收到了兩盒武大郎炊餅,還是別人挑過剩下的最難吃的紅油芝麻味。這樣的年終獎不發還好,發了就很容易讓人想不開,很容易讓人想報復人類。
去爭取釋南?這任務可太難了些!
專訪採取一問一答的形式,記者和廣大婦女讀者一樣,相比較他的成功路更想探聽他的私人情感生活。不過才問了釋南一句他現在是不是空窗期,釋南就自爆了一個大料,說自己已有未婚妻。
我清了清嗓子,無比認真道:「可能是因為當年我媽怕疼不願意順產,而剖腹產的小孩腦袋沒有經過產道擠壓長大以後平衡感就會很差,經常平地崴腳摔倒,站不穩是常事。怎麼樣,這段科普可還行?」
我又笑了一下:「抓住你的心了?」
我在想一個很嚴肅的問題,如果連喬枷木都能認出來我的風格,那……
小助理回頭看了一眼,就渾身一個激靈,然後指了指釋南又指了指我,手指抖得和帕金森患者一樣:「釋、釋、釋南?循循姐你、你……」
喬枷木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陳灼微博轉發的那副海報,我認出來是你畫的。」
我不明白釋南的意圖,就像我不明白她們為什麼要揪著我的涼拖不放。這真的是一雙好鞋,鞋不可貌相。
小助理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了,不停地錘擊胸口,稍緩了一下才問道:「你們兩個有什麼深仇大恨嗎?總感覺你們之前認識的樣子。」
回到H市以後我繼續加班加點的工作,可能是因為著涼,這幾天我鼻涕不斷,嗓子也不舒服,紙簍里的衛生紙團滿的都快要溢出來。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頭都快要炸了,我搖頭否認,語氣有點不耐煩:「沒有。」才說完我就踉蹌了一下,以實際行動打了臉。
服務宗旨就寫在廣告里,現在我才發現我們的廣告語怎麼都那麼啰嗦煩人,我如實回答他的問題:「對客戶噓寒問暖。」
我和小助理在展廳慢慢轉悠欣賞,她突然又被一個人物雕塑吸引了目光:「哇塞循循姐你快看,雕塑都能把細膩的神情塑造的這麼好,不錯啊!」她歪頭去看雕塑背後刻著的作者名,突然就來了興緻,拽住我的胳膊激動地不行,「原來是陳灼的作品啊!」
釋南說:「所以如果你想做成我這一單,對黑金客戶的態度就要放好一點。你們達成心愿房產的服務宗旨是什麼?」
「不得不說這個問題,你問得很有水平。」我繼續微笑著,實話實說,「其實喝酒不光是為了工作,主要是我自己也想喝。」
「Why?」
我渾身僵硬,呼吸停頓了半秒,猛地盯著西裝男人的背影,嘴角正準備好要綻放的假笑再也不能施展!
這個客戶之所以難搞,可能多半是因為他耳背,人一旦溝通不暢那自然簽不了單難以合作,這都是一環套一環的。想到這裏,我就又輕咳了一聲。
我轉回頭,咬著檸檬水的吸管,瞪大了眼看他,等著他說下一句。但是他只是嘆了口氣:「這麼多年過去了,看到他你還會昏頭嗎?」
鄒淮揚說:「差點沒認出來,抱歉。」
我一時間手無足措,腦袋裡一片混沌,心臟彷彿被一個無形的大石緊緊壓制住。直到經理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我才鎮靜過來,握了上去:「你好,我是紀循循,是你新的房產經紀。」
我用手指推開她的腦袋:「你到底在說什麼鬼!我就算睡了你,也不可能去睡咱經理的好吧?!」
這話來得太突然也太奇怪,我休學的時候才剛上大三,離開他后就再也沒出現,至今為止已經有八年了。八年,多麼長的日子,這可不是一眨眼一瞬間就能過去的。
我打了個冷顫:「你好八卦啊,竟然想從我這裏挖內幕。不過我確實認識她,她以前命很苦,不過遇到釋南以後她就算是轉運了吧。」
喬枷木對這個事實明明是難以置信的,但可以看出來是修養讓他控制了自己的語氣和態度,他說:「你一走了之,誰都不聯繫。我還以為你畢業以後會繼續畫畫,不打算再畫了嗎?」
對於喬枷木的暖男屬性,我真的是服氣的。
我就不說每天還要跳操喊口號的事了。
就連這個讓我不爽的時刻,我都還在不爭氣地感慨,他真好看,從前到現在,一直都很好看。我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問道:「釋總,你這樣做不合適吧?我等了你四個小時,你就給我五分鐘?」
「其實我也不是特別清楚,只知道釋南有個青梅竹馬的戀人,當時他還是個19歲的自信少年,早早成名榮譽加身,周圍的女孩子就像狂蜂浪蝶一樣撲地歡,可是釋南還是把自己全部身心都獻給了那個小青梅。」
我的回答一看就冒著一股蠢氣,所以釋南好久之後才回復我:紀循循,我給過你鑰匙。
釋南淡淡的說:「我等過你不止四年,我說什麼了嗎?」
我手一抖,手機差點掉在地上。
五星級酒店裡的穿堂風本不該這麼滲人,但是現在我身體的每一寸都被寒冷侵襲,我急著上樓,快速回答喬枷木:「我根本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是一個按計劃行事的男人,他沒有理由會出現。再說了,出現就出現,分手了也不是非得你死我活的見不得對方,就……像正常人一樣,面對吧。」
我:「……」
「那倒沒有,雖然說有才的藝術家不多,有才又長得帥的藝術家更不多,但是我感興趣的是這些藝術家背後的老闆,」小助理神秘的笑了一下,「他叫釋南。」
我只好給釋南發微信,連著發了四五條說我到了,讓他放我進去。在等待的過程中,我順手從桌上拿起一本畫報,才翻了兩頁,就看到了釋南。也許NX公司的員工大多是他的迷妹,所以門口待客的雜誌畫報里都有自家老闆的專訪。
一個「好」字,用得著這麼反反覆復思慮良久嗎?
我抬頭看他:「所以呢?」
可能是因為我這邊的安靜,釋南沒有再說屁話,而是告訴我:「你試著把密碼鎖鍵盤向右推一下。」
「這個我知道,我有點印象,真名是姓紀。」
進來的時候我留意過,雖然這裡是江景酒店,但是這間包間屬於江景的另一面,窗外沒什麼美景,只能看到遠處低矮的棚戶區以及零星的車疾馳而過。連這樣的景色都能入了迷,不得不說我們的這位VVVIP客戶很特別。
我窮追不捨:那大後天呢?
釋南說:要飛美國。他很快又接了一條,試圖將話題終結,紀循循,我記得你把我踹了,現在纏著我又是什麼意思?你不怕喬枷木知道嗎?
小助理終於鬆了一口氣,緊緊抱住我的高跟鞋:「這還差不多。」
她不想我離開,因為這孩子的生活中除了加班就是我,她很愛這種生活。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我是去參加婚禮。」
喬枷木替我安排好了一切,只是我真的不想麻煩別人:「哎呀真的不用,我助理給我訂好了房間,我明天可以自己打車去的。你就忙你的吧,我也不是三歲小孩子了。」
「瑣碎?」釋南輕飄飄的瞥了我一眼。
鄒淮揚也跟過來,有點詫異:「紀小姐?」
即使做了一晚上的功課,我還是很心虛,沒有底氣。早起打了個滴滴專車去NX公司,結果開著開著,司機師傅就靠邊停車了,他面色凝重對我說:「我的車壞了,大妹子你換輛車吧。」
「有。我叫紀循循。」
我進去的時候,看見大佬光著頭,身形寬胖,穿著金色的衣服,戴著大金鏈,周身都在散發著金光,就像馬上要用金錢普度眾生的菩薩。可惜的是,此時大佬還能背九九乘法表,一點醉酒的跡象都沒有,而我們的小雅已經開始唱京劇了,嗓子吊得很高,一看就已經喝大了。
釋南以肉眼可見的最快速度沉了臉色,他問我:「紀循循,如果不是房子的關係,你是不是就不會這樣纏著我?」
就這樣我們進了第一個男客戶家,他是年過四十的單身漢,因為公交車坐過了站而遇到了出錯了地鐵口的真命天女,就決定展開瘋狂追求,為了彰顯經濟實力,他產生了一個智障的想法,要提前把自己五十平米待拆遷的老城區房子賣掉,把錢都給真命天女,讓她決定該在哪裡共築愛巢。
我點點頭說:「是的,少不更事時我做過很多錯事,我不該不告而別,分手也該把話說清楚,現在一想起我也經常百感交集。但人生這麼長,一切都能釋懷的,回頭再看那些曾經的過錯就都變成一些雞毛瑣碎了。」
「同學聚會最沒意思了,我學生時代最帥的兩個男同學,一個做了鴨,一個當了渣,見到他們我都會覺得當初自己眼瞎。」尤佳又給我倒了一杯咖啡遞過來,「所以你真要把年假浪費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嗎?」
我並沒有要求小助理關注我的生活幫我打掃衛生之類的,但是尤佳就是愛管我,看見我家亂七八糟,就會幫我收拾,無意中她翻出了我曾經作的畫,驚訝地眼珠子都快要脫眶。我還記得她當時驚呼道:「天吶循循姐,我是不是一不小心走入你的內心世界了,你原來這麼悶騷,還私藏裸男畫像?但是這張臉,我怎麼好像隱約大概似乎在哪裡看到過?」
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他滿心滿腹的譏諷,看來他是鐵了心不想如我的願。為了老爸的手術費,我只好把臉面揣到兜里,飛快的回復他說:關喬枷木什麼事?
「……」我噎了一口,趕忙否認,「沒有沒有,工作上有了些小進展,這比擁有男人更令我開心。」
我們對視了片刻,經理的眉毛就又豎起來了:「紀循循你賣房就賣房,腦子裡整天裝得那些黑漆嘛唔的東西累不累?大家術業有專攻,需要陪睡我也不會讓不解風情的你去啊!你就專心發揮你酒量大的特長,在酒桌上把他灌大了簽下字,就成了!」
不過看他們八卦的表情,這話題已經註定全是我了好嗎?!
「我就是參加一下余喜的婚禮,看完就走了,所以覺得沒必要搞得人盡皆知。」
我驚了,沉痛地說:「不是吧,這都能認出來?!」
也許是因為我盯電視太久了,喬枷木輕咳了一聲拉回我的思路:「循https://www.hetubook.com•com循。」
不得已之下,我撥通了釋南的電話,向他詢問密碼。可是釋南卻說:「密碼鎖是人類社會的一項偉大發明,只要有耐心,不間斷試上十天半個月的,說不定你就能觸及到真正的密碼。」
後來她一直拿裸男像來嘲笑我,我也都忍了。
他側頭看我一眼,眼神分外專註:「循循,快捷酒店不安全,就住我給你訂的。」
「紀循循。」
「藝術是你可以誤會的,」我試圖點悟她,「你聞花香,不是因為你懂花香,你不懂藝術,但並不妨礙你享受藝術。這副隨性的畫反而可以帶給人一種安靜的享受,雜亂中自有秩序。」
他的聲音清晰,沒有含糊不清,他根本就沒有睡覺。我感到震驚,深刻懷疑喬枷木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在我身上裝了定位:「你怎麼這麼神,光是看天空就知道我在西安?難道西安的天很特別?」
我聳聳肩,表現出很無所謂的樣子。釋南突然又來了一句:「紀循循,我是你們的黑金客戶。」
不知是不是結婚的原因,鄒淮揚一直掛著笑容,不是假笑不是嘲笑,是發自內心寵溺的笑容,看上去他的脾性已經轉變的非常好了,足可以擔當一個好丈夫好父親的角色。我很欣慰,親眼看著余喜走向幸福,再也沒有什麼可擔憂的了。
我說:「我想清楚了,原則這種東西和錢比簡直不值一提。你看NX,才成立了幾年,就有那麼多錢了,咱們得加油啊。」
我沉默了,覺得自己被耍了,被耍的徹徹底底。
這些年我一直刻意迴避過去認識的人,不想牽動心情去回憶往事,世界很大,我不想再見的人果然就沒有再遇見。可最近不知道怎麼搞的,規律出了差錯,我和釋南半個月不到就碰見了三四回,這真是一個令人無法言說的結局。
我倆離開了女客戶的家,碰巧路過一家藝術館在舉辦展覽,我想都沒想就進去欣賞,小助理跟在我屁股後面問我:「循循姐,我們為什麼要來這兒,難道你就沒有感覺到,這裏四處都在散發著一股土鱉勿進的天然氣息嗎?」
我說:怎麼個不合適法?明天帶我去看下房,你總得讓我心悅誠服死得瞑目吧!
我又打了個哈欠,困眼朦朧地隨意說道:「余喜說釋南出國了,碰不見的。」
我:「……」
我連著看完了四十七集的《小姨子的誘惑》和八十九集的《家庭主婦的崛起》,才躺在床上開動腦筋左思右想,補齊老爸的手術費缺口就還差十幾萬,我該怎麼賺到這筆錢呢?
「王經理點的酒向來都是最好的,很貴,我想嘗嘗,不然平時我也買不起呀。」我說。
我光著腳提著鞋站起來,吸了吸鼻子,這時卻發現這電梯間原本就有人,而讓我有點站不穩的是,這個人還很眼熟,就是釋南。
釋南重新看向我,一本正經的跟我對視。說實在的,他嚴肅起來的時候格外英俊,但是說的話卻不夠動聽了:「恐怕你得用電擊。」
「對對對,就叫紀循循!她父母出事後,家裡好像就破產了,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你們說她會不會是為了躲債才逃去國外的?」
我起身扭了下腰,坐太久都有點發麻:「他會開完了是嗎?好辛苦啊,開這麼長時間。」
可以看得出來釋南氣得夠嗆,但他一直控制著情緒想維持著自己的雲淡風輕,我笑著點頭:「是啊。除了這個,我真的不知道該拿什麼來客套了。」
釋南?
我不好拂她的好意,便答應了這場相親,時間地點都讓尤佳來定。這天快要下班,經理就不斷地給我的微信發定位,他今天出去陪客戶一直沒回來,發定位一看就是要我過去救場。
「那我就知道了,」小助理點點頭,「你有妄想症。沒關係的,有病吃藥,我會陪著你的。」
我點點頭,感動地望向經理:「還是組織理解我。」
我說:「我不僅有男朋友,我還有老公,還有前夫。」
我隨便找了個空位坐進去,屁股還沒坐熱,就發現這桌人正在八卦的主角好像就是我——
「健忘成這樣,還偏說自己有能力?」一個男聲突然插入,對我無情的嘲諷。
我以為這將是我和釋南的最後一次見面,也是我最後一次來西安。但我也清清楚楚的明白,我的感覺通常都是錯的。
我試圖告訴她們我和那些女人不一樣,釋南是我的客戶,我要幫釋南賣房。她們一聽就笑了,明顯不相信,還說釋總的房產很多,國內外都有,而這些房產都交給專門的機構來投資買賣打理,不可能找上我們達成心愿這樣的二手房中介小公司,更不可能交給小公司里穿著涼拖的我來做。
我回過身,打著哈欠,臉上的妝也花得差不多了:「還有事嗎?」
我手下一頓,皺起了眉頭:「怎麼會上熱搜?大家都這麼閑?難道最近沒什麼新聞了嗎?」
「喬總,你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小助理思考不過兩秒就說:「睡了他啊!」說完她像反應過來什麼似的,停頓了一下,「等等,你該不會是要睡咱經理吧,你醒醒酒好嗎?他尿頻尿急尿等待,全辦公室哪個人不知道,循循姐,就算再渴望男人,再渴望機會和金錢,也不能拿他下手。在這方面,我們還是得挑點食的,不然等老了你就悔死了!」
我愣了一下,萬萬沒想到釋南會在工作上給我出難題使絆子,腦子裡嗡嗡嗡嗡吵雜聲一片。貴賓客戶的單子如果簽成,我會有十六萬的提成,可是他分分鐘一句話,就讓我的十六萬成了泡影。
經理聽了馬上開口罵我:「紀循循拜託你活得陽光一點行不行?你以為我想讓你接嗎?還不是那位先生特別難搞!給他找了好幾個買家,價格符合標準,家庭人品也都清清白白,但他都不同意簽字售賣,還讓我們繼續找!我是實在沒招了,這才換你去試試!」
釋南說完后就又走向了別人,他很坦然,完全不甩我,彷彿我只是他人生長河中的一小塊浮萍,愛漂哪兒漂哪兒,他不在乎,我對他完全沒有影響。
經理此時看我的眼神,比我看釋南的時候還要複雜。可能氣氛真的太尷尬了,他不停地瞟我,很不安,滿臉都寫著苦惱,估計以為我遇到了職場性騷擾,而他不知道此刻是應該推波助瀾呢,還是該停止合作呢。
「中途休學就不能再用名校頭銜背書,而且……」我叉了一塊蛋糕塞進嘴裏,含糊不清地說,「所謂的好職業,應該是指可以一直被點燃生活希望的職業。做二手房房產經紀就很好啊,我天天都被經理點燃。」
雖然我的心理活動是這樣,但作為房產經紀,我試圖給予客戶最好的安慰:「沒關係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房子該賣就得賣,不然看一次就會多難過一次。」
呃,給我點時間,我已經在想了。
我的心情多少有點沉痛:「多少伏?」
有關釋南的話題我們一直刻意迴避,盡量不去聊,不聊我當初為什麼會走,也不聊我以後還會不會回頭,我以為這應該是默契,但不明白為什麼他會在這個時候,打破這份默契。
小助理在飯店大廳等我,我光著腳走過去,將手裡提著的鞋塞給她:「小雅送回家了?」
他像是糾結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同意:「那就給你減減負吧,明天你自己打車去婚禮現場,但是現在這麼晚了,就聽我的住好一點,讓我放心,行嗎?」
我後悔了,嗷嗷後悔,因為惹到了黑金客戶,影響了公司的業務進展,所以接下來的一周我都沒有得到任何單子和任務,連加班都沒有了。
「姐姐我才要拜託你好不好!」經理給我科普道,「咱這位客戶人品暫先不說,又高又帥,有多少錢不知道,但是應該是個老闆,往他身上撲地小姑娘能以團計,他找女人需要這麼大費周章嗎?」
門打開了。
我就不明白了,這算是什麼奇怪的問題,因何而問?和我的單子有毛線關係?他明明長著一張不會愛人類的臉,卻雙重標準的要求我去愛客戶,真的很神經病有沒有?!
我還在組織語言,想著怎樣才能一舉攻破他的防線,讓他願意把單子交給我做。釋南就發來了消息,簡簡單單的只有一個字:
我挺直了腰板,試圖告訴她我不是土鱉,我曾經也是一個搞藝術的。但說出來她肯定不信,也許還會以為我的妄想症又犯了。
釋南說:「還有一分鐘,你的說辭並沒有打動我的心。」
這樣不講理的神經病發散思維,彷彿瞬間讓我覺悟出了人生的156種真諦甚至還看透了生死,我在考慮我現在和他同歸於盡的必要性和可執行性。
司機師傅立馬就搖頭了:「嘖嘖,小姑娘家家的,那麼拼幹什麼,趁現在有姿色嫁個好老公就行了呀,嫁人才應該是你人生的終極要義。」
他轉過身來,朝我伸出手,這一刻的每個瞬間都很像是慢鏡頭,柔光、濾鏡、大特寫,我看到他的眼睛,散發著淡淡疏離感,看我就如同在看一個陌生人。他說:「你好。」
潛台詞就是他和當時的想法一樣,還是不為所動。我繼續說:我可以為你解憂,真的。
中午吃盒飯的時候,公司進來一個人,我還以為是客戶,趕緊擦了嘴起身去迎接,可走到門口卻愣住了。我這幾年的日子過得比水還平淡,很少有機會能讓我一愣再愣——
停頓了一下,喬枷木開口:「他跟你說什麼了?」
「沒有,剛才我高跟鞋卡在電梯縫裡了,恰好電梯間里是咱們的貴賓客戶,」我指著我的鞋,「找修鞋的幫我修好它,這鞋很貴。」
經理不斷地給我布置任務,讓忙得像陀螺,小助理不知抽哪門子瘋,非要介紹她留學歸來的堂哥給我認識。我想,也許是我半夜喝去急診給她打電話的事讓她擔心了,所以她才希望我的生活中能出現一個男人,一個半夜能送我去急診的男人。
他敲擊鍵盤的手指絲毫沒有停頓,抬頭瞟了我一眼:「給你五分鐘自由陳述時間。」
之前見面時他還裝作不認識我,情緒幾乎毫無波瀾,可是現在他終於裝不下去了,他一臉黑沉的說:「紀循循,你贏了。」
「對,送回家了,已經安頓在床上了,你放心。」她用眼尾瞟了瞟釋南的背影,眼風婉轉,「我剛沒看太清,那男的是誰啊?循循姐,你怎麼滿面嬌羞的,難不成有艷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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