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終於還是離開了

沈星沫的舅舅從國外趕回來,了解到沈阿姨的情況,要帶他們去好的地方治療,他跟我說這件事的時候,腦袋快要埋到衣領里去,我知道,他有多無助。
我手中的蘋果落到地上,腦子「嗡」的一聲,顧不得打招呼,我跌跌撞撞地往門外跑,林靜湘在電話里的聲音那麼大,沈星沫一定什麼都聽見了。
秦芳蕤一下脾氣爆炸,搶過碗,劈頭蓋臉地砸在我額頭上,溫熱的粥和血液順著臉頰流下來,我手還維持著喂她的動作,秦芳蕤咿咿呀呀的,用力發出音節,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
可是,命運就是這麼喜歡跟我開玩笑,我們還未開始,卻要被現實活活拆散。
被我害成這樣,她和我一樣苦。
秦芳蕤在住院第二天就醒了,聽林靜湘說,臉色白得像個死人,兩隻眼睛整天看著窗外,不哭不鬧,令人不安。
秦芳蕤要是有命在,肯定會殺了我。
不想沈星沫知道了真相和我一樣自責,我只說是我洗完澡,忘記關了,看到沈星沫不停地看手錶,我不顧他的說辭,把他塞進計程車,要他去www.hetubook•com.com照顧沈阿姨。
「我跟護士說了,走這邊,快。」沈星沫拉著我跑中間的樓梯,我們一刻都不敢耽擱,跑到馬路邊,攔車,馬不停蹄地回了桐花小區。
一接通,林靜湘尖叫的罵聲直衝我的耳膜。
「早知道要她跟我來住!攤上你個沒心眼的!」
細細的雪花在車窗外飄落,昏黃的燈光映照在寬闊安靜的馬路上。
入冬時,考完會計考試,我去查成績,有一科差了兩分,於是,我光榮落榜。
後來林靜湘說了什麼,我全沒聽清,耳朵都快被她擰下來了,沈星沫打抱不平地扯她:「她不是故意的,你弄疼他了!」
「你用完煤氣灶,不知道關罐子?白讀了這麼多年書,瞎啊!」
這是我人生第一次覺得,我和她的生命是連為一體的,那個生我養我們的人,差點死在這一年的初冬,我的手上。
「沒事,謝謝。」我走到洗手間,打開水龍頭,用力沖乾淨臉,額頭上開了一道不長的口子,在冷水的沖洗下,出血量很少了。
「你神經病嗎?我還有和*圖*書事,你這是發什麼瘋!」我氣得手腳無處安放,用力在他的車上捶了一拳。
路過我家,大門和窗戶敞開,地上的花草踩得一片凌亂,我沒空回家去看狀況,直接趕到了林靜湘說的衛生院。
這些情況,是林靜湘帶給我的。
我幫他削蘋果,沈星沫看到我扔在桌子上的手機不斷閃爍,拿到了我面前。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裏煩躁極了,明知道他可能是聽說我的事來找我,可我不想與他有瓜葛,他一直在擾亂我的人生,好不容易,我決定為自己活一次,他又來鬧我。
她剛才說,秦芳蕤差點死了,差點被我害死。
你看,能力不行的人,老天也不會偏愛。
林靜湘有自己的工作,甚至貸款買了一輛紅色跑車,她要上班,不能分分鐘待在醫院,服侍秦芳蕤的重擔就落在了我頭上。
而就在我們為以後感到惆悵時,林靜湘一個電話,徹底顛覆了我的人生。接到她電話,是沈星沫提醒我的,為了不吵到沈阿姨,我進醫院,手機就開了靜音。
「誰啊你?我家裡的事,輪得到和_圖_書你插手嗎?」林靜湘發飆了,揪我耳朵的力氣加大,凶得像秦芳蕤「上身」。
林靜湘一隻手不住地擦臉,手上全是淚珠,我一動不敢動,死死地盯著「手術中」三個紅色大字。
林靜湘穿著橙色的衛衣,斜背著一個黑色單肩包,站在手術室門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老天聽不到我的禱告,陳錦墨筆直走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就走,我的粥還在做,可是陳錦墨什麼都不聽,把我硬塞進了他的車中,鎖掉車窗。
不只是耳朵上的痛,更因為自己的錯。
沈星沫這段時間承受了很多,我看他的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給他買了一把剃鬚刀,這個溫柔的少年,在他清瘦白皙的臉上,我看到一種叫堅強的光芒。
這已經是我遠離他的第四個冬天了。
我回憶起了事情發生的始末,秦芳蕤打牌輸了錢,早早睡了,傍晚我給沈星沫煲了玉米排骨湯,風風火火地出門,忘記關煤氣。我們家的煤氣罐子設備老化,平時關掉,也會泄露一絲絲刺鼻的氣味,何況我開那麼大沒關。
我看著鏡www.hetubook.com.com子里臉色蒼白的自己,自嘲自笑,真怕有一天,秦芳蕤把我毒啞了。因為要陪床,我的包裡帶了換洗衣服,我在醫院廁所,換掉了臟衣服。
我自己做的孽,自己受。
不知道每一個生病的人,是不是都喜歡砸東西,秦芳蕤把手邊能砸的都朝我身上砸,好在沒有對我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可她,根本不聽我管,挖空了心思跟我作對。
「你沒事吧?」一個好心的護士遞給我一張紙巾,要我去看看醫生,擔心我腦袋被砸出問題。
我一聲不吭,自知理虧,由著林靜湘發泄,她是什麼時候鬆手的,我不記得了,她突然聲嘶力竭地哭起來,我無法抑制自己,眼淚跟著不停地往下流。
粥被她砸了,只得去樓下買一份,在冷風中踱著步子,四處打量時,我看到了陳錦墨著急的臉。
秦芳蕤撿回了一條命,但是嗓子受到嚴重損害,幾乎說不出話,我們從醫生那兒了解情況,他說要看恢復,也許明天就能說話,也許永遠說不了話。
護士說,秦芳蕤再不進食,情況會惡化。
我不敢進去看她,三天了,除了https://m.hetubook.com.com在門口徘徊,趁她睡著的時候,從透視窗上看她兩眼,我根本不敢在她面前出現。
他跟著我跑出來,我急了,拉住他:「你幹什麼啊!沈阿姨需要人照看!」
我輕輕拍著他的背,哄著他,說沒關係,我會等。
我實在不想自己的狼狽被他見到。
要不是鄰居來找秦芳蕤借醬油,後果不堪設想。
「你還不死回來!出門不關煤氣罐,媽出事了——」
我端著一碗小米粥,涼得差不多了,端到她面前,想餵給她吃。
有來查房的護士發出一陣驚叫,衝進來兩個人把秦芳蕤狠狠按在床上,拿出一根針管,往她的胳膊上開始注射,秦芳蕤掙扎的力度小了許多,那雙含滿恨意的眼睛,盯得我感到悲哀。
一見到我跑來,她凶神惡煞地走過來,揪住我的耳朵,就往一邊拽:「你想害死她啊,啊?你知道嗎?煤氣罐沒關,媽到閻王羅那裡走了一趟,差點死了!」
她忽然撲到我臉上,張牙舞爪地抓著我的頭髮,像是一個瘋子,我不躲一下,身子被她搖來晃去,腦袋發暈。
說來好笑,每一次和他起爭執,不是下雨,就是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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