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鹿城的夏風

折翼的枯葉之蝶,到不了屬於自己的天堂。
盛夏的蟬鳴聲,吵不醒裝睡的少年。
夕陽再美,也美不過逆光向我走來的你。

01

「雲雀?」唐瑞澤已經走出去好遠了,見我沒有跟上,便停下來回頭喊了我一聲。
可是,曾經的我是那麼想逃離這個地方啊!
過了碎石路的第一個路口,眼前的景色陡然一變。
我深呼吸一口氣,輕輕推開鐵藝大門,沿著青石鋪成的小路往裡走。院子里種了很多薔薇,小樓前面有一把遮陽傘,傘下放著一張竹搖椅。
「嗯。」第一次,我的心臟被一團溫暖的東西包圍,我對奶奶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然後大聲說道,「奶奶,我回來啦!」
真奇怪,明明在十年前,我不認為這裡是屬於我的容身之所,為什麼現在還會有這樣的心情?
我看著滿桌子的早餐,說不被感動是騙人的,要準備這些,奶奶一定很早就起床了吧。
我拖著行李箱跟上去。
我的心裏猛地一顫,仰起頭看著奶奶的臉。
「自從接到電話后,我就一直在門口等著了。這位就是瑞澤吧,快進來,快進來!一大早下了飛機就往家裡趕,一定還沒吃早飯吧?」奶奶忙著招呼我和唐瑞澤進門,轉身和_圖_書就去張羅早餐了。
奶奶是個比我矮了半個頭的和藹的老太太。
我站起身來,彎下腰抱著奶奶,將臉埋進她的懷裡,悶悶地說道:「對不起,奶奶。」
我跟在唐瑞澤身後走著,想著這些往事。當唐瑞澤停下來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們已經來到了小樓前。
奶奶的眼眸中是被歲月洗滌過的溫和平靜。
猶記得十年前,這裏只是一個普通的海邊小漁村;十年後再回來,這裏搖身一變,原本低矮的屋舍都變成了高檔海景房。那片寂寞的海域,也因此成了繁華的景區。
「雲雀不過是出去散心了,不是嗎?只是這個散心的時間稍微有些長。」她伸手替我擦掉眼淚,「所以不用說再見,也不用說對不起,只需要笑著對奶奶說一聲『我回來了』,就可以了。」
「是啊,一模一樣。」我收回飄遠的思緒,看著那個被稱為「家」的地方,心情很微妙。
然而,現在站在這裏,我的心中湧出的竟然是懷念。
那棟獨具風格的小樓,是我出生的時候爸和-圖-書爸媽媽找人建起來的,是他們送給我的出生禮物。
「歡迎回來!」奶奶拍了拍我的腦袋,笑著對我說。
十年前,我從這個地方逃跑了,從那以後,奶奶就獨自在這裏生活。
頭頂的太陽越升越高,安靜的小城開始了喧鬧的一天。
「謝謝奶奶,真是太麻煩您了。」唐瑞澤端起一碗皮蛋瘦肉粥,「這個就可以了,我喜歡喝粥。」
很小的時候,奶奶曾抱著我坐在搖椅上。那時候抬起頭來,就能看到滿天繁星,銀河就在頭頂,無數星星組成的光帶橫跨了整個天空。
難道說,在這十年裡,我的心裏其實一直還留戀這個地方嗎?自己以為厭惡的東西,其實就是自己一直懷念的?
看著她忙碌的身影,我能想象到她此刻的心情是多麼愉快。
「對不起。」我靠在奶奶的懷裡,眼淚怎麼也停不下來,「真的對不起。」
「走吧!」我拖著行李箱,迎著朝陽,朝著既陌生又熟悉的小城走去。
奶奶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頭,慈祥地說道:「哎喲,雲雀是想奶奶了吧hetubook•com.com!真是的,這麼大的人了,還要奶奶抱。」
看樣子這裏並不是整體改造,而是部分地段進行了商業開發。我家所在的最靠近海邊的這一小塊寧靜的居民區,原封不動地保留了下來。
「那就是雲雀的家吧,和照片上的房子一模一樣呢。」唐瑞澤指著不遠處一棟西洋復古風格的二層小樓說道。
十年時間能夠改變的東西真的太多了。
十年前,我家是這片居民區上唯一一棟複式小洋樓;十年後的今天,入眼的是各種造型別緻的別墅。
與之前路過的高檔小區不同,這裏的時間像是凝固了一般。十年前的房屋、小路,還有下一個路口的那棵巨大的油桐樹,都完完整整保持了原有的模樣。
「不用說再見啊!」奶奶笑了起來,「我們雲雀不是遲早會回來的嗎?」
回來的路上,我一直想,再次回到這裏,心情應該會很激動吧,因為十年前我是懷著逃離地獄一般的心情離開的啊!
「哎呀,十年了,我們雲雀都長成大姑娘了。」奶奶絮絮叨叨地說著,從廚房和*圖*書裡端出好多食物放在餐桌上,「雖然從手機上看到好多你們的照片,可是我們雲雀比那上面還要好看呢,瑞澤也長得很帥。真不錯!」
我讓她一個人在這裏孤孤單單地生活了十年。
但是一眼望過去,依然是我家那棟最特別。
「我的小雲雀,你總算回來了!」聽到大門被推開的聲音,奶奶興奮地從屋裡走了出來。
「吃吧,都是雲雀愛吃的。瑞澤,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你可以告訴奶奶,奶奶給你做。」奶奶將筷子塞進唐瑞澤手裡,笑道,「雲雀的爸爸媽媽都和我說了。瑞澤,你就安心在家裡住下吧!你們倆的房間,我早就準備好了。」
我怔怔地望著她,記憶中的奶奶比現在要年輕很多,至少臉上沒有這麼多皺紋,但她臉上的笑容與寵愛我的眼神和那個時候毫無差別。
「可是我留下奶奶一個人……」我輕聲說道,「那麼任性地走掉,連句再見都沒有說。」
想到這裏,我的心裏突然堵得慌,彷彿被人揪住了心臟,鼻子一酸,眼睛有些溫熱。
小樓建成的那一天,我剛和-圖-書學會走路,我們一家人興緻勃勃地在樓前拍了一張全家福。然而,照片還沒有從照相館里取回來,爸爸媽媽就把我留在家裡,交給奶奶照顧,兩個人拖著行李箱登上飛機,飛向了地球的彼端。
想要邁步向前,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這就是所謂的近鄉情怯嗎?
此時此刻,我的心裏竟然有一種慶幸的感覺。
偶爾有風吹過,身後的那棵油桐樹便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地的油桐花。
「這裏就是雲雀的故鄉啊!」身材頎長的少年唐瑞澤站在我身邊,望著遠方,聲音帶著一絲笑意,「很美的地方呢!」
五月末的青鹿城,被包圍在大片開得喧鬧的油桐花之中,道路旁,河堤邊上,一路開過去,像是要將整個小城都吞沒。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啊?雲雀沒有做對不起奶奶的事情。」奶奶溫柔的嗓音就在耳邊,卻彷彿穿透了十年漫長的時光,在八歲時的我的耳邊迴響。
唐瑞澤跟在我身後,時不時地問我一些關於小城的問題。我們一路就這麼隨意地聊著,穿過河堤,走過窄巷,最後踏上一條碎石鋪成的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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