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肆意揮霍的時光

審判的當天,呂艾草散下平日里扎著的馬尾,穿上了唯一的一條黑色連衣裙,在胸前別了一朵肅穆的小白花,坐在人群中,像是一朵凄麗的白玫瑰。
許願震驚地緩緩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大滴大滴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梁博僵硬地站在原地,緩緩地綻放出一個寬慰的笑容。
只是——
坐在審判席的肇事者是個中年男人,他始終低著頭,不看任何人,也不為自己辯解,一副隨你處置的樣子。因為這個原因,整個審判的過程特別快,結果當天就出來了。
急匆匆來到呂艾草家的梁博,開門就看見許願坐在客廳乖乖地寫作業,眼睛腫腫的。原本屬於呂若萍的房間,門仍舊鎖著,門口放著的是冷掉的飯菜。
可是,在她的印象中,這個人,她無論如何都不認識。而對比審判席淡定的肇事者,呂艾草心底的疑惑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梁博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點點頭說:「不難。不過你要告訴我你想幹什麼?」
他能做的,只有默默地守護著她們,給她們一片現世安寧。
呂艾草看起來更瘦了,眼睛也顯得更大了。劉海兒被她隨意地分開和*圖*書,露出左眼角下那顆和呂若萍極其相似的淚痣。長長的頭髮有些凌亂,可她看起來還是那樣乾淨。眼神依舊淡漠,淡漠得仿若能凝結成冰。
梁博就在這時走了過來,叫住了發愣的她。
然而梁博早已把一切都看透。本質上來講,他和呂艾草是一類人,一樣錙銖必較、有仇必報的人。如果呂若萍還在世,梁博一定會阻止她。可現如今,物是人非,他已經沒有攔著她的必要了。
比自己這個當事人還要傷心。
「這三天,我把日記翻來覆去地看,我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叫什麼,甚至我現在只要搜索一下就知道去哪裡能找到他。我更知道,我的母親,從來沒有忘記過他。她一定是希望我去找他,然後依靠他好好地生活下去。可是她錯了,她日記里字裡行間對那個男人的愛恨,以及他拋棄妻女這麼多年的事實,無論哪樣,都讓我無法原諒他。」
肇事者在三天後落網。
這句話像是一個晴天霹靂,讓梁博和許願都不知所措。因為呂若萍從來不曾提及呂艾草的父親,所以他們一直默認她沒有父親,或者已經和圖書死掉了。
許願擔心她,但無論怎樣叫她,她都不出來,每天按時放在她門口的飯菜她也沒有動過。許願自告奮勇地留在家陪她,怕她做傻事,可這三天平靜得沒有一點兒波瀾。
最終,她找到了母親床頭櫃里一個小方盒子。她有些顫抖地把那片小鑰匙插了進去。聽到「咔噠」一聲開鎖的聲音,她覺得,似乎心底的什麼東西也同時被打開了。
「是不是肇事者落網了?」她說。
散庭的時候,呂艾草故意走得很慢。而那個男生還安靜地坐在那裡,低著頭,像是在懺悔。不知道是不是被呂艾草的目光驚擾,男生突然抬起頭,剛好與呂艾草的視線相對。
呂艾草頓了頓,抬起頭,眼神帶著篤定,說:「我現在不確定,但是我懷疑他和媽媽的死有關係。」
最先得到消息的人是梁博。因為呂若萍去世的當天,呂艾草就病倒了,在路上走著走著,「撲通」一聲無聲地倒了下去,頭蹭破了皮,胳膊和腿也都摔青了。
然後,整整三天,她把自己鎖在母親的房間里,再也沒有出來過。
「你不去找你的父親嗎?」許願問。
像是斷掉的弦找到了接和_圖_書上的方法一樣,呂艾草眼神一亮:「梁博,你能不能再幫我一個忙!」
處理好剩下的事情,梁博和許願把她帶回家,她卻像迴光返照一樣,拿出那片鑰匙開始尋找家裡任何一個帶鎖的地方。
呂艾草從房間里邁了出來,腳邊是那冷掉的飯菜。不足四十平米的房子,突然安靜得只聽得到呼吸聲。
一條好好的人命,用七年,就可以抵過去。
像是塵封已久的心門突然被打開,一道耀眼的光從門后投射過來,一瞬間,梁博看不清對面人的模樣,他只能感受到對面的那個女生彷彿從另一個世界歸來一樣,再次堅強勇敢地站在了他面前。
呂艾草神色平淡地說完這些話,可梁博和許願知道,越是平靜,越是暴風雨來臨前的黑暗。
「剛才走過去的那個男生,你看到了吧?」呂艾草示意梁博看過去,「那個男生的身份,你能幫我查清楚嗎?」
「那你打算怎麼辦?」梁博問。
蹲下拿起飯菜,放到了許願用來寫作業的圓桌上,呂艾草輕輕坐了下來。
「明天我會出庭,然後,我要把房子賣掉,給媽媽辦一個風光的葬禮。之後我會好好高考,上大學m.hetubook.com.com,什麼都不會變。所以,梁博,我需要你先幫我和許願租一間小公寓。」
他太傷心了。
許願委屈地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本怕她心裏難受,想要安慰幾句的梁博看見她眼裡反射出的光,很是意外。
她是她,她卻又好像再也不是她。
「什麼事?」兩人異口同聲。
呂艾草的目光不自覺地移到旁邊角落裡穿著一身黑衣的男生身上。他跟呂艾草一樣,胸前也戴著一朵潔白的花。他垂著頭,劉海兒遮住他的面容,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整個審判的過程中,她的目光偶爾會在他身上流連。
呂艾草轉過頭看著許願,綻放出一個冰冷的微笑,並未說話。
「警方通知我們明天出庭。」梁博有些小心翼翼。
然而呂艾草好像並不大關心這些,只是認真地把飯都吃完,又喝了好多水,才再次開口:「梁博、許願,有件事,要告訴你們。」
梁博把水果放在門口,深呼吸,抬起手想要敲門。誰知就在這時,門猛然被打開。
「媽媽在臨走前,給了我一串鑰匙,我找到了她藏在木盒裡的日記本。那就是她想要告訴我的事情。原來我和_圖_書有爸爸,而且他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有期徒刑七年,以及一些賠償金。
沒人知道呂艾草是怎麼熬過這三天的,她彷彿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
呂艾草吞了一大口飯,慢悠悠地說:「你給許願打電話的時候我聽到了。」
「你……都知道了?」梁博順勢在她身邊坐下,「剛落網。我過來是想當面親口告訴你。」
那個手環?
許願有些憤憤不平,但看到呂艾草那麼淡定,也不好說什麼。其實沒什麼好不平的,散庭時,呂艾草就已經想到是這樣的結果了,母親都已經死了,就算對方被關一輩子,母親也不會回來了。
像是受到了驚嚇一般,男生眼底的驚慌顯露無遺。陽光就在這時透過窗子灑了進來,灑在他手腕上那個Tiffany手環上,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線。下一秒,他拎起手邊的高級定製外套,看也不看呂艾草,從她身邊驚慌地掠過。呂艾草被輕輕撞了一下,轉過身,定定地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梁博愣愣地跟在她身後,緊張得不知道說什麼好。還是呂艾草先開的口。似乎是因為太久沒說過話了,她的聲音帶著輕微的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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