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崗？欠薪？」劉漢微微一愣，隨後開口問道：「都不是。」

「這麼多人啊！」劉漢望著正在排隊的人群，露出了煩躁的表情。

排了兩個多小時，劉漢終於來到了窗口前。

「我這不算急事，什麼算急事？」劉漢冷哼一聲。

在當時的中國，企業管理者具備這兩點也就能吃得開了。畢竟大家都不會現代企業管理，有經驗的和有人脈的，當然可以在眾多管理者中脫穎而出，更勝一籌。

比如日本製造業的崛起，靠的就是構建規範化的生產制度，而不是什麼「工匠精神」。

製造業的生產管理，核心是規範化的制度，只要是生產制度合理，並且執行到位，那麼企業的生產，就能夠順利的進行下去。

會計只好撥通了財務處長的電話，然後遞給了劉漢。

張濤一臉無奈地嘆了口氣：「咱們的工資制度是早就定好的，如果你還負責研發工作的話，我還能想辦法幫幫你。但你現在主要是待在車間里，按照車間的標準發獎金，也是按照制度辦事！」

研發部的水平這麼高，那他這個技術處長就別指望回去坐辦公室了，接下來的日子，恐怕要一直待在車間里當維修工。

又有人接著問：「我聽說陳博士一個月的工資就有三萬塊，真的假的？」

在李衛東看來，研發團隊才是最難建立的，與之相比，生產管理和銷售團隊則要容易得多。

但這一批企業管理者也是有優勢的，一是長時間的管理經驗，二就是經年累月積累的人脈關係。

「當然是董事長啊。有關工資待遇的事情，其他領導也做不了決策，都是董事長定的！」財務處長回答道。

那種開一個店只做一種產品，從老爺爺傳到重孫子，曾經被公知們吹噓成為「工匠精神」的代表。

然而鼓掌歸鼓掌，眾人心中卻是心思各異。

「你還知道你們是技術處啊！怎麼不見你們解決技術問題？」張濤冷哼一聲，接著道：「就因為你們是技術處，所以基本工資才沒有變，如果按照車間的水平，你現在連六百塊都拿不到！」

因為後代沒本事，才只能守著一家祖傳的店面生存。

李衛東是富康工程的老闆，掌握著富康工程的財權，所以他只需要在銷售提成方面動動腦筋，就能對銷售部門進行換血。

「喂，我說你一個月都能掙六七百了，就別在這裏佔著茅坑不拉屎了，趕快讓開，我們後面還的人還要反應問題呢！」

「170塊錢？」劉漢回答說。

「就這個月是雙ｍ.ｈeｔuboｏk.coｍ•cｏｍ薪，還是一直都是雙薪？」旁邊有人開口問。

「哪個領導這麼說的？」劉漢馬上問道。

……

如果是內地的博士，一個月領三萬塊錢，大概有很多人不服氣。

窗口裡的工作人員隨手拿過一張記錄表，同時開口問道：「你要反應什麼問題啊？」

「你這意思，我應該跟車間工人拿一樣的基本工資？」劉漢不忿的說。

……

劉漢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睛，心中暗道，你這言外之意，是不是讓我等你一輩子？

「我舉報富康工程無故扣除職工的獎金！」劉漢開口說。

工作人員又指了指右邊的一沓表格，接著說道：「這些都是拖欠農民工工資的。還有那邊那一堆，有工傷要賠付的，有想提前辦退休的，也有工廠倒閉老闆跑路的。這些可都比你那事情急，這些人可都是等著錢吃飯呢，我們自然是要先幫他們解決問題。你一個月好歹有六百多塊錢，一時半會的也不影響生活，就先等等嘛！」

但這種一家人好幾代守著一間店，又何嘗不是一種「躺平」！

此時，在劉漢身後排隊的幾人，也聽到了劉漢和工作人員的這番對話。

「這個李衛東，扣我的獎金，你給我等著！別以為我就沒辦法治你！我下周就去勞動局告你！」

別的事情可以不積極，但領工資這種事情，一定要衝在最前面。

「這次新招來的大學生，每人都分了一套房，這事情你們知道吧？」說話的是總務處長，分房的事情是由他負責的。

……

「不可能，以前我的工資都是785塊錢的！」劉漢立刻反駁道。

「還好只是研發部門！」張濤長出一口氣。

「我要舉報，我舉報富康工程機械股份有限公司！」劉漢趕緊說道。

雖然日本的「工匠精神」是虛假宣傳，但是日本的企業管理手段，卻是實打實的。至少在八九十年代，屬於世界先進水平。

研發部的水平，明顯超出了眾人的預料，原本看起來需要很長時間出成果的項目，研發部幾天便能輕鬆解決，跟之前的技術處相比，更是天壤之別。

「沒錯，就是615！」會計開口答道。

「比你急的事可多了！」工作人與指了指左邊厚厚的一沓表格，接著說道；「這些都是下崗職工要基本生活費的。」

「新來的職工，不都是住宿舍么？」旁邊一人開口問。

而在企業管理制度方面，恰巧也是中國企業的弱項。

這話傳到劉漢的耳中，頓時讓他臉面有些掛和圖書不住。

「這十幾個大學生原本也是暫時住在宿舍里的，但是偏心結構研發成功以後，董事長特批的，每人分一套房！」

「你一個月掙600多塊錢，還好意思來這裏湊熱鬧！」

「憑什麼啊，我們雖然不負責研發了，但又不是沒幹活，憑什麼扣我們獎金！」劉漢滿是不服氣的說。

「不用等十六號，十三號就發工資。」財務處長接著說道；「董事長說了，要儘快的將科研部的雙薪發下去，所以這個月的工資，提前到十三號發！」

「我以前一個月是785塊錢，這個月只剩下615了！」劉漢回答道。

……

所謂日本「工匠精神」，在過去信息不發達的時代，還可以忽悠忽悠別國老百姓，但是進入到互聯網時代以後，日本製造業曝出來的各種各樣的造假醜聞，也讓「工匠精神」破功。

「喂，是劉處長啊，你是問獎金少了170塊錢的事情吧？是這樣的，之前你們技術處還要負責研發，所謂多勞多得，獎金自然會高一些，但是現在你們技術處已經不負責研發了，所以獎金就變少了。」

「都不是？」工作人員抬起頭來，看了看劉漢，一臉好奇地問道：「那你舉報什麼？」

此時，不遠處另外幾位中層幹部，正低聲議論著研發部的事情。

喜的是壓路機終於研發成功，富康工程的業務又可以更上一層樓；憂的則是新成立的研發部，裏面沒有曾經的老部下，也跟自己沒有半毛錢關係。

張濤覺得，只要牢牢把持住生產和銷售的那幾個幹部，就能掌握有絕對的話語權。

但陳永華是外來的和尚，所謂外來和尚好念經，陳永華拿三萬塊的月薪，頂多是引來一片羡慕的目光。

總務處長話音頓了頓，接著說道：「除此房子之外，那個新來的陳博士，還給他配了一輛桑塔納，也是董事長親自簽批的！」

這次說話的是財務處長，發工資就是他分管的。

劉漢下意識的走到窗口前，剛想說話，卻被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推到了一邊。

「你讓我怎麼幫你？給你把獎金漲回來？可你們得拿出來點工作業績啊！這樣我才能跟廠里交代。像是研發部那樣，把偏心結構做出來，這個月發雙薪，也沒有人反對！」

望著成功下線的偏心結構，技術處長劉漢的心哇涼哇涼的。

財務處長話音頓了頓，接著說道：「劉處長，沒有扣你們基本工資，你就應該謝天謝地了，按說技術含量不高的崗位，基本工資也不高的，像和*圖*書是廠里的保潔和門衛，才賺多點錢？」

工作人員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於是他接著問道：「扣了多少錢？」

「人家二十多天，就能把偏心結構做出來，配車配房也是正常的。此前技術處不是好幾個月都沒做出來么。光耗費的資金，就能買好幾輛桑塔納了吧！」另一人開口說。

工作人員微微一笑：「這位同志，你這個還真不算是急事！」

張濤覺得，與研發部門相比，生產和銷售部門才是更重要的。

後面排隊的人衝著劉漢一陣吆喝。

計劃經濟時代沿襲下來的企業管理模式，在現代化的企業管理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文！

「領導本來是有這個想法的，不過考慮你們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所以還保留你們的基本工資。」財務處長回答道。

銷售最看重的便是提成，只要錢給到位了，銷售人員可以做到毫無底線！

「我們都是來反映問題的，排隊去！」壯漢冷哼一聲。

「怎麼可能一直都是雙薪，光是這個月給！不過科研部的那些大學生，工資可是夠高的，不比咱們的廠領導少。」財務處長開口答道。

「哦，是下崗安置問題，還是欠薪問題？」工作人員一邊說，一邊問道。

得知這個月能早兩天發工資，就連劉漢也露出了開心的表情。

然而李衛東可是正兒八經的讀過工商管理碩士的，而且又有過企業管理的經驗，對於用制度管理企業，自然是駕輕就熟。

劉漢這煩躁的表情，其他人可看不到，因為現在的劉漢帶著墨鏡，嘴上套著口罩，完全遮住了自己的臉，顯然是正怕別人認出來。

這該死的海誓山盟！

「獎金都能扣這麼多！」工作人員微微一驚，接著問道：「那你一個月能拿多少錢？」

而且做銷售的門檻很低，有兩條腿加一張嘴，就能當銷售，當然東西賣不賣得出去得另說。

「615？比我工資都高！」工作人員喃喃自語地說道。

劉漢自然是心有不甘，他琢磨著該想個什麼辦法，儘快逃離一線車間。

這年頭來找勞動局的，除了下崗職工之外，就是被拖欠工資的農民工。

然而他的這些小盤算，在李衛東的眼中，就像是過家家一般。

當天晚上，劉漢又去找張濤求救了。

張濤依舊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接著說道：「你就是個扶不起來的阿斗！以前給你們多少機會，時間和經費全都給了，你們自己不爭氣。現在後悔了？晚了！我就算是想幫你，也找不到個理由！」

「https://m.hetubook.com.com我這工資是不是算錯了啊！怎麼只有615塊錢？」劉漢開口問道。

至於給銷售部門換血，那就更容易了。

劉漢望了望那厚厚的幾沓文件，不由得開口問道：「這麼多，你們要處理到什麼時候，才能輪到我啊！」

如果要嚴守工匠精神的話，那麼豐田佐吉就應該子承父業當木匠，而不應該開紡織廠；豐田佐吉的兒子豐田喜一郎也應該繼續開紡織廠，而不應該去創建豐田汽車。

如果是生產或者銷售部門，也被李衛東大換血的話，那麼張濤可就真的要急眼了。

從這方面而言，張濤對於富康工程的掌控是減弱了。

「可我們畢竟是技術處啊！」劉漢哭喪著臉說道。

以日本人善於服從上級，而且又死板的性格，可以比較嚴格的去執行生產制度，這使得日本企業擊敗了歐美企業，成功的在世界產業鏈中脫穎而出。

那工作人員也覺得，劉漢有些凡爾賽，想趕緊把劉漢打發走。於是他開口說道：「行了，你的舉報，我們記下了，回頭我們會派人去調查的。」

「排隊去！」壯漢惡狠狠地瞪了劉漢一眼。

十三號一大早，劉漢就興沖沖的來到了出納室領工資。

「我這個就是急事，好多職工都被扣了獎金呢，你們得趕緊派人去調查！」劉漢開口說。

不遠處，劉漢氣的撅了撅嘴，心中暗道我那時候怎麼就沒有雙薪！

八九十年代，中國的企業管理者很多都是國企出身，經歷過計劃經濟時代，他們的企業管理方法，同樣是沿襲自過去的計劃經濟時代，對於市場經濟下的現代企業管理，同樣是摸著石頭過河。

會計遞上來工資單，讓劉漢簽字，然後開始數錢。

那位工作人員卻微微一笑，開口說道；「生命不息，奮鬥不止！無論工作任務再繁多，我們都要努力去完成！就我個人而言，自從加入到公務員隊伍那一天起，就做好準備，要一輩子為人民服務！」

然而又有一人開口說：「不光如此呢，科研部的人，這個月會發雙薪，算做是偏心結構研發成功的獎金！」

「這具體時間，我還真沒辦法給你。事有輕重緩急，我們人手也有限，總要先緊著急事去做吧！」工作人員開口答道。

其他正在排隊的人也都向劉漢投來了不善的目光，劉漢只好乖乖地去後面排隊。

「廠長，我跟了你這麼多年，你可不能不管我們啊！」劉漢接著哀求道。

研發部這麼快就出了成果，對於總經理張濤而言，也是喜憂參半。

「人家畢ｗｗｗ•ｈｅｔuｂoｏｋ•ｃoｍ.cｏm竟是港島來博士嘛，賺得多理所應當，港島的工資本來就高，咱們要是給少了，人家也不願意來。」那人開口回應道。

計劃經濟時代過來的企業管理者，顯然不懂得著一些。

走出了張濤的家門，劉漢惡狠狠的攥了攥拳頭。

「那你們什麼時候去調查？總得給我一個具體時間吧？」劉漢急切地問。

所以銷售團隊是一個企業最容易組建的部分，也是最容易跳槽的部分。

總務處長卻接著問道：「說起工資的事情，這個月十五號，好像是周末吧？周末銀行不開門，那工資又得等到十六號再來領？」

「我就是反映點問題。」劉漢有些委屈地說道。

「雖說你們也沒少幹活，但你們技術處現在主要工作就是在車間里修修設備，所以就按照車間的標準發獎金，自然不如搞研發時候多。」

「為什麼？為什麼扣我的獎金！」劉漢一臉不滿，隨後開口說道；「把你們處長叫來！」

不遠處，富康工程的一眾領導幹部紛紛鼓掌，更有負責宣傳的人員在旁邊拍照留作紀念。

劉漢看了看工資單上的數字，卻停下了筆。

李衛東要想給富康工程的生產部門大換血，管理者並不是關鍵，完善制度產制度才是核心。

像是富士康，一個廠區動輒幾十萬人，單靠管理者的經驗和人脈關係，怎麼能管得了那麼多人！真正起作用的一套完整的制度，每個員工各司其職，這樣才能保證工廠的正常運營。

與之相比，研發部門不是制定幾個制度就能建立起來的，也不是給錢就能出成果的。研發的核心是人，人不行的話，什麼樣的研發也做不出來。

「太不像話了，掙這麼多錢，還跑來告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周一，勞動局的接待窗口前已經擠滿了人，一半是三四十歲的中年人，另一半則是農民工。

很顯然，如果能有更好的選擇，誰會去「子承父業」，一家幾代人守著一家店鋪過日子。

換個角度看，若是陳永華工資不夠高的話，哪裡配得上「外來和尚」的地位。

會計則開口答道：「基本工資沒變，但是這個月技術處的獎金降了170塊錢。」

然而現代製造業的生產當中，管理經驗和人脈關係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制定出一套完善合理的制度，所有生產步驟都按照流程進行。

「真的！」財務處長點了點頭：「他一個月賺的，頂的上我們好幾年的工資！」

李衛東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旁邊的張濤，彷彿猜透了他心思。

車間里，新的偏心結構已經成功下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