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她的目光和我的碰撞在了一起，果然，她的唇邊露出了一抹輕笑。
這時大部分的摩托車已經被遠遠地甩在了後面。直線行駛了一會兒，葉慕北的車速變得越來越快，在幾乎失控的心跳中我忍不住回頭張望，發現只有零零星星的兩三輛車還跟著他，其他的車都不見了蹤影。
扭頭一看，坐在寶馬後座上的女孩正冷冷地盯著我，如果再靠近一點點，她隨時可以伸手一推，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頓時，我的背上不禁又迸出了一層冷汗。
與死神並肩而行，卻還能保持這麼輕鬆的態度，未免太酷了吧！
「嗯，惡魔，比如我，就是那裡最糟糕的一個惡魔，大惡魔，他們都叫我路西法殿下。」
「笑羽，你不了解你的姐姐，就像你不了解我。」葉慕北淡淡地笑了一下，就重新跨上了摩托車，繼續對她說，「你該不會是押了對方的車，然後故意過來擾亂軍心的吧？」
我想，像葉慕北一樣在高中就擁有人生第一台哈雷的男生並不多，他大概是在場所有人中最年輕的騎手。至於他的車技如何，從那些圍著他轉，熱烈地和他打著招呼的人的笑臉上，我或許能找到一些答案。
第一個彎道給我帶來前所未有的刺|激，也真正讓我見識到極速的可怕之處。
哈雷順利駛過彎道，把寶馬丟在後面。
對他的種種不恰當的用詞，我只感到刺耳。我有些不甘心地挺直了背，但還是忍不住又往葉慕北這邊靠了靠。
可想而知，在這個速度下撞上這條路上的任何一件物體，都會在頃刻之間以光速飛出去。
「惡魔？」我皺起眉頭，實在想象不出來，那裡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笑羽的音量足以讓周圍兩米內的所有人聽得一清二楚，一陣噓聲從她身後傳來。不知道該回答什麼，我無語地望著她，屈辱感迅速地掐上喉嚨，揪住了心臟。在這一刻，她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要犀利，表現得像一串朝天椒，又嗆又辣。
「沒事，還沒兩百呢！」前頭傳來葉慕北悠閑的聲音。
我想，葉慕北就是那麼一個人。
離約定的時間只剩十秒，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海港傳來的聲音。
「要加速啦！抱緊！別走神！」
難道我要說，其實我就是喜歡他的桀驁不羈，天馬行空？
止不住心中的澎湃，我的心裏在大聲尖叫。同時，摩托車一路疾馳，箭一般地駛進了山上的隧道。
轟鳴聲依舊，哈雷緊跟在一白一紅兩輛摩托車後面，葉慕北似乎不急著趕上他們，只是不緊不慢地咬住不放，這時指針已經指到了一百，還在不停繼續向下移動。
我看了看那輛寶馬，機身在夜色里閃著銀色的光芒，騎手的行頭都是專業的——賽車服、銀色的頭盔、皮帶上一個鷹形皮帶扣。葉慕北能甩掉這樣的對手？
葉慕北的車速在短短的瞬間已經加速到200多，我幾乎睜不開眼睛，粗暴的風把我吹得頭疼欲裂。我努力地不去回想那幕令人頭皮發麻的畫面，卻禁不住渾身發抖。
風更猛烈了，冰冷的空氣盈滿了我乾澀的眼眶，眼淚溢了出來，然後就被風吹到太陽穴。我把臉貼在葉慕北寬闊的背上，緊緊地，就像是我和他連成了一體。
在短短的五秒鐘內，哈雷的時速就衝到了八十千米，我的心跳也跟著加速。
他們似乎並沒有很認真地比賽，只是在並不密集的車流里穿行著，一眨眼的工夫，就超了十幾輛車。
「不光有天使，還有很多惡魔。」
周圍響起一陣低低的竊笑，隨之而來的是風吹過樹林般的沙沙私語。而那些低低淺淺的目光閃動著，就像是來自叢林里的野獸。
沉重的頭盔壓得我幾乎無法思考，世界似乎被封閉在這個狹小的視線里，眼前只有不斷變化著的道路，被路燈照得一片雪亮。頭暈目眩，兩腿發軟，是我唯一的感受。
「一個接近天堂的地方。」
「為什麼一定要來這個山上飆車？」我趴在他背上，小聲地問。
伴隨著第一聲尖銳的巨大鳴笛，以起駛線上的三輛重型摩托車為首，所有的摩托車都像離弦的箭一般同一時間射了出去。
面對葉慕北毫不客氣的奚落，笑羽的臉上閃過一絲窘迫，她深吸了一口氣，望向我，眼睛里閃著冷漠和戲謔的光：「星安，你確定要跟著這個傢伙參加飆車比賽嗎？難道你就不怕他車開到半路把你從山上丟下去嗎？」
當她轉過身來，我不禁猛地抽了一口冷氣——林笑羽！
還沒來得及熟悉這一切，剛才還在同一條斑馬線上的車子一下子就被甩在了身後，瞬間不見蹤影，整條公路上能和哈雷並駕齊驅，駛在路上的只有那輛越野摩托！
短暫的眼神交接之後，葉慕北伸出手和-圖-書和林笑羽擊掌，算是跟她打招呼。
「星安，你晚上不用自習嗎？你不是快要考試了？」笑羽望向一臉窘迫的我，故意提高了音量，她高昂又清脆的聲音頓時吸引了身邊許多人的注意，「要是你參加了今晚的聚會，今天的複習計劃怎麼辦？要是沒有考到一百五十分，可是要被老爹打屁股的！」
耳邊響起快門按動的咔嚓聲，回過頭，兩三個女孩子擠在一輛重型摩托車的前面，圍在一個車手的旁邊，舉起手機做著鬼臉對著自己拍照，到處都能聽到她們放肆的笑聲。
我回頭看向周圍，轟鳴著的摩托車在我沒察覺的時候又多了幾輛。幾乎每個騎士的後座上都有一個裝束清涼的女孩，熱褲與弔帶讓她們的好身材一覽無遺。揮灑在整個空間里各種濃郁的香水味交織在一起，為夜晚的山路聚會增添了幾分香艷的氣氛。
有種做了壞事被抓包的感覺，我真想消失在這裏。我甚至能想象得到，這微笑的背後藏著多麼刺耳的嘲諷。
「天堂？那裡有天使嗎？」
「那也是哈雷嗎？」我拉了拉葉慕北的袖子問。
大概是某種錯覺，我突然覺得他身上的味道，聞起來就像是剛從蜜箱里挖出來的蜂蜜。
我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瞪著她。我知道，葉慕北絕不會做這種事，而林笑羽的玩笑實在一點也不有趣，甚至可說是無聊。
「我在乎。」
海邊沉悶的風帶著灼人的溫度，我的眼淚早就被吹乾了，又或許是因為累了，就連淚腺也停止了工作。我靠在葉慕北的背上，發動機的節奏似乎和他跳動的脈搏連接在一起，碰撞出搖滾樂般的轟鳴。閉上眼睛，我靜靜地聽著，什麼也不想去想。
我把下巴貼在葉慕北的背上，使勁壓了一下，然後小聲地回答：「嗯。」
葉慕北說過，如果只讓他選擇一種生活方式，那就是自由。我想，大概重型摩托車對於他來說，就代表了自由。
周圍的世界混亂而喧囂，這將會是怎樣的一個夜晚，根本無從預測。但是我知道，葉慕北就在我的身邊，他是這裏唯一讓我覺得可靠的人。我努力抱緊他的手臂，他身上傳遞來的溫暖讓我在茫然中感到了一絲安心。
「星安，你果然是我的勝利女神！哈哈！」這一刻，葉慕北居然還有閑暇回頭來看我一眼。
40度！不，45度！整輛車以可怕的角度傾斜著。再低個五厘米，我的膝蓋絕對會與地面來個血肉模糊的摩擦！
呼嘯而來的風把我的劉海完全掀起，從左邊吹到右邊，一小撮劉海拂過我的眼睛，扎得我幾乎睜不開眼睛。
「什麼？」
夜已經很深了，可隧道里依然燈火通明。一切都籠罩在橘黃色的燈光里。引擎的巨響被隧道特有的結構放大數倍，激蕩著我的耳膜。
接著她的尖叫被淹沒在一片摩托車的轟鳴聲中。不知道什麼時候，葉慕北的摩托車周圍出現了一小片空地。那些奇裝異服的男女擠在路邊，變得格外安靜。山路的兩邊滿是閃爍的車燈，像一雙雙野獸饑渴的雙眼。在這一根用磚頭畫出來的起跑線上，三輛摩托車發出了咆哮。而所有人的視線，都不約而同地落在它們，還有它們後座的美女身上。
「拜託！今晚的比賽這麼重要，你還敢亂來！難道你想在這麼多人面前出醜，讓你的兄弟失望嗎？」
而還不能融入狀況的我只能渾身僵硬地貼在他的背上，風把他的T恤吹得鼓起，哈雷在不斷加速，他寬闊而溫暖的背傳遞來一陣與摩托車同步的戰慄，我的頭皮不禁開始發麻。
眼前晃動著許多稚嫩的面孔，這些女孩不過是和我一樣的年紀，卻選擇了過於清涼的打扮，背心過低的領口處，那些明滅的光影在夜色里匆匆掠過，眼花繚亂，我有些不知所措。
「現在開始加速了！抓緊了！」
葉慕北看了一眼手上的手錶：「再過十分鐘，以海港的第一聲鳴笛為號，比賽就開始了，到時候你只要抱緊我，其他什麼也不用想。」
一種前所未有的興奮突然包圍了我，我幾乎渾身戰慄起來，可同時包圍我的還有一種恐懼，對於陌生世界的恐懼。
然而，我的腦子卻一下空白了。
我不禁抓緊了葉慕北的衣角。我有一種錯覺，彷彿我一不小心，就會被捲入這黑色的旋渦。
我的手心已經全是汗，不，我的背上也透著一層冷汗，但很快又被風吹乾。
「啊？我……可是……」一想到我要坐在飛速行駛的摩托車上體驗生死時速，我的腿不禁一陣發軟。
這個形容對我來說實在是過於隆重，過於恭維，也過於浪漫了。它就像一劑毒藥，猛地戳進我的心裏，虛榮的歡愉一下子讓我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www.hetubook.com.com
「你知道嗎？這裡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只有自己親自體驗一次，才能真正感受到那種無拘無束的快|感。」葉慕北微微彎起嘴角，給我戴上頭盔，「那些只會擠在電視機前看肥皂劇的女人，和學院里娘娘腔的軟蛋，你難道指望他們會理解這種樂趣？」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把我臉頰旁的頭髮撥到耳朵後面，他的掌心散發著溫暖，平靜而有力量。
我是心動了。當然，到了這個節骨眼上，我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我才不會！」我翻了個白眼，小聲反駁。
我還沒反應過來，車子就飛了出去，一股巨大的慣性讓我整個人幾乎被拋了出去。
我睜開眼睛，看見天邊的雲海，滾滾的紅浪連接著金色的海面，像一幅年代久遠的畫。
他話音剛落，哈雷發出的轟鳴已經明顯不一樣了，兩旁的樹林以快得看不清的速度不停向後飛去，指針幾乎是直線平移，轉眼跳到了一百五。
「小子！你的車爛透了！輪胎不是真空的，引擎也不夠力！算了！你別比了！我先過去了！」隔著一輛黃色的計程車，葉慕北沖那男生大聲呼喊著。
完全陌生的兩個車手，只是因為一個眼神，就這麼飆起來了！
哈雷輕快地開過一段海邊的公路，轉了一個彎。紅燈的時候，葉慕北停了下來。
我對這些男生痴迷的機械世界一竅不通，我只知道，這些與眾不同的鐵騎，似乎容納了一切讓所有男人腎上腺素狂飆的元素，能讓他們為之瘋狂。
那輛摩托車上的主人是一個沒戴頭盔的年輕人，像是大學生的樣子，一副寬大的護目鏡，牛仔坎肩，脖子上的金屬掛件閃著刺眼的光。
摩托車慢了下來。習慣了風的溫度，還覺得蠻舒服的，至少現在我覺得很平靜，只希望這一刻可以更長久一些。
我把臉頰貼在葉慕北的背上，默默地聽著他強有力的心跳，與我的心跳融合在一起。
飆車、競技——這些詞彙平時聽起來像是只能在電影里出現，它們離我的生活很遙遠，沒想到有一天居然會離我這麼近！
就像是明白了對方的意思，葉慕北閃了一下轉彎燈，這似乎是某種暗號。
後方已經見不到半輛摩托車了，他們大概只是陪練，或者單純湊熱鬧的。
在我糾結的時刻，耳邊卻傳來林笑羽近乎尖叫的罵聲：「葉慕北！你去死吧！我不管你了！」
「你沒看見這裏晚上沒什麼人在開車嗎？路況好就可以飆車，而且這裏彎道多，還挺急的。這樣的山路，可以測試出車手的反應能力。」他指著黑乎乎的山頂說，「從這裏出發，一直到山頂，有三十千米吧。兩年前有一個外號『白光』的傳奇人物，只花十二分鐘就跑完了全程。今天，我要破他的紀錄！」
「快點！再快點！」寶馬車座上的女孩居然還能興奮地大叫著。
「他一直跟著我們！」
「慢一點！前面還有車！太危險了！」在發現前面還有幾輛車，其中甚至有一輛大卡車之後，我不禁擔心地用力拍了一下葉慕北的肩膀，尖叫起來。
「我們只是隨便搞個競技活動，交流感情，切磋技藝而已。」葉慕北說著這話，就好像只是在談論明天的晚餐——「我們只是在一起吃吃飯而已」。
「別怕，那只是個袖套，假的！」被我揪緊了袖子的葉慕北回過頭來，看著我驚恐的表情大笑，而他的眼裡則閃動著亢奮的光。
「傻瓜，你以為世界上的重型摩托車只有哈雷一個牌子嗎？那不過是一輛日本產的越野摩托罷了。」
「我……我的事，還不需要你來煩惱吧！」臉上又是一陣發燙，雖然沒什麼底氣，處於弱勢的我，依舊努力維繫著身體里的一根弦，冷冷地回擊。
空氣中瀰漫著煙草和香水混合的陌生味道，有些嗆鼻。
來到這裏的大部分人都不像是中學生，幾個像是尋求刺|激的青年人正湊在一起交換手裡的煙。在這一片陌生而頹廢的面孔里，我沒有找到一絲熟悉的氣息。
紅色的摩托車一直領先在前，與我們拉開了一段十幾米長的距離，趕上它，似乎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葉慕北右手向內一擰，緊追上去，與前方白色的寶馬一下子縮短了距離，不一會兒，兩輛摩托車並駕齊行，靠得如此近，只有一米左右的距離，幾乎是貼在了一起！
我環視著四周，十幾輛車型各異的重型摩托車，它們大多金屬味道濃郁，閃耀著狂野的光芒，車上的人都打扮得像個忍者，黑色的T恤或者皮夾克，頭盔下是超大的護目鏡。一個戴著骷髏頭口罩，或者說是三角巾的男生在離我兩米遠的地方，死死地盯著我。我看見他手臂上滿是花花綠綠的文身，一種不妙的感覺在我心裏和圖書升騰起來。
不知道他是感受到我的肢體語言還是聽見了我的聲音，他輕輕地笑了一聲。
極速中，一切都消失了，什麼考試，什麼留學，都成了天邊渺小的星辰，而那些猜忌的眼神，那些冷嘲熱諷，也都被拋在了腦後遙遠的地方，整個世界就像是只剩下我和他。
就在兩個月前，我還企圖把林笑羽拉回家，此刻卻站在地下飆車的賽道上。
「今天要去哪裡？」過了很久，我問。
葉慕北的聲音厚實又清晰，從很近的地方傳來。
一種複雜的感覺涌了上來，種種情緒在我心裏翻滾著，煎熬著，就要爆炸開來。我的視線無法從她臉上移開，連呼吸也變得異常困難。
這還不夠快？我已經覺得整個人都要飄起來了！
不等對方回答，葉慕北猛地轉動把手加大油門，車子頓時開得更快，把計程車和越野摩托甩在了身後。我尖叫起來，回頭看見那個男生衝著我們伸出一根中指，拚命地想要追趕上來。
十分鐘，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一個人的人生由無數的十分鐘組成，這十分鐘可以用來幹什麼呢？寫一頁習題，背十個單詞，吃一碗陽春麵，或者對著電視上的廣告發獃，而我，卻能用這十分鐘和葉慕北一起，體驗極速帶來的衝擊，在戰慄中挑戰心跳。
如果惡魔都像他這樣，那麼誰還想去天堂呢？天使們都要哭了。
「嗯，如果我的車速度夠快的話，說不定可以穿越！」
葉慕北吹了一聲響哨，像是狼群里的頭領，緊接著我就聽見此起彼伏的口哨聲和尖銳的呼嘯響成一片。
風馳電掣中，我的心裏湧上一陣不安……
震耳的聲音劃破了深紫色的夜空，同時響起的還有葉慕北快意的笑聲。然而，後座上的我已經是滿臉淚痕，迎面吹來的風就像是無數小針，扎得我雙眼幹得發痛，淚水不停地流下來，卻沒有辦法伸手去擦拭。淚水淌在臉頰上，很快被風吹乾，下一秒卻又重新溢滿眼眶，使得視線一片模糊。
只要和他在一起，平淡的風景也變得美麗，做什麼都覺得有趣。
那個男人看看我，又側過身和葉慕北說了兩句什麼，然後兩個人哈哈地笑了起來。
葉慕北一抹鼻子，伸手攬住我的肩膀，湊近我的耳邊，望著林笑羽說：「只要星安能在我的身後牢牢抱住我，那麼我就一定不會輸，因為——她就是我的勝利女神啊！」
「我對你說的話，一向是很認真的。」
轉過一個彎道，車的速度慢了下來。遠遠地，我看見前方聚集著黑壓壓的人群，重型摩托車渾厚的轟鳴交織成一片。我說不清到底有多少車，因為不停地有別的車呼嘯著從我們身邊馳過，像一支支利箭，聲音震耳欲聾，迴響在整片山林之中。
雖然摩托車的聲音很響，但是我還是聽見了他的笑聲。
洒水車唱著「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在前方緩緩地行駛著。現在是下班的高峰期，但是海邊的公路上車輛並不很多，葉慕北的摩托車在不多的車輛之間穿梭著。
「星安，你真的是變了！你原來不是很討厭人多的地方嗎？」笑羽挑了挑拔得很細的眉毛，搖搖頭說道，「而且，你喜歡的男生，難道不是那種圖書館里會寫詩的文藝少年嗎？你該不會是被慕北這台哈雷迷住了吧？」
他的聲音里滿溢著勝利的喜悅，似乎被他感染了情緒，緊張與興奮從我身上的每個毛孔迸發出來，在心跳中被數倍放大。短短的十來分鐘內，我居然經歷了速度與激|情的真實上演，從對極速的恐懼，再到對恐懼的征服，因征服而帶來的狂熱，像一陣颶風席捲了我的身心。
太可怕了！這太瘋狂了！可是，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他在乎我是什麼樣的人，在乎我累不累，還是在乎我快樂不快樂？
「啊啊……」我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恐懼，放聲尖叫起來。
而在這片充滿危險氣息的「叢林」里，穿著標準學院制服，扎著馬尾辮，素麵朝天的我，和一個本來要去圖書館借書卻誤闖夜店的傻姑娘並沒有什麼區別。我甚至覺得自己是一隻闖入狼群的綿羊。所有人的視線都有意無意地往我身上飄，而我不知所措的臉和在山風裡翻飛的制服領子似乎給他們帶來了極大的娛樂感。在收穫了許多或嘲諷或好奇的眼神之後，我不得不強迫自己收斂稚嫩的表情，試著去習慣周圍的氣氛。
這個世界上，還有誰在乎我的快樂與悲傷？
以爆表的速度把「暗紅魅影」甩在腦後，這一瞬的快意，連我都被感染了幾分。
紅色摩托車首先開上了彎道，隨後就以驚人的傾斜度貼近了地面。一道火星閃過，那個騎手的膝蓋包的金屬護膝與地面摩擦出了火花！只見一道絢麗的弧線https://wｗｗ.ｈeｔuｂooｋ•ｃoｍ•ｃoｍ，兩輛摩托車都順利過了彎道，不過，火光閃爍之後，葉慕北的哈雷居然猛地側滑出去，呼嘯著衝到了最前。
他沉默了一會兒，又問。
葉慕北絲毫沒有察覺到我已經緊張得牙關打架，他一直直視著前方，彷彿與摩托車合為了一體，偶爾興奮的高喊一下子被淹沒在發動機的聲音里。
葉慕北的高聲提醒不禁讓我一個激靈，條件反射地把他的腰再摟緊一些。這才發現由於長時間的高度緊張，我的手和腳已經僵硬了，只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都能讓我渾身的肌肉泛起一陣酸痛。
我睜大眼睛，盯住那張熟悉的臉，她細長的眼睛，畫上了濃重的眼線，本是清秀的臉，卻因為厚厚的妝容增添了幾分不符合年齡的成熟。
我側過臉，看著那些晃動的人影，視線停留在一個女孩的背影上，她有一雙小鹿一樣纖細修長的腿，那件牛仔熱褲簡直短得過分，幾乎不能完全包裹住她的臀部，而上身那件桃紅色的弔帶衫，後背的設計更是清涼，只是由幾根細細的布繩圍住，露出一大片誘人的背，在夜色中顯得格外白皙。
給他十分鐘，又會怎麼樣呢？
我突然有些後悔跟著葉慕北來到這個所謂飆車比賽的場地，我應該猜想得到，飆車比賽這麼刺|激的聚會，她怎麼能放過？
我忍不住驚叫了一聲，連忙下意識摟緊了他的腰。
「你認識他？」
聽見她這麼直接不客氣的話，我的臉唰地紅了。
「看著！我要在三個彎道之後幹掉他們倆！」葉慕北罵了一聲，又衝著前方號叫了一聲。
我回頭，發現那個陌生的騎手依舊盯著我。他的後座上坐著一個打扮入時的高挑女孩，白色的熱褲，修長的雙腿，眼神就像是叢林里的貓科動物，高傲又冷艷。
「放心，今天是黃道吉日，諸事皆宜。」葉慕北毫不在意笑羽的歇斯底里，低頭把玩著手上的手機，語氣輕鬆地回答。
我這才理解葉慕北說的「最接近天堂的地方」的真正意味。
我嘆了口氣說：「你就這麼愛飆車？以後去開救護車，或者當個專門攔截壞蛋的巡警，倒是不錯的選擇。」
我被他的舉動嚇破了膽，大叫起來：「你注意看前面！」
葉慕北把視線投向了那邊，而那輛越野摩托的主人似乎早就注意到了我們，側過頭來，他們倆對視了幾秒，那個車手突然伸出右手，倒豎起大拇指，向地上指了指。
當然，我也可以猜想得到，當她看見我這個好學生坐在她曾經坐過的後座上的時候，表情該會是多麼得意！
而我在這裏，就像是走錯了房間，穿著正裝卻闖入了化裝舞會，緊繃著神經，一臉茫然，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我看得沒錯，確實是她！
「不要緊張，我們是贏定了的。」葉慕北捉住我放在他腰上的手，輕輕地塞進他上衣的口袋裡，向左邊抬了抬下巴，「看見那輛白色的車沒？寶馬，改裝過。不過這傢伙和我比過好幾次了，雖然據說是職業俱樂部的成員，可每次在彎道都會被我甩掉。」
「你看她嚇得像個新來的小媳婦，一會兒見了大場面，還能站得住腳嗎？」
彎道像一柄閃著銀光的鐮刀，霸道地橫在前方。葉慕北把身體又壓低一些，下一秒，哈雷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駛向彎道，向地面傾斜……
值得慶幸的是，對方似乎暫時沒有那樣的意願，只是跟著加大了油門，時而在前，時而在後，保持著一段揪心的距離。
接著她轉過頭來，一臉笑容，對著葉慕北豎起了中指，極盡挑釁之能事。
「看見我，心情有沒有變好一點？」
耳邊響起更加低沉、更加溫柔的聲音。
「嘿！李哥！你的口味從麻辣板燒雞腿漢堡變成日本料理生魚片了！」一個留著板寸頭的胖男人湊了過來，他赤|裸著上身，露出一身橫肉，然後看了我一眼。他臉上詭異的笑容讓我渾身不自在。
生命中總有一個人，他想和我去某個地方，無論做什麼，我都不會在乎。
「小野貓，你想讓她打退堂鼓，然後自己坐上我的後座？」葉慕北嗤地一笑，伸手搭上我的肩膀，對她說，「你說，我怎麼捨得把你親愛的姐姐從山上丟下來？她那麼乖，那麼可愛！」
「大彎道！注意！」
「你們要飆車？」我吞下一口口水，艱難地用乾澀的聲音問。
摩托車一路開上龍山，這裏已經接近城郊，公路兩旁是未開發的山頭，連加油站都十分少見。一路上沒有什麼車，當然，這並不值得奇怪，奇怪的是，今晚的摩托車特別多。當我坐在葉慕北的車上來到這條長達幾萬米的山路的盡頭，我才發現這裏竟然是一個大公園。目之所及，到處都是黑壓壓的樹，還有重型摩托車。那些轟鳴的巨大機械一輛hetubook.com.com接一輛地出現，鬼魅般地跟隨在葉慕北的身後，不到十分鐘，已經聚集了六七輛。
「葉慕北！你腦子進水了！你會被她害死的！」林笑羽一臉不可置信地大喊起來，「她什麼都不懂！你竟然敢讓她上車！要是半路上她緊張得跳起來掐你脖子，看你怎麼辦！」
可是坐在後座上的我，已經被這遠遠超乎想象的速度給嚇呆了！
第三個彎道之後，鈴木又被落下了十來米的距離，儘管它在後面緊咬不放，但是始終沒能趕上葉慕北。
「那就讓他跟！」
迎面吹來的風啪啪地抽打在我的臉頰上，我幾乎無法呼吸，終於忍不住大叫起來：「天啊，好快！」
「我不帶上她，難道帶上你？」葉慕北伸出一根手指頭晃了晃說，「帶你，沒有挑戰性。」
看著葉慕北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我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對他抱著必勝的信心，並不是所有人在面對生死時速的交戰時都能如此從容。
我抬起頭，他的眼睛在燈光下熠熠閃光，像黑色的鑽石，他的聲音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英氣。似乎是被他身上雄性荷爾蒙全方位地包圍了，我一陣眩暈。
頃刻間，幾十輛摩托車造成的轟鳴幾乎震破我的耳膜，像極了飛機起飛前在跑道上飛馳的聲音，我所有的感官都被這片呼嘯淹沒，再也聽不見其他的聲音。
見鬼！
勝利女神？這真的是在說我嗎？
她並沒有把視線在我身上停留太久，隨即移到了葉慕北的身上，徑直走了過來，蹬著一雙足有10厘米高的高跟鞋，姿態搖曳而從容。
彎道，這就是彎道！
「我當然押了你的車！」笑羽瞥了我一眼，抬起下巴說，「你老實告訴我，剛才你說載著她去上路，是開玩笑的吧？」
「你……」除了這樣毫無創意的單音節，我暫時想不出其他的話。
空氣中瀰漫著不一樣的氣息，壓抑感從四面八方向我包圍過來。
道路在加速中急速向前，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幾乎睜不開眼睛。風吹起我的長發，打在裸|露的脖子上，甚至有些發疼。
「沒事，這是一條直道通到底的路，出了隧道就算贏了。」葉慕北說著低頭看了一眼手錶，「可惡，還是沒能破紀錄！算了，能贏也算不錯了！」
原來他們是在比試！
林笑羽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
「來吧，把你放心地交給我吧！」
「那台紅色的鈴木，倒是跨了兩個城市特地來找我飆車的。他的架勢看起來倒是不壞，不知道一會兒表現怎麼樣。」葉慕北望向右邊，小聲對我說。
葉慕北把車停在了人群中央，他的到來引來了人群的一陣騷動，一群陌生的青年圍了過來，帶著詭異的笑容，染著誇張的顏色的頭髮反射著黯淡的光。
如果真的可以穿越，離開這個世界，那也不錯啊！
「相信我的技術，這不算快，這時速才七十八！」
聽著眼前兩個人暗語似的一來一往，我有些蒙了：「什麼？載著我上路？你要帶著我去飆車比賽？」
她眯起眼睛，用不屑的餘光瞥向我：「別告訴我，你要帶上她？你什麼時候把上她的，動作挺快的嘛！」
我大概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這是一個不尋常的集會。
這個冷笑話一點也不好笑，但是我還是笑了。笑過之後，我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悲傷再次涌了上來。
「星安，你怕嗎？」葉慕北一笑，回頭問我。
哈雷和鈴木的距離在加速中不斷縮短，五米、四米、三米，前方緊接而來的又是一個大彎道。
「我……」我愣了一下，隨即搖搖頭。
在乎什麼？
我點頭，雖然並不清楚自己究竟正在做些什麼，正在允諾什麼。或許事後想想，這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但是至少我不會後悔。
不得不承認，此刻我所有的說辭都蒼白得像學院食堂里的一堵牆！
我不禁笑了起來：「你這是要把我帶到動畫片里去嗎？」
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在暖黃色的燈光下神采奕奕，低沉的聲音里滿滿都是野心。受到他的鼓動，我莫名地跟著亢奮起來。我想，這是他的天賦，是上帝賦予他的天賦，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放下對極速的恐懼，去挑戰心理承受的極限的。
我艱難地空出一隻手把裙擺塞到屁股底下，努力不讓裙子翻飛起來。扭過臉，我看見坐在計程車里的司機一直用驚恐的眼神望著葉慕北，嚇得臉色都發白了。
在街道的另一邊，一輛灰黑色的重型摩托車也同時停了下來。粗獷的線條，驚人的大塊頭，和葉慕北的哈雷相似的摩托車出現在同一個地方，瞬時，我們成了路人矚目的焦點。
掠過的一張張面孔，都寫著隱藏不住的興奮，然後輕鬆地融入這迷離的夜色。
「不認識。」他踩動油門，紅燈還剩下3秒，「星安，抓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