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只是短短几天沒有回來，周遭卻像是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一樣，學校里到處是拿著書本複習的同學，回到宿舍，也看見許多同學開始收拾行李了。

「好，我會保護好自己，哪怕是為了你。」

「會不會特別貴？」

手臂的傷口新結的痂有些發癢，左臉上擦傷的痕迹也沒有完全消退。反覆閱讀著這個消息，艾草的腦子裡似乎有什麼在發酵。

「嗯，我知道。」

挽起袖子，呂艾草把手上的傷展示給她看：「如果不是別人幫忙，我可能早就被強行拖走了。」

她捧著書躲在暖洋洋的被窩裡，突然覺得很不真實。不過回想起臨別時他深沉的臉，突然心頭又被厚重的雲壓住了。

「我聽你們班的人說你請了幾天的假。怎麼了，生病了嗎？」

「放心，我不會讓她知道。」楊星雪拍胸脯保證，「你就放心過來吧。」

不會擔心交不上學費被退學。

不會擔心和母親一起餓肚子。

呂艾草看著她，眼眶突然有些發酸。

兩個人在鋪了一層雪的馬路上走著，樂程昱溫柔地握住呂艾草的手，笑著和她聊天。

「考試后我就放假了。」

不明就裡的呂艾草跟班長一打聽，這才知道自己沒有查看最近群發的郵件。原來學校新校區的宿舍樓出了問題，所以這學期提前放和圖書寒假，期末考試也自然提前了。

「我要和楊星雪一起住。」

最近拐賣女生的事情出現得太多了，聽她這麼一描述，楊星雪被嚇住了，而那些傷疤和瘀青，更讓她的心也跟著跳起來。

臉上那發紅的印記還沒有完全消退，眼眶也有些腫，這一切都不難讓楊星雪一眼就看出她經歷了什麼。

「寒假我不打算回家住。」

「你到底經歷了什麼，你告訴我好不好？我知道你身邊沒什麼朋友，你就算不把我當朋友，你跟我說說也行啊……」

其實並沒有什麼不方便，畢竟那棟房子是樂程昱的，不會有人來打攪。只是，畢竟兩個人關係不清不楚的，又是孤男寡女，呂艾草自覺應當有分寸。於是借接下來的期末考試為由，她匆匆忙忙回了學校。

楊星雪看起來高興極了。

什麼都不用擔心，她只需要擔心書本里的那些重點自己能不能全部記住。

「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得重新找個落腳的地方。最近還可以住宿舍，可是等寒假一來，我就……你能不能幫我找找房子？」呂艾草握住她的手，「我只有你這一個信得過的朋友了。」

不會擔心突如其來的測驗耽誤了原本的打工時間而被老闆罵。

這頓飯吃得有點兒不歡而散的意味。兩個人都心和_圖_書知肚明因為什麼，可誰也不願意說破。

「艾草，你還好吧？」把這些誤當成委屈的楊星雪越發關心起來，乾脆走過來，握住了她的手。

就在這時，門口有人叫她。她下意識回過頭，居然是抱著書本一副要出去複習的樣子的楊星雪。

編輯完這條簡訊，呂艾草猶豫了很久才發了出去。在發送成功的那一瞬，她再也忍不住，用書捂住了滾燙的臉，整個人鑽進了被子里。

在樂程昱的住處待了幾天，確認身上的傷沒什麼問題后，呂艾草終於說服了樂程昱，回到了學校。

「什麼意思？」對方驚訝地揚眉。

不過說起來，這算是呂艾草生平第一次約會。

那些積累在心底，長久不見天日，像是發霉一樣的怨念，就在這一秒，毫無保留地迸發了出來。在眼淚掉下來的前一秒，呂艾草轉過頭，把指甲狠狠掐進肉里。

這些傷，都是她的母親一拳一腳賜給自己的。

「那個地方你不要再住了！」

呂艾草突然有些窘迫，此時的自己穿著那身一年四季都差不多的休閑裝，臉又紅又腫，像個年久積灰的燈泡。

原來一向冷漠的自己，居然也有這麼肉麻的一天。

不會擔心考不上理想的大學。

呂艾草不知道，雪中的樂程昱在看到臉頰紅撲撲的她衝著自己揮動和_圖_書小手的那一刻，有多心動。

考試周結束的時候，這座城市下了一場雪。

手機就在這時響起，是一條簡訊，發件人正是呂艾草暗暗吐槽的人。

原來是這樣。呂艾草看著電腦屏幕發獃。

「那你要住在哪裡？」說著，樂程昱給她碗里又夾了一大塊魚肉。

她有一瞬間的發愣，然後從厚重的棉服口袋裡抽出瘦小的手，沖他擺了擺。她想笑，卻意外地笑不出來，只是這冰天雪地的，臉頰卻莫名發燙。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把一切攤開后的呂艾草迅速撤下了她冷漠的偽裝，變成了他面前這個可以撒嬌、可以開玩笑，甚至會有彆扭情緒的普通女生。他突然覺得，呂艾草也是可以做個正常人的。

朋友嗎？

「嗯。」呂艾草埋頭吃著，從鼻子里發出一個單音節。

呂艾草專業科目多，考試的時間也就比別的專業相對長。也許是因為全身心都投入到複習功課上，她第一次覺得這個世界如此平靜，甚至比有母親陪伴的寒窗苦讀的前半段人生都要平靜。

就在這一瞬，腦子裡發酵的那些東西終於成形，呂艾草憋回差點兒流出來的眼淚，帶點兒請求意味地說：「星雪，我寒假沒有地方去了。」

呵呵。

而此刻鮮亮的楊星雪，在呂艾草眼裡已經成了自己的痛苦之源。和-圖-書她愛的人殺死了自己的母親，對她寵溺無度的父親，毀了自己和母親一輩子的幸福。至於她的母親，就像一個拿著刀的劊子手，一刀刀在自己心上割肉。

「我們不和她住在一起，我爸還有另外一套房子，我寒假、暑假都在那兒住，你過來正好可以陪我。嗯？」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樂程昱。

呂艾草有些意外地望著她，她也同樣意外地望著呂艾草。

「不管怎樣，一定要注意安全，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

當然，這個想法她是不會說的。她才不想看他一臉得意的樣子。

考試在半個月後舉行。

「這是朋友應該做的！」

樂程昱看見她這副樣子，越發開心，兩人像是正常的戀愛中的情侶一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如果阿姨不介意的話……」

自己比她多的，大概就是身上的傷吧。

「貴啊，我付不起，你要少吃點兒。」

今天的楊星雪穿著一件粉色大衣，背了一隻當季最流行的包，腳上蹬著一雙黑色皮靴，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又洋氣。不論何時何地，楊星雪都那樣閃亮，永遠像個高高在上的公主。

因為輕微感冒而把自己裹得像粽子一樣的呂艾草一出考試樓就被這不小的雪驚到了。也不是沒見過下雪，只是對於這種奇妙又珍惜的景ｈｅtubｏoｋ•ｃom•cｏm觀，她忍不住駐足。

他穿著軍綠色的大衣，瘦削的下巴被領子遮住，咧開嘴，沖她露出一個特別好看的笑容。

直到吃飯的時候，她心裏這點兒屬於少女的彆扭和矜持才消退。因為感冒帶來的飢餓感，她狠狠地宰了樂程昱一頓。

呂艾草這次沒有逃避，只是覺得被這種突然降臨的幸福驚得有些回不過神。畢竟當她把所有不堪的真相都攤開在他面前後，他這麼優秀的男生怎麼就看上了自己呢？

「好，謝謝你，星雪。」呂艾草終於露出一個笑容。

聽到「朋友」這兩個字，楊星雪眼前一亮，痛快地說：「當然可以啊，考完試我就陪你去找，或者乾脆你搬來和我一起住吧！」

「我本來自己租房住的，這樣好歹放假也有回去的地方。可是那片地方太不安全了，前幾天我下班回家被幾個男人攔住了，然後就弄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這家餐廳我早就想帶你來了。特別好吃，你相信我。」

「一起？不好吧，阿姨會生氣的。」呂艾草以退為進。

樂程昱心事重重地放下筷子，沒有再說話。轉頭向窗外看去，馬路上的積雪又厚了幾分。

繼續夾菜的筷子停下，樂程昱的表情僵住了：「你要繼續你的計劃了？」

看著那簡短的字句，呂艾草心頭無端地一暖，再也忍不住，揚起了一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