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哈雷少年

「你沒看到他剛才有多渾蛋嗎?你才多看了他一眼,他遠遠地就敢對你耍起流氓來了……八成是對你有點意思,又看你一副好欺負的樣子,要是靠近他一米,不知又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來!」陸維望著哈雷消失的方向,憤憤地說。
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花板上的紫色風鈴正像往常一樣在微風中微微擺動。這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場景,我忽然意識到,那個黑暗又安靜的世界,不過是我的夢。
陸維總是想得很周到,當然,我不得不承認,他是對的,他並不是心理學家,這個夢境對他確實毫無意義。
記得前不久,正是我18歲的生日,我從父親手裡得到了一個又重又大的紅色盒子,拆開白色的綢帶,滿心期待著那會是我想要的彼得兔國際象棋,但從盒子里掉出來的卻是重得足以砸死人的原版牛津圖解詞典和一個護照包。
笑羽的任性不是一兩天了。
那些模模糊糊、曖昧不清的句子,絕不會從他嘴裏說出來。
「是嗎?他真的那麼擔心我嗎?」笑羽眨眨眼睛,不過這份間接的溫暖似乎讓她的心情變得好了一些,連著瞥了陸維幾眼,少女應有的柔和表情似乎又回到了臉上。
我把小說塞到枕頭下,祈禱今天晚上夜幕降臨的時候能記得最後一次翻開的位置,嘆了一口氣,去找掛在床邊的一件外套。
我打了個激靈,從自己的思緒中驚醒。回過頭,我看見陸維有些疑惑的眼神,似乎是在奇怪我為什麼發獃一樣。
「好的!」像往常一樣,廚房裡傳出保姆陳阿姨高八度卻有些顫抖的聲音。
在平凡的日子,遇見不平凡的人,這令我的思維有些混亂。
他頓了幾秒,繼續說:「什麼深海,什麼下沉的,聽起來怪嚇人的,你大概是考試壓力太大了,才會做這樣的夢吧?我聽說……顧教授要求你一定要進全國排名前十以內的大學?」
那種眼神讓我有些不自在,可是我想說的話卻不受控制地溜出我的嘴:「笑羽,你現在才回來?在外面待到那麼晚,怎麼不打個電話說一聲?我們一直守在客廳等你的電話呢!」
我連忙把「帥」這個字眼咽回了肚子里,小聲問道:「葉慕北?那是誰?」
陸維就像他的名字一樣,他的一切都是黑白分明的,白皙的膚色和濃黑的發色,黑白分明的眼睛,他時常撫摸的琴鍵是黑白的,就連他房間的布置也只用黑白兩色。
我的枕頭邊上有一本厚厚的《暮光之城》,深紅色的封面上有咖啡留下的深棕色痕迹。不知道它是什麼時候從我的枕頭底下溜出來的,要是被父親看到,他大概會大發雷霆吧。曾經登上未名湖畔講台的名教授,對這種書里的肥皂劇般情節一定是嗤之以鼻。
不管怎麼說,徹夜未歸的她終於回來了,這個屋子裡的每一個人終於可以放下一顆懸著的心了。
我看了她好幾眼,而她看了陸維好幾眼,又低下頭去。接著陸維看看我,皺起眉頭說:「你看起來精神不太好,沒睡好嗎?」
樓下,晨曲的節奏正變得急促起來——
陸維是所有人心目中的王子,可是這一刻,他臉上失去了那種王子般的笑容。他很生氣,指節捏得泛白:「好啊,那你說說你都學到了些什麼東西?」
總之,那一定不是我熟悉的生物。
陳阿姨並不是一個強勢的女人,我猜當她一邊在圍裙上擦手一邊從廚房裡走出來看見笑羽的時候,頂多隻會露出一副無奈的表情,然後說「回來就好了,肚子餓壞了吧?牛奶煮好了,快去喝吧!要先去洗個澡嗎」之類的話。
這本應該是一個美好的早晨,可是站在這裏的任何一個人都沒心情去欣賞。
「並沒有……」我搖搖頭。
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物,和-圖-書他一出場就驚心動魄,彷彿帶著魔力,只是坐在那兒,周圍的空氣似乎就被染成惡魔專屬的黑色和紫色,而我被嚴重污染,有些失神了。
那麼,這輛車的主人會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而現在,只是隔著十幾米,他已經輕而易舉地奪走了我的呼吸。
面對她這突如其來的爆發,陸維和我對視一眼,彼此都能看見對方臉上帶著無限的詫異、疑惑與憤懣,而我,我的臉上可能還會再多一些不知所措。
站在門口,我的耳邊似乎還能聽見重型摩托車的轟鳴,還記得那個男生的眼神。從來不曾有人那樣地注視過我,沒遮沒攔,甚至能嗅到他靈魂的味道。
從短暫而新鮮的旅途中回來,眼前的一切突然變得有些陌生起來,以至於我不得不眯著眼睛,靜靜地躺一會兒,把自己沉澱回原來熟悉的世界。
「並沒有。」我搖搖頭,實際上,我不是被嚇到了,而是被某種野性的光芒閃了眼睛,被強烈的感官沖昏了頭腦,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這個人……有那麼危險嗎?」
「你……你怎麼老是把別人的好心當成驢肝肺?這樣下去,以後誰願意跟你待在一起?」陸維一下子拉黑了臉,不甘示弱地放下手裡正在往吐司上塗抹蜂蜜的餐刀,餐刀發出響亮的聲音。
我該說他什麼?好囂張?好輕浮?還是好瀟洒?
從林笑羽走出家門到摩托車離開,整個過程僅發生在幾十秒之內。
「如果你能成熟一點,像星安一樣不用讓人擔心,我自然會溫柔一點,你以為大家都喜歡一早起來練嗓子嗎?」陸維嘆了一口氣說,聲音里有著十二分的無奈。
「你不知道,他是有名的不良少年!」
我走近她,聞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煙味和酒氣,天知道她度過了一個怎樣的夜晚!
「你怎麼就不懂事!」陸維一臉無奈地說。
雖然女兒一個晚上沒消息,但是終究還是記得回來坐在桌邊吃她做的早餐,我想陳阿姨的心情一定和我一樣無奈。但是不管怎麼說,「多一份」意味著陸維也來了,他像一道清爽的風,吹走了那些陰鬱的心情,給這個沉悶的屋子裡注入了一些新鮮的空氣,讓陳阿姨的心情多少能明亮一些。
那個男生,有一輛很棒的摩托車,想去哪兒的話,只需要踩下油門。一路上,他一定會吸引許多關注的目光,不過,我總覺得他一眼都不會去看。像那樣的男生,說不定根本就不關心周圍的景色。
他的思維也是這樣,一是一,二是二,鮮明得不得了,從來沒有過灰色的部分。
「你說我是個孩子?我想你還沒那個資格說我吧!恐怕我一個晚上學到的東西,是你在書上、鋼琴鍵上一輩子都不會學到的!」
不知道是真的餓了,還是單純希望快點結束這頓早餐,笑羽不再說什麼,一口氣喝下兩碗麥片粥,以比往常快兩倍的速度。
笑羽正大步流星地往外走,陽光落在她金色的頭髮上,耀眼得一塌糊塗。小徑的兩旁,陳阿姨剛澆完水的小花圃里的花,每一片葉子都在閃閃發亮,淡紫色的喇叭花開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旺盛。
我抬起頭,看見陳阿姨站在廚房門口,一臉憂鬱地盯著笑羽的後腦勺看,當碰到我的目光后,她又匆匆地回到了灶台前。
他說著,認真地看著我,被他這樣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突然覺得有些慌張,像是被他傳染了某種不安的情緒。
「笑羽,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你媽媽?」陸維說著,指著我對她說,「我看你媽媽就是對你太好了!那些溫柔的叮嚀,對你來說就像蚊子在叫一樣。要是換了星安的媽媽了,早就一巴掌把你打得不知道天南地北了!」
我的目光被牢牢吸住,再不能移開視https://www•hetubook•com•com線。
「笑羽,你快給我回來!」陸維怒氣沖沖地用命令式的口吻對她大叫道。
結束了這一小段無聊的對話,餐桌上陷入了一片沉默。麥片粥熱氣騰騰,吐司剛剛烤好,只有金屬湯勺碰撞著瓷碗發出叮噹的聲音。
如果不是因為我殷實的家境,因為父母站在大學的講台上,這個護照絕不會從燈光明亮的櫥窗里淪落到這個房間漆黑的抽屜里。
「什麼,原來我也是那麼讓人放不下心的人嗎?」我忍不住問。
「都餓了吧?別說那麼多了,還是先吃早餐吧!」我把陸維從門口拉了進來,回頭向屋裡喊了一聲,「陳阿姨,早餐多一份!」
笑羽跨上哈雷,扶著那個男生的腰,向陸維示威般地揮手。
聽到笑羽說的這些話,我忍不住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然後努力勸說起她來。
「林笑羽,你快點下來!你還敢再多翹幾節課嗎?」陸維快步跟上去,沖她大喊起來。
「我又不是天天這樣!本來也沒想玩到那麼晚!太開心了,然後就忘記時間了嘛!」面對我和陸維,她的耐心顯然並不是很多,她皺著眉頭大聲說,「她連我出去幹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管我!」
笑羽愣了一下,似乎從這句話里捕捉到了難得一見的溫柔,眼裡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隨即又恢復孩子氣的惱怒:「煩死了,你就不能說點別的!」
「怎麼說也要提前說一聲,你媽媽為了等你回來吃飯,一直守在門邊!」我說。
從小到大,我從很多人的嘴裏聽到過這句話,像星安一樣乖,像星安一樣懂事,像星安一樣學習好,像星安一樣漂亮,像星安一樣……
「少來,你明知道我游泳還沒學好……」笑羽白了我一眼說,「你想害死我嗎?」
「我是說真的!天氣這麼熱,我們去游泳吧!」
笑羽從鼻子里輕笑了一聲:「大姐,你這話題也轉得太硬了吧?」
「笑羽,你整晚出去鬼混也就算了,至少能讓大家在餐桌上有個好心情吧?星安好聲好氣地跟你說話,你這個態度也太過分了吧?」似乎是看不下去了,陸維終於出口聲援。
「什麼?」
他靜靜地坐在那兒,饒有興味地用露出來的另一隻狹長的眼睛審視著我,像一頭等候許久的黑豹,以積蓄力量的姿態盤踞在那兒,似乎隨時會一躍而起。
「這個丫頭,難道她還嫌翹的課不夠多嗎?」陸維這才反應過來,從椅子上站起來,緊跟了上去。
「嗯……」我猶豫了一下,默默地點了點頭。
其實,那充其量不過是個無心的飛吻,雖然輕浮,卻沒有攻擊性。
我苦笑了一下,然後搖搖頭,輕聲說:「沒什麼。」
自從這個家裡的所有年輕人進入青春期,這樣的喧鬧,每隔兩三個禮拜就有可能響起一次。
「我……我可是很久沒做過夢了!」其實我只是希望餐桌上的氛圍能夠輕鬆一點,才選了這麼一個老少皆宜的話題,卻被他的一桶冷水澆回了地板上。
那麼,和他共騎一輛鐵馬,途經同樣的景色,吹拂同一陣清風,又會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就轉身回屋裡去了。
她的笑容實在邪惡得令我措手不及。
「考了702分……」我小聲回答。
「好啦,好啦!我不打擾,你也不用為了遷就我轉移話題,你們這麼聊得來,為什麼不繼續討論那些大學什麼的,只要盡情地把我晾在一邊就行了……」
我站在樓梯下,看著門口勢均力敵的兩個人,嘆了一口氣。陸維背對著我,看上去氣得幾乎要發抖。他總是能在笑羽在門口掏出鑰匙的那一刻,從自己房間里跳出來,把夜不歸宿的她捉個正著。這真是不可思議,我想不通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當然,作為學院里的優等生,他一定有他的辦法,他是那麼聰明,從小就是我們兩個小女生崇拜的天才,聽過一遍的歌他就能從頭到尾地唱出來,而我們就連旋律都會哼走調。
「真不敢想象,她居然跟那個葉慕北混到一起去了!」我還沒說完,陸維就打斷了我的話,他那悲憤的語氣和神情,就好像他口裡說的那個人欠了他一百萬似的。
「你少來這一套!擔心?我變成什麼樣大家早就無所謂了吧?反正我不會去做殺人放火之類的事,也不是三歲的小孩子了……」少女大聲反駁起來,尖銳的聲音不禁讓我的太陽穴有些隱隱作痛。
「笑羽,陸維也是擔心你,現在晚上壞人那麼多,昨天的新聞才上報,有個女孩子遇害了,兇手一直跟到她家門口,刀子突然架到她脖子上,綁架到外頭,血跡拖了一路,誰知道她包里只有兩塊錢……」想起這則新聞,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說實在的,我可不希望第二天吃早餐的時候攤開報紙,看到的是身邊的某人橫屍街頭的新聞。我寧願看到她像現在這樣,穿著一件從地攤上用二十元淘來的上衣,活蹦亂跳地在餐桌邊上和我們爭論豆花應該是鹹的還是甜的。
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甩掉殘留在腦袋上打轉的瞌睡蟲,隨便把長發抓起來,用一隻粉紅色的長夾子固定,臉也沒有洗就匆匆忙忙地走下樓梯,而他們的爭執還在繼續……
「不好看嗎?」笑羽伸開雙臂轉了一個圈,毫不意外地,我聽見陸維倒抽氣的聲音。
我真的有那麼好嗎?
我看著坐在哈雷上的男生,小麥色的皮膚、堅實的臂膀、白色的背心,栗色的中短髮被風吹得很亂,可是這絲毫不影響他的帥氣,陽光在他臉頰打下半邊陰影,翻飛的劉海蓋住了他的一隻眼睛。
「這個要求也太苛刻了吧?前50名就已經很不錯了,你今年的分數不是很理想吧?或者……你可以考慮一下去文理學院?」
「你未免說得太誇張了吧?在國外,這樣的舉動不是很平常嗎?」我看著陸維一臉的緊張,就像是擔心下一秒我就會被一陣風掠到那輛重型摩托車上一起帶走似的,試圖用稍微輕鬆的語調緩解他的情緒,「你的表情未免也太可怕了吧?能開哈雷的人,應該家境不會壞到哪裡去。家境好的人,應該不至於太……」
「與其說是讓人放不下心,不如說是讓我放不下你吧!」他頓了頓,突然瞥了我一眼,平靜地說。
「你對她那麼溫柔,對我就那麼凶!」笑羽嗔怒地瞪了他一眼,不滿地說。
如果你能像星安一樣……
「對不起,我們兩個說話……把你吵醒了嗎?」陸維抬頭看著我,收斂了臉上的怒氣,有些尷尬,降低了音量,柔聲問我,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抱歉。
陸維閉起眼睛揉了揉眉心,這是當他感到萬分苦惱時的習慣性動作:「好吧……你可以不知道他,你也不需要知道他,這種羞恥心和社會道德感是負值的人物,哪一天不幸遇見了,只能有多遠就閃多遠……你沒事吧?被嚇到了嗎?」陸維看了看我,伸出手掌在我眼前晃了一下,一臉關切地問。
「你就是個孩子!只要你還這樣讓人放不下心,就還是個孩子!」
「笑羽,你別這樣!陳阿姨真的很關心你,她每天打理我們家的家務已經很辛苦了,可是她為了攢你的學費,連一塊肉都要留給你吃,我媽送給她的衣服都捨不得穿。你覺得她不關心你,那只是她這個人太溫和了,捨不得說你……」
原來我那麼努力,還是不夠成熟嗎?
「笑羽,你別這樣……」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如果我旁邊坐著兩個喋喋不休地談論著昨晚的連續劇的人,我也會覺得鬱m•hetubook.com.com悶的。那樣的話我會情願桌邊的人都不說話,我就不會體會到被孤立的感覺。
「我沒……」
「這孩子是要去哪裡?」聽見聲響,陳阿姨從廚房裡跑了出來,正好看見笑羽摔門而去的背影,焦急地大聲叫了起來,「她難道不去上學了嗎?」
「好吧!反正我的一切都是不好的,她的都是好的!是這樣吧?」面對陸維的指責,笑羽用力地放下杯子,陶瓷砸上玻璃,發出不悅耳的雜訊。
「朋友生日聚會,高興!當然要鬧個通宵了!」笑羽瞪著眼睛,把包往玄關的椅子上一丟,理所當然地說,「我媽?她才不會關心我!」
「陸維……」我有些尷尬地看著他。
「星安,你在想什麼?再不快點,要遲到了。」陸維的催促從身後傳來。
笑羽的頭髮染了新的顏色,看起來就像是收割后的田地里落下的麥穗,雖然依然是黃色的,卻已經失去了光澤。她的眼線沒有卸乾淨,眼角看起來有點髒兮兮的,灰色的長擺T恤,或者說是裙子,背後故意設計了一個很大的窟窿,露出一大片瘦骨嶙峋的背和黑色的內衣背面。天知道她昨晚去了哪裡鬼混,居然這個時候才想到回家換衣服。
我又看看那個男生,而他似乎發現了什麼,遠遠地對著我勾起嘴角,他的唇有稜有角,很好看。他輕輕地把兩根手指放在嘴唇上,輕浮地甩出一個飛吻,然後一踩油門,在轟鳴中揚長而去,伴隨著笑羽一聲興奮的尖叫。
在那裡,一輛黑色的重型摩托在等著她,大油門轟響叫囂著,讓周圍的所有人都不能忽視它的存在。
「笑羽,你還是快點去換件衣服吧,陳阿姨看到了會說的……」我盯著她T恤背後那個「涼爽」的超級大窟窿小聲勸道。
或許是察覺到背後的動靜,笑羽回頭看了我一眼,帶著宿醉的疲倦和習慣性的不耐。
可是那海水的溫度,還有髮絲被水波撩起拂在下巴上的觸感,卻清晰得像是貝殼上的紋路,彷彿我在夢境里真的通過了一道奇異的門,在異世界里待過。
「這不是很不錯的分數嗎?」一直坐在旁邊不說話的笑羽突然打斷了我們的談話,一臉不快地大聲嚷起來,「不是快遲到了嗎?還一直在我旁邊嘮叨這些聽不懂的詞,我現在頭很痛!該死的,你們是故意的嗎?」說完她皺著眉頭揉了揉右邊的太陽穴,大概是因為酒精的作用和睡眠不足,她看起來真的不太舒服。
「是嗎?如果你在鈴聲響起后,再在眾目睽睽之下踏入教室,那種感覺就更奇妙了。」陸維瞥了牆上的掛鐘一眼,又看了看我,「不就是個夢嗎?你那表情就像貓偷吃到了魚似的。」
「什麼夢?」陸維抬了抬眼皮說。
雖然它價值不菲,可是我一點也不開心,護照包一直是空著的,那種期待著被什麼填滿的樣子,讓我想起許多模糊的笑臉。他們恨不得我明天就把護照塞進去,把它放進行李箱里,然後搭上最快的一架飛機,十幾個小時後站在某個常春藤盟校的草坪上。
究竟是哪句話碰觸了她最脆弱的神經?
對我來說,或許就連遐想也是一種奢侈。
「是嗎?」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些集中不了精神,就像現在這樣,我的腦海里又閃現出那個夢境,「我昨晚睡得很好,只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不良少年?你是說剛剛那個騎著哈雷摩托車的男生?」
「我覺得這樣挺好的,可涼快了!」笑羽湊近我的耳邊,「你前天丟給我的那條連衣裙,還是還給你好了,哪裡都合適,就是胸圍太小了,勒得我喘不過氣來!」她說著,得意地勾起了嘴角。
「我夢見自己在很深的海里,不停地往下沉,有點害怕,可是覺得自己像一條魚,這種感覺好奇妙……」我望向窗外,看著早晨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陽光在薄薄的窗帘上搖晃,回憶起夢境裡頭頂上晃動著的微光,那種恍惚的感覺似乎又回來了。
陸維拿著一片白吐司,一語不發地用餐刀往上面塗著蜂蜜,他的表情嚴肅得像是廣告里站在陰鬱天空下手插在口袋裡的男模。
他想表達的意思似乎很複雜,可是我現在的腦子有點短路,反射弧太長,無暇去思考太多的事情。
雖然他只是我們的鄰居,只比我們大一歲,但他就像我們真正的兄長,現在煩惱笑羽的作息,轉眼又要擔心我的功課,A型血愛操心的特質,在陸維身上簡直表現得淋漓盡致。
「你到底在想些什麼?你難道不知道大家都很擔心你嗎?」
這是個安逸的海濱城市,雖然富裕,但也是很難見到這種重型摩托車的身影的。事實上,我只在電影里見到過,那是一般人都駕馭不了的價值不菲的交通工具,它是不羈的代名詞,叛逆、狂熱,都是屬於它的形容詞。
青春看上去很相似,年輕的笑容、青澀的情感、輕快的步伐和單純的眼神,而每個人揮霍的方式又是如此不同。有時候我甚至有點羡慕笑羽,她早就把許多我不敢嘗試的事情都做過了,她的青春熱鬧得像搖滾樂,節奏又快又強烈,而我,一直以來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不斷地翻開書本,做各種各樣的習題集。
一直以來,我已經習慣了她穿著我的白色舊裙子,瘦瘦小小的模樣,但是青春期就像一條分水嶺,或許是因為笑羽喜歡吃炸雞,我只喜歡清淡的蘆筍湯,很快地,她便以驕傲的姿態衝過了發育的起跑線,比誰都快。
「那是誰?好……」看著哈雷摩托車風一般離去,只留下一片煙霧,我不禁好奇地問起來。
他這樣的表情,讓我突然想起了讓人放不下心的笑羽,原來我在他心裏,也並不是那麼省心。
「笑羽,要不然下次我們一起去飛魚館游泳吧?」短暫的沉默之後,我試圖打破氣氛,「剛好我手上有一張他們游泳館的票,再過兩個月就過期了!」
或許我們根本不該說起這些,但是這是考試的季節,除了笑羽,每個人都不得不為自己的成績擔憂。
我可從來沒見過她那麼燦爛的笑容,我甚至懷疑這是一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車,要帶她去極樂島,再也不回來。
風鈴在擺動,我卻聽不見風的腳步,一陣急促而高昂的爭執聲抹掉了它,成為不合拍的音符。
她回過頭,沖我們吐了一下舌頭,然後走到小徑的盡頭。
少年的聲音越發嚴厲起來,是住在對門的陸維。聽見他高昂的聲音,我大致能猜得出他的說話對象是誰——那個和我住在同一屋檐下,卻沒有血緣關係的小姐妹,我家保姆的女兒——林笑羽。
「哇,是哈雷摩托車!」我捂住嘴,差點尖叫出聲。
她常常用各種方式嘲笑我遲遲不發育的身體,我只能勉強地笑笑,告訴自己,每個人都有值得驕傲的地方,同時也有各自的煩惱。而這樣毫不顧忌地互相挖苦對方,或許正是真正的好朋友的表現。
「星安,就是因為你總是說這樣天真的話,才讓人不得不擔心你!」陸維搖搖頭,再次厲聲打斷我的話,「星安,答應我,聽我的話,你絕不能隨便接近這樣的人,他們比你想象的要壞得多了!」
「我敢!」
笑羽的臉色重新冷了下來,不再爭論什麼,只是把手裡嚼了半塊的麵包粗魯地丟到盤子里,站了起來,沖他大叫起來:「反正我就是這樣的人,你們根本不需要擔心我,這個世界上自然有人跟我待在一起!」
指針指向12分,這說明,我只剩下8分鐘的時間吃掉剩下的半塊吐司,喝掉一大碗滾燙的麥片粥。
她嚷完這句話,就頭也不回地向門外衝去,在門口踉蹌了一下,回頭拎起了她黑色的小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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