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一)羽毛的羽

阿花沒有過去,六年前,在神之戰開始的半年前,溫亦傑在西京星的郊外救了她。當時的阿花渾身赤|裸,她昏迷著,全身蜷縮,驚心動魄的曲線暴露在沒有陽光清冷的西京星上,雖然滿面污垢,但是宛如女神的姿態讓溫亦傑在那一瞬間,便記住了唯美的畫面。
「那你TM就跟她說啊!多好一姑娘!我們都覺得阿花也喜歡你,不然她好端端吃飽撐著給你收拾房間啊?!聽兄弟的,明天就下手!」
阿花意味深長地對他眨了眨眼,長長地「哦」了一聲,拿起那束花,道:「那就當我買了吧~」
人們這才注意到華修此刻狀態極不好,臉色發白,身體虛弱到了極點。
「喜歡,但我也想知道我的過去。」
「啊……啊,不用了!」
「你是哪裡人?」
還是……說不出口啊。
阿花又沉默了片刻,猶豫著,最後還是開了口:「你快要死了,有件事,我怕不問你就來不及了。你……是不是知道我的過去?」
她臉上的神態告訴溫亦傑,她不想說話了。她一步步往回走,溫亦傑連忙跟上。
這句話讓溫亦傑惶恐不安,準備充足的告白被他莫名地不了了之。
但很快,那客人便克制住了自己,他微微點頭道:「那麼給我一盆水仙吧。」
「我很喜歡看著這樣的燈海,因為每次看著它,都能感覺到生機,每一點微弱的燈火,都代表著微小的希望,當希望被聚集在一起,就變得這般美麗。」
溫亦傑明顯看到客人渾身一顫,瞪大了眼睛望著阿花,似乎震驚于阿花的美麗,失聲道:「彌……」
華修半躺在椅子上,側著頭望著阿花,嘴角意味深長地微笑,他眨眨眼,道:「你喜歡現在的生活嗎?」
溫亦傑還沒說話,背對著客人的阿花已將玫瑰放好,轉身微笑道:「有的哦,都在那裡,您可以看看。」
溫亦傑連忙拒絕,但是阿花已經走出了店,他只好追了出去,和阿花一起有說有笑地將新近的鮮花搬進店裡。阿花嬌俏溫柔的模樣和_圖_書在陽光下綻放著笑容,溫亦傑有時還會走神獃獃地看著她。她笑容如此溫暖,竟然連冬天濕寒的冷意都被驅散。
「隨便。」
此情此景,美輪美奐。就算溫亦傑和老貓幾個兄弟帶著戒備之心,也不免陶醉在這樣美麗的意境中,甚至有幾個悶騷朋友做起了打油詩。
她嗅花的樣子,真美。美的像一幅畫,溫亦傑每次都覺得,自己不該發出一絲聲音,怕會破壞了這樣美麗的畫。
「可是她沒有過去!你有沒想過有一天她找到了過去,她的過去是不是我他媽能承受的!」溫亦傑低低地吼著。
那天晚上,一起上山的人,還有溫亦傑帶來的幾個兄弟。這幾個月里,他們都知道了溫亦傑出現了一個強勁的情敵,他應該很俊美,但是總將真面目藏在面具下,看樣子就不像個好人。
溫亦傑暗嘆了一口氣,那束玫瑰不在供應商的清單里,是他自掏腰包買的。本來想送給阿花,順便表白的。
蔓延至無邊的柔柔夜色,底下竟然璀璨得耀眼。
阿花沉默了一陣,臉上常常掛著的笑容不見,她問:「怎麼受傷的?」
「阿傑,我他媽就沒見過你這麼孬的男人。你就說實話,你……你TM到底喜歡不喜歡阿花?!」
阿花深深望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點點頭,向著山崖邊走去。
阿花不知道自己在這片山崖上站了多久,直到雪花布滿了她的發,覆沒了她的肩膀。濕濕的,水一般冰冷的觸感黏附在她的臉頰,讓她慢慢從記憶里蘇醒。
「好的,您要哪一盆呢?」
「你的心情會因此好些么?」
「我有一個混蛋朋友,他揍了我,揍我的時候,他是神。」華修笑笑,平靜地道:「我快要死了,幫我完成一個心愿吧。」
「沒什麼,想起了一些事。」阿花搖搖頭,輕聲地道。
然而因為阿花在場,大家不得不虛偽地保持著表面的歡聲笑語。華修的風度很好,他從不主動說話,只是微笑,但眼裡全然沒有看不起溫亦傑幾人的和_圖_書意思。
他的聲音猶還帶著顫音。
狂暴的氣流捲動著她,她的意志開始漸漸模糊,可是臉上的淚痕竟然未乾。于虛空處,她聽見了神柔軟而莊嚴的聲音。
燈火如海。
「喜歡!」
外門的冷風呼呼灌了進來,吹亂了他暗金色的發。
阿花瞪了溫亦傑一眼,美眸中的責怪讓溫亦傑只好強制壓下自己的火氣。阿花揶揄一笑,似乎很喜歡看到溫亦傑吃癟的樣子,她又向客人道歉道:「啊,不好意思,我們老闆心情有些不好,請你不要介意!那個……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是哪裡人,我六年前就失憶了。」
華修的身體不好,和阿花聊天的時候,常常劇烈地咳嗽。直到有一天,他對阿花說:「我快要死了。」
他腦海里又想起昨晚和老貓一起醉醺醺的話。
她轉過身,在愈發茫茫的白雪中,望著錯愕看著她的溫亦傑幾人,露出狡黠而溫暖的笑容。
阿花想了想,道:「那我帶上阿傑陪你一起去吧。」
伊爾魯斯的冬天很冷,很冷很冷。南方特有的濕寒像水一般浸透,無論穿著多厚的衣服,都會感到皮膚似乎無時無刻地冰涼。
阿花的腦海轟地一下炸開!
他忽然停口不說,目光古怪地仔細打量著莫名其妙的阿花,溫亦傑皺了皺眉頭,心頭很不舒服,他受不了這個登徒子這麼放肆的目光。就在他快忍不住想要叫這位客人滾蛋的時候,客人突然說話了。
阿花更加莫名其妙了,但還是落落大方地一笑,道:「他們都叫我阿花。」
他們最後在一處山崖落腳,鋪塊布,擺放著早就準備好的美食。天上的星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多,密密麻麻的全無規律,安靜地注視著山崖上的他們。月光輕柔,靜謐而彷彿觸手可及,傾瀉下淡淡的光。
他雙手插在衣袋中,就那樣隨意的站著,身後的陽光竟然也顯得黯然失色。
天空下起了細細的雪。
溫亦傑慌裡慌張地快步走看,看著她臉上的淚痕,心疼地道:「怎麼了?」
她在華修https://www.hetubook.com•com面前緩緩蹲下。
華修靠著一塊石頭,保持著一貫地微笑,低低地道:「我走不動了,你替我去看吧。」
偶爾還會下一場大雪。
「我很久沒看過一個城市的夜景了,我想上山,俯瞰整個城市,看看它多麼寧靜,多麼和平。」
點點熒光匯聚在她四周,溫熱的、涼涼的,讓她無比的舒服。尚在不斷迸發的爆炸,竟然如同遇到海浪般被輕輕而決絕地彈回,而她的身軀在這淡淡光圈的庇佑下不斷下沉,墜落向無止盡的虛空深處。
店裡的溫暖讓他一下覺得真是舒坦,他將那盆鮮花輕輕放下,安靜地看著店裡的阿花。玻璃門面隔斷了冬天的溫度,卻阻止不了清晨的光,一片片柔和的光暈透過玻璃落在阿花的側臉上,將她精緻的輪廓映襯地宛如夢幻,縷縷輕柔的髮絲在微微飄蕩著,像那湖面粼粼的波光。
阿花似乎看到了溫亦傑的嫉妒,私下裡對溫亦傑說:「阿傑……我覺得,那個華修,好像是我過去認識的人。」
「羽,羽毛的羽。」
後來神之戰爆發,西京星被部署為純軍事基地,以容納全球龐大的軍隊。溫亦傑就帶著阿花遷居到了伊爾魯斯,在這個城市,開了一家花店。
再次之前,她和一個少年並肩站著,一同望著和如今相似的燈海。
「好。」
「真的,我受過很嚴重的傷。」
溫亦傑不喜歡華修,但華修就在這個城市住下了,每天都來店裡。更讓溫亦傑鬱悶的是,阿花和華修的關係似乎正變得越來越好,甚至像個熟悉多年的老友。華爾修常常來店裡,泡上一杯咖啡,一坐就是一下午、一整天。
他笑得很好看:「對了,我叫華修。」
溫亦傑下車關了車門,呵氣搓了搓雙手,讓自己在這清晨寒冷的霧靄中獲得一些暖意。他走到皮卡後面,從一盆盆鮮花中抱了一盆,然後有屁股擠開了玻璃的店門。
他連一絲的猶豫都沒有,將阿花救回了家。他原以為這隻是一個美麗的過客,邂逅之後終將www.hetubook.com.com分別,但阿花醒來后什麼都記不得了。溫亦傑不知道那時自己是欣喜還是遺憾,但最後,阿花還是住了下來。
溫亦傑火氣蹭地上來了,盯著客人,冷冷道:「這位先生,你是來查戶口的嗎?」
「如果你想要知道過去,就把我的遺體送到這個島上吧。」華修似乎早想到有這麼一天,從懷裡掏出筆和紙,寫下一個地址遞給阿花,然後道:「如果你愛著現在的生活,那麼就當我從未出現過。」
她擦拭去臉頰的水,不知道是淚還是雪。
只是那裡沒有風,沒有月光,沒有星辰,在宇宙中,一切風景都是人類的偽造。
溫亦傑那時喝得暈乎乎的,他用手撐著頭,眼睛眯著,臉上露出迷離而恍惚的神情,他醉得再厲害,也能品位出自己聲音里的苦澀:「感情這種事……」
「你管她過去啊!過去是過去,你們要的幸福是他媽現在,是未來!別說找不找得到,就算找到了,你怕什麼!」
阿花對華修道:「你不是要看夜景嗎?我帶你去看。」
「聽說,美麗的風景和擁有無數種未來的希望,可以讓人心情變好。那麼。」
他不叫華修。他是萊茵永遠夢幻驕傲的華爾茲。
「我他媽就問你喜歡不喜歡?!」
「你說。」
記憶的碎片如狂流般衝擊而來,她怔然看著那片城市的燈海。
正失落時,玻璃門被推開的咯咯聲突然響起,隨後清脆的腳步聲和一道溫和的聲音想起:「請問,這裏,有賣水仙嗎?」
「姑娘……你叫什麼?」
他的名字叫華爾修。
眼前明明滅滅如波光的燈海,腦海里她嬌柔在淡淡光芒下的舞姿,以及摟著她腰肢的少年,他表情柔弱、深情、茫然、感動。
溫亦傑有些尷尬,乾笑道:「這幾天生意好像不錯。」
「你總說,這宇宙沒有什麼風景,都不過是人造的假象,所以帶你來和我一起看看。」
溫亦傑和老貓幾人張大了嘴,他們竟然認識華修的臉。雖然這幾年,關於他的報道已經漸漸少了,然而做為被寫進歷史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偉大英雄,整個地球除了不懂事的孩子,大概都認得他。
溫亦傑心中一沉,如當年阿花失憶一般,不知是欣喜還是遺憾,道:「想起了什麼?」
絕逼是個見不得人的傢伙!
「啊……那個,呃……」溫亦傑猶豫了片刻,支支吾吾,最後道:「大概是供應商弄錯了吧。」
溫亦傑回頭看去,那個客人穿著卡其色的修身風衣,將他修長俊逸的身材完美地呈現了出來。他古怪帶著半截面具,將那張輪廓清晰的臉遮住大半,只露出如女子般嬌媚的薄唇。清晨的光暈落在他暗金色的碎發里,如同他琥珀色的眸子般富有魅力。
阿花震驚地望著他:「不會吧?」
「你若消失,又會是他的一道傷。所以……神庇佑著你。」
「咦,這束花好漂亮~,供應商只送來了一朵?」阿花掃視了一眼新近的這批鮮花,忽然看見一朵妖嬈異常,怒放的玫瑰在花堆中異常顯眼。
一簇簇燈火明滅著,通透明亮著蔓延擴散,紅艷艷如女子的唇,紫濛濛如神秘的面紗,還有那些黃色、藍色的光交織在一起,閃動著不熄滅的光華。
那客人顯然並沒有在意溫亦傑的無禮,然而聽到阿花的回答,他的表情竟然變得很激動。他轉過身,對著透進玻璃的陽光,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著自己的心情。阿花看到他眼睛微微發紅,心中更加迷惑。
回憶還在恍惚,視線里的阿花站起身了,笑盈盈地望著溫亦傑。她的眼眸是那麼的清澈明媚,就算溫亦傑正在走神,竟然輕易就將他拉了回來。
阿花微笑著點點頭,瞄了一眼窗外,道:「我幫你。」
華修閉著眼,臉上的微笑凝固著,那麼地俊朗漂亮。他的面具不知何時已經脫下,露出了比女子還妖媚的俊美臉龐,在月光下,似乎閃動著生動的光輝,讓如此良辰美景都為之沉淪、黯淡。
溫亦傑巴不得這個放肆而討厭的客人趕緊走,客人結了賬,拿著花離開。他拉開了門,忽然停了下來。
虛空的宇宙,爆裂的戰艦,發狂的白色機體如天使般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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