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個企業欠你們的錢？」許志龍立刻問道。
今天恰好是向陽鎮逢集，那片空地上會聚集很多的攤販，李衛東便決定去逛一逛。
被點名到的吳廠長表情有些尷尬，卻又不能繼續裝傻，他只得開口說道：「領導，我們廠現在主要是欠了區里鋼廠和鋁廠的錢。至於還債的事情嘛，廠里的資金最近實在是有些緊張，恐怕一時間周轉不開啊！」
「看來必須要用第二套方案了！」許志龍目光掃向眾人，眼神不經意的在李衛東身上停留了片刻。
諸位廠長一個個說明了自己的情況，這場會議也變成了訴苦大會。每個人都在訴說自己的企業有多困難，也都在強調之所以沒錢還債，是因為別的企業也欠了他們的貨款。
「我是讓你說一說，你們企業的欠款情況！」許志龍打斷了姜廠長的話。
在李衛東看來，衝著許志龍的面子，五萬塊錢算是不少的了。在八九年，五萬塊錢也算是一筆巨款，頂五個萬元戶呢。
許志龍親自去企業里做工作，各個廠長也不好駁了許志龍的面子，或多或少都拿出一些錢，償還了部分的債務，也算是配合一下許志龍的工作。
「呂廠長，你來說說吧，你們模具廠都欠了區里那些企業的三角債，準備什麼時候進行償還！」
於是李衛東開口說道：「領導，既然你都開口了，那我肯定要支持你的工作，這樣吧，過一會我讓會計準備五萬塊錢，用來幫助你們清理小組解決三角債的問題，下午給您送過去。這錢你也不必急著還，等三角債清理的差不多了再說。」
「這個嘛……」呂廠長沉吟了片刻，便找到了新的說辭：「業務量上升是事實，利潤增加也是確有其事，但是我們的貨款，卻沒有收回來，所以資金才會緊張。領導，你也知道，別的企業也欠我們錢啊！」
李衛東很認真地點了點頭：「我們廠沒有任何的債務問題，連銀行的貸款都一分沒借！」
「拿走就免了，這茶葉應該挺貴的話，我在李廠長這裏多喝https://www.hetubook.com.com幾杯，過過癮就成了！」許志龍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氣，立刻點了點頭：「的確是好茶！」
「主要是幾個機械廠，像是農機廠、電機廠、五金廠……」呂廠長話音頓了頓，接著說道：「領導，區裏面不是能幫我們追討欠款么，你幫我們廠把這些欠款要回來，我們就有錢還給鋁廠和鋼廠了。」
「許志龍？他來做什麼？咱們廠又沒有三角債的問題。」李衛東眉頭微微皺起，有些凝重地說道：「看起來，這是來者不善啊！」
李衛東一大早便來到了電爐廠，停下車后，將灰頭和土臉扔到院子里撒歡。李衛東則步行離開，直奔鎮西的一片空地。
「這，不太可能吧！」許志龍一臉的質疑。
農村的集市上，賣什麼的都有，食物、衣服、日用品、農民自己做的小傢具，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家傳古董，甚至還有人支起了鍋，現場包餃子、蒸包子賣。
聽到要掏錢還債，所有人都沉默不語，有些人低著頭，彷彿是考試時遇到了一道難題，表示這道題我不會做；有的人目光獃滯，就像是課堂上的學生沒有聽講，在神遊太虛。
「馬哥，你這是要出去啊！」李衛東開口說道。
許志龍既然親自登門，為了以後關係好處，李衛東多多少少是要給人家一些面子的。
他本以為找到了個突破口，卻沒想到這是個不欠錢的主兒！人家做的是外貿訂單，貨款直接跟外貿部門要，也不會摻和到國內三角債這攤子破事！
於是許志龍開口問道：「既然沒有企業欠你們的錢，那你們廠的資金應該很充沛，你們是不是可以拿出一筆款項，把欠別的企業的貨款先還上啊！」
聽了這話，旁邊看戲的李衛東好懸沒笑出來。
許志龍一口氣列舉了好幾個還款的案例。
……
只聽許志龍開口說道：「這三角債嘛，無非就是我欠你錢，你欠他錢，他又欠我錢，結果大家都不願意先拿錢出來還款，最終就形成了一個ｍ•ｈeｔｕｂooｋ•ｃom.ｃom死循環。如果其中有一個人願意還款的話，那麼這個三角債的問題，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最近幾天時間，許志龍一直在視察區內的企業。說是去視察，其實是去一個個的做工作，希望各個企業能夠配合三角債的清理工作。
三角債就是這樣，沒有人願意先還錢，因為先還錢的那個覺得自己吃虧，也因此三角債才會陷入到死循環。
而且這些企業所敘述的情況，好像一個比一個艱苦，彷彿相關部門應該拿出點錢出來，倒貼給企業，來解決他們的困難。
許志龍放下茶杯，接著說道：「指示談不上，這兩天我走訪了部分的企業，也了解了一下各企業的債務情況，同時也清理了一部分的三角債。在這方面，我走訪的這些企業，還都是比較配合的，就比如磨具廠，已經把欠鋁廠的錢給還上了；還有印刷廠，也已經向造紙廠歸還了二十萬的欠款……」
許志龍是希望企業先拿錢出來，把欠債換了，這樣就有可能盤活整個三角債。然而企業想的卻是，別人先把欠我的錢換了，然後我再還錢。
無奈之下，許志龍只得點名了。
會議室里，李衛東親自將茶水端到了許志龍面前。
眾人給出的反應，依舊是這道題我不會做，以及老師在講什麼。
接下來，會議又回歸了訴苦大會的節奏，總之就是一句話，要錢沒有！
雖然李衛東跟許志龍不是很熟悉，但人家畢竟是領導，該做的表面功夫，還是得做足的。
許志龍的表情有些難堪，他又望向另一個人，開口說道：「姜廠長，說說你們廠的情況吧！」
許志龍則接著說道：「所以嘛，想要解決三角債問題，最重要的就是錢。只要有一筆資金進入到三角債當中，便能盤活整個三角債。李廠長，我這次來找你，就是想跟你借錢的！」
李衛東只好開口解釋道：「我們向陽鎮電爐廠的產品，都是拿到廣交會上賣的，所以我們接的也都是外貿訂單，貨款都是先打到國家的賬戶上，m•ｈeｔｕbook.ｃｏm•coｍ
然後我們廠再去進行結匯，把錢換成人民幣，才能到我們廠的賬戶。當然，外商也是有可能欠賬的，不過牽扯到外匯方面的事情，自然有國家的外經貿部門進行追討，也用不著我去操心，外商要是賴賬，外經貿部肯定比我還急。所以我們廠不存在債務的問題。」
「沒有欠錢？」許志龍猛地一愣，有些不相信李衛東所說。
「這是我在廣交會上帶來的茶葉，是專門拿來出口的，你嘗嘗合不合口味，如果覺得好喝的話，臨走的時候拿兩盒！」李衛東笑著說道。
當許志龍提到錢時，李衛東已經猜到了許志龍的目的。
這方面的事情，李衛東是略有耳聞的。不過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電爐廠又沒有三角債的問題，李衛東也沒有去過多的關注。
「李廠長，說說你們廠的情況吧！」許志龍終於點到了李衛東。
李衛東在集市上逛了好一圈，吃飽喝足，又在賣牛肉的攤子上買了兩塊牛蹄骨，然後才返回了電爐廠。
李衛東看了看左右人的表現，再望向許志龍，心中暗道，這許志龍恐怕是有些天真了，以八九年的經濟形勢，想讓企業掏錢還債，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李衛東知道，三角債問題不是有錢就能解決的，這錢借出去去，估計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等還錢不知道是猴年馬月。所以這筆錢送出去，李衛東也不打算追回了，就當是做慈善了。
然而聽到只有五萬塊錢，許志龍立刻搖了搖頭：「李廠長，咱們全區有好幾百家的企業，這五萬塊錢只夠盤活一兩家企業的！」
兩人寒暄了幾句后，李衛東才開口問道：「領導這次大駕光臨，不知道有什麼指示。」
……
之前所有的廠長，全都在哭窮，清一色的表示廠里沒有錢還債，是因為別的廠也欠了他們的錢。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一個不需要討賬的，正好可以配合區里的三角債清理工作。
這牛蹄骨是買給灰頭土臉的，兩隻狗子沒有絕育，現在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為了防止他們搞基和_圖_書，理我的決定送他們兩條牛骨頭，啃又啃不動，夠他們玩一年的。
許志龍伸出了五根手指：「最少五百萬！」
李衛東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沒有表示贊同，也沒有表示反對。
「資金緊張？你們上季度的納稅，可是同比增加了5％啊！這說明你們的業務量是在上升的，利潤也是在增加的，怎麼會資金緊張？」許志龍開口問。
於是李衛東開口問道：「許區，那你打算從我這裏借多少？」
「哦？」許志龍眼睛一亮，心說終於找到了個突破口。
李衛東雙眼微微一眯，他沒想到許志龍要的更多。
眾人沉默不語，許志龍吃了個閉門羹，他只好開口說道：「諸位廠長，咱們中國有古話叫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們欠債總是事實吧？既然如此，你們就應該儘快地把錢還上。我們已經成了三角債清理小組，這樣吧，我可以向你們保證，哪個企業先還上自己的債務，清理小組裡面就會優先幫他追討欠款！」
所以當李衛東說，自己企業沒有債務時，許志龍肯定是不相信的。
卻沒想到許志龍主動的找上門來。
姜廠長只好開口答道：「我們廠欠了區里煤炭公司一些錢，另外還有石灰廠和試劑廠，也欠了他們一部分貨款。其實我們也很想還錢啊，可是廠里的流動資金實在是緊張。工人的工資、設備的維護，還有電費，這些都是支出。這些困難，克服一下還能挺過去，可還債的話，廠里是在拿不出來多餘的錢了！當然，如果區里能能把塑料廠欠我們的那一百萬要過來的話，我們就有錢還欠款了。」
「看來區里清理三角債的工作，進行的有條不紊，而且卓有成效啊，這都是許區你領導有方啊！」李衛東給許志龍帶了個高帽。
許志龍則是越來越鬱悶，他本以為可以通過這些區內的納稅大戶，為清理三角債注入第一筆資金，而一旦有了第一筆資金注入，之後各個企業互相還款，那三角債問題也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讓我怎麼幫？」李衛東笑著問。
而且李衛東也和*圖*書不認為，就憑一個許志龍便解決區內企業三角債的問題。
「欠我們廠的企業主要有……」
李衛東剛走到電爐廠門口，就見到馬忠義匆匆的走了出來。
不光是許志龍，周圍的其他廠長們也不相信，在當時那種環境下經營企業，怎麼可能沒有三角債！
「雖然你們廠沒有三角債的問題，但是你們畢竟也是區里的企業嘛，如今區里清理三角債，也是為了全區經濟的發展，我很希望李廠長能夠給予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許志龍開口說道。
許志龍的臉色逐漸變得鐵青，他召集這個會議，是為了解決三角債問題的，而不是為了聽大家訴苦的！
卻沒想到這些企業沒有一個配合的，沒人願意先掏錢。
「領導，我們廠可沒有欠別人的貨款，當然，別的企業沒有欠我們錢，這個三角債，應該與我們廠沒關係吧！」李衛東開口說道。
「五百萬？」李衛東冷冷一笑：「領導，你這個笑話可不好笑。」
「我正要去集上找你呢！」馬忠義話音頓了頓，接著說道：「剛才接到電話，說許志龍要來視察！」
如今一分錢不掏，就靠著一份文件，成立幾個清債工作小組，就想清除三角債問題，無疑是痴人說夢。
「主要還是區里的企業肯配合。」許志龍話音頓了頓，接著說道：「李廠長，這次我來找你，也是為了這個三角債的事情。」
三角債不光是欠錢不還的問題，還是產業結構的為題，九十年代初，國家為了解決三角債，出台了很多的措施，拿出了幾千億人民幣的真金白銀，多個部門聯動，最終才清除了三角債。
「呃……」許志龍的臉色又變得難堪起來。
李衛東向前傾了傾身子，開口說道：「我們廠的情況，要比各位兄弟企業稍微好一些，目前沒有企業欠我們廠的錢，所以我們廠也不需要區裏面幫我們討賬！」
李衛東微微一笑：「領導剛才說的那句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很贊成！我在經營企業的過程中，也一直秉持著這個原則，所以我們廠也從來沒有欠過別人的款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