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深知你是夢

他鼓起腮幫子,學我的樣子瞪著我,然後轉了轉手中的書本,丟到桌上,瀟洒地走出門。我的臉唰地一下子就紅了,吞了吞口水,覺得好丟臉。
我害怕如此耀眼的他,會灼傷我。
「為什麼?」我輕聲說,說不清是問自己,還是問他。
他說的好像和我想的是同一件事。
走了一段路,遠遠就看到宣傳欄前圍著一圈人,吵吵嚷嚷的,等他們潮水一般退散了后,我忍耐不住好奇,邁步去看上面寫了些什麼。
我怔愣住,校園這麼大,傾慕他的女生排成了隊,可他總喜歡來找我,這不是很奇怪嗎?
我還是低估了沈星沫。
他們兩個人,一個溫,一個火,我好笑自己竟拿他們作比較。在他們的世界里,無論我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始終不會有特別的故事。
想將票夾到他書本里,想象他明天氣勢洶洶來找我的模樣,我縮了縮脖子,認命地收下了,大不了和他一起去好了。
「因為……我做錯過事。」他的聲音變得很輕很柔,眸中沉著一汪清水,目光落在我的發和圖書側變得飄忽不定,「那時候她那麼可愛,只是左耳被天使吻過,留下了和我們不同的痕迹,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害怕,報告老師,還讓其他人說她,傷害了她。」
下午上完課,最後一節是體育課,教室里的人大都去了操場,我捏著那張燙手的票,等到人差不多走光了,走到沈星沫的座位前。
從小到大,我就如一株苔蘚植物,在黑暗潮濕的環境中成長,以至於陽光照射在身上時,我首先感覺到的不是溫暖,而是害怕。
沈星沫是那種書生氣很濃的男生,清清秀秀,我第一次發現,他在球場上有一種張揚的好看,就如同在舞台上玩搖滾樂的老師,平時的溫文儒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力量的嘶吼。我看著奔跑的他,忽然想到了陳錦墨,陳錦墨也張揚,但他的囂張無處不在,帥氣中帶有壞痞的氣質,吸引了很多女孩子的眼球。
「下周六不見不散。」
「現在我有了重新認識她的機會,不知道她會不會原諒我?」他認真地望著我,我的心裏一下www•hetubook•com.com緊張起來。
「你答應和我一起看展覽了?」他偷換概念的能力真是厲害,剛才我只是說原諒他,又沒答應和他一起去博物館。他的自作聰明讓我十分反感。
他說完,身影已經隱沒在桂花樹下,漸漸地離開了我的視線。
我傻傻地站在那兒,湊近海報,眯著眼睛去看上面展示出的圖片,嘴角不自覺露出一絲微笑。
……
「不會錯的,你的眼角有一顆小小的淚痣,我記得你,雖然你忘了我。」他最後一句話說得很輕,隱隱有幾分失落。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裝傻,賭時間這麼久他認錯了人。
「沈星沫。」我雙目瞪圓,咬牙切齒。
我回過頭,沈星沫抱著籃球,袖子挽高,在一群男生的簇擁下,步伐隨意,正往坡上走,雖然氣溫不高,他們額頭上卻滿布汗珠,此刻因為沈星沫跟我打招呼,男生們饒有興趣的目光,全部聚集在我身上。
「嘿,你對這個有興趣?」我回頭,看到沈星沫看著我,他從褲袋裡摸出兩張和*圖*書票,眼睛里一片真摯,「學生會內部給的,我請你看。」
「不,這是兩碼事。」我試圖和他說清楚,但他默認了我的答案,將一張票塞到我懷裡,在我拒絕前,已經走出了幾米遠。
男生們開始起鬨,我臉紅成了一個大番茄。遇到一丁點事,我總是喜歡臉紅,根本不知道怎麼辦,我愣愣地看著沈星沫,他用眼神示意我放心。
「河豚生氣就是你這個樣子啊。」
多可笑呀,我才十七歲,卻已經陰暗地想象完了一生。
「沈星沫,女朋友嗎?」
就算他記得我,不過是眾多過客中的一位,如今懇求我的原諒,無非是想讓他心裏好過一點,既然這樣,為了以後沒有牽扯,說句客套話又不會怎麼樣。
「很無聊吧。」他把球扔給旁邊一個男生,單手抓住護欄,縱身一躍,跳到台階上,跨步到我身前。
「……什麼?河豚?」我一頭霧水。
「呀,小河豚。」他笑笑地站起來,不打算理我的請求。
體育課上到一半,老師宣布自由活動。班上的男生三五成群,抱著一個籃和*圖*書球往操場跑去,我買了一瓶飲料,坐在一排香樟樹下的台階上,看著他們。
他身後那群人的目光,弄得我非常不自在,有人甚至吹起了攪動氣氛的口哨。
「吃喜糖!吃喜糖!」
當年那個小男生是他?事過多年,他如何會認出我?他站在我眼前,高高的個子擋住了大片日光,熾熱的目光看得我心底發慌。
「你要不約別人,我下周六有事。」拙劣的借口我自己都不信。
悲傷的人哪怕只是堅強生活,也已經竭盡全力,還能去奢望什麼,我常想,像我這樣的人,這一生怕是都難談及幸福。
隔著護欄,我獃獃地看著他們,擠出一個尷尬的笑。
上面貼著一張宣傳海報,海報製作得非常精美,裏面的內容也相當吸引人,是市博物館的雨花石藝術展覽。當然,乾巴巴的石頭沒什麼好看的,但是舉辦這次會展的老師,是市內有名的畫家,聽說他這次全是在雨花石上作畫,噱頭十足。
這件事過去了這麼久,談不上原諒不原諒,那時候的我們,年少無知,誰又會真正怪他?只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同的經歷改變了我的性格,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罷了。
「林靜淵!」
中午吃完飯,從食堂走出來,看到植物的葉子都成了黃色,在秋風中簌簌地掉落下來,不知為何,它們的墜落不時地牽動著我的心,看到眼前一片的零落和凋零,一種涼意痛徹心扉,惹我滿心的憐憫和疼惜。
「陸子你這不廢話嘛,沈星沫我們要吃喜糖!」
我心想,下午再找機會還給他。
「我原諒你,這樣行了吧?」
「不要拒絕我,好嗎?」他似乎在乞求。
他幾步跨上台階,我望了他一眼,他正對著我笑。
很多年後,我想我也會如這些植物,安靜地生長,然後枯萎死去。
快打放學鈴了,球場上打球的人陸陸續續散了。我拍拍手,有些泄氣地起身,腳下的枯葉,踩上去咯吱直響,秋意愈濃,大風颳得人透體生涼。
「有事啊,沒關係,反正這次的展覽有三場,我們其他時間也可以去。」他一本正經。
季節的腳步變得如此匆忙,曾經的華美,均在這個季節墜落,不留痕迹,徒留萬般的不舍和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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