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這是誰？」槐詩問。
「對，再來一包吐司，打包。」
可陸先生卻好像並不著急接電話一樣。
在經歷了漫長的寒冬之後，它們張開遍布巨眼的雙翼，從這新生的地獄中升起。
槐詩動作一滯。
「什麼時候退休？」
和你一樣，他是天問之路的大司命。」
「不，還早。」
早晨剛剛過去，微冷的寒風從遠方的群山吹來，枝頭的飛鳥騰空而起。
店主的表情遲滯了一下，沒有說話。
只有尖銳瓷片將食指刺破了，帶來被遺忘者的孤獨痛楚。
「行了行了，別被嗆到了，慢慢說，把電話給我……給我……」
他說，「三十年了，陸白硯，何必呢？」
「就因為他是運氣好的倖存者？」
……
店長後退了一步，下意識的捏了一下自己的領子。
「沒必要這樣。」
「今天是什麼日子？」
「一樣？」
「哈，說起來，他還是你的同行呢。」羅素忽然插了句話。
在終於放下刀叉之後，他看了看店面角落裡那幾串準備掛起來的彩燈，好奇：「要聖誕了么？」
那些散逸的源質中攜帶著猛毒，令一片片詭異的色彩從地板、桌面和沙發上浮現，迅速擴散，宛如被打翻的油漆桶。
有幾個人的手中，手槍和警報器落下，生長出了一叢叢黴菌。
那一瞬間，店長驚恐的後退了一步，終於察覺到，身旁那個不知道何時出現的纖細身影。
後來，有人覺得我老了，就讓我來到了這裏，從觀賞動物，變成野生動物……其實都一樣，只不過是籠子看不見了而已。
「你瘋了嗎……」他按著手槍，手背上青筋迸起：「你應該知道，你逃不出去！就算你能活著，餘生和-圖-書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三個小時后，轟鳴的直升飛機上，槐詩已經接入了電話會議。
在櫃檯后的地板上，痛苦痙攣的店長艱難的抬起頭，按下了致命的開關。
店主頷首，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走向後廚的方向。
奇異的是，來點的號碼卻顯示一片亂碼，不斷的變化著。
陸先生凝視著咖啡杯中的倒影，輕聲說：「我還想最後再安靜一會兒，以後恐怕不會有這麼安靜悠閑的生活。」
陸先生微微頷首，瞭然：「這麼說我也在這裏三十多年了啊……彼得那孩子還好么？聽說前些日子剛結了婚。」
很快，從后廚歸來的老闆放下了盤子和打包好的吐司，也並不急著忙碌，在點唱機的老爵士樂歌聲中，和陸先生隨意的閑聊起來。
「也謝謝你的咖啡。」
那個孩子坐在吧台上，愉快的凝視著這樣的場景，最後，望向陸白硯。
陸先生點頭，「人生漫長，總要有一點新的樂趣。」
反正生意清閑。
有著酷似他兒子小時候一樣的面孔，可是眼睛和頭髮都是黑色的，嘴角帶著愉快的笑容。
在他手中的屏幕上浮現出快餐店裡的監控錄像。
那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艾薩克壓抑著煩躁，繼續向槐詩介紹詳情。
嘭！
他說，「等我喝完。」
「三十周年？這麼快么？」
很快，不算寬敞的店面里再度回歸沉寂，只有點唱機帶著沙啞和損壞音的低沉旋律。
「是啊，在倫敦那樣的大城市裡找生活，隔得不遠，但回來的時間也不多，過幾個月有了孩子之後，可能回來的就更晚了。」
「早啊，陸先生。」
只是，在轉過身之後，便聽見身後倒地的聲音和圖書不絕於耳。
櫃檯上的老闆抬起頭，推了推眼鏡，看到了熟悉的客人。
「沒什麼所謂。」陸白硯最後看了一眼桌子上破碎的瓷杯，他說：「我只是想要把這杯咖啡喝完。」
他推門而出。
「似乎我來的不是時候？」
只有店長壓抑的喘息聲。
有破碎的聲音從陸白硯的身體中響起，隱約的青色火焰自骸骨之下被點燃，迅速的升騰，擴散，將這一具老朽的軀殼覆蓋，吞沒。
店主笑了起來，輕聲感慨：「慶祝一下店面開業三十周年而已，並不是什麼大的事情。」
摘下帽子之後，便露出斑白的頭髮。
好像出神的看著窗外的薄雨一樣。
因為相關的經歷含糊不清，同其他人的報告有所出入，有和黃金黎明勾結的嫌疑，所以被關進倫敦塔。
撐著傘，走向被冰冷的雨水所吞沒的世界。
「那你慢慢喝。」
「嗯？什麼意思？」
「殺！殺！殺！」
鱗粉灑落，降下了死的雨。
在窗外，冷清的小鎮沐浴在雨水中，再無聲息。
而在他手裡，電話終於接通。
在他身後，那些倒地的居民已經再無聲息，只有面孔上無數青紫色的毛細血管浮現，迅速的蠟化。
「這是半個小時前，由校務處發來的消息。」耳機中，副校長介紹道：「已經被統轄局決策室評定為重大惡性事件。」
迎來新生。
緊接著，黑色的陰影從陸白硯的腳下升起，遵循著往昔的記憶與本能，形成了一套莊嚴的禮服。
「其實，我並不害怕審判。」
一個又一個的血洞從陸白硯的身體上浮現，但卻沒有鮮血流出，好像早已經流盡了那樣。
被稱為陸先生的男人略顯蒼老，但看不出具體的ｈｔｔps://m.heｔｕbｏｏk.ｃｏm•ｃｏm年歲，只是捧著咖啡杯淺淺的抿了一口，安靜等待。
陸白硯放下手裡的杯子，拿起震動不休的電話，「時候到了，老朋友……我們總要說再見。」
陸先生端著咖啡杯，緩慢的喝著：「你也老了吧？差不多也該換新的人來了。」
店內漸漸寂靜。
端著咖啡壺的老闆走上來，為他倒上了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驅散寒意：「今天來點什麼，老樣子么？」
「電話來了。」店長說。
他僵硬在原地，圍裙下面，握緊了手槍沉重的柄。
「真罕見啊，以前沒有見你點過吐司。」上了年紀的店主依靠在櫃檯上，好奇的問：「怎麼，想嘗試一下新口味了？」
最終，店主緩緩的轉過身，凝視著那個坐在擺台旁邊喝咖啡的男人。
離別的巨響迸發，接連不斷。
陸白硯平靜糾正：「來到這裏之前，我先在監獄里服刑了九年，然後，在倫敦生活了三十多年，一個每天都在下雨的地方，每周往返報到，腿上帶著定位環，生活在特定的區域里，有審查官不定時上門，像是住在廉價汽車旅館里的觀賞動物。
緊接著，在骸骨之上，無數血肉再度生長，一張嶄新的面孔浮現。
「用不著去聯繫監控小組了。」
那一條鎖鏈還在我脖子上，陪我過了七十年……一直到今天。」
只是靜靜的喝著咖啡。
在這個小鎮上，諸多居民們互相熟悉，看到他走進來，紛紛熱情的招呼，他也都一一溫和的回應。
到後面，內部法庭沒有直接證據，不予判決，在關押五年之後，轉為監控，最後在三十多年的考察之後，獲准離開了倫敦——後面就一直在冰島的一個小鎮上生活了三十年，一m.heｔｕｂook•ｃｏm•com直到幾個小時前，他把所有的人全都殺光為止。」
很快，桌面上傳來了震動的聲音，放在咖啡杯旁邊的手機屏幕忽然亮起，陌生的電話號碼彈出。
步履匆忙。
焚燒成灰燼。
但裏面卻沒有聲音傳來。
陸白硯低下頭，凝視著胸前曾經理想國的徽章，最後端詳片刻，伸手劃去，於是，便只剩下一片空白。
……
在冠冕的加持之下，他褪去了七十年所編織的繭，重歸壯年的健壯身軀從火焰里重生。
小鎮上，快餐店的門被推開了，發出叮噹的聲音。
和其他人不同，他在吃飯的時候並不看手機，也並不注意電視里的畫面，只是專心致志的吃飯，好像面前擺放的是什麼值得嚴肅對待的美餐。
「不著急，等一會兒。」
「七十年前，他是天國隕落時，核心區域唯一的倖存者……除了他之外，所有的同事，所有的學生都死了。
你們這群老頭兒可真是夠了！
「就這麼留戀么，陸白硯。」
曾經喧囂的道路上一片死寂。
那個羅馬少年樂不可支的科科大笑：「那為何不留在這個安樂窩裡呢？等待羅素上門，送上遲來的清算和審判……不過，你會在乎這種東西嗎？」
「我更害怕沒有人來找我。」他說，「我怕他們把我忘了。」
他緩緩起身，將旁邊打包好的吐司拿起，最後環顧死寂的室內，鄭重道別：「謝謝你們陪我這麼多年。」
恰似復返青春那樣。
漸漸消失。
「大家，再見——」
「對呀。」
電話另一頭，馬庫斯的聲音忽然響起，含糊嘶吼：「燒他全家！打他媽媽！」
「是七十年。」
在吃飯的時候，他總是不急不緩，明明是普通的炸魚和薯條套餐，依舊拿著刀和_圖_書叉，斯文而平靜的進食，有一種緩和的美感。
羅素反問：「疑罪從無啊，艾薩克。我們總不能因為什麼人和黃金黎明的人說過話，就要殺人吧。況且，人都在監獄里，我總不能衝進去割了他的脖子吧？」
「——叛徒必須死！！！！」
「和留在這裏的日子一樣，都是在地獄里，沒什麼區別。」
但是在那一具漸漸化為灰燼的骸骨頭上，卻有一頂古老玉冠浮現，宛如歷經滄桑的古老文物，自烈火的焚燒中不改其色，煥發出隱隱的光亮。
門外，細微的薄雨中，帶著圓框玳瑁眼鏡的男人收起了雨傘，放在架子上，在墊子上踩了踩水之後，才走進來，坐在了吧台旁邊。
陸白硯撫摸著咖啡杯尖銳的斷茬，感受著那細微的刺痛。
「陸白硯，曾經理想國的成員。」艾薩克說：「天國隕落之後的倖存者，現在看來，已經徹底投向了黃金黎明了……要我說，早在七十年前就應該殺了他的。」
「他的聖痕同樣也屬於天問之路。」羅素說：「正巧，和你一樣，槐詩。」
他想了一下，輕聲說：「來這裏之前，我去了很多地方……」
三個小時之前，冰島。
在陷入寂靜，再無任何聲響的城鎮中，唯有無窮盡的黑色蝴蝶從冰冷的屍骸中鑽出，在血液的沃灌之下，像是涌動的潮水。
一陣亂七八糟的聲音。
就這樣，掙脫了最後的枷鎖。
是個少年。
陸白硯說：「我來這裏之前，已經去過了。」
「真懷念啊，這個標誌……」
無人回應。
羅素說：「只不過位階比你高一些而已，以前的時候，他可是被認為唯一一個有可能成就新一代『東君』的升華者。
陸白硯擦拭了一下嘴角，輕聲說：「我要去旅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