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肆意揮霍的時光

那是梁博第一次看見呂艾草哭,當天晚上他心裏糾結極了,想著要不要把狗送回去。他很害怕,怕被呂艾草發現,但是不送,呂艾草哭泣的樣子一直在他的腦海里回蕩。思考了一晚上,他決定把狗放走。至於它能不能找回家,那就是它的事了。
他這輩子都沒辦法忘記那一幕,沒辦法忘記那個不到十歲的小姑娘冰冷至極的眼神。梁博突然很怕,怕她下一秒就衝進來拿石頭砸爛他的臉。他想告訴媽媽,這個兇惡的女生要報復他。
注意到呂艾草也沒什麼特殊的原因,只是因為呂艾草長得好看。沒錯,呂艾草從小就好看,而且從小到大都好看。那個年紀的男生,對於有好感的女生,都會用欺負來引起對方的注意,他們也不例外。但是呂艾草很冷靜,這讓他們很意外。那是種不屬於她那個年紀應該有的冷靜,那種不管是在被驚嚇、騷擾,還是被欺負的時候,都不會驚慌、害怕,反而帶著鄙夷和不屑的冷靜。
很多時候,梁博都很怕呂艾草。
呂艾草目光筆直地看著母親的遺像。
從今以後,只要還活著,無論白天還是黑夜,醒著還是睡著,她都會用盡全力,向命運討回公道。
梁博不願見到許願哭,輕輕抱住她安慰。
而許願顫抖的聲音像是無數雙手撥弄著呂艾草的心弦,不知怎的,呂艾草反而咽下眼淚,平靜下來。哭有www.hetubook.com.com什麼用,痛苦有什麼用,在現實面前,一切苦痛都是那麼微不足道。
這些人中,有的是呂若萍早年的同事,有的則是鄰居。他們大多都是生活貧瘠的人,卻在這天熨燙好衣服,體體面面地來到這兒,送她最後一程。沒有人哭,也沒有人說話,他們只是默默注視著那個穿著黑白相配的制服裙,捧著白色花束,步伐從容地穿過人群的少女。細碎的劉海兒擋住了她的眼眸,誰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屬於夏天的炎熱被雨水澆滅,取而代之的是揮之不去的冷意。前往城西陵園那條本就不大好走的路,在被雨水澆灌后,也顯得更加崎嶇難行。
「媽媽。」呂艾草乾裂的嘴唇里輕輕吐出這兩個字。
梁博隱忍地握著雙拳,別說是她,就連他自己,也根本無法咽下這口氣。
許願震驚地看著她,淚水漸漸止住。梁博倒是沒有任何意外,因為,他也是這樣想的。
得知這個消息的梁博,驚得整顆心都快跳出來了。他怎麼都不明白,那隻狗怎麼突然就死了。
和她成為朋友后,梁博才發現,呂艾草更可怕的不是超乎常人的冷漠和果斷,而是她的邏輯思維和洞察能力。就像當年她推斷出狗死掉和梁博有關一樣,她看一眼,就知道那個黑衣服的男生和母親的死有關係。
這些,像是毒藥一樣日https://www•hetubook.com•com日啃噬著她的靈魂,讓她夜夜不得安寧。可直到這一刻,她終於明白,她沒有力氣軟弱,更沒有時間悲傷。
僅僅用了三天時間,梁博就查到了那個男生的信息。
「艾草,上次你讓我查的那個男生的事,我查到了。」
短暫的送別儀式很快便結束了,送走那些人後,三個人再次回到了呂若萍的墓碑前。呂艾草捨不得走,她想再陪陪媽媽。
呂艾草深吸一口氣,讓自己保持鎮定:「我在媽媽出事的那天晚上,隱約看到了肇事者,雖然我沒有看清他的樣子,但是我看見他戴了一隻金色的手環,而那隻手環,和那個景卓然手上戴的,完全一樣。」
「沒錯。」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呂艾草突然問梁博,「你剛才說楊氏設計公司,不會就是楊建業的公司吧?」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梁博開始主動親近呂艾草,並成了她最好的朋友。
聽到這兒,呂艾草突然笑了,是那種諷刺中又帶著憤恨的笑。
可他不知道,狗吃了巧克力,會死。
葬禮舉行那天,下了一場大雨。陰雲遮日,整個城市都籠罩在水汽里。
呂艾草找了很多地方,都沒有找到,然後她終於哭了。
視線被雨水模糊,呂艾草揉了揉眼睛,抬起頭。頭頂是烏雲密布像是隨時要壓下來的天空,雨滴簌簌落下,狠狠地砸進她的眼睛里。https://www.hetubook.com.com
呂艾草轉過頭,有些期許地看過來。
可是,沒有下一秒。
臨走的時候,梁博怕它餓著,還特意給它吃了一塊巧克力,那種親戚從俄羅斯帶回來的、純度非常高又很貴的巧克力,他自己都捨不得吃。
這樣一個有權有勢的人,為什麼要來到陌生人的審判現場?這的確太過奇怪。
梁博不知道怎麼的,她的眼眶突然就紅了,然後她置氣地甩過頭,高傲地一走了之。那帶著幼稚的、坦蕩的模樣,就這樣深深地印在了梁博腦海里。他突然覺得,這個女生,比和他一起玩的那些男生都厲害、都霸氣。
第二天,呂艾草在家門口發現了那隻狗的屍體。狗的嘴上,還留著巧克力的殘渣。呂艾草杵在原地,嚇傻了。
他十歲的時候,呂艾草剛剛九歲。他們兩家住得很近,卻鮮少來往。梁博在那時候起就顯露出了橫行霸道的端倪,喜歡和三五個男生玩鬧、惹事、欺負女生。
「我要報仇。」呂艾草深吸一口氣,輕聲說道。
已經哭過許多日夜的她聲音已經嘶啞,乾涸的雙眸里,蘊含著無比暗淡的光。同樣穿著一身黑衣的梁博和許願站在兩側,靜靜地注視著呂艾草。
葬禮出乎意料地來了不少人,他們穿著黑色的衣服,撐著傘,表情肅穆,井然有序地站在墓碑的兩側。
這種怕,從他認識呂艾草開始就存在了。
當然,這件事並和-圖-書不是他來做。他把這件事安排給了作為呂艾草鄰居的梁博。那時候的梁博很聽話,乖乖地偷走了呂艾草的狗,養在自己家裡。而那個男生,就故意看著呂艾草著急。
他叫景卓然,是個富二代,他有個青梅竹馬的女朋友,是本市最出名的楊氏設計公司老總的女兒。他的確有一輛白色跑車,只不過車牌號不清楚。至於其他信息,也許是被保護得太好了,他完全查不到。
「什麼?楊建業就是……」許願震驚得合不攏嘴。
許願看著她這樣,有點兒發矇,以為她又受刺|激了,梁博卻如夢初醒:「楊建業……不會就是你爸爸吧?」
可那個男生沒有心軟,又不是真的喜歡,只是不喜歡看她一臉傲氣的樣子,明明生活在貧民窟,卻活得像不食人間煙火一樣。
呂艾草不可抑制地再次想起那天的情景——躺在自己懷裡奄奄一息的母親,她身上猩紅可怖的鮮血,以及母親日記本里的秘密,還有那日法庭上一身黑的男生。
「沒錯,就是他。他可是咱們市乃至全國出名的企業家。」
「你為什麼會突然懷疑到他?」許願不明所以。
女孩鞠躬,把被雨水打濕了的花束放在遺像旁。接著,她在墓碑前硬生生地跪下,伸出手,輕輕地拂去遺像上的水珠。照片里的人看起來年輕極了,她溫柔又靦腆地笑著,眼角那顆淚痣也顯得那樣動人。
梁博的一個朋友很生氣,便變本和-圖-書加厲起來,直到有天他看見呂艾草抱了一隻流浪狗回去。一個他認為更厲害的想法在腦子裡產生,他要偷走她的狗。
當一個人越心虛的時候,就越容易暴露,果然沒幾天,梁博和狗的事情被呂艾草知道了。他不記得她是怎麼知道的,只知道一個周末的清晨,一塊很大的石頭狠狠地砸到了他的窗子上,整塊玻璃全碎了。
她要比以前更堅強地活下去。因為這樣,才正是母親所期盼的。也只有這樣,才有揭開真相的那一天。
呂艾草又哭了。
呂艾草卻絕望地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可笑吧,楊建業拋棄了我們母女,然後他未來的女婿又害死了我的媽媽。可是他們卻一點兒事都沒有,一個逍遙法外,一個功成名就、人生美滿!憑什麼!」呂艾草凄厲的聲音在空曠的陵園回蕩。
梁博從睡夢中驚醒,看見了窗外手裡握著石塊的呂艾草。
「怎麼會這樣!」許願吞了吞口水,「也就是說,很可能庭審時的那個肇事者是替罪羊!」
「怎麼可以這樣啊!居然是楊建業!他那麼有錢,為什麼就不能對阿姨好點兒?」許願崩潰地捂住臉哭了起來,「這樣就算了,為什麼他的女婿要做出那種壞事啊!難道被他拋棄不夠,還要被害死嗎?該死!真該死!憑什麼他們可以逍遙法外!」
梁博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了呂艾草。她在聽到白色跑車的細節時,臉色再次變得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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