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玫瑰色和鮮血紅

沈如歸拉著她坐在身邊:「養著吧。」
慕瓷把綁在腦後的紅絲帶拿下來,系在沈如歸的手腕上,拉了拉他的袖口,將絲帶完全遮住。
慕瓷微微偏過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紅絲帶隱沒在黑色的髮絲里,毫不違和,彷彿它本來就是一條普通的髮帶。
「好像是因為賀西樓訂婚那天的事,那天我沒去,真不知情。至於結果,我只能告訴你顧笙懷孕了,別的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賀西樓的母親病危,他在晚上十一點上了飛機。賀昭想得很周全:就算盯著安蘿的那些人在他們離開這裏的時候就通知賀西樓,賀西樓也不可能連夜趕回來。
慕瓷管那條半人高的藏獒也叫「小黑」。
沈如歸從巷子里拐出來就聽見一聲接著一聲殺豬似的喊叫,順著叫聲看過去,是個小胖子,跑起來渾身的肉都在抖。
她逆著人流,奔向他。
「喜歡是喜歡,但這是賀昭送給安蘿的。」
「大明星,」沈如歸抬手擋了一下,雖是訓斥,但眼神和語氣滿是寵溺,「你注意形象。」
「沈如歸,」慕瓷故作虛弱,把他推遠,「我肚子疼。」
這裡是郊區,晚上很安靜,那麼大的雷聲還是有點兒嚇人。
慕瓷臉不紅心不跳地說:「撿的啊!」
她含糊地問:「不會摔壞了吧?」
沈如歸說不過她,索性關了燈。
「先借給你,等你回來了再還給我。」
「你不是喜歡?」
「我什麼時候欺負過女人?」
沈如歸都不在乎安蘿這個活生生的大麻煩,更何況是一隻貓和一隻兔子。
「我要去賺錢啦。」慕瓷解開安全帶,脫掉厚重的羽絨服,然後去扒沈如歸的衣服。
「十四。」
「那次你傷到他,他連疼都沒有喊一聲。他不會生你的氣的,因為他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慕依哭著撲到她懷裡:「媽媽,我好想你。」
「我先教你一遍,另外一棵你自己種。」
「哪裡來的?」
凌晨三點半。她再也沒能睡著。
她昨天留校打掃衛生,回家晚,怕奶奶擔心就走小路。巷子里隔很遠才有一盞路燈,光線暗,但她走習慣了,不覺得害怕。
「謝謝,安蘿你真好。」慕瓷蹲著沒動,她發量多,安蘿手勁小,怎麼弄都會有幾根攏不起來,慕瓷也不催,等著安蘿慢慢弄。
慕瓷茫然地看著他。
賀昭煩得撓頭髮:「你不問不行嗎?你不是一直說『當個快樂的傻子最好』嗎?」
「啊!」慕瓷又一次驚醒,吃力地從床上坐起來開燈。
天色昏暗,夕陽卻很亮,光暈籠罩,像一幅油畫。
沈如歸抽完半根煙,抬頭就看到慕瓷朝他走過來,嘴裏咬著一根胡蘿蔔條。
「媽媽別吵架,」慕依眼淚汪汪,「奶奶身體不好。」
「還笑。」慕瓷想看看他衣服里的傷,「痛不痛啊?」
後來很多年裡,沈如歸總是忍不住想起這一天,忍不住疑惑:自己明明一身傷,累得要死,為什麼不去找地方睡覺,而是就那樣靜靜地陪著一個陌生的小女孩等了兩個小時?他想,大概是因為……他曾經也這樣期盼過,也這樣失望過。
洗手池裡的水太滿,流了一地。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別問我,」賀昭舉雙手投降,「求你了慕小瓷,你別害我,我亂說話會被揍死的。」
「……」
預料之中,她左腳剛落地,就被男人抓住手腕拉回沙發上。
賀昭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隻小兔子給安蘿,安蘿好像很喜歡,王叔買菜的時候帶回來幾袋胡蘿蔔,說是給兔子吃。
「髮帶?」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男人扣著後腦勺往下壓,正好親在他的唇上。
「我送你。」
「這點兒錢你都要讓我賠?」慕瓷趁機問他,「那次我們去遊樂場玩過山車,就是賀昭吐得走不動路的那次,你是不是沒有買票?」
慕瓷拿了個枕頭墊在他身後,幫他把睡衣扣子解開到第三顆,留出傷口的位置,方便換藥。
沈如歸的臉色變得快:「煩不煩?滾遠點兒。」
慕瓷討厭被別人摸頭,皺著眉往後躲,但沈如歸也不是個聽話的,她越是不讓碰,他就越要摸。
慕瓷還未靠近,安蘿的貓就猛地朝她撲過來,她感覺脖子一陣疼,用手摸了摸,手上沾了血,應該是被貓撓到了。
看著看著,慕瓷就情不自禁地湊上去親。
她總是這樣嘴硬,故意說話氣人。
安蘿已經好了很多,只是不喜歡說話,並不是聽不懂。
「都帶走,我過不下去;都留下,你養不起。」
天氣太冷了,植物搬到外面會被凍死,只能養在閣樓。
「乖乖,媽媽也想你。」
「慕小瓷,我看見你媽媽開車走了,」胖子從後面追上來,氣喘吁吁地說,「她不要你了嗎?」
慕瓷轉過身,洗乾淨手,繼續切菜。
「我涼了一杯白開水,要喝嗎?」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平靜的海面之下,一場海嘯正破風而來,轟隆轟隆地響。
安蘿慢慢走到慕瓷身後。
他只簡單地說:「顧澤在碼頭截了我們的一批貨,事情很麻煩,不好解決。」
「你誇得過於委婉,要直接一點兒。」賀昭突然發現一個問題,換成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就這幾步路,你都要過來接她?你乾脆拿瓶膠水把她粘在你身上算了。」
她見過的人中,沒有比沈如歸更符合「斯文敗類」這四個字的。
「上樓睡一覺好不好,要我扶你嗎?」
老太太沉住氣,問道:「倩兒,你這是什麼意思?」
客廳的暖氣整夜都開著,慕瓷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都覺得有點兒熱,沈如歸的手卻還是涼的。
「你想知道安蘿說了什麼,就先把我想知道的告訴我。」
昨天晚上啊……
她說她肚子疼,想吐。
「正經飯不吃,就吃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沈如歸看著鋪滿沙發的油炸垃圾食品,「誰買的?」
她也可以和姐姐一樣乖,會好好讀書,不和同學打架了。
安蘿指了指窩在軟墊子上的貓。
「我以前可以裝傻,」慕瓷微微低著頭,側臉看上去有些落寞,「現在想知道了。」
這是肚子疼?
手錶不值錢,沈如歸懶得撿,目光落在慕瓷身上。
車開出園子,尾燈的光越來越遠。
「話這麼多,乾脆別睡了。」
沈如歸面無表情地盯著她。
「挺好,你慢慢做,我回去陪安蘿吃飯了啊,有事叫我一聲,我立馬過來。」
她一身白裙,整個人彷彿在發光。
不知道過了多久,隱約聽到樓下傳來雜亂的聲響,她掀開被子下床。
前面和_圖_書那輛車越來越遠,最後消失不見,慕瓷甚至不知道該從哪一個岔口去追。
慕瓷來不及多想,在安蘿跨越欄杆之前強行把她拽進屋。
她不要這樣。
花瓶是慕瓷收到片酬的第一天買的。那天,她先去醫院,把新買的帽子帶給老太太,然後坐了兩個小時的車去買了這個花瓶,素白的瓶身和紅玫瑰很配。
「好。」沈如歸笑著低頭,隔著一層口罩吻她。
「媽,我實話實說,我這次回來是接依依走的,她跟著我才能有個好前程。這些錢夠你們花一陣子了。我知道您心裏有怨言,一直覺得我愧對您兒子,但我告訴您,是他對不起我,是他毀了我的人生!這兩年的苦我受夠了,我還年輕,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活,您別指望我後半輩子都為他守寡。」
沈如歸說:「他們走了,短時間內不會回來。」
慕瓷對這隻貓是又愛又恨——雖然長得可愛,但撓過她。
恢復自由的慕瓷翻臉不認人,抹了把眼淚,用力踩沈如歸的腳,淚汪汪地瞪他,沈如歸卻在笑。
慕瓷嚇了一跳。
「安蘿,」慕瓷顧不上疼,幾步跑過去把安蘿拉到屋檐下,「天氣冷,淋雨會感冒的,生病了多難受啊,又要打針又要吃藥。」
賀西樓不在場,那些人都是拿賀家的錢,不敢真的跟他動手。
慕依回頭看了慕瓷一眼,又仰著頭看寧倩,怯生生地問:「那……妹妹呢?」
「安蘿,別怕別怕,我不碰你,你自己洗澡。」
「你先去洗漱。」
帶妹妹,她就只能留下來。她跟著老太太有什麼?除了還不完的債,就只剩同情和憐憫。
她動不了,趴在沈如歸的肩上,眼淚一顆接著一顆往下掉,卻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我不要太會好嗎?!」慕瓷誇下海口,「你想吃滿漢全席我都能給你做出來。幹嗎幹嗎?我吹吹牛怎麼了,吹牛又不犯法。」
「我好臟,要洗乾淨。」
慕瓷這點兒小心思,沈如歸看得清清楚楚,也不戳穿。
沈如歸沉默了。
她一身泥,小臉灰撲撲的,即使這樣,也藏不住那驚為天人的眉眼。
她還是不習慣親近外人,本來是想把紅絲帶遞給慕瓷讓慕瓷自己綁頭髮的,但看到慕瓷一手泥,伸出的手又縮了回去。
他居然打她的屁股!
寧倩帶走慕依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夕陽落山,半邊天空被染紅,但也沒有小女孩綁在腦後的那條絲帶紅得漂亮。
等幫沈如歸換藥的人走了之後,慕瓷才把飯菜端上樓。
剛到場的一線男演員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現場一片尖叫聲,除了方方,沒人看到慕瓷和沈如歸的吻。
…………
賀昭有苦說不出,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安蘿身上,想盡辦法卻都沒能讓她開口跟他說一句話,現在慕瓷說安蘿說話了,他當然很迫切地想知道安蘿說了什麼,但如果他把沈如歸不希望慕瓷知道的事情告訴慕瓷了,他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沈如歸把她拉進被窩:「一起睡。」
「用體溫計量啊!」慕瓷擔心是傷口感染引起的發燒,「我扶你坐起來……」
十年前。
她怎麼就不願意跟他說句話呢?
她帶了很多東西,破舊老屋的客廳都被堆滿了。
男人惱羞成怒之後報復性的吻並不太舒服,她卻忍不住笑。
沈如歸的眼裡似乎沒什麼情緒波動。
慕瓷連吃早飯都沒什麼胃口。方方發來微信,催她起床。
「就這句,沒了。」
對沈如歸來說,把她抱在懷裡能止痛。
沈如歸靠著枕頭,問她:「脖子怎麼弄的?」
「是是是,你聰明又美麗,大方又性感。」賀昭從善如流。
她想太多,兩條腿怎麼跑得過四個輪子的車?
路況正常,不算堵,她大概一個小時就能到現場。
安蘿沒拿穩,紅絲帶掉到了慕瓷身上。
賀昭連忙給黑子使眼色,笑著打圓場:「你是困傻了吧,趕緊滾回去洗洗腦子。」
沈如歸等懷裡的慕瓷翻身又熟睡過去才下樓。賀昭帶著安蘿在客廳等著,她來是想和慕瓷道別,但賀昭也知道時間太晚了。
她下車,從後座換到副駕駛座位坐著。
「我又沒生氣,道什麼歉,你少在我和小黑之間挑撥離間,破壞我們的友誼。」
慕瓷讓安蘿把絲帶先放在桌上,打算晚上悄悄放回去,免得被沈如歸發現,不然那隻貓得遭殃。卻沒想安蘿很認真地看著她,小聲說:「可以的,這就是髮帶。」
「總有個原因。」
這一幕,彷彿跨越了十年時光。
慕瓷彷彿被按了靜音鍵,連呼吸都放緩了。
太陽落山了,天色暗了下來,她還站在那裡,周圍的一切都成了灰白色,但那條被風吹起的紅髮帶鮮艷奪目。
「我們進屋玩,你悶嗎?賀昭還沒有回來,我陪你。」
「看什麼?不是生理期就不能肚子疼嗎?本來就不舒服,看你給我掐的,都紅了。」
沈如歸沒有睜眼,只是握住了她的手:「怎麼量?」
沈如歸看了眼外面的車:「現在走?」
她當過人人欽羡的公主,也被眾人鄙夷可憐,見過星辰,也見過人間醜陋。
傍晚,車開出小路,慕依看見慕瓷在車後面追著跑,那一刻,她甚至在心裏祈禱焉叔叔可以開快一點兒,再快一點兒,千萬別被慕瓷追上,雖然媽媽不喜歡慕瓷,但慕瓷那張嘴最會哄人了。
「好好好,不吃藥,全都拿去丟掉。」
沈如歸點了根煙,抽完半根之後,朝那邊走過去,從後面擰住那兩人的胳膊,兩人疼得嗷嗷叫。沈如歸當著他們的面準備打電話報警,兩人臉色微變,罵罵咧咧地走了。
慕瓷氣得想揍死他,結果被反揍了一頓。
她好像……想起了什麼,腦海里閃過一些七零八碎的片段,模模糊糊拼湊成一段久遠的記憶。
這一晚,慕瓷睡得很不安穩。
她想起爸爸以前也有一塊這樣的表,但是被她弄壞了,她以為爸爸會生氣,結果爸爸下班回到家並沒有批評她,只是無奈地把她抱到懷裡,笑著說:「手錶再貴,也沒有我們家的瓷寶貝珍貴,壞了就壞了。」
「好好好,別哭。」沈如歸鬆了手。
沈如歸被逗笑了。
胖子跑了幾步就被樹枝絆倒,又摔了個狗吃屎,怕慕瓷追上來揍他,也顧不上哭,連滾帶爬地跑遠了。
醫生說了要多休息,可他白天就在書房待著,晚上還要忙。
「話也不是這麼說,我這個年紀,男友粉和女友粉佔大多數,人家現在都這麼叫,難道你聽見一次就揍人家一次?」
https://www.hetubook•com•com慕瓷想起昨晚那個滿目鮮血的夢。
「帶不走就先留下。」
慕瓷明明一遍一遍告訴自己,往前走,往前走,別回頭,可好像有一根繩子從後面拽著她,越走腳越重。
他們是淋著雨回來的。
「就是有點兒不習慣。」
她一動不動地盯著路口,眼眶發紅,卻不像哭過,眼裡隱隱約約藏著期盼。
賀昭一邊和慕瓷並排往外走,一邊納悶地說:「安蘿好像還挺喜歡你。」
「先放著。」沈如歸把她拽回來,從她的手心吻到唇邊,「讓我看看你嘴裏是不是藏了糖。」
「我要無動於衷才算大度?」
沈如歸併沒有把身體的全部重量都壓在慕瓷的身上,只是從一樓到二樓的距離,他的額頭上就起了一層冷汗,臉上毫無血色。
賀昭平時對慕瓷不錯,她怎麼都得去看看安蘿。她穿上外套,拿了把傘就過去了。
「幾歲?」
顧澤就是在這一天出現的。
她繼續往前走,那兩個人就站在路燈下面,她遠遠地站著,只看清了男人的臉。
台上,萬眾矚目的是導演陸川,《相思》劇組的演員基本都是初次接觸大銀幕的新人。
賀昭也來了,沒有一個小時肯定結束不了。
「結束之後還有飯局吧?」
「賀昭給安蘿買的,被我半道劫了一半。」慕瓷往嘴裏塞了一片薯片,咬得咔嚓咔嚓響,趁沈如歸不注意,悄無聲息地把他要看的文件埋進零食堆。
「啊?」慕瓷茫然,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還有點兒疼,「哦,是不小心被貓撓了一下。怪我自己,非得去摸,它不撓我才怪呢,如果誰隨便摸我,我也得撓他。」
她抬頭看著他:「還有下次……」
為了躲避債主消失了一年的寧倩突然回來了,頭髮燙成波浪鬈,脖子上戴著一串珍珠項鏈,高跟鞋上還鑲著鑽。
「傻樣,就算他在外面,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聽我的牆腳。」
空氣陷入死寂。
「沈如歸……」
王叔拿來熱毛巾,沈如歸擦掉身上不幹凈的東西才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嚇著了?」
慕瓷叫他:「站住。」
她沒說話,只是搖頭,安靜地在旁邊看著醫生給他處理傷口。
「很不高興嗎?」慕瓷搖頭嘆氣,「說明你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老太太氣得臉色發白。
雖然慕瓷每天都記得給那束玫瑰換水,但花瓣還是一天比一天蔫,最後實在搶救不了,只能扔掉,桌上就乾巴巴地擺著一個空花瓶。
賀昭起初沒反應過來,細想之後臉色就變了,起身沖了出去。
賀昭打開車窗,朝沈如歸揮手:「沈哥,走了啊!」
「你現在怎麼這麼難哄?真應該讓小黑來看看,每天到底是你無理取鬧還是我不講道理。」
「十分鐘。」
慕瓷覺得,他大概是渴了。
「我不困。」慕瓷怕碰到他的傷口,也不敢亂動,只輕輕地說,「今天沒有工作,我下樓給你煮粥。」
「那不是欺負,那是……」沈如歸平時都跟男的混在一起,說話葷素不忌,也不會想著哪句話說出來合不合適,但眼前這個不好惹的小女孩看起來還小,「你幾歲?」
「我等你來接我。」
「想得美,」慕瓷說,「只有我未來的丈夫才有機會吃到我親手做的菜。」
沈如歸敲打鍵盤的動作停了下來。
晚上,沈如歸要去書房,但被慕瓷騙進了卧室。
夢境很混亂,她像是被什麼東西推著往前走,還有一張血肉模糊的臉,那人一遍一遍地說著:「慕瓷,你遲早會害死沈如歸的。」
賀西樓早就知道安蘿在這裏,賀昭好不容易才等到機會,不能耽誤太多時間:「安蘿,把籠子放下吧,我們要走了。」
慕瓷心裏什麼都沒有想,只是覺得這麼冷的天氣,沈如歸淋了雨,多冷啊,她想給他暖暖手。
迷霧散去,她終於看清,那張血淋淋的臉是她自己。
他進屋叫人,是迫於被沈如歸支配的恐懼——沈如歸不怎麼喜歡慕瓷和安蘿接觸太多。
賀昭嘆氣,很無奈:「不是我不告訴你,我是真的不清楚,我發誓。你都知道從我這裏下手,沈哥會猜不到?」
她眼尾藏不住的盈盈笑意被細膩的親吻覆蓋。
他走近,微微傾身,抓住飄揚的髮帶輕輕一抽,髮帶就到了他手裡。
「你能開車嗎?」
慕依十五歲了,已經可以分辨是非。
她被問煩了,扯著嗓子吼了句,「要你管!」
他的這種反應在慕瓷的預料之中,她知道,就這樣問,自己肯定什麼都問不出來。
胖子底盤不穩,慕瓷把他推倒,坐在他身上揍他:「你還敢說!」
陸川比慕瓷先到,劇組的其他演員已經到了,方方在旁邊等慕瓷。紅毯設在兩百米外的地方,再往前就全是記者和粉絲。
關了燈,窗帘拉得嚴實,屋裡光線昏暗,像是夜晚。
「……」
「就是好像聽到你在叫我,下樓一看,」慕瓷喃喃地道,「一看,真的是你回來了。」
路上靜悄悄的,又沒人追他,他喊什麼?
昨天晚上談完事,一女的跟了他一路,到沒人的地方就開始沒皮沒臉地往他身上貼,他嫌煩,下手也沒個輕重。
「不管,我撿到就是我的。」慕瓷甩了下馬尾,扭著頭朝他眨眼,杏眸笑成了月牙,梨渦淺淺,「我好看嗎?」
窗戶開著,慕瓷點點頭:「抽吧。」
「昨天晚上,就在那條巷子裏面,你把一個姐姐弄哭了。」
「小瓷,午飯吃點兒什麼?」
從來到這裏開始,她就是一個安靜的木偶娃娃,這樣一副髒兮兮的模樣讓慕瓷看了都忍不住想笑。
陸川眉頭輕皺,在攝像機拍不到的地方提醒慕瓷。
「叫魂啊!」慕瓷沒好氣地應了一句,「馬上就好。」
今年的影視盛典就在這座不夜城舉辦,昨天綵排,今天正式開幕,慕瓷要提前一個小時到場,和陸川一起走紅毯。
安蘿固執地堅持,用那條紅絲帶給慕瓷綁了個高馬尾。
品牌方這次給慕瓷的是一條露肩款白色羽毛裙子,搭配簡單的珍珠耳飾和米色高跟鞋。
這是慕瓷放學回家必經的路,走小巷子可以抄近道。
凌晨兩點,沈如歸的手機振動了兩聲,是賀昭打來的。
結果她卻盤著腿坐在沙發上吃了半個小時的零食,嘴巴沒停過。
慕瓷回過神。
「他們是指誰?」
閣樓上很暖和,賀昭為了讓安蘿種的花好好活著,專門在閣樓裝了暖燈。
同樣躲在遠處盯著慕瓷的,還有兩個中年男女,一直在偷偷摸摸計和*圖*書劃著什麼,等天黑了,四周沒有路人經過,才拿出一袋糖果湊過去,假裝問路。
「這不是用來綁頭髮的。沒有頭繩就算了,沒關係的,我很快就弄好,弄完了再回去洗澡。」
她只是想看看沈如歸的傷有沒有裂開,結果摸到了不該摸的東西,難怪他會擋。
安蘿不是不會說話,只是不願意開口而已,慕瓷也習慣了自言自語。
黑子意識到自己情急之下說錯了話,往自己臉上扇了一巴掌,就當是給慕瓷道歉。
沈如歸收攏手臂,低頭吻她:「噓,先陪我睡一會兒。」
直到,她走到他面前,拿走他嘴裏那半根煙,把她咬過的胡蘿蔔條餵給他。
「天黑了,快回家洗洗睡吧,小泥人。」說著,他伸手去摸慕瓷的頭。
沈如歸這一覺睡得久,慕瓷忘記了時間,鍋燒煳了,她只好重新煮,還炒了四盤菜。
慕瓷這才滿意,不像剛才那樣故意製造雜訊影響他,只在旁邊陪著。
「安蘿,你別害怕。」
賀昭拿出一根煙叼在嘴裏,從兜里摸出打火機:「我抽根煙?」
慕瓷遠遠地看著,許久才開口:「安蘿,賀昭真的真的很喜歡你,你們倆青梅竹馬那麼多年,他的性格你還不了解嗎?你不要害怕。
慕瓷大聲吼他:「才沒有!你胡說!」
沈如歸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好看。」
「先剪掉這些多餘的分枝,然後需要一個大一點兒的花盆。」
「他們都喜歡我。」
這樣一副臉色蒼白的虛弱模樣,她還是第一次見。
安蘿看了看花盆,又看了看慕瓷,然後拍拍手上的泥,站起來往旁邊挪,把地方讓給慕瓷。
「你掉到廁所里了?我找人進來撈你?慕瓷?慕瓷?」
「明天讓他給你道歉。」
「還行是什麼意思?」
賀昭知道她捨不得:「我答應你,一定會回來接它們。」
公司給慕瓷接了一個護膚品廣告,比拍戲簡單多了,但前前後後也拍了兩天。
他說的是凌晨在客廳的事。
「你住在這附近嗎?」
玫瑰和鮮血,都是紅色。
在紅毯上亮相的時候,她出挑的長相和氣質讓人眼前一亮,網上已經有人給她刷話題了。
「陸導不會參加,我也不好意思蹭飯,會很尷尬。」慕瓷低聲說,「你來接我,多晚我都等。」
黑色長發被綁成高馬尾,發梢微鬈,隨著她的走動一晃一晃的,充滿靈動的美,髮絲間隱匿著一條紅色髮帶,被風吹起。
沈如歸淡定地回答:「社會大哥不需要買票。」
「我先把它給安蘿送回去。」慕瓷擔心那隻貓受驚打翻牛奶,動作沒敢太快。
「到底幾歲?」
他說:「還行。」
沈如歸往外走了幾步,看到梧桐樹下站著一個小女孩。
風聲呼嘯,雨滴打在玻璃窗上,驚醒時她總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
「怎麼了?我就親親,不能親嗎?」慕瓷撇撇嘴,「嘁,誰稀罕。」
兄弟之間,不需要多說。
地段偏僻,路上沒什麼人,很安靜。
那隻貓認生,好在阿姨經常喂,勉強能接近它。阿姨抓到貓后趕緊把它洗乾淨,吹乾,送到安蘿的房間。
賀昭站在窗戶旁邊抽煙,心裏糾結,最後天平還是傾向了安蘿。
「被我說中了吧,」慕瓷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沈如歸你真行。」
作為主演的慕瓷在這之前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十八線小演員,出演這麼一個備受關注的角色,網路上自然會有各種各樣的聲音。有人討厭,也會有人喜歡。
「嗚嗚嗚……」慕瓷放聲大哭。
電腦掉到地毯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頭髮紮起來後方便多了,慕瓷修剪好一盆,安蘿學著修剪另一盆。
平時賀昭不在的時候就只有阿姨照顧安蘿,今天阿姨急得都快哭了,連忙把慕瓷帶到樓頂。
「啊?」
「誰年紀大我說誰。」慕瓷現在才不怕他,「看什麼看?你又不能把我怎麼樣,有本事就快點兒好起來。」
這好像是沈如歸偶爾帶在身上的那條,蒙過她的眼睛,捆過她的手腕。
沈如歸冷著臉不配合。
沈如歸閉眼深呼吸,心想:算了,自己還是做個人吧。
外面傳來一陣誇張的尖叫聲。裙子上有很多片羽毛,慕瓷聽到沈如歸說「好」的時候數到了第十三片。
「……」
「看不出來,挺野的啊!」沈如歸輕而易舉就把她摁住,故意嚇唬她,「你說對了,我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信不信我也能把你丟進巷子欺負?」
沈如歸就站在車旁,和看著慕瓷一步一步走向聚光燈時一樣,看著她跑向他。
慕瓷:「……」
「慕瓷,你遲早會害死沈如歸的,你信不信?」
慕瓷出門的時候沒扎頭髮,手腕上也沒有頭繩,頭髮總往泥里掉。
下車前,她問:「我好看嗎?」
慕瓷跑到樓梯口,忽然僵在原地。
慕瓷披了件外套,帶著幾根胡蘿蔔去找安蘿喂兔子,阿姨告訴她,安蘿在閣樓上。
他在發燒,口腔里的溫度很高,這個吻明明很輕,卻像著了火一樣。
「捨不得?」
她想著沈如歸可能被拍到,就從兜里摸出一個黑色口罩,等紅燈的時候湊過去給他戴上。
安蘿的臉上沾了泥,衣服上也是。
黑子冷笑:「還不嚴重?躺著進搶救室才算嚴重?都是因為她……」
她掐著十分鐘的時間從浴室出來,坐到沈如歸身邊,手指一下一下戳著電腦屏幕,也不說話,但意思很明顯。
舉辦方的工作人員通知《相思》劇組全員就位,十分鐘後走紅毯。
這隻貓平時也會溜進主樓,但因為沈如歸不喜歡,王叔看到后總會把它趕出去。
安蘿洗乾淨手,從口袋裡拿出一條紅絲帶。
「你弄傷自己,他多傷心啊!
他也不說什麼,只是看著她笑。
「過來吃早飯。」
也看不清外面的天色,慕瓷在沈如歸睡著之後動都沒有動一下,半邊身子都是麻的。等她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關上門下樓,看時間才發覺已經中午十二點了。
幾個人敲門進屋,都是慕瓷眼熟的面孔,個個都笑著叫一聲「嫂子」,但上樓之後神色就嚴肅起來。
慕瓷把煙滅掉,扔進垃圾桶,仰頭朝沈如歸笑:「安蘿的小兔子一口一口咬得嘎嘣脆,我拿了一根嘗了嘗,是挺甜的,但還是覺得不好吃,胡蘿蔔的味道太奇怪了,對吧?」
「安蘿昨天晚上說話了,在你回來之前說的,只有我聽見了,你想知道她說了什麼嗎?」
地上那塊手錶被踩壞了,零件七零八碎的。
慕瓷剛到家就開始下雨,雷聲陣陣,閃電彷彿www.hetubook.com.com要撕破夜空。
「我來吧。」
慕瓷把廚房門關上:「周姨在洗衣服,王叔喂狗去了,沈如歸在睡覺,家裡沒別人,我就算知道了也會當不知道的。」
「還行就是不難看。」
神啊,拜託拜託,一定要讓他平安回來。
後來,那片老城區被划入拆遷範圍,慕瓷只知道是被一個大老闆買走了,好像是要建遊樂場,分下來的拆遷款夠還很大一部分債,老太太和慕瓷終於能喘口氣了。
到晚上了,沈如歸還沒醒。他沒吃東西,也沒吃藥,慕瓷想了想,還是決定去叫醒他。
寧倩說:「焉叔叔家裡有孩子,媽媽只能帶你們其中一個,如果帶妹妹走,就不能要你了。」
傍晚時分,夕陽很美。
阿姨一直等著,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準備午飯才合適。
慕瓷不甘心,小心避開他身上的傷,摟住他的脖子追問:「是不是啊?」
爸爸的頭髮很硬,扎得她又癢又疼,滿屋子都是她的笑聲。
沈如歸雖然在養傷,但還是很忙,每天都有人神色凝重地進出主樓。
安蘿把籠子放下,摸了摸貓的腦袋。
慕瓷早起后在客廳看到安蘿的貓時很驚訝。
聚光燈下,星光璀璨。
「慕小瓷,你真是越學越壞了!」
慕家破產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就算當時再轟動,依然會慢慢被遺忘。
「如果把喜歡的明星叫老婆、老公,以後怎麼叫自己的結婚對象?」
已經六點多了,外面的天色還是很暗。
「幾歲?」
慕瓷擔心碰到他的傷口,故意拿腔拿調:「賀昭在門外哦,門沒關哦,他都能聽到的哦,他個大嘴巴,用不著五分鐘,所有人都會知道你生病了會撒嬌的哦。」
沈如歸眼前一會兒是十年前淚眼模糊的小泥人,一會兒是十年後眉眼如畫的慕瓷。
慕瓷想了想:「我希望……能平安。」
慕瓷去洗手,安蘿端著一盤切好的胡蘿蔔條在後院喂兔子。
對他來說,只是身上多添了一道疤痕而已。
把地板擦乾,出去之前,她又回頭看了看自己在鏡子里的影子。
慕瓷多看了兩眼,怎麼……有點兒眼熟?
他對身邊的人向來寬容,前提是不要涉及慕瓷。黑子在慕瓷面前口無遮攔,沈如歸必然會動怒,如果慕瓷不在場,就不會只是踹翻一把椅子這麼簡單了。
安蘿一動不動地站在雨里。
「媽,這些錢您收著吧。」寧倩從包里拿出兩個厚厚的信封遞給老太太。
「慢點兒哦。」慕瓷扶著他站起身,慢慢上樓梯。
鍋里正咕嘟咕嘟煮著粥,賀昭心想:沈哥這次也值了。
「慕小瓷。」賀昭在洗手間外敲門。
連他的下巴線都無比性感。
沈如歸連看都不看:「摔壞了你賠。」
「我真的看見了,開車的男人是有錢人,你媽還叫他『親愛的』。」
「慕小瓷,你怎麼還沒睡?」賀昭先注意到慕瓷,下意識地擋住沈如歸,故作輕鬆地朝慕瓷笑了笑,「小事小事,不嚴重的,別怕啊!」
幸好媽媽更喜歡她。
沈如歸慢慢點頭:「嗯,很奇怪。」
「慕小瓷打人啦,救命啊……」
沈如歸抬手把人拉到懷裡:「不嚴重,養養就好了。」
慕瓷:「……」
她沒有聽錯,確實是沈如歸回來了,他靠在沙發上,渾身都濕透了,連頭髮都在滴水。
沈如歸入睡很快,雨小了,慕瓷甚至能清晰地聽到他的心跳聲。
慕瓷回過神:「沒有。」
慕瓷裹了一件很厚的羽絨服,在車裡倒也不冷。
「……」
「十五歲。」
「行了,」沈如歸一腳踹翻了椅子。
「都杵在這裏幹什麼?」賀昭幫沈如歸趕人,「走走走,回去睡覺。」
那家遊樂場門口有棵幾人粗的梧桐樹,十年前,那裡只是一片落後的舊城區,被神秘老闆買走之後建了一家遊樂場,全年營業。
走著走著,她好像聽見了奇奇怪怪的聲音。
慕瓷把碗筷都拿到旁邊,喂他喝水,聽到這個問題,認真地想了想:「比如,你可以想象一下別的男人叫我老婆。」
「你鬆開!」
賀昭為了讓安蘿好好吃飯想盡了辦法,但她還是很瘦,彷彿風一吹就會倒。此時,安蘿踉蹌著往露台邊緣走,如果再往前走幾步,就會墜下樓。
「先吃飯,再吃藥,一樣都別想逃。」
慕瓷繼續扒:「又沒人拍我,都去拍真正的大明星了。」
他只是看著慕瓷,抬手撥弄她的馬尾,紅色髮帶繞在他的指間。
夜涼,風起。
她起身就要甩手走人。
她的聲音不大,但足夠沈如歸聽清,他忽然笑了。
「慢慢就習慣了。」
「那你呢?」
沈如歸閉上眼:「你會?別把廚房給我燒了。」
「慕瓷,你遲早會害死沈如歸的。」
車裡還有個男人,車窗降下一半,慕瓷看到他在抽煙,手腕上戴著的表比這座老房子值錢多了。
「我才不信,你連買包煙都會付錢,肯定是認識遊樂場的老闆才不用買票,或者,你自己就是……嗯……」
「能給你煮碗粥已經不錯了,你挑什麼挑?好了好了,別給我臉色看了,我喂你吃總行了吧。」慕瓷一手拿筷子,一手拿勺子,「張嘴。」
「不洗澡了,我給你擦擦。」慕瓷幫他脫衣服,去浴室把乾淨的毛巾泡進熱水中,擰乾后幫他擦身體,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
轟隆一聲,巨雷在雨夜裡炸開。
老太太拍桌子:「小瓷和依依都是你的親生女兒,不能厚此薄彼,要麼一起帶走,要麼都留下。」
賀昭怔住,過了幾分鐘,背過身,罵了句髒話。
慕瓷這才回神,但顯然沒聽清主持人剛才問她的問題。
還好,沒有出血。
這是慕瓷第一次清晰地聽到安蘿說話。
沈如歸坐起來,靠著床頭:「不痛。你熬的粥呢?熬到現在,已經是米飯了吧。」
「小女孩,你弄壞了我的手錶,這條髮帶,就當是賠禮了。」
「你都不知道,賀昭因為你喝葯難受吐得吃不下飯都哭過好幾次。
沈如歸解開她頭上那條紅絲帶,長發海藻般散落。
「粥?粥……煳了。」
「你家裡都有些什麼人啊?爸爸媽媽呢?」
賀昭回頭,一看慕瓷的表情就猜到她要問什麼。
他不是好人,從來都不是。
方方一個星期前就說了無數遍,讓慕瓷這周內要睡得比豬多、吃得比雞少,因為陸川會帶《相思》劇組出席「影視盛典」。
賀昭看著慕瓷走遠,過去給沈如歸出主意。他當然不敢直接說沈如歸的方式不對:「沈哥,你得誇她,誇她漂亮,誇她可愛,把她誇高興了,你自然和圖書也會高興。」
他走在最後:「沈哥,我去看安蘿。」
「安蘿,晚上好呀!我給你的小兔子帶了胡蘿蔔,你可以喂它。」
回到卧室,慕瓷看了看他胳膊上纏著的繃帶。
「沒事,擦過葯了。」慕瓷幫他蓋好被子,「你睡吧。」
這些傷明明都在他身上,為什麼她卻覺得疼?
慕瓷看到她們全都是在新聞里。
「嗯。」
周圍嘈雜,某一瞬間,她什麼都不想,推開方方,不顧一切地往回跑。
「小黑其實不討厭,他總瞪我是因為我給他取小名。」
她起身,本來在刨土的貓也跟著她走開了。
沈如歸揉揉她的臉:「最後十分鐘。」
「怎麼進步?」
慕瓷警覺地往後躲,但嘴上不肯露怯:「你欺負女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以前顧家和慕家是鄰居,慕瓷跟在顧澤屁股後面跑的時候還是喜歡吃糖的年紀,後來顧家去國外做生意,全家都搬走了,過了好幾年才回來。
沈如歸沒理她,撿起電腦繼續看文件。
沈如歸看著面前清淡的飯菜:「這都是你做的?」
他們談事情時,慕瓷會避開。
賀昭一覺睡醒來主樓看看,進屋就聞到了飯香味,繞了一圈才發現是慕瓷在做飯。
沈如歸拉開車門:「能不能你還不知道?」
沈如歸嗤笑:「你才認識他多久,就有友誼了?」
「嗯。」賀昭起身,「沈哥,這段時間給你添麻煩了,還有慕小瓷,謝謝她照顧安蘿。貓貓狗狗不方便帶,我想麻煩你們先幫忙養著,等我和安蘿在那邊穩定下來,再想辦法把它們接過去。」
「小朋友,你真漂亮。」
慕瓷在旁邊看了一會兒:「這種花要剪掉一些老掉的分枝才能長得好。」
「別這麼狹隘,大度一點兒,以後會有更多人喜歡我的,你現在的覺悟還不行,需要進步。」
「原來是貓叼來的啊!」慕瓷懂了。
沈如歸把煙夾在指間,垂眸瞧著她:「小女孩,這兩個人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走紅毯儀式已經開始,陸陸續續有明星、導演進場。
「我只能吃到一碗粥?」
他爬起來用力往前跑,扯開嗓子喊:「慕小瓷的媽媽跟野男人跑嘍!不要她嘍!」
「嗚嗚嗚……你又打我,我要去告訴老師!」胖子哭得撕心裂肺。
「不松呢?」
「我沒爹疼沒娘愛,你還在我肚子疼的時候欺負我。」
「那不一定,人家賀昭又不怕你。」
「你就是老古董。」
「十三。」
沈如歸笑了笑,自然而然地幫她整理耳邊的碎發:「賀昭和安蘿遇到了點兒麻煩,我去看看,不是什麼大事。」
「你說誰老古董?」
貓跳到安蘿腿上,在她的懷裡很安靜。
為什麼……為什麼媽媽要扔下她?
慕瓷愣了許久:「這麼突然……」
「只是不難看?」她垮著臉踩了沈如歸一腳,「你這個人真沒勁。」
她認識的沈如歸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掌控者,好像永遠都是那麼強,對小傷小病根本不會上心。
這條紅絲帶很舊了,也沒什麼特別的。
賀昭下午出去之後,到現在都沒回來,慕瓷是在編瞎話。
她喂一勺飯,再喂一勺菜,沈如歸不用自己動手。
再後來,債主嫌她們還錢的速度太慢,親自找上門,搬了張凳子坐在門口,身後站了一排保鏢。
沈如歸走過來,讓司機下車。
慕瓷像是一下子落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淵。
「顧澤為什麼無緣無故針對沈如歸?別說全都是因為我,我沒那麼大本事,」慕瓷冷靜地問,「沈如歸到底把顧笙怎麼了?」
「那當然,」慕瓷揚著下巴,抬手撥了下馬尾,「我人見人愛。」
今天它竟然能爬到飯桌上喝牛奶,還蹲在沈如歸面前,簡直比她還猖狂。
兩個小時,她看著路口,沈如歸在看她,看著她眼裡的期盼一點點消失。
沈如歸眼裡的血絲顯得觸目驚心,慕瓷想了一會兒,自問自答:「還是我扶著你吧,反正又沒人敢笑話你。」
「你睡覺嗎?你睡覺我就不吃了。」
「看著眼熟。」
畢竟是第一次出席這樣正式的場合,緊張在所難免,主持人又笑著把問題重複了一遍,問慕瓷:「新年有什麼願望?」
「阿姨,你幫忙去外面把安蘿的貓抓進來,她要抱著貓才安心。」
安蘿固執地推開慕瓷,轉身往雨里走,仰著頭,任由雨水落在臉上。
「十二,十二行了吧。」
沈如歸感覺到衣服被浸濕了,以為自己手勁太大弄疼了她:「哭什麼,我又沒有真的欺負你。」
「沈如歸,醒醒。」慕瓷坐在床邊輕聲叫他,摸他的額頭,「你有點兒發燒,要量一下體溫。」
她到底不是專業的,換藥雖然不難,但她多多少少會弄疼他。而且,他不想她看見。
慕瓷上樓去卧室,看沈如歸還在睡就沒有叫他,只以小火溫著粥。
頭髮被揉得亂七八糟,慕瓷瞬間就奓毛了,撲上去手腳並用,對著沈如歸又踢又打。
天氣越來越冷,沈如歸也越來越忙,賀昭更是不見人影。
「幾歲?」
地板上滿是泥印,王叔先把裝著紗布、棉花的托盤收走,又利索地把客廳弄乾凈。
慕家別墅被封之後,慕瓷和老太太就搬到老房子住,家裡別的沒有,花花草草倒是不少,都是她們自己種的。
一句一句像魔咒一樣在耳邊回蕩。
「安蘿,這條絲帶……你從哪兒弄來的?」
她跟著寧倩走了,沒有帶走一件衣服,因為她知道將來會有更好的,也沒有多看慕瓷一眼,生怕自己是被遺棄的那一個。
寧倩深呼吸,讓情緒穩定下來:「嗯,不吵。乖乖去收拾行李,沒用的就不帶。」
「我馬上好。」慕瓷丟開沒吃完的零食,進浴室刷牙洗臉。
「我誇了。」
慕瓷無奈地湊過去親了他一下,他才張開嘴。
「真的燒煳了,誰讓你一直睡一直睡,餓著吧。」慕瓷量好體溫也不看沈如歸,起身下樓,「對,沒錯,我就是這麼一個冷血又無情的女人。」
這娘倆母女情深的時候,慕瓷就站在奶奶身後,看著院子外面的那輛車。
「安蘿說她很臟,要洗乾淨。
「別碰,很臟。」沈如歸避開她的手,「時間還早,上樓睡覺去。」
那些債主每隔幾個月會來要一次錢,老太太東拼西湊,勉強能還上一點兒,破舊的老房子里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但還是會被他們亂砸一通。
沈如歸想了想。
他說:「是不是很吵?下次就不讓他們進來了。」
她很想看看他被戳穿后不自然的表情,但被捂住了眼睛。
慕瓷忽然想起安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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