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海邊的自由幻夢

長裙很好看,藍色的印花,一定會和大海的顏色完美契合。沙灘上的陽光下自由的裙擺,迎合每一個夏日的夢想……靜謐的氣質,在穿上這條裙子之後突然展露了頭角。
我的腦子已經一片空白,只是不斷搖頭,喃喃地說:「你們為什麼這樣子對我……快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腦子一片空白,又像是有許多黑色的物質,從乾淨的地底慢慢地湧上來,糾纏著我。
「我當然知道你在這裏!你以為跑到這種地方躲起來就能逃避一切嗎?以為我們找不到你嗎?」
「只要你喜歡,你高興,世界上的一切事都會變得很簡單,我們甚至還能在海島上干點別的事,比如把整個海島買下來,租給別人舉行婚禮,用遊艇接送賓客,露天的充滿燭光的自助婚宴,這樣我們就可以混在嘉賓里,天天搶蛋糕上的櫻桃吃……」
三樓的窗檯探出一個好奇的腦袋,看看正往外走的我灰頭土臉的身影,又無趣地縮了回去。
丟下這句道別的話,我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路燈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長。
「這樣的要求不就是鉤鉤手指就能搞定的事情嗎?」
到底是怎麼了?
這絕不是我想面對的情景,這絕不是我想乾的事情。
終於,我忍不住了,從轉角走了出來,直直地看著站在門口的那個男生,約好了要和我一起去數星星,吃燒烤,並好好補償我的男生,葉慕北。
坐下來望著大海,吃棒棒糖,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邊突然響起沙沙的腳步聲。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說得出這種話!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你未免太渾蛋了!就為了一個玩笑,你把星安一個小女生丟在海灘上!放棄升學考試也就算了!夜晚的海灘上喝醉酒的、遊手好閒的、找情人的一堆一堆的!隨便撞上一個,出了事怎麼辦啊!」
當天邊漸漸亮起來,第一道曙光穿透雲層照到我的臉頰上的時候,這才反應過來,我在這裏坐了整整一夜。
「還是別等他了,人多比較有趣不是?我們要放孔明燈,放完要去酒吧,一起嘛!」他說著,藉著幾分酒意,就要來拉我。
一道完美的拋物線,石頭被拋出了幾十米遠,咚地落入了大海,不高的水花很快消失,大海又恢復了原來的平靜。
「為什麼?」我望著他,一臉茫然。
葉慕北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像是黑暗中見到一道曙光,我突然感到眼前一亮,他已三步並作兩步奔了上來,一把將陸維推開。
我低下頭,兩顆滾燙的眼淚砸在桌子上。
甚至還沒到吃早餐的時間點,路燈還沒熄,四周墳墓一般的死寂,彷彿全世界只剩下我急促又沉重的腳步聲。
接著我聽到一陣拉扯的聲音。
鏡子里的自己,是不太熟悉的模樣,黑眼圈消退了,眼神很清澈,頭髮長了,劉海遮住了眼睛,我把它撥到一邊,反而少了幾分戾氣,多了幾分原有的秀氣和溫婉,正好配上這條裙子。
門內還在怒吼,像是被摁下了某個開關,沒完沒了。
我伸出雙手,摸在他臉頰上,把他的正面拉向我這邊,認真地望著他,緩緩地說:「是的,我不去參加升學考試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你,我也只能擁有你了,我什麼都不要,學歷、工作,這些海市蜃樓一樣的東西,虛榮的產物和那些虛偽的面具,我統統不要!我只要你,我只需要你!」
他颳了一下我的鼻子,微笑的眼睛裡帶著寵溺,說道:「你是我的勝利女神!」
「這……這不是她自己選擇的嗎?她如果願意,還可以重讀一年再考嘛!」他沉默了幾秒,繼續消抹自己的罪行。
陸維沒再說什麼,突然一彎腰把我打橫扛起。
我甚至從他的眼神里看見了深深的驚恐和不耐,那絕不是看著一個喜歡的人的眼神。
那一剎,我突然覺得眼前又重新浮現出那片黑色的大海,看了整整一夜的、黑色的大海。
「星安!」
我在他的懷抱里睜開了眼睛,不遠處,窗外是一大片陽光,拚命灑在大海上。
「我只是很喜歡,很喜歡葉慕北而已,只是想和他在一起而已……」我繼續說著,努力地擦掉臉上止不住的淚水,拚命地看清他的表情。
一場莫名其妙的爭執,一次無濟於事的勸說,擾亂了原本鬆懈的早晨,原本這個周末,可以用來做很多事情的。
「中午我們去吃什麼?」
簡訊箱是空的,也沒有來電,再次撥打那個熟悉的號碼,得到的回答依舊是「您撥打的號碼已關機」。
我認識的陸維才沒有那麼冷酷,他一定一路上流著眼淚,等著我拿著石頭去找他!
學著描眼線,穿起超短裙,把腿露出來,眼睛又大又圓,然後對著鏡子里的自己噘起紅唇啾一下。
正在疑惑這個人怎麼還不走,我回過頭,看見陸維正冷冷地看著我。我的眼睛驀地睜大了,然後重新變得濕潤。
她快步跟上陸維,兩個人的身影終於消失在樓梯盡頭。
沉默了幾秒后,他別過頭,小聲說:「對不起,星安,我不能給你那麼美好的未來……」
真相就像是一條開滿鮮花的小徑上冷不丁躥出的毒蛇,齜牙咧嘴地撲上來,狠狠地咬了我一口。
「拜託……你就不怕拉肚子下午考試泡湯嗎?」
陸維被猛地一推,差點撞在身後的牆上。
「陸維,你等等我,我要把你對我的信任找回來!我要把它拿給你看……是在那裡吧!一定就在那裡……」
還有人比我更傻嗎?
「看見了嗎?我對你的信任就跟這塊石頭一樣,已經消失了。」
「小姐,海邊到了,停在這邊可以嗎?」
「韓揚!」
「怎麼辦,我想吃杧果冰,這天氣熱死人了。」
即使我逃到天涯海角,還是躲不開他的束縛、父母的束縛嗎?
然而他臉上的悲傷突然一下子沒了,眼神重新變得冷酷,像一把鋒利的錐子,恨不得在我臉上鑿穿一個洞來。
「你是認真的嗎?」他正在喝啤酒,差一點被嗆到,咳了一聲,詫異地看著我,嘴角浮起一抹肌肉抽搐般的輕笑。
一肚子的疑惑,該先問什麼?又或者,直接把門關上?
一邊是漆黑得沒有邊際的大海,一邊是最華麗的燈火。沙灘的另一邊是一群男女,吉他的琴聲伴著男人的吟唱和女人的笑聲傳來,一對對的情侶,是海邊一定會出現的風景線。
臨近考試的日子里,葉慕北似乎被什麼麻煩的事糾纏住了,不知不覺,我們在一起的時間變少了一些,不過他電話里的聲音依舊那麼溫柔,聽見他的聲音,眼前就能浮現出他看著我的模樣,那是他對別人不曾有過的表情。
葉慕北和他的哈雷,美麗的海岸線,還有自由的風。
「笑羽,你如果說不出口的話,我來說好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她背後響起。
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一個人願意包容我了。
……
我想要的東西比一般的女孩還要純粹,還要簡單,我只想要很多很多的愛和很多很多的關注,只要一個人就夠了。
「你是不相信我會修理嗎?……那麼我先試著修理你吧!」
攤開的筆記本上,已經被我塗成一片亂七八糟。
我總不能衝著她大喊:「之前不是一直叫我去你家玩的嗎?怎麼一轉眼就變這樣了?」
教室里,沒有人再圍著時尚雜誌和娛樂報紙熱烈討論,更多的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咬著筆桿。
「你怎麼還敢回家來!你的臉皮到底是有多厚啊!」
今天是升學考試。
是的,曾經有人比我更傻,跑到公寓門口任我打罵,也想把我帶回去,但是這個人已經不在了吧?
她在說什麼?她的聲音聽起來如此憤慨。
總是要失去些什麼,才能得到些什麼。
怎麼那麼傻!
我站在家門口,看著這個曾經被稱之為「家」的地方,曾經透出昏黃色燈光,迎接我放學的地方。
「說得那麼輕巧!好像這一切都跟你沒有關係似的,統統推給別人是吧?你跟星安在一起那麼久了,就這麼忍心嗎?」
第二天早上,我看見了海面上很美的日出。
「放開我!救命!你這個瘋子!」我拚命扭動著身體,捶打著他的肩膀,他似乎一點都不感到痛,任我拍打著。
我的眼淚把眼線暈開了,本來就塗得不好,現在更是烏七八糟,一夜無眠得到的黑眼圈和暈開的眼線天衣無縫地融合在一起,看起來就像蹩腳的煙熏妝,而哭過後的紅腫,還讓我的眼睛看起來像是被人打過一拳似的。
不過她這一連串的問題,對我來說已經一點意義也沒有了,至於她的關心是真實的還是虛偽的,也已經無所謂了,我看著她,張了張嘴,冷冷地回答:「我不去了,還有事先走了,再見!」
她的表情突然變得僵硬起來,愣了一兩秒,咬著下唇說:「這個……可能不太行……雖然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我是很想幫你的!但是你知道的,這兩天我在考試,hetubook.com•com家裡連親戚朋友都不讓來了,而且考試完,我們家馬上要去旅遊,沒辦法照料到你……」
他說,不知道為什麼,看見你就有種特別的感覺,你和她不同,你有一雙單純的眼睛,就像……不自由的鳥一樣。
這個腳步聲在我身後不遠處停下,然後就沒了聲息。
「什麼?」
從更衣室里走出來,我把那條裙子丟到桌上,跟那個對著電腦屏幕傻笑的店員說:「幫我把這個包起來。」
望著他眼睛里驟然放大的瞳孔,我想他已經知道我該有多麼在乎他,而我最終想要的是什麼。
我停住腳步,站在那裡,聽著轉角的那邊傳遞來的長長的沉默,之後是一個男人沙啞的、壓低的聲音——
像是身體里接通了某種電流,唰唰地從每一條細密的血管躥過,我的頭皮都發麻起來。
充氣枕頭、柔軟的毛巾被、防晒霜和傘、游泳用的東西……想想還真不少!
他冰冷的聲音像是被踩碎的玻璃碴子,碾在我的心上,一下子劃開了一道血口。
「還好……要是考得不好,我會被我媽塞到馬桶里衝掉的!」
這是哪個鄰居家跑來的女孩?
然後他說,走吧,我們回家!
沙灘上陽光燦爛,可是我的世界卻只剩下一片漆黑,連最後一道光線也像被狂風中的蠟燭,一下就滅掉了。
是陸維!
「我……」他說不出一句話來。
把手機放在邊上,坐在帳篷外面,我一個人吃一根棒棒糖,晚上只吃了一包薯片,雖然很餓,但是並不想吃東西。
太傻了!我真是太傻了!
「乖啦!天天看見我不會膩嗎?反正過幾天我們就要去海邊露營了!到時候我一定會好好補償你的!只是你記得別太貪心,吃成個大圓球,可不要怪我到時候抱不動你!」
「不要!你不可以丟下我!不可以……」喃喃念著,我起身向大海衝去,向著陸維丟出石頭的方向。
「沒事,只是有點嚇著了。」我搖搖頭,小聲回答。
她把頭髮染回去了,一頭黑色的長直發,一張瘦削的臉,沒有化妝,看起來不習慣到了極點。
的士筆直地開上立交橋,大海近了,已經能看見海平面上閃動著金色的光。
是的,從原來的籠子里飛出來,我又被困在了一個新的籠子里,而這個籠子叫葉慕北!
像是從出生開始就等待著這句話,走了好長好累的路,心靈一下子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鬆懈下來。
「那我要許一個願。」我彎起嘴角說。
「就憑我還活著,你也活著!你以為這是一場遊戲,隨時可以死掉重來嗎?」他捉住我的肩膀,拚命搖晃著,像是要把我搖醒,「反正今天說什麼我也要讓你離開這個荒唐的狼窩!無論用什麼辦法,就算把你敲暈了也要把你拎回家裡去!」
飆車釀慘劇、少年幫派糾紛……
我只要他一個人,其他的擺到我面前都嫌多。
提著裝著裙子的精美紙袋,站在我旁邊等車的少年藉著路燈的光線,靜靜地翻著一本化學輔導書。他的書包鼓鼓的,像是要去攀登珠穆朗瑪峰裝滿各種儲備糧一樣滿,我猜如果能把它掄起來,足夠打死一兩個歹徒的。
這一刻我終於知道,他已經決定放棄我了。
我在心裏默默地說——
「你存心回來氣死我們是不是!」
「到現在你說什麼誰輸誰贏啊!這已經不重要了!升學考試這麼大的事,她都放棄了!難道我們還要站在這裏笑嘻嘻地討論輸贏,你還要跟我討要賭資嗎?」林笑羽似乎被惹毛了,語速飛快地大聲責備。
他指著天上的星星,說怎麼那麼亮啊,好像你的眼睛。
我向著天空中的燈火許一個願——希望我和葉慕北的一切,都像一個美夢,並且,這個夢永遠都不會醒來……
我忍不住輕笑起來:「大少爺,你要修理摩托車?我實在是沒辦法想象你拿著扳手滿身油污的樣子呢!」
他一定會感動,一定會心軟,他一定會說,這就是我對你的信任,沒想到你真的把它找回來了!
如果我告訴她其實我是個即將放棄升學考試的問題少女,並且準備在考試那天去海邊露營,我想她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我披著一件外套赤著腳站在門口,看見林笑羽的時候,還以為我認錯人了。
終於他支撐不住我的掙扎,混亂中,我逃離了他的手臂,回到了地面,兩個人就這麼拗來拗去,幾乎扭打起來。
可是,約好了一起看星星的那個人,卻沒有來。
站在這裏聽這些無用的解釋的我更是傻得可以!
我盯著他的臉,拚命尋覓著他原來的表情,可是他只是從海上收回視線,就轉身走掉了。
他說,這麼美的夢,可以一輩子做下去。
我看見他的臉上滑過一絲悲傷,眼眶開始泛紅,然後,他的臉在我決堤的淚水裡變得模糊。
台上的英語老師用沙啞的聲音講解著最後一張英語試卷。
帶著幾分猶豫,我喊了一聲。
我猜,這個時候,不,從此之後的任何時刻,他們都不想看見我。
「親愛的,你在做什麼?」電話的那一頭似乎很熱鬧,車子的喇叭聲和女人的笑聲交織成一片。
「你……你怎麼來這裏了?來找葉慕北?」腦袋有些渾渾噩噩的,我問。
「拜託!那只是個玩笑好不好!誰會把玩笑當真!」林笑羽又提高了音量。
我居然給了陸維一巴掌!
「幹嗎這樣看我?」我睜大眼睛瞪住他,「我當然是認真的,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嗎?」
我坐在計程車上,看著窗外來來去去的愛心接送車。
最終我還是自己披上了外套,打開手機。
「不行,我要等到去海邊的那一天才穿!」
他似乎沉浸在驚喜里,愣了有好幾秒才反應過來。
正午的海水是溫熱的,瞬間沒上了我的腳踝,打濕了長裙,我提起裙子,向更深的地方前進。
可惜夢幻的牢籠已經不屬於我,那個牢籠里,已經沒有值得留戀的地方。
「你完了!你徹底完蛋了!」
鮮紅的太陽正從那裡升起,所有的船隻都成了剪影,一切都那麼靜謐、美麗。
他冰冷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曾經擁有的一切關心和安慰,都承載在那塊石頭上,一下子沒入了大海。
可是這些碎片,沒有一個是能讓我快樂的。
而那個人,始終沒有聲音。
「加油。」
我們對視了幾秒,就沉默了幾秒。
「我就是把玩笑當真了!怎麼樣?我說話一向算話,至少我態度很認真!」
偏偏在我最無助的時候,那些曾經圍在我的身邊的同學,一個個都忙得不可脫身。
我從床上醒來的時候,頭沉得像是承載了一整個夏天的煩心事,手指連動也不想動。
「那我還是要一個人逛街嗎?」我試著半是撒嬌半是抱怨地回答。
「你可別一時衝動,到時候又後悔啊!」他放下手裡的啤酒,愣愣地看著我,「到底是……」
他同樣期待著露營,他一定是出了什麼事!
一定要快一些!
「什麼,今天又是我一個人吃飯嗎?討厭!」
小情話最動聽。
「這還不是你叫我做的……」
韓揚的背影在我的視線里漸漸遠去,中午的陽光把她們漆黑的影子縮得很短很短。
看著他布滿血絲的雙眼和滿是汗珠的腦門,我像是被扇了一巴掌,腦子嗡嗡地迴響著他激動的聲音,有些不知所措,強作鎮定,我大聲反駁:「你憑什麼跑到這裏來管我?你又不是我爸!」
沉默像一隻無形的大手,把我推向更深的黑暗,像是無數蟲子撕咬著我的心臟,我覺得快窒息了。
你知道嗎?原本想和一個人分享這份美麗的,而且只有你一個人,你現在在哪裡?
我的人生,幾乎就在不斷地被逼迫中,被各種無形的壓力擠壓到牆角,暗無天日。
「毀了……我毀了什麼?」
背著裏面沒多少書的書包從教室里走出來,和匆匆走來的韓揚撞了個正著。
考完試,拿著成績單,走進家門看父母陰沉的臉色。
在你的世界里困住自己,
講台上,班主任拿著一疊考試卷。
是啊,今天是升學考試第二天!誰願意理你呢?不良少女!
華燈初上,街道上到處都透著一種絢麗到糜爛的光芒。車站上是一張張翹首企盼的臉、疲倦的白領和低著頭看書的高三學生。
一種冷悄悄地滲進心口,即使在這樣高溫的天氣,依舊像被飛車碾碎的冰碴子,一點點地揉進胸口。
而今天,那顆炸彈終於爆炸了!
可是為什麼,每個人的表情都那麼悲傷,就像世界末日來了一樣?
「放開她!」
自找的!我的耳邊突然又響起這三個字,像是很久以前,就有人對我這麼說過。
我低頭看看那張薄薄的紙,上面寫著通紅的分數,以這個分數離我曾經的目標,可以說是萬里之遙了。
「我……」我扯著衣角,有些心虛地望著她的眼睛,「我遇到了些麻煩,你能和_圖_書不能幫我一下?」
他是聰明的,好吧,他變得聰明了。
翻著手裡的簡訊,最後一條是來自葉慕北的,他告訴我,沙灘上太陽很大,天氣很熱,要多喝點水。
過了很久,他終於開了口:「我真的沒有想到,你竟然會傻到因為一個虛無的承諾就真的不去參加考試!」
悲傷的目光被拉長了,像一把刀狠狠地捅了上來。
手很痛,然後迅速變麻,心卻比手掌痛幾百倍,幾千倍。
只有四樓的教室依舊亮著燈,刻苦的學生,臨近的升學考試,到處都是無法訴說的苦悶。
「你把她從一個精緻的牢籠里拉出來,又把她丟進另一個漂亮的籠子,可是她怎麼想象得到,這麼漂亮的東西都是假的,風一吹就跟水蒸氣一樣統統跑了!」
好累,好想睡——可是這樣的話,要向誰說?
看著他灰色的背影,林笑羽卻還留在原地,她望著我若有所思,像一座沉默的雕像。
放學后,熙熙攘攘的人潮向校門涌去。
門徹底被關上。
陸維完全不顧我的感受,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他這蠻橫的樣子不禁讓我感到害怕,於是竭力地掙扎著,想要甩開他的束縛。
一個馬克杯從屋裡飛出來,貼著我的大腿飛了過去,砸在身後,砰的一聲,碎成好幾塊。
他突然向前走了兩步,彎下腰,拾起一塊圓溜溜的石頭,視線轉向了大海,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接著用力一揮手——
他詫異地看著我難看的臉,像是見到了鬼一樣,愣了兩秒,說:「好的。」
門內是父母的咆哮,而他們的表情,憤怒得一絲不可妥協。
「聽起來真美……和你在一起,就好像是在做夢一樣……」
你忍心嗎?
只有他說「對不起」的這一幕,在我面前不停地回放,就像一個冗長的慢鏡頭。
「不行啊!我爸媽肯定不願意的!而且我家那麼小,還養了一條狗,它對陌生人很兇的!你也知道的……」她一臉為難地繼續說,「這樣吧!你自己再想想辦法,比如班主任或者別的同學。真對不起,我是沒辦法幫你了……」
「到這種時候你居然還能說出這種話!」陸維的臉上掠過一絲傷感,他的喉結上下滑動了兩下,眼裡的光變得黯淡下來,聲音里的溫度變得冷冽起來,「如果不在乎,如果真的不在乎,當你在病房裡熟睡的時候,你的父母不會給你拉上被子,把麵包和牛奶放在你的床頭,不會看著你的睡臉熬夜!如果真的不在乎,他們不會因為你的錯誤那麼難過,在你背後掉眼淚,茶飯不思!如果真的不在乎,我站在這裏做什麼?我站在這裏被你打耳光,聽你破口大罵,被你身邊那個渾蛋揍,我究竟為了什麼?」
只是黑色的頭髮長出來了,和原本染了紅色的頭髮交錯著,一條明顯的分界線,我想,我要重新染髮了。
「美女,你一個人?看你很無聊的樣子,要不要過來跟我們一起玩?」他說著,還打了個酒嗝。
夜色很美,風很涼,吹在臉上,卻帶不走思緒。和葉慕北說的一樣,夜裡海邊的沙子涼得很,赤著腳在沙灘上行走每一步都忍不住要倒吸一口冷氣。
「說出來就不靈了!」我笑起來,把臉靠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像是最讓人安心的音樂。
今天是升學考試的第二天。
「你未免擔心得太多了!」他捏捏我的鼻子,「不一定要去飆車啊,就像你說的一樣,我可以去開救護車,或者當個抓劫匪的飛車特警,再不濟,我還能當個摩托車修理工,幫那些菜鳥改裝他們的摩托車,怎麼樣?」
再也不想聽下去,我轉身離開這裏,以最快的速度。
它一直都在那裡,彷彿等待著我的來到,不被任何一座島嶼絆住,這一季的陽光,比我有生以來的任何時候都要來得耀眼。
我後退,靠著冰冷的牆,像是被宣判死刑的囚徒。
葉慕北。
現在,這顆心已經碎了一地,誰碰誰受傷,再也收拾不起來了。
「你這就要走了?」她詫異地看看我手裡的書包問,「你還是來上晚自習吧!今天晚上數學老師還要來我們班上講題!你這次數學考怎麼樣了?有把握嗎?」這是一個多月以來,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意料之外,字數有點多。
也毫不猶豫把理智都忘記,
「你還會覺得痛嗎?」他又拽了我一把,狠狠地瞪著我,壓低聲音說,「當你在龍山上坐在那個渾蛋的後座上享受飆車的快|感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一個不小心可能會發生的危險,會讓你更痛!甚至痛不欲生?有沒有想過別人也在為你心痛?」
上帝可以選擇不去拯救一個惡人,可是就連陸維都要放棄的我,一定是無可救藥了!
回到海邊的路上,我的腦子一直回放著各種片段,它們像是某根廉價的煙里散發出的煙霧,有些嗆口,卻揮之不去,籠罩在眼前的每一個景物上。
他回過頭,正午的陽光落在他青春的臉龐上,不得不眯著眼睛,劉海卻被風吹著,遮住了向我這邊看過來的視線。
「她根本不是我的女兒!誰家的女兒會幹出這種事來啊!」
車門打開,一陣海風拂過我的臉頰,抬起頭,是一大片海。
太晚了,我已經不是站在深淵的旁邊,而是已經跳下去了,而且,我也不會回頭。
鐵門重重地關上,聲音大得回蕩在整個小區里。
有人在身後輕聲喚我,我回過頭,門裡不知何時又冒出一個身影,向我揮了揮手,是陳阿姨。
只有我,全世界只有我,一路笨下去。
不過,我打算走出這個教室的大門,就把這張沒用的紙撕個粉碎。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無論做什麼都提不起勁。
我真傻得可以,
世界終於清靜了……是這樣吧?
陽光太刺眼,我在路邊蹲了下來,眼淚滴在手臂上,是熱的,只有這個,才讓我感覺到此刻我還活著。
而電話的那頭,一直是關機狀態。
打開門之前,我還以為是樓下送餐的跑腿小哥。
葉慕北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低落,有些無辜,有些不耐……
肉體的一切感覺都趨於麻木了,靈魂帶著痛感也一起被抽走,清空,只剩下一個沒有寄宿的軀殼。
只有那麼一個人,我想和他一起吃燒烤,就著冷冷的啤酒,一起數星星,看看我從來沒看過的銀河在哪裡,一起點燃蠟燭,細數今天拾來的貝殼。但是,這裏什麼也沒有,等待我的只有空蕩蕩的帳篷和黑色的大海。
再也不會回頭了,就這樣,提著行李,踏上一直憧憬著的征途,一路向前。
她們都是聰明的,遠遠避開了一個麻煩,自己的事比什麼都重要,就連班主任也會偶爾說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連英國布里斯托爾大學的研究也證明,和學習好的同學在一起玩,確實可以提高成績」這樣的話。
一夜無眠,我只能用強烈的意志支撐著疲倦的身體不斷向前。
我心裏一動,這句話等於是「去參加升學考試吧,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如果能好好考個學校,一切還會像從前一樣,被父母疼愛著,被陸維關懷著……」
「昨天你們老師打電話來找你!說你沒有去參加考試,你爸媽都要氣瘋了!」她用幾近哀求的眼神看著我說,「你這孩子到底是怎麼啦?你們一個個的……連笑羽也……」
「那麼你就一直做下去,一輩子都不要醒來吧!」
「是的。」
他笑著摸摸我還留著剛剛乾涸的淚痕的臉頰,說:「會的,而且以後不只是我們兩個人去露營,再過五年,十年,會有一大群孩子跟著我們一起去露營的,那個時候會更熱鬧。」
「看看你這像什麼樣子!」陸維緊緊地抓住我的手,死活不放,劈頭就是毫不客氣地一通數落,「爛泥一樣的模樣!丟到東街隨便一個小網吧里也沒有人能把你分辨出來!你還算是學生嗎?還算是顧教授的女兒嗎?還算是我的朋友嗎?」
「學姐,那個女的是不良少女吧?染著紅頭髮,塗著黑色指甲油,你怎麼會認識這樣的人?」
鼻子突然一陣發酸,我走到這一步,難道不是被逼的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溫柔地說:「你喜歡什麼樣子的帳篷就買什麼樣的吧!喜歡就買,反正我卡里的錢夠你花就是了,不用擔心帳篷不夠結實,至少我不會讓你被風吹走的。」
他說完,就低頭把唇覆蓋在了我的唇上。
我被他眼裡的怒氣嚇得愣住了,霎時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加油。」
坐在我對面的兩個提著菜籃的婦女正以高八度的聲音聊著天。
看著那雙憤怒得幾乎要迸出火花的眼睛,以往的寬容和溫柔已經被擦得乾乾淨淨,我頓時心裏一凜。
眼前兩個人的身影在我的視線里模糊成黑色的影子,就像夢魘里出現的一樣。
我已經能想象得到母親面如死灰的表情,不過,那已經和我沒有關係了。
「放手和-圖-書!好痛!真的好痛!」我掙扎著,他攥得這麼用力,這麼粗暴,可見他該有多生氣,「手要斷掉了!」
從車上下來,很慶幸沒有見到想象中四面八方洶湧而來的警車的場景,這個高檔住宅的小區里安靜得只能聽見落在噴水池最高處麻雀嘰嘰喳喳的叫聲和水聲。
從電梯口走出來,滿眼不是血一樣紅的朝陽就是蒼白的牆壁。
我正坐在沙發上放空,他拿著兩瓶冰啤酒過來,一屁股坐下去。
過了幾秒,我才反應過來,然後,我的臉上只剩下詫異,身體里某根弦重新繃緊了,胃極不舒服地翻騰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她走到我面前,小聲地開口說:「星安,我知道你的常青藤是徹底沒戲了,你自己也是知道的吧?不過你至少還有一個機會,那就是升學考試,願不願意回去,就看你的決定了!」
夜已經很深了。
我拉過他的脖子,湊近他的耳朵,小聲說:「我的願望是,我接下來的人生里,每一年的夏天都能和你去海邊露營。」
看見我的沉默,韓揚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扯了扯嘴角徑自轉身和兩個女生離開了。
「呵呵……」
他的語氣居然那麼無辜,居然那麼事不關己。
「因為他自己也不快樂,不是嗎?」
遠處傳來不知疲倦的小孩的尖聲歡笑,伴著海浪的聲音,在我的耳邊回蕩。
再也平靜不了的我,來不及把手邊的東西都塞到包里,正要準備站起來,突然重心不穩,歪倒在沙灘上,沙子沾了一身,原來坐得太久,腿都麻了。
「你死了這條心吧!我回去幹什麼?還不是被轟出去?你不知道嗎?他們早就不要我了!」我憤懣地瞪著陸維,母親潑出來的那杯冷水的溫度,至今我還記得,那些冰涼的水是怎麼從胸前流到指尖的,又和著眼淚落到地上的。不只這樣,我還記得父親掐住我脖子時,那手指的溫度,那麼灼熱,幾乎能在我脖子上烙下一個紫紅的印記……
我站在那裡,沒有說話,像一個被抽走靈魂的軀殼。
這個校園裡,最不缺的就是謊言和背叛,今天手拉手一起上廁所,明天就能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鬧翻。
他動了動嘴唇,像是想說什麼,卻又把話吞了回去。
偌大一張沙發,我被擠到了邊角,緊緊偎依在一起的身體,彼此感受著爭執過後燥熱的體溫。
竟然是林笑羽!
我扭過頭,輕笑了一聲,這笑聲虛弱得失去了溫度,或許,我連笑的力氣都沒有了。
「不用了!」像是看見一條蛇躥了過來,我迅速向後退了一步,一臉警覺地看著他。

「我……我不用了!謝謝!再過一會兒我男朋友會來的!」
「放手!你……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裏的?」
快中午了,門鈴響起。
餐廳里三三兩兩的人,大部分都是送孩子去考試之後來這裏歇息的家長。
他居然還記得我?
「你太冷血了!我只是說說而已,你居然真的做了!」
我趕著去商場,試一條幾天前在櫥窗里見過的裙子。
「你沒事吧?」葉慕北在冰箱里尋覓著一切可以丟進胃裡而不被身體排斥的東西。
我簡直懷疑這是我精神錯亂中出現的幻影了。
月亮漸漸地沉下去,遠處響起歡呼聲和尖叫歡笑,孔明燈從遠處冉冉升起,隨風飄蕩在漆黑的夜空上,橘黃色的柔和光芒,美得不像真實,它飄遠,像一個離去的夢。在黑絲絨般的背景里漸漸縮小成一個光點的孔明燈,看起來有點孤寂。
多麼簡短的兩個字,可是它承載了多少的猶豫和無奈?
「告訴我嘛!小聲一點,這樣天上的星星就不會聽見了。」他揉著我脖子后短短的頭髮說。
血色一下子從兩個人臉上褪去,沒想到我會把這一切罪惡的內容都收進耳朵里,他們震驚地瞪著我。
「你怎麼那麼傻啊!星安!好聽的話誰不會說!這世上的謊言那麼多,為什麼你就偏偏相信了他的!」林笑羽突然推了我一把,大聲罵了起來。
一見葉慕北,他的眼睛霎時瞪大了,像是被按下了某個禁忌的開關,一下子表情變得更加冷酷起來。
「當那些傻子在考場上絞盡腦汁,為自己縹緲的前途把卷子填滿的時候,我們可以到海邊去露營,盛夏風景正好,撿一籃子漂亮的貝殼,看夏天的星星,聽說海邊半夜的沙子很涼很涼,要記得多帶一件衣服,那邊的燒烤很好吃,肉扒很大塊,幸運的話,還能見到流星……」
我愣愣地聽著,像是被一團棉花塞住了喉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真的?好吧,其實我就是那麼隨口一說……」
接著他二話不說,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就往外拖。
兩個男生就在我面前扭打了起來,我驚呆了,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一向冷靜睿智的陸維居然會為了我和他口裡的街頭混混起正面衝突,只是幾秒鐘的時間,一下子從口頭上升到肢體,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陸維就舉起了拳頭。
這麼想著,我的腦海里掠過許多血腥的畫面,報紙上各種觸目驚心的標題,那是各路記者最愛使用的字眼——
可是現在,我的心情就像是穿著新買的裙子摔倒在新鋪的柏油路上,一臉、一手、一腿,全是黑色的、黏膩的、散發著噁心氣味的柏油,甩都甩不掉,不知道要洗上多久,才能恢複原來的樣子。
「不怎麼樣……你呢?」
「星安!今天可是升學考試第二天啊!你這個時候回來,不是找死嗎!」她的眼眶裡布滿了血絲,記不得有多久沒看見她,我突然發現她蒼老了許多,連頭頂都出現了銀色的髮絲。
想到這裏,我的胃突然翻騰了起來,只剩下酒精,不,酒精也已經蒸發掉了吧,空蕩蕩的胃就這樣被扯得發痛。
「好吧!如果你真的一定要這麼想,那就隨你吧!」陸維撇下這句冰冷的話語,最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轉身毅然離去。
這聽起來簡直像一首情歌的歌詞,實在過於美好,我甚至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待在海邊的帳篷里了。
他伸手去撫我皺起的眉間,把冰啤酒塞到我手裡,涼得我身子一縮:「你可是在時速超過215的哈雷摩托車上待過的先鋒少女啊!翻車都不怕了,還有什麼事情能嚇著你的?」
我打開手機,試著給聯繫人名單里每一個可能有空閑的人撥號,但是得到的結果大部分不是關機就是正在通話中,偶爾有聯繫上的,一聽見我的求助,就開始以各種理由搪塞過去。
快步走過人群,這裏實在太熱鬧了,不適合我。
我用冰冷的自來水衝掉臉上的淚痕和鼻涕,再看看鏡子里的自己,我突然明白為什麼那個店員看見我是一副見到鬼的模樣。
「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太貪心的,頂多就是讓你弄一條遊艇,一起在海島上放點煙花……」
而這句話,幾乎是從牙縫裡迸出來的!
原本那種恨不得掐死我的眼神也不見了,此刻她臉上剩下的只是平靜和一點淡淡的同情。
「要不要那麼較真啊!不過是一條裙子而已,還要分場合?真是輸給你了!」
像是死去的靈魂又重新活了過來,我的身體顫了一下,心猛地跳了起來。
「多講究啊!天天給我那孩子掰核桃仁,這東西補腦,早晚還喝一支舒腦液……」
「騙人!不是這樣的!」拚命抑制住洶湧的眼淚,我直直地看著他,一句句地問,「你現在就不喜歡我了嗎?我值得你花那麼大力氣來騙嗎?你說想看到我開心的笑臉,現在卻讓我為你流眼淚!那天在遊樂場里跟我說的話也是假的嗎?你還答應我每年都和我去海邊,以後還會有很多孩子和我們一起去露營……」
我重新閉上眼睛,眼前是一大片光暈,繽紛的色彩,他的聲音那麼動聽,那麼輕柔,就像是在哄一個小孩子一樣,我簡直都要睡著了。
記得上次胃也是這麼折騰的時候,有人遞給我一瓶牛奶,現在,那個人已經被我氣走了。
「這究竟是造了什麼孽……」
葉慕北放開捂著臉、滿眼詫異的陸維,一把攬住我的肩膀,退後了兩三步。
我沒有回答,只是泣不成聲,一陣壓抑的沉默,壓得我緩不過氣來,短短的幾秒鐘,像是過了整整一個世紀。
在我不知不覺中,他已經長得那麼高了,手臂竟然那麼有力。在我尖叫著懸空起來的那一剎那,我差點以為自己要飛出去。
我在帳篷門外添了一個籃子,是的,去的時候裏面塞滿巧克力、魷魚絲和杏仁等零食,回來的時候裝滿貝殼。
畫了一個圓錐形的帳篷,我要和葉慕北躺在裏面的。
我按下「選項」,目光在「撥打此號碼」上停留了很久,屏幕漸漸暗下去,我的心也暗了下去。
今天去哪裡呢?
「他……他是臨時有事耽擱了,一定會來的,我們約好了的!」我臉上一燙,又提高了音量說。
摸了摸口袋裡的鑰匙,那是打開葉慕北安頓我的公寓房間的鑰匙。
打開簡訊,上面只有短短的兩hetubook•com•com個字——
「總之,你先跟我回去再說!」陸維鐵了心地要把我從這裏弄走,持續無聊而漫長的拉扯。
他摸摸我的頭髮,說你怎麼像個洋娃娃。
向車站緩緩走去,任淚水肆虐,一路只聽見附近的奶茶店裡飄出一首歌——
葉慕北頓了頓,接著說:「一個不快樂的木偶,怎麼拯救另一個不快樂的木偶?」
我站在那裡,像一個傻子,聽著小女生嘰嘰喳喳的聲音伴隨著不知道哪家餐館排出的油煙味越飄越遠——
「什麼?怎麼了?」
從商場走出來的時候,已經七點多了,帳篷實在太重了,我一個人拿不動,所以終究還是沒有拿下,只是交了定金。
他喚著我名字的聲音,似乎正在發顫。
走到樓梯口,一聲尖銳的叫罵,嚇得我渾身一抖,差一點跳了起來。沒有看見人,但是這個聲音,我太熟悉了。
班主任走下來,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並沒有把視線停留在我的身上,徑直地向後排走去,或許我在她的心裏,已經成了無法挽回的對象,不過,那也已經和我沒有關係了。
但是我等了很久,他始終站在那裡,沒有說話,就像一座雕像,只有起伏的胸膛能看得出他是個活生生的人。
經過商店街的時候,超市門口的大屏幕上,西裝革履的播音員正在放送早間新聞:「這是今夏以來我省遭遇的第一輪大範圍、持續性的高溫天氣……」
就為了一個玩笑……什麼意思?
是林笑羽!
拖著疲憊的身體轉身,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搖搖晃晃的,眼睛已經乾澀得幾乎睜不開。
「不是,我是來找你的。」
這就是失約的理由嗎?可是……
「你討厭!」我紅了紅臉,「那麼你就用飆車賺的錢養活我們的孩子嗎?」
我給了想要把我拖回家裡,叫我好好讀書的陸維一巴掌!
不過現在,它們都不復存在了,漸漸地,被一些輕快的事物輕易地代替——
當然,我不可能一輩子待在這裏,在這所公寓里的好日子不會太多,或許是一個禮拜,或許是半個月,不是陸維,就是父母,總有一天需要面對。
帳篷還在,我鬆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滾燙的沙子上,一包的零食也還在,可是卻沒有食慾。
整個海面上反射著淺淺的光,天邊浮動著一抹亮眼的暖色。
於是,腦子裡盤旋著的那種不好的預感,現在變得更加糟糕,更加巨大,就像是懸吊在頭頂的一顆就要爆炸的氣球,積蓄了太多莫名其妙的氣體,眼看就要不行……
當然,我已經脫離這個圈子了,因為我有葉慕北,他就是我的免死金牌。
「我只要有個可以睡覺的地方就可以了,不會打擾你的!」
我愣了一下,用輕鬆的口吻回答:「不,和男朋友去海邊露營。」
「我不去了。」我心裏一動,搖搖頭回答,「那種無聊的考試,為了能畢業,爭得要死要活的,最後又沒什麼意思。」
高溫把學院炙烤成一片燃燒的牢籠,門口豎起五顏六色的太陽傘,傘上打著諸如「保送班」「××教育」之類的刺眼紅色大字,穿著背心的男人們和沒事的婦女們拿著印滿廣告的小圓扇扇著風,卻趕不走臉上的焦躁。
他們在說什麼?什麼玩笑?
然後我又在籃子旁邊畫了一些小小的蠟燭,白色的香熏蠟燭,它當然是製造浪漫氣氛的好手,放在透明的玻璃杯里,小小的火苗在海風中搖曳著,散發出溫馨的香氣,遠離了城市的霓虹燈,來自自然界的光芒無疑會成為露營的好夥伴。
那個約好了和我一起去露營的人不過是活在謊言里的一個形象,他是一個薄薄的紙片人,風一吹就跑了。
第一次吃麻辣燙,辣得眼淚差點掉出來,因為是父母口中的垃圾食品,回去之後罪惡感持續了整整一周。
我翻著快要沒電的手機,突然又看見了上午陸維發給我的那條簡訊,孤零零地躺在收件箱里。
我回過頭,看見的卻是一個滿身酒氣的捲髮大叔,他敞開的胸膛露出一叢黑黑的胸毛不禁讓我感到害怕。
我不知道像這樣獃獃地坐了多久,像個荒島上等待救援的受難者,身後出現沙沙的腳步聲的時候,我以為又是無聊的騷擾者。
學院門口已經擠滿了私家車,經過十字路口的時候,看見一個高大的父親緊緊拉著女兒的手,領著她走過斑馬線。
就連我在身後苦苦哀求,他的腳步也沒有絲毫的猶豫。
對了,還要買一條適合穿去海邊的裙子,靠著藍色的大海,它應該有著異域度假的絢麗色彩,剛剛遮住腳踝的長度,光是想象著海風吹動裙擺飄逸的模樣,我的心裏就開始無法平靜了……
「跟她說話幹什麼!快叫她滾蛋!」屋裡父親硬是打斷了她的話,而她更是被這一聲驚雷般的嘶吼嚇得渾身一抖。
「星安!你怎麼在這裏!班主任昨天還找你來著!你到哪裡去了?」她瞪大眼睛看著我。
她看著我,欲言又止:「你……」
讀書,也是被逼的,剪髮,也是被逼的。
我的腦子轟一聲炸開,只剩下嗡嗡的響聲,像是有一大群蜜蜂在裏面亂撞。
「我……能不能在你家住幾天?」
我走進更衣室,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是葉慕北的電話。
上午的考試終於結束了,餐廳里的家長陸續離開,又陸續有人進來。洗手間里的水龍頭嘩嘩地流著,像是我沒關好閘門的眼淚。
「星安,你要去哪裡?」林笑羽急切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就像是身體里被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炸彈滴滴答答地隨著心臟跳動著,在時間分分秒秒的流逝中,等待著引爆的那一刻到來。
「我想他一定會被你迷住的,這身實在太好看了!就剩下這一條了,昨天也有個女生在問!」
「沒有,她只是我的同班同學而已。」
我身後傳來幾個女生的交頭接耳——
「你這麼說,在你心裏,你的父母、我們這些朋友又算什麼!」陸維咬著牙,問了我一句。
為了熬夜,十點的時候要泡一杯咖啡,十二點再喝一瓶紅牛。
「你要去升學考試嗎?」葉慕北突然問。
「你不要白費力氣了!」帶著哭腔,我沖陸維大聲喊著,像是要竭盡身體里剩餘的不多的氣力,「打死我也不會跟你回去的!除了他,這個世界上可以包容我的人已經沒有了!沒有了!」
他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居然就這麼連扛帶抱加拖的,把我從公寓門口一路扛到了樓梯口。
他的冷峻突然讓我無所適從,恐懼像是從黑暗裡伸出的大手,把我猛地拖進了海底。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大中午,陽光直射,沙灘上幾乎是空蕩蕩的。
「討厭歸討厭,我討厭誰是我的事,但是再怎麼討厭一個人,總不能拿刀子去捅吧!而且再怎麼說她也是跟我從小到大在一起的啊!這麼過分的事,和殺人有什麼兩樣?她原來那麼優秀,那麼受寵,你呢?你把這一切都毀了!」笑羽捶了他一拳說。
青春由許多朦朧而細小的碎片組成,在我的生命里,曾經是那麼單調,因為一直坐在前排,每天回去頭髮上都會沾上細細的粉筆灰,因此每天都要洗頭髮。
我望著他,他也正望著我,我一直在想,再過一兩秒,他會不會對我伸出手,說:「把東西收拾一下,我們回去。」
他騎著哈雷在風裡馳騁,回過頭滿臉笑容地大喊,你果然是我的勝利女神!
「我可是很認真的!對了,我一會兒要去戶外用品店看帳篷,用什麼樣的啊?海邊露營一定要挑一個結實的帳篷,不然容易被風吹壞的!我這幾天都挑花眼了,什麼三角形的、蒙古包式的、船底形的、屋脊形的,好多……你在哪裡?快點過來陪我挑嘛!」
「那麼,這是個美夢嗎?」
她回頭看見我,停下腳步,一臉錯愕。
「你幹什麼!」情急之中,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我居然衝上去,給了陸維一巴掌。
眼淚開始變多,一直漫了出來,來不及擦,我抬起頭,拚命地看著他說:「我錯了!我知道我錯了!我是太傻了!我就是個無可救藥的傻瓜,可是……」
「你考得怎麼樣?」
原來是和油畫一樣的情景,現在才知道莫奈的《日出·印象》是多麼生動寫實。
他載著我到海邊,和我吃一頓價值不菲的牛排。
晚了,已經太晚了!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身影,我終於鬆了口氣,繼續坐下來,對著大海放空。
「星安!」
摸摸鏡子里下垂的嘴角,我想我再也笑不起來了,即使有人說過,我笑起來的樣子有多麼好看。
過了很久,他的聲音很平靜地在我耳邊響起——
為這些分數的努力從來沒得到過回報,我已經累了,不願意再投注我的精力了。
看見我的反應,他翻了個白眼,搖搖晃晃地一揮手,說:「不去就算了!我們又不是壞人!好心當作驢肝肺!」
「不,星安,你聽我說,一開始我是為了打賭才接近你的,但是我們在一起的時間hetubook.com.com越來越長,到後面連我自己都有點分不清自己的感覺了!」他開始試圖解釋,「實在不是我多麼狠心,丟下你一個人在海邊,只是每次看見你那種充滿期盼的表情我的心裏就充滿了內疚,所以我才會躲在家裡不想去面對你!你懂嗎!」
突然,他的雙臂環繞過來,把我緊緊抱住,兩個人的心跳貼在一起:「星安,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你了。」
「那我現在是什麼?」我抬起頭,眨了一下眼。
離開地面的感覺並不好,原本就發暈的我,更是一陣眩暈,什麼都抓不住,什麼都無法依靠,無助感潮水一般涌了上來。
看著天花板上靜靜流淌的晨光,突然想起來今天是周末。
隔著厚厚的木門,裏面傳來母親嗚咽的聲音——
然後是將近一分鐘的沉默。
由於有些緊張,唇舌都是僵硬的,生澀的。
唰唰的翻紙聲之後,是一陣騷動。
你在升學考試第二天的中午跑過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句話?
站在小巷子的路口,突然發現,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可以包容我的地方了。
聽了這話他笑了起來,說:「你男朋友?現在都三更半夜了,他還放你一個人在海邊,這不是坑人嗎?我看他是不會來了!」

我想,等我把那塊石頭拿給陸維看。
不,他不會失約的!
我低下頭,不知道說什麼,這句話聽起來似乎有點道理,卻又說不出到底哪裡怪異。
黑板上貼的升學考試倒計時的牌子,已經只剩下兩位數了,隨著個位上的數字不斷往下掉,瀰漫在教室里的氣氛越來越凝重,每個人的眉頭都是緊皺的,頭上都是浮動著一朵陰雲的,而這陰雲里落下來的雨點不是阿拉伯數字就是英文字母……
「是嗎……看起來好像跟你很熟?」
這世界上的謊言千千萬萬,多得像天上的繁星,可是我怎麼能想到,一個渾身散發著愛的氣息的男生,能夠眼睛也不眨一下地說出那麼動情的話,還搭上那麼多難忘的夜晚?
我突然很慶幸,自己已經脫離了這種生活。
我要快一些!
我只是搖頭,不停地搖頭,可是我的眼淚卻止不住地掉下來,我甚至能聽到它們砸在地上的聲音。
把作業本借給別人抄,然後得到一根小賣部的香腸作為報酬。
順著學院周邊的一條路一直走下去,在小巷子口,我看見韓揚和兩個低年級女生並排向前走的身影。
「我從來沒見過陸維那個樣子,即使我曾經把他一整個學期的最重要的筆記不小心丟到水裡,他也沒這麼凶過。」啤酒太冰,受不了這樣的溫度,我把它放在茶几上。
操場上仍然有人在跑步,還不少,因為鍛煉身體,是為了更好地熬夜讀書。
是陸維!
「這是最後一次模擬考!看看你們的分數吧!一般來說,最後一次模擬考的分數跟升學考試分數的差距不會超過二十分,老師都已經儘力了,剩下的就是調整好心態,你們把升學考試當作真正的最後模擬考就行了……」
一瞬間,我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我當然知道你在這裏了,別忘了以前我和葉慕北混得有多好!」林笑羽站在一旁,雙手環胸,冷冷地看著陸維發狠的樣子,臉色像颱風來襲的天空一樣陰沉。
我畫了一條歪歪扭扭的橫線,表示海岸線,一條弧線是海平面,一個半圓是即將升起的月亮,無數的波浪線是海上的粼光。
「你……你少來這套!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又裝得像她親姐妹似的,這副樣子是要給誰看?你不是一直很討厭她,巴不得她變得跟你一樣墮落嗎!」
「什麼願望?」
我的心情從來沒那麼平靜過,看著這些寫滿數字和畫滿打鉤和打叉的卷子,我的心也像是死灰一樣。
「好,就這裏吧!」
原來這就是真相!
抬起頭,頭頂是淺淺的新月,所以天上的星星比平時要看得更清晰一些,更明亮一些。
「是你自己說的,如果我能拐到她做女朋友,就算是你輸!標準就是讓她放棄升學考試,在考試當天去海邊坐上一天!現在你輸了,就不甘心地沖我吼,這算什麼啊!」
手機在手裡響了一聲,心裏猛地一跳,是葉慕北嗎?但是一低頭,卻看見屏幕上顯示著陸維的名字。
「我很抱歉,我也沒想到你真的會……」他一臉苦惱地看著我,就好像在說「檸檬本來就是酸的,誰叫你要去吃它」!
沒有人給我披上一件衣裳,一個人,什麼事都要自己做,包括支起帳篷,點上蠟燭,從包里拿出準備好的零食。
黑板報上寫著班訓「耐住寂寞,抗拒誘惑」,白色的粉筆,不怎麼端正的書法,給枯燥單調的學習環境又增添了一抹壓抑的味道。
什麼年紀,
啪一聲,這聲音遠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響亮得多,迴響在樓道里,就像是有什麼墜落在地上,破裂的聲音。
「話說到這裏,你還是不肯相信嗎?在你眼裡,這些都是假的?」陸維直直地望著我。
原來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人喜歡過我……
已經很久沒見過陸維了,準備報考音樂學院的他,大概正奔走在某個大城市的音樂學院的樓宇之間。
從吸管里攝取進就要脫水的身體急需的水分,轉眼又從眼睛里流淌出來,用店員給的紙巾不停地擦掉眼淚。
「你知道的,多少男子漢,一怒為紅顏……」葉慕北半開玩笑地說著,下一句突然語氣變得一本正經起來,「他不能帶給你快樂,只有我能,你知道為什麼嗎?」
「司機,再開快一點!」一路上,我不停地催促。
升學考試,再見了!大海,我來了!
不知不覺,很快就用完了兩張紙巾。
還傻得可以。
「你是為了打賭才和我在一起的?」
「小姐,你穿這條裙子太合適了!是不是準備考完試和爸媽去哪裡度假啊?」看見我換下來的學院制服,店員突然出現在鏡子旁,一臉職業的微笑。
有人要旅遊,有人要去親戚家,有人家裡在裝修……當然,最好最模糊的說辭就是「不方便」。
「不要!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乖啦!最近我家裡有事,我媽喊我回家,晚上你就一個人解決吃飯問題吧!晚些我再過去看你。」
當初他不是拚命地想把我帶回去嗎?即使在樓梯口挨了我一巴掌。
幸好剪掉了一頭長發,不然這個樣子就更像鬼了。
最後,我只好走到麥當勞里坐了一會兒,買了一杯可樂。
站在講台上,看見某個男生不做眼保健操還朝我吐舌頭的時候,把他的名字記下來,交給班主任。
我冷笑了一聲,眼淚從臉頰上漸漸滑落:「他們喜歡著他們希望我成為的那個樣子,我不過是一個木偶,給木偶穿上漂亮的裙子,給她可愛的道具,把她放在沙灘上的小椅子上,一旦木偶擁有了自己的意識,丟掉手裡的道具,他們就像是見到了怪物,恨不得把她拆了!你知道的……所有人不過是喜歡我那個乖乖女的軀殼而已,根本沒有人真的在乎過我!」
黑色的蛇毒蔓延得很快,一下子攻擊到心臟,針扎一般地疼。
於是我只好拿著半瓶可樂走到服務台前,紅腫著一雙帶著黑眼圈的眼睛,吸著鼻涕對店員小哥說:「不好意思,能再給我兩張紙巾嗎?」
「沒有啦,最近沒怎麼來往了,下午還要考試,我肚子好餓!」
曾有一顆心,雖然不太快樂,但是日子過得很平淡,很有規律。
他們大口地吃著早餐,交流著這段時間以來的艱辛,然後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就是你這個渾蛋!如果不是你!星安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像是見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陸維突然上前揪住葉慕北的領子,一臉悲憤。
「快滾吧!」葉慕北在他背後吹了聲口哨,語氣里儘是得意。
「我都不給他喝碳酸飲料的,這玩意兒會增加腎臟負擔,亂吃亂喝,要是鬧肚子進了醫院,那考試咋整啊!」
「那你就買!晚上穿給我看看!」
陸維看著我,滿眼全是痛。
原來吻是可以帶著啤酒味的,和我想象的太不一樣,有麥香,也有一點點苦澀。
「你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我繼續問。經過一夜無眠,我的聲音就像是撞在牆上的蚊子發出來的一樣無力。
蠟燭的照明自然是不夠的,我還要準備手電筒和攜帶型的燈具,當然還有點燃蠟燭用的打火機,我想著這些物件,一一在筆記本上記下。
車子駛向海岸線,兩旁的建築物慢慢地變稀疏,玻璃上映出我平靜的臉,不太習慣的短髮的模樣。
只有我,那麼傻,還希望有人摸著我的頭,說我傻得可愛。
我看著她,她看著我,眼神一陣尷尬。
「我在逛街,看上了一條裙子。」
「星安!」他猛地倒吸了一口氣,退後了一步。
水沖走了眼淚,卻沖不掉漫天的悲傷,擦乾了臉,我從麥當勞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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