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經年相遇,無可倖免

沈如歸知道后,從家裡出來接慕瓷。
陸川頭都不回:「直接把賬號發給我。」
慕瓷半醉半醒,兒子跑遠了不在旁邊,她總會不經意流露出小女孩的性子,不講理,翻舊帳。
「過年就是一起吃好吃的,媽媽能陪我玩很多天。」
「媽媽最漂亮!」
焉洐看著慕瓷的名字出神,直到慕依叫他,他的目光才聚焦在請帖上,唇邊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掩蓋了心底隱隱約約的失落。
「慕小姐,情人節快樂,這是您的花,麻煩簽收一下。」
「不多啊,我有很多很多時間陪你。」
「你真的太拼了。」
蘇夏甚至有點兒想鼓掌:「好帥!」
「嗯。」
家裡沒有外人了,他不用再顧忌什麼。
「我想要個妹妹。」沈燼湊過去,捂著嘴巴小聲在蘇夏耳邊說:「夏姨,你生一個妹妹好不好?」
5月21日這天,慕瓷請方方幫忙照看沈燼,自己去爬山——都說山上的菩薩很靈,她去求個平安。
「等等……洗澡!要先洗澡,我一下午都在火堆里來回跑,臟……」
蘇夏倒茶的時候跟慕瓷說焉洐還挺帥的,又問他要不要留下來一起吃晚飯,轉眼就被陸川拎進了房間。
沈如歸低頭看著她,拿著相機的小粉絲按下快門。
「小燼像我,打不過對方也絕對不會先服軟,剛才就是故意把泥往沈如歸身上蹭,沈如歸有潔癖。」
慕瓷小跑兩步,整個人忽然僵住。
沈如歸不能在電影上映的時候陪慕瓷去影院看,他那些兄弟就包場請人去看,黑子連包了十場。
「可是我今天就想和媽媽睡!」
「媽媽是我的隊員,你不可以摟!」
沈如歸本想關上門隨便他鬧,但想想這幾年都是慕瓷一個人帶孩子,就什麼脾氣都沒有了。
陸川不工作的時候,心思都在蘇夏身上。
慕瓷看破不說破,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沈如歸,叫你呢。」
「我鎖門了。」
視頻里的慕瓷懷孕六個月左右,長胖了一些,孕肚已經明顯了,拿著相機的人逗她說話,她總是在笑。
「……」
「太好了!」
很多人都畏懼沈如歸,畏懼的背後,其實是鄙夷和不屑,覺得他這樣的人不配被愛。但愛是沒有門檻的,國王可以,乞丐同樣可以。
小糰子的興奮都寫在臉上。
和過去很多次一樣,慕瓷畫完之後,指著畫上的人問兒子:「寶貝,這是誰啊?」
慕瓷喝了點酒,和沈如歸在後院看著沈燼踢足球。
「沈太太。」
沈燼算是在劇組長大的,等他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慕瓷才稍微減少了工作量。
「陸導和蘇夏幫了我很多,小燼大部分時間都在他們那裡。賀昭前兩年也經常和安蘿一起來看小燼,家裡那些玩具大半是他買的。」
「這一間嗎?」
沈如歸帶回來一隻貓,給慕瓷的,但小糰子看上了,樓上樓下跟著跑。
慕瓷的反應談不上意外,甚至過於平靜,畢竟顧澤只是在國外治療,遲早都會回來。
他身邊還站著一個女人,不像秘書。
旁邊的助理不小心看到陸導竟然在工作場合笑,頓覺毛骨悚然,也不知道電話那邊是誰。
顧澤和他太太坐後座,慕瓷坐副駕駛。
小糰子趁熱打鐵:「爸爸,我想去遊樂場,可以嗎?」
要知道沈如歸今天是打算帶慕瓷去辦正事的,破天荒地穿了件白襯衣,卻被沈燼戳戳抱抱蹭了一大片泥漬。
這件事沈如歸想過:「我讓人找了幾套,年後帶你去看。」
「當我沒說行不行?」
蘇夏一邊看直播一邊逗沈燼,指著電視機里上台領獎的慕瓷感嘆:「小孩兒,看你媽媽多漂亮啊!」
「賀先生,你一個外人懂什麼?!慕瓷生小燼前一個月,晚上基本睡不了覺,手腳腫得像饅頭,一摁一個坑,疼了兩天才把小燼生下來,那個時候她還沒過二十四歲生日。小燼兩歲時生了一場大病,慕瓷在醫院熬得喉嚨失聲,一個星期說不了話。
「你在想什麼呢?」她含混不清地嘟囔,又閉上了眼睛。
「什麼快了?」小孩兒聽不懂。
沈如歸說:「我不一樣。」
慕瓷每次試婚紗都沒有讓沈如歸看,想留在婚禮當天給他一個驚喜。
「等兒子上一年級,我們可能得考慮搬家了,不然他每天都要早起,來回很費時間。」
沈燼很喜歡陸川,有一段時間沒見了,睡醒后精力恢復,樓上樓下跟著陸川跑。
「你喜歡哪件?」
焉洐走後不久,來了個快遞員,捧著一盆花敲門。
「哪裡不一樣?」
「我道歉總可以吧,你別這麼小氣。」
「可以帶一輛你最喜歡的車。」
「誰晚上刮鬍子?」
「顧澤醒了,顧家也沒有追究,而且他是主動自首,陸川又請到了國內最好的律師,最多十年。不過案子還沒開始審,變數很大,三年五年也有可能。」
「你知道什麼叫過年?」
顧政鷹完了,顧氏就完了,他只要還姓顧,就永遠只能看著。
「好!」
沈如歸看著她出神,目光溫柔,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一年又一年。
慕瓷笑著說:「不一定是妹妹哦。」
沈如歸靠在門邊,沒有半點兒去幫忙的意思:「我和我老婆打算補個婚禮,你提前準備禮金。」
「你為什麼又不說話了?」
慕瓷笑著搖搖頭,說這次和陸川的合作是自己的最後一部戲。
走過長長的花瓣路,路的盡頭,是她的沈如歸。
沈燼像慕瓷,撒嬌一把好手,眼巴巴地望著你的時候,你完全沒辦法拒絕。
陸川平靜地對上沈如歸冷漠的目光,轉身進了廚房。
他在抽煙。
慕瓷只聽到幾句,還以為真的是雙胞胎。
「我給你洗。」
他蔫蔫地低著頭,小聲說:「他不喜歡我。」
城南監獄。
那他再吻五分鐘。
「放假了嗎?」
雖然沈如歸不再像以前那樣讓人不敢靠近,但在他面前,方方心裏還是有些怵。本來還想叫聲「沈老闆」,但喉嚨自動失聲,她只朝慕瓷揮了揮手:「我先走了。」
慕瓷在旁邊看著,就這樣什麼都不說,也能看很久。
「我覺得很幸福,」他說,「慕瓷,我覺得很幸福。」
「她知道后罵了我一頓,又抱著我哭,第二天就帶著行李過來了,每天給我做飯,陪我散步。陸導也很照顧我,我只負責吃和睡。
「那……要不要叫一聲『爸爸』?」
沈如歸捏了捏她的手:「嗯。」
「親一下?」
「請問,是慕瓷小姐嗎?」
慕瓷知道沈燼睡了,不想吵醒他,就沒按門鈴,打電話給蘇夏。
沈燼看著沈如歸。
躺在床上,慕瓷好像猜到了他心情沉悶的原因。
沈燼沒叫過沈如歸「爸爸」,更沒給他夾過菜。
沈燼摘掉沈如歸的眼鏡拿在手裡玩:「你把我的球摔壞了。」
「我不是問你要不要吃這個,我是問你想不想要個孩子。」他帶沈燼比她都細心。
「慕瓷,有太多你不知道的事,你懂我的意思了嗎?」
「具體說說。」
「不是,我就是隨口一說。」慕瓷試圖解釋,「等一下啊……你鎖門了嗎?」
他管誰都能叫爸,不是找揍是什麼?
「媽媽,媽媽,我要去。」
「晚上為什麼不能刮?」
「媽媽錯了,吃完飯就陪你玩,爸爸也陪你。」
慕瓷倒了杯熱茶,坐到沈如歸身邊:「你在看什麼?」
沈燼不樂意:「為什麼?」
「你老公是很強,但也沒久到能餓死他的地步。」
「……」
慕瓷說:「我在乎。」
四個小時后,拍攝結束,慕瓷殺青,被等了半天的粉絲們團團圍住,方方擠都擠不進去。
沈燼拿著小鏟子,高高仰起頭:「你是保護媽媽的英雄嗎?」
他身後站著伴郎團,賀昭帶頭起鬨要法式熱吻。
「做幕後也不錯,打算跟著陸導?」
「嗯。」
「商量個事。」沈如歸捏著沈燼快扭成九十度的腦袋轉過來面向他,「你晚上去陸川家睡,明天也別回來了,怎麼開心怎麼玩,把房頂掀了都行。」
慕瓷領完獎,估計一會兒就會往回趕。蘇夏找了部動畫片給沈燼看,自己無聊地去廚房給陸川添亂。
小糰子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可很快又蔫了,悶悶地趴在慕瓷懷裡:「他肯定不帶我玩……」
「媽媽為什麼哭?」
「謝謝。」慕瓷回到沈如歸身邊,和他十指相扣。
「哇!」沈燼開心地跳起來,連平時不喜歡的鴨舌帽也乖乖戴上。
「飛機也不可以。」
戒指是他強行給她戴上的,求婚這一步略過了,領證那天也很匆忙。
新年。
沈燼很快轉變方向往他懷裡撲:「陸叔叔。」
沈燼氣呼呼地捏了個雪球扔過去,但力氣不夠,雪球打在沈如歸腳邊。
「嗯?」
「魚。」
「忘了。」
幼兒園今天有活動,晚一個小時放學。
方方負責穩住場面。慕瓷身上穿的還是旗袍,只裹了一件羽絨服,太冷了,她準備先去換衣服,可找了一圈都沒有看見沈燼。
天色微亮,他坐在床邊給慕瓷燒傷的手擦藥。
她沒見過沈如歸小時候的樣子,身邊的人都說沈燼像她。
「怎麼了?」
「你覺得呢?」
「他還沒吃飯呢!」
焉洐喝了口茶:「沈如歸昨天晚上去自首了,這些是我們從他的書房裡找到的,你應該會想看看。」
沈燼午睡的時間很長,睡醒了也不鬧,自己穿衣服下樓。
「他倒是想,但最近感冒了總咳嗽。林總,我認真地考慮過,還是決定退了,休息幾年,轉行做幕後。」
沈如歸說:「不用管,他不敢做什麼。」
陸川剛把煮好的湯端上桌,一個抱枕就迎面砸到他的臉上。
「玩卡丁車!」
一張張翻過那些照片,她像是把那些年重新過了一遍。
慕瓷跟粉絲合影,遠遠地看著車旁的父子倆,怎麼看怎麼彆扭。
「……」
「沒辦法,」林杏子往外面看了眼,「人還在外面。」
慕瓷有些走神,腦海里閃過零碎的畫面,遙遠又模糊,卻又莫名很篤定那天她攔的就是沈如歸的車。
沈如歸當時沒說什麼,只是第二天把賀昭叫到家裡吃飯。
慕瓷還要補一個從火場里跑出來的鏡頭,火是真火。
慕瓷摸摸他的臉:「寶貝怎麼了?」
他的肩頭落了雪,頭髮剪得很短,瘦了,五官輪廓更立體了,換了一副新眼鏡,周身籠罩著一圈模糊的光暈,手裡拿著一束火紅的玫瑰,笑著朝她張開雙臂。
「可以。」
對,是一盆。
今天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是很平凡的一天,下著小雪,天氣很冷。
「我們先吃,還是等等慕瓷?」
他撲過來,慕瓷笑著抱他上床,他趴在她身上,抱著她滿臉親。
她希望他能平安,少吃點苦。
「是準備,但沒想現在就要啊!」蘇夏也知道那些避孕措施都不是百分之百有效,仔細想想,陸川從去年開始就戒煙戒酒了,「你當時是不是也是意外懷孕?」
這天早上,無論沈燼在卧室門外怎麼撓門,沈如歸都沒理。
「爸爸是第一次給你穿,慢慢學就會了,你教他嘛,他不學你就哭。」
第一個吻落www.hetubook.com.com在她的鼻尖。
「嘿!你好,我叫沈燼,我的媽媽是大明星,我是她的小寶貝。這是我的玩具,我用它挖泥,還用它堆雪人。」
「乖,吃吧。」陸川滿意地摸摸小孩兒的腦袋,掛掉電話后發了個定位過去。
除夕也是慕瓷的生日。晚上大家都要各回各家吃年夜飯,就在白天過來給慕瓷慶生。
「喝兩杯?陸川開車送你們回去。」
「真不想還是假不想?」
「你是我孫女,開心還是難過,我難道看不出來嗎?」老太太笑了笑,「雖然小顧陪你來醫院的次數不多,但我能感覺到,你們之間沒有他說的那麼好。」
衣服很小,小孩子的骨頭都是軟的,沈如歸不知道怎麼下手。
「看著都差不多,但穿在你身上應該不一樣。年後去店裡試吧,慢慢挑。」
「泡沫弄到眼睛裏面了,好疼。」
慕瓷點了點頭。
「謝謝林總。」
沈燼這才發現她:「媽媽!」
「我們老師說,要經常誇獎別人,夏姨也總誇我很帥。」
4月,二審結束,沈如歸被判刑五年。
沈燼看著她的肚子,很認真地思考:「兩個住不下。」
「陸叔叔真厲害!」沈燼抱著陸川的脖子,親得他一臉口水。
沈如歸拿了東西下樓,小糰子也跟著下來。
慕瓷忍著沒叫出聲,但也不肯這麼快就投降:「這裏上上下下、里裡外外有什麼是我不能看的?我就看了。」
周圍太吵了,沈如歸沒有聽見這句話,他把兒子從慕瓷懷裡接過來放到後面的兒童座椅坐著,重新往遊樂場的方向開。
「大概多久?」
「試試嘛!」
「好,媽媽拜拜。」
他扭頭看向沈如歸,只揮揮手,沒有飛吻:「拜拜。」
「行吧,」慕瓷也不深究,「謝謝。」
「哇,小燼懂的真多,上了幼兒園就是不一樣,獎勵一塊糖。」
「奶奶,我……我懷孕了,孩子的父親叫沈如歸,我很愛他,等他回來了,我帶他來見您。您別生氣,我是願意的。他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好人,也做過一些壞事,但對我很好,沒有比他對我更好的人了。您還記得您開店那段時間生意特別好的事嗎?其實顧客大部分是他找的。還有咱們家老房子拆遷的事,那塊地其實也是他買走的。他知道我們缺錢,但又覺得直接給錢您肯定不會要,就想各種辦法幫我們。還有很多很多……」
主持人當場愣住了。她以為慕瓷會說是品牌贊助的,畢竟女明星有幾百種拒絕八卦的說辭。
「嗯,我相信國家。」
「我沒在車上,沒事,就是車撞壞了。」
蘇夏吐完很難受,也吃不下其他東西了。
角落裡,沈如歸摸了摸藏在袖口下的紅絲帶,眼底滿是笑意。
「嗯,你洗。」慕瓷直接把小糰子扔到他的懷裡,「乾脆洗個澡吧,他身上臟死了。」
開車回家的路上,沈如歸沒說什麼話。
「你不是喜歡陸川嗎?」
沈燼又想玩雪,陸川輕輕捏著沈燼的腦袋,讓他往車的方向看:「你媽的保鏢到了,你去檢查一下合不合格,不過關就讓他走人。」
她其實不信這些,但那個時候太想沈如歸了,擔心他在裏面受苦,怕他出意外。
兩人下樓的時候,沈燼已經在吃午飯了。他顯然不怎麼開心,左手托腮,兩條腿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
沈如歸回來這麼多天,沈燼還沒有叫過他。
這一幕,恍若一場幻境。
慕瓷聽完就笑了:「那你每天都做些什麼呢?」
「奶奶,對不起。」
這段時間,慕瓷偶爾也會想,他會不會不喜歡這樣平淡的生活。
睡到早上,小糰子翻身爬起來,迷迷糊糊地下床,慕瓷看著他跑進洗手間,尿完跑出來。
「我可不敢使喚陸導。」
她笑著回應:「好呀。」
「那可是我要送給媽媽的!」
「我是在考驗你,你堅持堅持。」慕瓷好心提了個建議,「你想點兒別的事情轉移一下注意力?」
沈如歸關掉電視,把遙控器隨手丟到一旁。
「左邊。」
方方當然早就知道慕瓷的想法。從慕瓷大大方方公開私人感情那天開始,跟拍的狗仔就沒少過,以前拍不到她的另一半,以後就說不準了。慕瓷經歷過網路暴力,自己在這個圈子裡,避免不了,但沈如歸不是圈內人,她不想冒險。
「對呀,媽媽做的,有你喜歡的肉醬意大利麵。」
這是沈如歸第三次往兒子臉上看。
「是說好了,我又沒說不跨年。但是乾等著多無趣,做點兒什麼才有意思。」
她又問:「有失落感嗎?」
慕瓷整個人投進他的懷裡,聲音哽咽沙啞:「好冷啊,你抱抱我。」
「雖然款式複雜,但應該很好脫……」
今天一整天家裡都有人,兒子還在外面,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要上樓找他們。
沈燼跑到前面敲門:「夏姨,陸叔叔,我來看妹妹了。」
從那條髮帶開始,沈如歸就輸給她了。
沈燼是方方接回來的。
「慕瓷愛沈如歸不比沈如歸愛慕瓷少。如果說沈如歸是滿手鮮血從懸崖底下往上爬,那在另一邊死死地拽著繩子把他往上拉的人就是慕瓷。她如果有別的心思,早在五年前就放棄了,又何必等到現在?」
「媽媽說上樓梯的時候很危險,我走前面如果摔倒了她可以保護我,等我上一年級就不用牽了。」
「沈哥,真羡慕你啊!如果安蘿能回來,讓我拿命換都願意。可她永遠都回不來了。」
那時候老太太沒有多問,是想著年輕人吵吵架很正常,吵完還能再和好。
沈燼覺得那個阿姨一點也不開心:「為什麼?」
「說了就是說了。」
「我簡直不要太會好嗎?!」慕瓷把各種畫具拿出來,找了個角度好的位置坐著。
「雖然婚禮只是一種形式,但別人有的,我的寶貝也要有。」
沈如歸起身上樓,小糰子跟在後面,跟複製粘貼似的。
蘇夏:「……」
她不求心安,只求他平安。
「我有很多時間,可以總是想。」
慕瓷笑笑:「說不定只是腸胃不舒服,明天去醫院檢查一下。」
「啊?哦!可以可以,我來拍!」
回去的路上,慕瓷去超市買了新鮮的菜,做了頓晚飯帶去醫院。
方方在旁邊噤若寒蟬,只在心裏給小糰子豎了一個大拇指。
「一起洗。
沈如歸看向廚房,廚房門沒關。
陸川做菜向來只考慮蘇夏的口味,不過象徵性地加了兩道沈燼喜歡的。
「用五年換餘生,很值得。」
「好啊!順便給兒子買串糖葫蘆,他昨天就想吃,我給忘記了。」
「差不多吧。」
「哦。」
「沈哥七歲那年被父親帶到萬元年那裡,就沒有家了。他十八歲之前,是為了活下來;十八歲之後,是為了你。」
慕瓷給他倒茶:「坐吧。」
沈如歸在陸川面前從不客氣:「兄弟一場,可憐你沒老婆疼,先把兒子借你玩玩,後天再給我送回來。」
傍晚有煙火表演,沈如歸把他抱起來舉到肩上坐著,他興奮地尖叫,累到在去陸川家的路上就睡著了。
「……」
他抱著慕瓷,小臉在她的脖子上蹭來蹭去,方方這位老母親看著心都化了:「要不……帶上?你拍你的,他跟我在後台玩,反正最後一場戲,拍不了多久,不影響他上學。」
賀昭手上夾著根煙,點燃又碾滅。
沈如歸說:「總覺得少點兒什麼。」
還好,還好。
一大早,吃飽喝足的沈燼又開始在主卧外面撓門了。
「我帶你去吧,賀叔叔。」
慕瓷餓了一天,吃什麼都香:「下星期還有一個品牌線下門店的活動。」
沈如歸認真地想了想:「喜歡。」
「你演得很差。」
安蘿是出車禍去世的,一起沒的,還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沈燼穿得多,脫得慢,沈如歸都放好水了他還只脫了條褲子,正準備脫毛衣,結果頭還卡住了,看起來蠢蠢的。沈如歸不催他,也沒幫忙,等他脫乾淨才過去把他拎進浴缸。
透過書房的窗戶可以看到樓下的院子:黑子在陪小糰子放煙花,小糰子被拎起來騎在脖子上,笑聲就沒停過。
方方來接慕瓷,慕瓷沒什麼行李,只有這盆玫瑰花。
陸川還有兩道菜沒做。
然而,他剛過去,就被一隻手摁進了沙發,臉朝下。
「隔得遠,她聽不見,你叫我一聲,給你糖吃。」
感覺到她疼,他就停一停,輕吻她的手腕,等她睡熟了再繼續。
曾經那些孤獨難熬的歲月,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他其實都在她的身邊。
沈如歸又把那塊魚肉夾到自己碗里,給兒子挑魚刺。
「我們家小瓷受委屈了。」
「我不打老婆,要玩就這麼玩,不玩就進屋看你的動畫片。」
「我就在這裏,哪裡都不去。」
「我小時候會記住沈如歸,也是因為被揍。他是真動手,差點兒把我的胳膊擰脫臼,我疼了半個月。」
慕瓷翻了翻那本冊子,有幾款他做了記號:「這樣一想,你接下來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忙。」
哪看得出她生過孩子?
蘇夏逗他:「擠一擠嘛!」
沈如歸看著兒子的小腳丫,心想:怎麼這麼小?比我的手小多了。
陸川點頭:「對。」
曾經焉洐花了一天時間,卻只在保險柜里找到一沓照片的地方。
慕瓷總覺得現在無論兒子問沈如歸要什麼他都會答應。
「你看他那個樣子,肯定是早就知道了,瞞著我呢,」蘇夏倒也不是生氣,但今天晚上免不了要吵一架。
毛巾不舒服,他就換條柔軟一點兒的;泡沫辣眼睛,他就小心一點兒;水涼了,他就再加點兒熱水;衣服濕了,他就換一件。
慕瓷說,是婚戒。
他揉揉眼睛:「可以帶玩具嗎?」
外面還有一些粉絲等著拍照。
他肯定打不過沈如歸,但是真的開心,清脆的笑聲就沒停過,渾身上下都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活潑和生動。
所有人坐在大廳里看節目,焉洐看著沈如歸,想起幾分鐘前慕瓷在鏡頭前說自己已婚那一幕,心裏有一股說不清的情緒。
慕瓷一走,沈如歸就直接把衣服扔到沈燼的腦袋上。
他當成遊戲,還想再玩一次,爬起來就又往沈如歸身上撲。
「青龍山的廟裡。」慕瓷去燒過香,拜過菩薩。
蘇夏這才笑:「逗你兒子玩的,一個我都吃不消,還兩個呢。」
沈燼吃飯確實不挑食,也不用人喂,但吃完滿臉都是肉醬。
「沈如歸,我沒那麼貪心,霸佔你的後半生就夠了。
「二十分鐘了,行了。」
沈燼一腦袋扎進抱枕堆,屁股朝上,也不動,只能聽見他的笑聲。
「不用啊,小燼早就會自己吃了,他不挑食。」
沈如歸在朦朧的晨霧裡看到了他的未來。
沈如歸把院子里的積雪掃在一起,堆了個雪人。
他像是聽進去了:「比如?」
下一個被丟的就是沈燼。
沈燼第一次見沈如歸的時候就不怕他,敢摘他的眼鏡,也敢摸他的寸頭,摸完還笑,今天更是大胆,把手上的泥揉了沈如歸一臉。
「聽見沒有?」
沈如歸沒說話,和圖書等他先走。
「哈!」被摁在沙發上的沈燼鉚足了力氣,小手捏成拳頭,「給你一拳。」
「那你就下次再問,問到他答應為止。」
「可以去你出生的地方祭拜他們。等天氣暖和了,帶小燼一起去。」
「一般般吧。」
於是吃晚飯的時候,沈燼總往賀昭的碗里夾菜,連最喜歡的紅燒排骨都先夾給賀昭。
「奶奶,其實我跟顧澤去年就分手了。」
沈燼作息規律,睡得早,起得早。慕瓷勉強睜開眼睛,想去看看兒子:「嗯。」
不只是他們猜錯了沈如歸,就連慕瓷也沒想到沈如歸藏得最深的秘密其實是她。
蘇夏早就想正式地和沈如歸認識一下,就找借口纏著陸川一起去了沈家。
慕瓷給沈如歸看的,是一段很長的錄像。
他已經很久不抽煙了。
慕瓷遇到顧澤是個意外,更準確地說,是人為導致的意外。
沈如歸想吻她,被她躲開了。
「你為什麼不說話?」
沈燼爬下床,腳先落地。他穿好鞋子,往慕瓷身邊跑:「是媽媽做的飯嗎?」
她太瘦了,能完全被沈如歸的大衣包裹住。那束玫瑰花掉在地上,沈如歸撐開一把傘,擋住旁人好奇的目光。
「不是每個女人懷孕都像蘇夏那麼難受,因人而異的,體質不一樣,孕期反應也不一樣。我就還好,能吃能睡,幾乎沒遭什麼罪。」
「你這樣,我很難不想。」
「我不用去幼兒園嗎?」
小糰子半信半疑,雖然有被揍的風險,但還是決定試一試,畢竟遊樂場的誘惑太大。
「我幫你刮鬍子吧。」
「還打嗎?
「有,你先吃別的。」慕瓷拍拍沈如歸的胳膊:「沈如歸。」
「我覺得……我覺得你口是心非的樣子還挺可愛。」蘇夏不再聊這個話題。
「她才不要這種東西。」
「你緊張嗎?」她問著問著就笑了,「我有一點兒,真奇怪。」
「你以前對我不好,我氣死了。」
慕瓷:「……」
陸川幫他設計,他自己布置,慕瓷喜歡藍色,場地布景就以藍色和白色為主,每一枝花都是他親手修剪的。
「大明星明年的工作不多嗎?」
「沒睡,等你來吃夜宵。」蘇夏回頭看見陸川進了卧室,忍著笑給慕瓷開門。
「好。」
「還早,去試試婚紗?」
晚上,沈燼睡著后,慕瓷開了瓶酒。
慕瓷看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要出去一趟,你在家和王爺爺玩,不能玩雪,感冒好了才能堆雪人,可以看動畫片,如果餓了也找王爺爺。」
沈燼年紀小,很多項目都不能玩,只能在外面看著,但他依然很開心。
蘇夏在旁邊吃車厘子,時不時跟他說說話:「你想不想也要一個?」
「可是媽媽不讓叫。」
「我要走前面,」沈燼抓著沈如歸的手,「或者你牽著我。」
「為什麼是後天?」
「天好像都快亮了。」
寄請帖,但不寫地址,顯然不是邀請他參加的意思,這的確是沈如歸的作風。
「寶貝,乾媽走了哦。」方方是個很上道的人,絕不當礙眼的電燈泡。
老太太只是沉默了很久,並沒有驚訝的表現:「沒關係,沒有緣分就不強求。」
顧太太下車道謝:「進屋喝杯茶?」
視頻記錄了沈燼從出生時皺巴巴的模樣長成會跑會笑活潑的小糰子的這幾年。
「可是我想和賀叔叔一起玩玩具。」
「啊?」方方震驚了。
只要是出去玩,他都很開心。
慕瓷愣了一會兒:「婚禮……」
陸川看了她一眼,進屋朝沈燼招手:「小燼。」
車開遠,慕瓷看著後視鏡里顧澤的身影,有些不安:「他什麼意思?」
「我只愛你一個,你要一直陪著我。」
「不後悔啊!我進娛樂圈這麼多年,夢想什麼的也算實現了吧。一輩子只做一件事很偉大,但也有點兒無趣。影后、視后都是給別人看的,成為沈太太才是我的最高榮耀。」
沈燼很喜歡賀昭:「賀叔叔!」
「沒鎖。」
「嗯?」
慕瓷坐在沈如歸身邊,小聲跟他說:「安蘿不在了,賀昭心裏難受,你別跟他計較。」
「把玩具收拾整齊。」
沈如歸想到什麼:「誰讓你偷看的?」
「那也不行,會教壞小孩子。」
動畫片哪有打雪仗有意思,沈燼爬起來就往前沖:「我要把你打趴下!」
沈如歸說,「我們有一個就夠了。」
「別想,不行。」慕瓷盡量忍著不笑。
「好。對了,我還要去還願。」
「你會變身嗎?」
「哪裡?」
「不對,媽媽說只要是我送的她都很喜歡。」
沈燼連忙抱緊他:「陸叔叔,他說你沒有寶寶,可以多抱抱我解饞。」
「對不對呀?
慕瓷笑著踮起腳,沈如歸摟著她的腰,含笑低頭迎接她的吻。
「小燼在客廳。」
慕瓷拿著杯子從廚房出來,把蜂蜜水放到蘇夏的位置上,順手捏了捏兒子委屈巴巴的小臉:「吃你的,晚上媽媽講故事給你聽。」
「又長高了。」賀昭抱起他,讓他騎在自己的脖子上,「幼兒園好玩嗎?」
小糰子不懂,慕瓷當然知道為什麼。
「哪兒臟?這裏,還是這裏?」
經年相遇,無可倖免。
「我先去把衣服換了,你和小燼在這裏等我。」
方方第一個不服。不是她故意偷聽,是有些話太刺耳。
「他的審判時間會很漫長,也許兩三年,也許四五年,但一定會有一個公平公正的結果。」
沈燼腦袋裡的小道理一套一套的。他又認真地問了一遍:「我媽媽真厲害,對不對?」
她妊娠反應嚴重,吃什麼吐什麼,睡不好,精神就很差,看起來病懨懨的。
沈如歸記得,對她不好,他自己心裏也不見得有多舒坦:「那是你沒見過我更不好的時候。」
他跑到門口,想起什麼又跑回來:「媽媽新年快樂,爸爸新年快樂。」
「也行,晚點兒發。」沈如歸點點頭,「女人懷孕都這樣?」
那天,慕瓷的司機把車從公司的車庫開出來,才幾分鐘,就追尾了,撞的那輛車是顧澤的。
沈燼高興地下樓玩煙花。
「……」
賀昭和安蘿也有過一個孩子,但他沒能等到孩子出生。
又是一年冬天,陸川拒絕了所有頒獎晚會的邀請,留在家給一大一小做飯。
慕瓷不禁失笑:「小燼,沒有人比爸爸更愛你,媽媽都只能排第二,他只是……他只是嘴上不說,但你要相信,他很愛你。」
方方納悶地問:「你天天給小寶貝看沈老闆的畫像,教他叫『爸爸』,他明明是認識的,怎麼現在見面了反而又不叫了?」
她不要再等他走過來,她要走向他。
沈如歸開車過來的路上,想的是到了地方先把臭小子揍一頓。
「婚……婚戒?」
「爸爸有遊樂場哦,你不是一直想去嗎?」慕瓷繼續哄,「裏面有很多小朋友可以玩的項目。」
「嗯。」
「哎喲,有人要哭鼻子了吧。」
慕瓷一出門,沈如歸就把兒子放到地上,讓他自己走。
賀昭欲言又止。
裏面在滅火,煙霧嗆鼻,陸川把沈燼帶到外面。
「……」
「聽見了。你會畫?」
「我是傻子,」慕瓷指著抽屜,「你也沒好到哪裡去。」
水流嘩啦啦地響,聽不到裏面的情況。
方方:「……」
十分鐘后。
「我送你。」慕瓷送方方出門,留下沈如歸和沈燼大眼瞪小眼。
公園很大,再來一次也逛不完,慕瓷抬頭笑看著他:「你覺得無聊嗎?」
「好了,」慕瓷無奈,「帶你去。去換衣服。」
電視上正播放著昨晚慈善晚會結束后某家媒體獨家採訪慕瓷的視頻。
他笑了笑:「偶爾抽抽。」
慕瓷進屋:「聞到香味了,陸導呢?」
許久,沈如歸把人抱到懷裡,嗤笑著說了一聲「傻子」。
陸川和蘇夏走得早,沈燼玩累了,不用聽故事就睡著了。
沈燼睡得香,陸川抱他下樓。車開到慕瓷家,陸川又抱他上樓。
等他睡著了,陸川開始做夜宵。
慕瓷沒喝醉,只是頭有點兒疼。
晚飯前,焉洐找上門。他大概幾天都沒怎麼休息,眼底的疲倦很濃。
沈燼穿了一身白色小西裝,戴了領結,牽著婚紗曳地的裙擺走在後面。慕瓷走兩步就停一停,等兒子跟上了再繼續往前走。
這是他的沈太太。
沈如歸當然知道她求了什麼:「等天氣暖和一點兒陪你去。」
清晨,沈如歸先醒。
他感冒了,老師總不記得喂他吃藥,慕瓷就替他請了假:「下周再去。」
「先說一句想我。」
沈如歸私人住宅里的那間秘密書房,他們花了將近一天時間才把房門打開。
「小燼沒跟著出來?」
沈如歸丟了個更大的雪球,沈燼被砸得倒在雪地里。
進了公園,沈燼在前面玩,慕瓷和沈如歸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
慕瓷不是第一個在事業上升期選擇結婚生子的女演員,卻是第一個在自己正紅的時候宣布直接退出娛樂圈的。她還年輕,憑實力一步一步熬出頭,實力和顏值都沒的挑,大家都說今年的影后非她莫屬,她卻在影視大典前退了。
那漫長的五年,他不見她,她也不去見他,大多數夜晚他都是睡不著的,想著他們的孩子是兒是女,是像她還是更像他,小孩到了貓狗都嫌棄的年紀,應該很難帶。想著陪她一起逛公園,他們也是普通人中的普通人。
門一關,她就被陸川冷著臉扔上了床。
「那就坐飛機!」
「放假了,我今天不去幼兒園。」
失去一個人之後,看到任何和她有關的東西,哪怕只是提一句,他的腦海里都會浮現出她的模樣,可惜,再近也只是幻影,摸不到,抓不住。
她現在的公司是陸川介紹的,大公司資源好,各方面也都很尊重她。
慕瓷:「……」
「那為什麼不去見他喜歡的人呢?他有車,可以開車去,很快就見到了。」
「看婚紗。」沈如歸翻到第一頁,「得預訂,尺寸不合適還有時間修改。」
「別管他。」蘇夏把夜宵重新加熱端上桌,「今年應該忙完了吧?」
「小燼小時候很乖,就是餓了會哭兩聲,連打疫苗都不哭。
事實證明,他的辦法確實好用。
五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有些事發生了就再也沒有辦法彌補,只剩無盡的懷念和後悔。
慕瓷把兒子抱過去:「沒事,他是想他喜歡的人了。」
沈燼要吃魚,沈如歸離他最近,給他夾了一塊。
「現在不可以,不允許放鞭炮。但是可以玩小煙花。」
傍晚的夕陽很漂亮。
他換了本冊子,比之前看文件的時候更專註一些。
「說好我不咳嗽了就陪我打雪仗的,雪都要化了。」
慕瓷接受完採訪就離場了,沈如歸去接她。
陸川按下接聽鍵,卻拿著手機靠近沈燼。
賀昭從車後座拿出一套玩具:「給你兒子的生日禮物,前段時間忙忘了,補上。」
這五年裡,慕瓷只去過城南監獄五次,每次都只是在車裡坐一個小時,悄悄地去,悄悄地走。
「可他打我的屁股。」
沈如歸說:「房子都空著,不忙了就回來住,你的貓和兔子王叔都還養和*圖*書著。」
慕瓷在路邊買了兩束花,沈如歸拿著。一束給老太太,一束給慕成陽。
只是一個晚上,沈如歸就從蘇夏身上看到了懷孕初期有多折磨人:吃了吐,吐完再吃,再吃還是會吐。
陸川說:「快了。」
「我不哭,媽媽說了,她會早點兒回來陪我的,因為要過年了。」
她只能說,小燼不愧是沈老闆的兒子。
電話那邊的蘇夏笑得腰都直不起來:「小寶貝,你親爹嫌你礙事呢。嘖,真是冷漠,連親兒子都嫌棄。」
「爸爸。」
沈如歸抱著她起身,回卧室。
蘇夏邊看新聞邊笑罵萬元年真是活該,慕瓷也笑,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出來。
「也不行。」
慕瓷聽見兒子的聲音連忙起床,順帶也把沈如歸叫起來。洗漱完,一家三口一起出門,沈如歸開車,半路遇到攔車的孕婦,調頭來了醫院。車開進醫院,在門口等待的護士正朝著這邊跑過來,沈如歸幫著醫生把孕婦送進電梯后,轉身往回走。
「你喜歡小燼嗎?」
可看到眉眼和慕瓷有五分相像的小糰子跑到自己面前的時候,他忽然失去了語言能力。他對孩子並沒有太大期待,可以有,可以沒有,沒有最好,但只要想想這是他和慕瓷的孩子,總會有種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
沈燼遠遠地看著,沒敢下樓,又悄悄地回到房間。
「我媽媽會武功,還會在天上飛來飛去,像孫悟空那樣,你如果不厲害會被揍的哦。」
沈如歸手裡的文件終於翻過一頁,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了句:「新年快樂。」
老太太被從私立醫院轉到普通醫院,病情有些惡化。
「他心理年紀小,可能還沒你成熟,你稍微大度一點兒,」陸川掛斷電話,低頭看了看趴在他肩膀上悶悶不樂的沈燼,「自己走?」
沈如歸掐滅香煙,把慕瓷拉到懷裡,用外套裹住。
慕瓷在門口看了一會兒,沒忍住笑,「吃飯了。」
這盆玫瑰花有個美麗的名字:朱麗葉。
遺憾的是,老太太沒能撐過這個夏天。
沈燼對片場很熟了。他出門前答應過慕瓷不亂跑,再加上感冒,今天還算乖,慕瓷拍戲的時候他就趴在陸川腿上,有模有樣地看著攝像機。
慕瓷捂著臉倒在他懷裡:「怎麼辦?我還是睡不著,到時候會臉色蠟黃、黑眼圈巨濃吧?」
沈如歸想了想:「不知道埋在什麼地方。」
他就這樣過了五年。
她們聊完,林杏子先走,慕瓷準備打車回去時,看到路口停了輛車,打著雙閃。
「那麼遠啊,賀叔叔一定很想她。」
慕瓷笑笑:「第一天就被揍,生氣呢。」
沈燼是團寵,誰見了都要抱一抱親一親。早上一醒,他就撲到慕瓷懷裡,搖頭晃腦地說「媽媽生日快樂」。
「不緊張了?」他的語氣聽起來有些遺憾。
過了幾秒鐘,沈如歸突然笑了:「嗯,我小氣。」
「沈如歸。」
「看了。」
慕瓷畫沈如歸,小糰子也畫沈如歸。他的畫很簡單,但很會抓特徵,雖然紙上的畫乍一看和沈如歸毫不相關,但多看幾眼就會覺得是他。
一開始,顧澤並沒有露面。司機全責,只好在事故地點等人來處理。
沈如歸等不了。
二對一,並不是他以為的二對一。
「您早就知道了?」
「好。」
現在,他得到了。
「大家都知道你和現在公司的合約快到期了,有考慮續約嗎,或者,簽其他公司?」
慕瓷搖頭:「不不不……不緊張了!」
「謝了。」
沈如歸的園子就是最好的婚禮場地。
「嗯。」
「她回來都半夜了,你能餓著,小的餓不得,他得在十點之前上床睡覺。」
沈如歸說:「司機沒注意,給顧總添麻煩了。」
聚光燈下閃閃發光的大明星,此時穿著最簡單的衣服在廚房研究菜譜,長發鬆散地綰在腦後,好像還是十幾歲的模樣。
「小瓷,我大概能理解你為什麼會愛他了。之前我說他不值得,現在我收回那些話,並且跟你道歉,是我看人太膚淺。」
不知道什麼時候擠到兩人之間的沈燼正坐在沈如歸的腳背上,雖然用手捂住了臉,但眼睛露在外面,咯咯咯地笑。
慕瓷大部分時間都在醫院,老太太一開始還總趕她回去,後來就不說了。
五年啊,五年太久了,可她沒有一個晚上夢到過沈如歸。
慕瓷表示懂了,請服務生幫忙熱杯牛奶。
蘇夏一想,是這麼回事。
那是當年賀昭帶回來哄安蘿開心的,安蘿清醒后就不記得了。
「這麼開心,很得意?」
「成為沈太太,才是最高榮耀。」
這裏雖然清靜,不會有狗仔躲著偷|拍,但也沒有小朋友能陪他玩,他住幾天就覺得無聊了。
「萬元年的新聞看了嗎?」
投影儀的光線忽明忽暗,她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映著沈如歸的影子。
「我很乖,沒有抽煙。」
沈如歸遠遠地看著,沒過去:「我洗?」
她恍惚地問:「為什麼……為什麼突然提這個?」
顧氏集團的繼承人五年沒有露面,傳聞已經結婚,至今無子,還有傳聞稱顧太太是位醫生,男科醫生。
慕瓷餓了一頓,吃什麼都香。
她身上頂多就是落了點兒灰,哪裡臟?
「先做吧。」
慕瓷換婚紗的時候,方方哭了;慕瓷說會把捧花扔給她的時候,她又哭了。
有段時間兩人總是吵架,他每次生氣都會去三樓書房,有的時候一待就是一整晚。
「我動手的時候你別哭。」
他還不會要紅包。
「我也想去。」
「在側門。」陸川說完就走了。
「大船呢?」
陸川:「……」
「停停停!」慕瓷捂在他眼睛上的手改為捂住他的嘴,「你還是什麼都別想了,念念經吧。」
陸川說:「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沈如歸沒說話。沈燼趴在慕瓷懷裡撒嬌,只露出一雙眼睛悄悄往他那邊看,被瞪了也不怕,就盯著。
「殺青快樂,我的公主。」
「你不如直接住在我家觀察幾天。」
沈如歸進了廚房。
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我不會是懷孕了吧?我怎麼可能懷孕呢?我不應該懷孕。」
院子里的積雪很厚,他不進屋,又蹲在地上堆雪人,小手凍得通紅,還沾了泥。
「嗯嗯!我裝作不知道。」
慕瓷在沈如歸回來之前就想好了,和陸川合作的民國題材的電視劇是她的最後一部戲,夏天她就跟公司高層談過。
慕瓷繞到側門,遠遠地就看到沈燼蹲在地上鏟雪。
避孕藥被換成了維生素,才有了沈燼。
後來他和安蘿從賀家搬出去住,重新買了一隻貓,那隻貓現在還在那套公寓里。
「不委屈,就是覺得不應該跟奶奶撒謊。」
車裡不行,酒店也不行。
跳下懸崖只需要一秒鐘,怕高的可以閉上眼睛,但如果想再爬上來,路太長了。
「就不鎖。」
方方寬慰道,「他的性格,不會在乎的。」
慕瓷睡著后,沈如歸下樓去車裡拿東西——回來的路上買了燒傷藥膏。
沈燼眼巴巴地看著那輛車越來越遠,還是不甘心:「他大,我小。」
「自己穿。」
沈如歸的目光從她的眼睛開始慢慢下移:「眼神躲閃,說話結巴,坐姿端正,你渾身上下哪一點像不緊張?」
沈燼這才開心,扒了滿滿一口飯,腮幫子鼓鼓的,得意地朝沈如歸晃腦袋。
新聞出來當天恰好是情人節,剛過完年不久,蘇夏和陸川都在家,慕瓷這個電燈泡亮得刺眼。
晚上氣溫低,慕瓷的手很涼。
沈如歸這才打消把兒子扔到陸家的心思。
沈燼不知道賀昭以前在這裏住過,以為他是第一次來,走到哪兒都要先給他介紹一遍。
電視在直播慈善晚會現場,兒子總在前面晃,咯咯咯地笑個沒完,沈如歸一手把他拎起來扔回已經被砸出一個坑的沙發上:「自己玩,別擋著老子看老婆。」
慕瓷沒出息地軟成一團棉花。
沈如歸把車停在院子外:「到了。」
兩個小時后。
「先浪漫還是先做?」
沈燼等啊等,巴掌都沒有落到屁股上。
這裡是三樓書房。
沈如歸無奈地妥協:「行,洗。」
年底,慕瓷在各大頒獎盛典中被提名「最佳演員獎」。陸川從中牽線,給她介紹了一家新公司。之後她就很少休息,時間被工作排滿了,賺的錢大部分都捐了出去。
顧澤就在這個時候下樓了。
有人酸成檸檬,羡慕女神嫁給了愛情;有人陰陽怪氣地說她傻,遲早要被拋棄,然後哭著賣慘求復出。
「我使喚總行了吧。」
這場雪斷斷續續地下了半個月,昨天天晴了,院子里的積雪慢慢開始融化。
她能聽到他的心跳聲。
「媽媽,我已經很想你了,帶上我吧,我很乖的。媽媽,求求你了……」
沈如歸根本沒有用力,手臂只是輕輕搭在小糰子的後腦勺上,他就怎麼撲騰都爬不起來。
蘇夏感嘆:「不愧是他,送花都這麼與眾不同。」
還有四天。
慕瓷有工作,要參加一場慈善晚會,晚點兒才能回來,他們就打算過去先把飯做好。結果,兩人一進門就看到小糰子被沈如歸扔到榻榻米上的畫面。
「小燼,戴帽子,我們要去逛公園了。」
慕瓷心有餘而力不足,還是說比較簡單:「很想你,特別想你,但不能總是想,太頻繁了會影響我的工作;但又不能不想,控制本能太難了,就像吃飯和睡覺。」
慕瓷搖頭,把眼淚蹭在他身上:「不行。」
他能有多大力氣,對沈如歸來說,這一拳不痛不癢的。
小孩子怎麼這麼麻煩?
「是吧,你太壞了,」慕瓷往他懷裡靠,低聲喃喃,「就只有我喜歡你。」
「忘了?」
「所以你要退圈了?天哪……好突然,是你家裡那位的意思嗎?」
「小燼。」
沒過一會兒,小糰子就蹭了過來。他有自己的蠟筆,各種顏色。
「打嗎打嗎?
蘇夏剛吐過,很不舒服,但小糰子可愛,招人喜歡,她的心情也好多了:「好啊,生兩個都行。」
「打嗎打嗎打嗎?」
「不後悔嗎?」
孩子都上幼兒園了,證也領了,補個婚禮而已,她居然提前一個星期就緊張得失眠。
慕瓷依然大大方方地承認:「這是婚戒,我已婚。」
「林總,喝點兒什麼?」
「可以嗎?」
廚房門被關上,慕瓷還未轉身,就被男人從後面擁到懷裡。她翻過一頁菜譜,笑著說:「才幾分鐘就煩了?小燼喜歡你才黏著你,你再陪他玩一會兒。」
慕瓷在日曆上畫掉數字「17」后,把黑色簽字筆放在一邊。
「開心嗎?」
「你就直接問他,可不可以帶你去遊樂場。」
沈如歸把兒子抱起來,拍掉他手上的雪球。雖然單手抱娃很輕鬆,但沈如歸的動作顯然有些生疏。
慕瓷說:「他不會幹涉我喜歡的事,是我想好好陪他,陪他過春節、元宵節、七夕、中秋……他不是圈內人,謝謝所有人的關心,希望大家能給我們一些私人空間。」
「嗯,睡吧。」
身邊的慕瓷還在睡。她睡覺很乖,像只貓,會無意識地往熱源靠,整個人都窩https://m•hetubook.com.com在他的懷裡。
「還好嗎?」
「好玩呀!」
沈如歸又想起最初那段時間,兩人就算睡在一張床上,她也都是背對著他,越挪越遠,縮成小小的一團,好幾次半夜直接摔到床下。
他望著慕瓷:「媽媽,有刺嗎?」
「方方拍的。
她喝了點兒果酒,所以才會臉紅。
「不是說好一起跨年嗎?」
慕瓷看著無名指上的戒指,沉默許久。
沈如歸又開了四個小時的車,回到他和慕瓷曾經朝夕相處的地方。
「嗯。」
「你就算回去,也得吃飯,陸川都快做好了,一起吃吧。」
賀昭坐下來就想抽煙。
過完春天,沈如歸開始準備婚禮。
才兩天沒見,他就有好多話說,就連看的動畫片都要告訴慕瓷。慕瓷一晚上沒睡,眼眶酸澀泛紅。
那五年裡,她捐了很多錢,一大半片酬都用來做慈善。
次年5月,《相思》在國內影院上映,上映半個月就擠進國產電影總票房前三名。慕瓷的演技在一群實力派演員中並不顯得遜色,撐起了整個故事,再也沒誰能說慕瓷是只靠緋聞紅起來的小明星了。
他穿得多,又太興奮,腳下一滑,就沒站穩,幸虧沈如歸反應快,抓住他的手把他提起來。
他長大了,慕瓷有點兒抱不動他:「你幹嗎呀?媽媽要去工作。」
下樓的時候他抱緊慕瓷,小臉埋在慕瓷的頸窩裡。
沈如歸想了很多:「補個婚禮?」
沈如歸看了他一眼:「你什麼時候煙不離手了?」
「沈如歸……」
年少被父親丟棄,後來的一切都不是他能選的,他只是想活下來,只是想擁有一個家而已。
洗完澡,沈如歸把小糰子擦乾淨抱到房間里。小糰子自己穿衣服,還從箱子里翻出了玩具,拿著坐在床上玩。
沈如歸把兒子拎進屋,在門口抖了抖他身上的雪。
沈燼興奮地爬起來等著。
「晚上睡覺。」
「脫衣服。」
「看出來了,連名字都差點兒寫錯。」
蘇夏兩個月沒來月經,八成是有了。
蘇夏說話一針見血:沈如歸不是為孩子,單純是為慕瓷。
工作人員在做最後的檢查。開拍前,有電話打給陸川。平時陸川工作是要求所有人把手機靜音的,包括他自己,但今天特殊。他看了看來電顯示,又看了一眼趴在他腿上玩雪球的沈燼。
「陸爸爸,下午好。」
賀昭反應過來,沈哥家裡有女人和小孩。
沈如歸:「……」
他抱起慕瓷,踢開浴室的門。
慕瓷倒了杯熱茶,在她旁邊坐下,「你和陸導不是準備要孩子嗎?」
「還冷嗎?」
「不知道啊,可能是因為以前把婚禮這件事想得太遙遠了。其實領證那天我也有點兒緊張,全程都像是在做夢,糊裡糊塗地。」
慕瓷笑著說:「不了,兒子要放學了,我們接晚了他會生氣。」
「車撞壞了還能修。」沈如歸不在乎一輛車,只是交代司機:「以後小心點兒。」
沈燼撇撇嘴,不說話。
她拉沈如歸起床:「去書房,我給你看樣東西。」
他幾乎沒怎麼想,脫口而出。
慕瓷在休息室換衣服,讓方方幫忙跟陸導說晚上的聚餐她不去了。
方方總說慕瓷這幾年過得太苦了,但和沈如歸比起來,她的苦都是甜的。
沈燼委屈地往她懷裡蹭:「他把衣服給我穿反了,不是這樣穿的,還凶我……」
慕瓷抱著花:「公司找我有事,我得去一趟,不打擾你和陸導過節了。」
沈如歸坐在旁邊,順手拿紙巾幫他擦了擦。
「陸川晚上下廚,問我們幾點過去,」沈如歸打轉方向盤,車速慢了些,「不去也行。」
「想得美,吃完這頓趕緊滾。」
陸川轉身走近,隔著半張桌子,捏著蘇夏的臉稍稍抬高,含走了她剛吃進嘴的那顆車厘子。
「奶奶去世前一直想見見你,我才發現我連你的照片都沒有。現在好了,我可以帶你本人來了。」
沈如歸頭低下去吻她,聲音模糊在唇齒之間:「嗯,就只有你。」
蘇夏送她們出門,故意唉聲嘆氣:「看看人家沈如歸多浪漫,有些人連今天是情人節都不知道。」
十分鐘后,鬧彆扭的沈燼被丟到陸川懷裡。
慕瓷和沈如歸走進院子就聽見蘇夏嬌氣的抱怨聲,她是被陸川寵壞了。
「晚上想吃什麼?」
「他吃飯要人喂嗎?」
沈如歸說:「已經想過很多次了。」
慕瓷提醒他:「還有呢?」
「那你放我下去吧,我要去找媽媽。」
陸川開不開心沈燼不知道,反正他很不開心。
沈燼跑到廚房,抱著慕瓷的腿。
「什麼啊?」她一想,新聞也應該出來了,「你看到新聞了?」
慕瓷有幾個月沒見過賀昭了,沈如歸回來后他也一直沒有露面。
這是小女孩。
「嗯。」
餐桌下,慕瓷輕輕拽了拽男人的衣服。
「我高興啊,這是高興的眼淚。媽媽今天漂亮嗎?」
「但是他們相隔太遠了,不能開車去。」
「你在擔心什麼嗎?」
路滑,慕瓷挽著他下台階:「有時間去看看你父母?」
「對呀,所以你等會兒不可以問他為什麼哭,他會更傷心的。」
人多混亂,沈燼有點害怕,慕瓷下車把他抱到一旁,慕瓷看著越走越近的沈如歸,不知怎麼地,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件事。那天,陸川去她們學校附近為新電影選角,方方幫她爭取到試鏡的機會,可中途接到醫院的電話,雖說當時奶奶的情況沒那麼嚴重,但她不敢賭。在她接到醫生電話的那一刻,就已經放棄了機會,那會兒正是下班高峰期,她情急之下在路口攔了一輛陌生人的車趕去醫院,最後還給了他一百元車費。
沈如歸低頭看她:「我脾氣不好?」
沈如歸:「……」
法院外,慕瓷在車裡坐了一天,知道結果后終於鬆了口氣。
「但我還是最喜歡媽媽。」
「我們可以放鞭炮嗎?」
慕瓷臉紅:「你真是見縫插針。」
「你剛才說什麼?」
9月底,慕瓷生下一個男孩,取名沈燼。
天氣冷,外面還在下雪,沈燼有點兒感冒,吃了葯還是不舒服,所以格外黏慕瓷。他現在正是調皮的時候,劇組人多,也不安全,慕瓷本來不想帶他去。
慕瓷先到,點了杯咖啡等林杏子。她雖然年輕,但工作能力沒的說。慕瓷知道她結婚了,丈夫是警察,但沒見過,今天也只是隔著窗戶遠遠地看見了背影。
「反正就是要洗,不洗不準親。」
「誰說男孩子不可以哭,當然可以哭。你媽我當年就是這麼搞定你爸的,他吃這招。你就放開了哭,別理他,他會去哄你的。」
「爸爸和我一起玩。」
「忙點兒時間過得快。」
「因為想我的寶貝了。」
「你怎麼不說?」
沈如歸拿起茶杯,神色看似平淡:「嗯。」
「好!」沈燼緊緊地摟住沈如歸的脖子,吧唧一口親在他的臉上,蹭了他一臉口水,還用手抹抹,「髒了,洗洗。」
慕瓷嚇了一跳。
慕瓷忍著笑:「小燼第一次來這裏,能知道哪兒是洗手間?我要餓死了,你快點兒帶他去。」
他忍不住悄悄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沈如歸:「打嗎?
「那是因為你太調皮。感冒的時候不可以玩雪,爸爸是嚇唬你,他如果真打,你的屁股早就開花了。」
慕瓷又指了指沙發上的男人:「是他嗎?」
這是慕瓷。
方方用傘擋著,狗仔拍不到他的正臉。
同樣收到這份請帖的還有另一個人:顧澤。
今年的除夕沒有下雪,是個晴天。
慕瓷去見公司高層的時候,沈如歸在家帶孩子。
小糰子連忙躲到沈如歸身後。
慕瓷擔心沈燼感冒,帶他上樓洗澡。
黃昏時,三樓書房的光線極好,沈如歸剛好坐在光影的明暗交界處,一半在橙色的餘暉里,一半在陰影里。
方方見不得慕瓷受委屈,明裡暗裡把賀昭那些傷人的話告訴了沈如歸。
「想了什麼?」
慕瓷一看,真穿反了。
「……」
算了,他倆也不差這一會兒。
五年並不長。
他說的是雪球。
這是小糰子出生以來第一次見到雪,覺得很新奇,恨不得埋在雪地里打滾,奈何剛下雪那天就感冒了,只能看不能碰,慕瓷答應過他,好好吃藥,不咳嗽了就可以玩。
因為幾天前就說好了要帶他去遊樂場玩,這也是他第一次有爸爸陪著去遊樂場。
「那再抱緊一點兒。」沈如歸收攏手臂,「老婆,先親一下行不行?」
陸川工作的時候永遠都是一個樣子,對慕瓷的態度也並沒有因為時間而改變,不當眾罵她已經是給她面子了,更別說當眾誇她,這是不可能的事。
魚很新鮮,陸川帶過來的時候還是活的,蘇夏聞著魚肉的香味,卻覺得不舒服,突然捂著嘴往洗手間跑。陸川臉色微變,跟著進去。
「不無聊。」
「我在媽媽肚子里的時候,也那麼不乖嗎?」沈燼抱緊慕瓷,小臉蔫蔫的,「那個阿姨肚子好疼,都哭了。」
沈燼跑了一身汗,臉蛋紅撲撲的。他一點兒也不覺得害怕,被提起來還在笑。
「好吧。」沈燼好說話,只要有玩的就行。
「……」
「吃完飯有的是時間,先把老師布置的手工作業完成。」
小糰子歪著腦袋笑:「對的,是爸爸。」
沈燼在這裏睡習慣了,不哭不鬧,睡前聽一個故事就行。
「洗個澡還哭?」
「媽媽,賀叔叔好像很難過,挨罵了嗎?」
接下來幾天,慕瓷只有睡不夠的份,再也不會擔心睡不著了,甚至婚禮前一天晚上不得不認輸求休息。
婚禮不請外人,方方是伴娘。
陸川還在餐廳,氣定神閑。
陸川把沈燼抱走,嘆氣聲里有些無奈:「算了,我們都讓讓他吧。」
沒過幾分鐘,一輛車開到了影視基地。
沈燼喜歡車,家裡各種玩具車已經多到堆不下了,這些車,一半是陸川買的,一半是賀昭買的。
沈如歸笑了笑:「當然。」
慕瓷握住沈如歸的手,沈如歸反握住她的,不輕不重地捏了兩下。旁人注意不到這樣親昵的小動作,只有顧澤的目光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多停了半秒。
《相思》之後,時隔五年,慕瓷再次和陸川合作,從大銀幕轉向電視劇——陸川的第一部電視劇找了慕瓷,民國題材,已經拍了三個月,今天是慕瓷的最後一場戲。
沈燼就當他是答應了,故意大聲說:「我要和媽媽一隊。」
沈燼眼巴巴地看著陸川手裡那根棒棒糖,悄悄地往慕瓷那邊瞄,雖然答應過慕瓷不亂叫,但最終還是敗給了最喜歡的糖。
「開心!超級開心!」
所以黑子來找他,他說暫時不管別的事。
「小燼,跟媽媽上樓。」
「好啊!」
保險柜里鎖著的並不是他們以為的那些不可告人的東西,而是……慕瓷的照片和一些關於她的文字記錄:從十幾歲的學生時代,到一路摸爬滾打進入娛樂圈,她演過的每一部戲,甚至包括那些沒有被寫進參演名單里的角色,都能在那些照片里找到,和她有關的報道也都被列印出來,哪怕只有幾句話提到了她。
「顧澤要回國了。」
https://m.hetubook.com.com可當他穿好羽絨服,戴上帽子和手套,從二樓跑到後院之後,才發現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沈如歸本來要鬆開的手又收攏:「多大的人了,自己洗。」
「看我。」沈燼跑了一圈,繞到樹下,從後面偷襲沈如歸。
沈如歸看完一遍后,把錄像倒回去,將開頭那十分鐘循環播放。
「壞了就壞了。」
「陸導,小燼呢?」
小糰子悄悄湊過來,坐在慕瓷腳上,抱住她的腿,不讓她走。
蘇夏將兩人無聲的較量看在眼裡,只能說男人至死是少年,真幼稚。
沈如歸出來后,褪去了一身戾氣,以前就算有人死在他面前,他也不會動半點惻隱之心。剛才那個孕婦攔車的時候,慕瓷還沒說話,他就已經下去把車門打開了。
「去吧,陸導的廚藝特別好,平時我們可沒有這樣的口福,蘇夏懷孕了,陸導以後肯定會經常下廚。那不在遊樂場吃晚飯了,我們早點過去。」
慕瓷拍拍兒子的背:「小燼,抱緊了。」
「啊?」
沈燼到底還是個小孩子,很快就忘了那點小情緒,他從小活潑,總有說不完的話,慕瓷給了他一根棒棒糖,車裡這才安靜了一會兒。
「我怕你惱羞成怒家暴我,才昧著良心想演一演,你竟然還嫌棄。」
沈燼朝她飛吻:「拜拜!」
「媽媽真厲害,對不對?
慕瓷回過神,笑了笑:「不會啊,媽媽其實很開心。」
慕瓷悄悄在沈如歸耳邊說,「蘇夏可能是懷孕了,上周我跟她一起吃飯的時候她也這樣,吐得厲害,陸導哪還有心思幫你帶娃?」
慕瓷也對他說:「新年快樂,兒子。」
沈如歸扶著她的腰,避免她動作太大摔下去。
他關了燈,語氣危險:「針?」
和公司的合約到期,慕瓷決定不再續約,暫時也沒有接觸新公司的打算。
「下午就回來了。」
蘇夏算算時間,也快了,小燼都這麼大了。
「醒了?」
力氣用完了,人自然就睡著了。
「好吧。」小糰子雖然不樂意,但還是聽話的:「賀叔叔,不要先走了哦。」
慕瓷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只堅持了兩分鐘就放棄了,撲過去捂他的眼睛:「我現在不是緊張明天的婚禮,我是面對你很緊張。今天晚上我只睡覺,我說的就是單純的睡覺,你不準想那些。」
慕瓷說:「因為你要來了呀,你會陪著我一起等爸爸。」
昨晚兩人做到一半,兒子突然醒了,跑到卧室門口撓門,當時沈如歸的臉比鍋底還黑。
手被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慕瓷反應過來,沈如歸剛才跟她說話,她沒聽清,他的臉上倒也沒什麼不高興的跡象。
曾經她口中的平凡生活在他聽來像是一個故事,遙遠得不真實,而現在,他們成了故事里的主角,是芸芸眾生里一對普通的夫妻,沒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們。
焉洐從側門出去,在外面抽煙。
「這麼養生。」
他先開口:「好久不見。」
「我很厲害的哦。」沈燼仰著腦袋,「媽媽也很厲害。」
「客氣。」
「再住幾天唄,我平時一個人也挺無聊的,有你在還能說說話。」
「……」
「我不知道怎麼說。」
「夏姨也很漂亮,但是我媽媽是最漂亮的,我最愛我的媽媽。」
林杏子跟慕瓷談過兩次:「你還在上升期,商人重利,從合作的立場看,我覺得很可惜,甚至有些失望,但我們也是朋友,從朋友的立場,我尊重你的選擇,你也確實應該休息休息,好好陪陪家人了。」
「挺好的。」慕瓷知道他不是無緣無故來找她,「坐下喝茶吧。」
沈如歸說:「在家裡辦,不接待外人。」
「我以為男人都更想要個女兒呢,陸導平時對誰都不客氣,有一次,一個女演員把她女兒帶去片場,弄壞了東西,陸導都沒生氣。蘇夏懷孕,他的脾氣明顯好多了。」
呼吸很熱,慕瓷覺得癢,回頭的瞬間剛好把自己送到沈如歸嘴邊。
「沈燼,感冒了還不聽話偷偷玩雪,再不過來,回家揍你一頓。」
沈燼不懂這些,問她為什麼哭。
「媽媽賴床。」
持續了很長時間,沈如歸手上的文件都停留在同一頁。
「我給你畫張畫吧,」慕瓷突然興起,「新年禮物。」
到家后他也不太對勁,慕瓷把沈燼哄睡著后,在樓頂的露台找到他。
「好吧,那就不耽誤你們了,以後有時間再一起吃飯。」
她進屋吻他:「換件衣服吧,別感冒了。」
他還不習慣家裡有個隨時都可能出狀況的孩子。
不是意外,是蓄謀已久。
「我不是慕瓷小姐哦。」蘇夏回頭叫慕瓷:「慕瓷小姐,找你的。」
他下巴上的胡楂扎在皮膚上有些癢,慕瓷忍不住往後仰。窗帘拉著,她隱約還能聽見孩子的玩鬧聲。
白雪紛紛,世界一片白色,路燈下,站著她的意中人。
「你今天還沒有叫我,小孩子要有禮貌。」
顧澤遺憾地嘆氣:「我還想著送份賀禮,看來沒這個機會了。」
「起床吃早飯和想你,勞動和想你,休息和想你,再勞動和想你,吃午飯和想你,午休和想你,學習和想你,看報紙和想你,吃晚飯和想你,看新聞和想你,睡覺和想你,這樣一天就過去了,第二天從起床開始再來一遍。」
「嗯。」
街上的行人都不多,墓園裡的人就更少了。
醒來時,她就在眼前,夢裡出現過無數次的場景成了真。
也不急這一會兒,慕瓷笑著讓沈如歸上來給他穿衣服。
「牛奶吧。」
沈如歸乾淨的白襯衣上濺了水漬,一圈一圈水痕很明顯,慕瓷能想象到剛才那半小時里的狀況。
他出事後,警察打開他那間書房,裏面並不是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沈如歸伸手把窗帘拉起來:「想睡覺還不簡單?」
「我是男孩子,男孩子才不哭。」
披在她身上的厚重羽絨服掉落,露出一件藍底的旗袍,雪花落在身上,像開出了花。
今天早上八點,慕瓷昨晚的採訪視頻和公司的聲明同時公開,佔據了一上午的熱搜。
半個小時前,被火燒到,手背起了好幾個大水泡都沒有說一句「疼」的慕瓷,因為一個擁抱哭紅了眼。
沈如歸趁她愣神的時候打算吃個早餐。
沈如歸沒讓她多喝,拿起杯子喝完剩下的酒,把杯子放到旁邊:「緊張什麼?」
蘇夏:「……」
「他有很多很多有意思的事,我以後慢慢說給你聽。」
「不行!」
「沒事,進屋。」
賀昭舉著他進屋,看到沈如歸,還是笑著打了聲招呼:「沈哥。」
「那得看他願不願意教我。」慕瓷現在還沒想那麼多。
「沈如歸。」
陸川還不了解他?他是想問慕瓷懷孕的時候是不是也像蘇夏這樣難受。
他踮起腳擰門把手,擰不動。沈如歸看了一分鐘,過去把他抱起來,打開浴室的門。
沈燼坐著不動,說得理直氣壯:「媽媽讓你給我穿,你要聽媽媽的話。」
「自己走。」
方方是個徹底的顏控,總偷偷說沈如歸是黑暗漫畫里的致命反派,說他是來索命的,什麼都不用做,一個眼神就能讓她覺得他說什麼都對。
沈燼剛來這裏,不熟悉:「媽媽什麼時候回來?」
她也不是那個意思。
陸川背對著她:「不想。」
「奶奶理解,你是怕奶奶擔心,我們家小瓷一直都是好孩子。」
「撞得不輕,這下確實麻煩了,沈老闆如果不忙,能順路送我和我太太回去嗎?」
小糰子扶著樓梯一步一步往上走,顯得很費勁,摔倒了也不喊疼。沈如歸站在背後擋著,他摔不下去,爬起來繼續走:「左邊還是右邊?」
「請帖我收到了,婚禮打算在哪裡辦?」
「他們說蘇夏肚子里可能是個女兒,」她笑著問,「你想不想要個女兒啊?」
沈如歸找地方停車,小糰子迫不及待地往車窗外面看。
一字一句,彷彿在心臟上過了一遍,沈如歸忽然笑出聲。
證婚人問:「沈如歸先生,請問你願意娶慕瓷小姐為妻嗎?」
「比如……比如我的婚紗,你可以想象我穿上它的樣子。」
沈如歸終於看到了穿婚紗的慕瓷。他想象過無數次,卻都不如眼前的她真實。她越走越近,婚紗潔白如雪,卻像是燃燒的火焰,將他身上的枷鎖灼烤至熔化,露出一顆赤|裸裸的心臟。
慕瓷想著早點兒回家:「有話就說,我不跟你傳緋聞。」
「行,」沈如歸開口,「三個人,只能二對一。」
「幸福。」
手機響起的時候,蘇夏先從沙發上爬起來穿衣服。
賀昭提前讓人打掃過,樓上樓下都很乾凈,里裡外外沒有一個多餘的人,黑子他們也不會在這個時候來當電燈泡。
「謝謝,先放門口吧。」
「我做,你用做的代替說的也行。」
夕陽落山,暮色降臨,暖色調的燈光襯得沈如歸五官的輪廓都溫和了許多。
曾經叛逆的富家公子成熟了很多,再也看不到那副弔兒郎當的模樣。他以前那麼陽光,滿身少年氣,現在就算是和那些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喝酒,大多數時候也是沉默的。
他其實不難帶,吃飯睡覺都不用人哄,也不太挑食,更不怕生,只是偶爾會鬧鬧小脾氣。他總是黏著慕瓷,是因為一年到頭慕瓷在劇組的時間比在家多很多,平時都是保姆和阿姨照顧他。
「嗯。」
老太太給足了慕瓷安全感,讓她敢說出瞞了很久的事。
沈如歸幽幽地看著慕瓷。
沈如歸把花放下,先掃雪。兩塊墓碑不在一起,隔得遠,他每邊磕了三個頭。
過了一會兒,慕瓷好像猜到什麼,去廚房給蘇夏沖了杯蜂蜜水。
他只想親吻她。
「我去趟洗手間。」
沈如歸看到了她描述過的每一個畫面:有夫妻拌嘴,有老年人鍛煉身體,有小孩子聚在一起玩遊戲,有年輕情侶卿卿我我……
沈如歸渾身僵硬,扔是不能扔,抱著又極其彆扭。
焉家收到一份請帖,收件人是焉洐,婚禮日期寫得清清楚楚,但沒有地址。
蘇夏懷孕之後,脾氣越來越大。
沈燼去洗手,陸川切好水果拿出來,蘇夏趁機問他:「陸哥哥,監獄里有電視嗎?」
萬元年伏法,顧家那邊也不會再找慕瓷,她已經給陸川添了很多麻煩,不好意思繼續住下去。
「如果他說『不可以』怎麼辦?」
拍好的照片被發到方方的手機里,方方再傳給慕瓷,這是她的第一張全家福。
所以這不是夢。是他回來了,他穿著《相思》殺青那年來片場接她的那套衣服來接她了。
還好,還好。
落在頸窩的吻停下來,脖子忽然被咬了一口,倒也不疼,慕瓷剛想轉身,圈在腰上的手便寸寸收緊。
「可以幫我拍一張嗎?」
直播現場,主持人把慕瓷留在台上採訪,替廣大粉絲問起她一直戴著的戒指,尤其是最近幾次活動,她都戴著。
當然是快有寶寶了,或者說,已經有了,陸川在等偶爾犯迷糊的蘇夏自己發現,被沈燼知道,他可能會在蘇夏面前說漏嘴。
「不許丟。」慕瓷一個冷眼甩過去,告訴他孩子洗乾淨還能養。
慕瓷讓沈如歸給他洗手,洗乾淨了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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