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驟雨欲來晚初夏

呂若萍不希望他為自己擔心,而艾草則根本不想讓梁博為媽媽的住院開銷操心。這個處於青春期的少年,熱血一衝上來,真不知道他為了錢能做出什麼不著邊際的事。
「我說你們幾個小傢伙,在房間里嚷嚷什麼,快出來吃飯!」卧室的門再次被推開,穿著圍裙的呂若萍招呼他們出去吃飯。
似乎是從未聽過呂艾草這樣怒形於色的訓斥,也從未聽過這樣現實殘酷的話從她嘴裏說出,原本不服氣的梁博突然愣住了,低著頭對著地板沉默。
因為梁博的到來,呂若萍特意多燒了幾個菜。其實梁博以前經常來家裡蹭飯,只是在呂艾草去酒吧打工后,他便很少來了。只是他不知道,這次也算是呂若萍住院之前最後一次給他們做飯了。
「是啊,我最近多了幾個學生。」呂艾草故作輕鬆地說。
「現在知道疼了?在酒吧的時候不是挺橫的嘛!」
住院是呂艾草強制要求的,醫生也說了再不住院病情會更嚴重,所以儘管不放心,呂若萍在看到艾草泛紅的眼眶后還是同意了。可是大家都默契地沒有告訴梁博。
「反正我不管,這錢你拿著,想買點兒什麼就買點兒什麼。」呂艾草執拗地把錢https://m.hetubook.com.com塞進了媽媽的口袋裡。
「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給她哥哥難堪?人家已經低聲下氣地給你送錢賠不是了,你還不依不饒的,裝什麼有骨氣?這事情鬧大了,最後吃虧的不還是你?要是那個富家女真的出事有了污點記錄,耽誤了以後的前程,你以為她爸媽會饒過你一個小混混?」艾草越說越氣,要不是看他現在腦袋受傷,手指都想再戳上去,「現在打破你的頭事小,以後打斷你的腿,你找誰哭去?」
由於這一晚上太折騰,呂艾草早早地就睡下了。
「喂,你們在幹什麼啊?回來就躲在屋子裡,大氣都不敢出的!阿姨做好了飯,叫我來叫你們吃飯!」許願不滿地小聲嚷嚷。
一旁的許願雖然有些蒙,但她還是理解了兩人話里的意思。她是同意姐姐的話的,因為她知道,生活在最底層的人,有時候不必要的骨氣才是最大的累贅。因為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里,保護好自己才有可能保護好身邊的人。
呂若萍的眼角突然有些酸澀,她輕輕別過頭去,嘆了一口氣。
「阿姨,我……」許願說著,從口袋裡拿出了https://m.hetubook.com.com三百塊錢,輕輕放到了呂若萍身邊,「這是艾草幾次給我的零花錢,我沒花,偷偷攢下來的。你拿去吧,我留著也用不到。」
狹小的房間被尷尬的氣氛填滿,一瞬間安靜得連呼吸聲都能聽到。
梁博走後,這套不足四十平米的小房子頓時空了不少。呂艾草把許願趕去寫作業,然後捲起袖子幫著母親收拾碗筷。
許願夾在中間,左看看右看看,完全不知該如何回答。
「道理?不是不講道理,而是這個世界上,有資本的人才能講道理!」
此時的呂若萍心裏的歡喜,就像一條緩緩流淌的小溪,明明是涓涓細流,卻沁人心脾。
「有人腦袋被敲開花了。」呂艾草把醫藥箱收拾好,沒好氣地塞回了床底下。
「啊啊啊,你輕點兒!」
梁博臨走時還裝出依依不捨的樣子,卻遭到了呂艾草一個冷冷的白眼。
看著女兒眼裡那不屬於同齡人的沉穩,心底那股自責又冒了上來。年輕不懂事的自己固執地生下女兒,卻沒有讓她過上一天好日子。現在自己病了,還要靠著上高中的女兒來養。
卧室的門就在這時被推開,一個長得有些柔弱的女孩子輕手輕腳地鑽了進來和_圖_書
「阿姨,這麼晚還在做手工啊!」許願輕輕在她身邊坐下,看著她微微發紅的指尖,有些心疼。
就這樣,各懷心事的幾人,在呂艾草和許願的故意打岔中,看似歡樂地吃完了這頓飯。
「天啊,好像很嚴重!」許願抬手要碰,卻被梁博躲開了。梁博拿起棒球帽反扣在頭上,剛好遮住傷口。
「媽,我這兒有些錢,你先拿著補貼家用。」趁著間隙,呂艾草拿出五百塊錢遞過去。
是啊,病好了的話,一切就都好了。
「最近兼職工資漲了嗎,怎麼你總有錢?」
「誰告密了!」許願不樂意地繃著臉,明明是好意關心,他卻不領情。
「那她總要講道理吧?既然去了酒吧,就要講酒吧的道理。」
「阿姨,你現在就好好安心養病吧,再過一年等我上大學以後,艾草就沒辦法管我打工的事了,這樣我們兩個人就都可以照顧你了。」許願臉上露出一抹微笑,看得呂若萍心裏暖洋洋的。
「你不要再做了,看看現在身體都成什麼樣了!」呂艾草像個小大人似的說道,眉頭深鎖,「家裡有我來負擔,你好好去住院就行了!你的身體好了,才能照顧我們啊!」
「哦,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做一會hetubook.com.com兒。」呂若萍溫柔地對她笑著。
「哎,你公平一點兒好不,哪裡是我惹事啊,明明是那個女的先挑釁。」梁博一臉委屈,「許願你評評理,那個女的把啤酒瓶砸在我頭上,現在你姐姐還怪我!還講不講理啊!」
「說好了啊,不許向阿姨告密!」
她把許願拉進懷裡,開心地點了點頭:「好,都聽你們的!」
尷尬的氣氛就這樣被打破,三個人立馬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快速走了出去。
小小的房間里,昏暗的檯燈映射出一小片橘色的光,牆壁上的石英鍾指針嘀嗒嘀嗒地走著。女生臉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眉頭微蹙著給男生頭上的紗布打了一個結,傷口的包紮終於大功告成了。
「哦。」呂若萍笑著點頭,卻把錢輕輕推了回去,「媽媽這兒還有錢,最近做手工也賺了些錢……」
被母親這麼一問,呂艾草心裏有點兒毛毛的。母親一直不知道她去了酒吧工作,還以為她做著之前的兼職補課老師。
「要想不告密也行,你答應我們以後都不要在外面惹事!」呂艾草抱著雙臂,頤指氣使地看著梁博。
呂若萍刷碗的動作停下,那張寫滿疲憊的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呆愣。前一陣呂艾草已經拿過hetubook•com.com錢補貼家用了,怎麼這麼快又有錢了?
呂若萍想推辭,許願卻強行把錢塞進了她的口袋:「你生病了,需要多吃些好的,這些錢本來就是艾草給我的。你們能收留我已經很好了,我怎麼還能亂花你們的錢呢?阿姨,現在什麼都不如你的身體重要,我沒什麼能為你做的,如果這錢你不要,我真的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了。」
「這怎麼行,這是你的錢。」
很多時候,許願真的像艾草說的那樣,她就是一縷陽光,總能把晦暗的生活照耀得熠熠生輝。
聽起來有點兒殘忍不是嗎?可是這又有什麼辦法。
還在一旁挑燈夜讀的許願,輕手輕腳地給她掖了掖被角,然後跑到了呂若萍的房間里。
那時的快樂就像黑暗裡的微光,總以為再走幾步就能摸到前面的幸福。
在許願的記憶里,奶奶在世時,也經常對自己這樣笑。
「許願,你怎麼也這樣懂事……」看著眼前的女孩有些蒼白的臉,再想到女兒平靜得近乎淡漠的臉,呂若萍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髮,「都是我自己沒能力,還一身病。你們年紀這樣小,就要為我操心。」
可是誰也不知道,命運伸出手的那一刻,扭轉的時光只留下一張扭曲的笑臉,所有人的命運,就此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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