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章 再婚(五)

焦順頗為意外,還當是引發了賈蓉攝影熱情呢,遂道:「那這樣吧,等回頭我安排人過來,幫你把照相的那一套東西布置好,再手把手教你怎麼操作。」
就這般好一通雞飛狗跳,直到兩位大夫就近被接了來,賈政這才棄了雞毛撣子,將兩位大夫迎進來診治。
當即態度又軟了些,拉著寶釵的手道:「唉,我知道你今兒受了天大的委屈,可誰讓咱們娘倆攤上這麼個討債鬼呢?你如今既然已經過了門,總不能一直這麼鬧下去吧?」
「你當別人都跟你似的,愛干這偷雞摸狗的勾當?」
這一腳其實沒什麼力道,但寶玉聽母親這話,也覺得有理,於是順勢滾到了床尾,改為抱著老太太的腳哭天抹淚。
如今稍稍冷靜之後,又見寶釵處事不驚的做派,王夫人登時又轉了主意,拉著寶釵到一旁悄聲道:「方才屋裡都有誰瞧見了?待會兒把人都喊到外間,容我仔細交代幾句,萬不能讓這事兒傳揚出去壞了你的名聲。」
焦順一下子睜眼了眼睛:「還有嗆行的?」
尤氏又氣又笑,手腳並用將他從軟泥也似的許氏身上踹下去,沒好氣道:「你既然沒惦念著人家,那我乾脆就不說了!」
卻說賈母一見寶玉那瘌痢頭,當即兩眼一翻向後便倒,虧得鴛鴦一直攙著她的胳膊,雖沒能完全阻住她後仰,但好歹是緩了緩,隨後彩雲彩霞琥珀玻璃一擁而上,幾乎是把她憑空抬了起來。
寶玉身為始作俑者,自然也只能跪在賈政身後,一會兒愣怔一會兒抽噎的,有他父子兩個做表率,這紅燭之下儘是悲聲一片。
賈政聽了悲從中來,跪倒在寶玉先前曾跪過的地方,抓著賈母的胳膊連連哭喊『母親』。
「這麼說……」
她暗罵了聲『小浪蹄子』,然後毫不避諱的推門闖了進去。
寶玉不是已經知道,林妹妹有可能還在京城嗎?那就繼續加深他的印象,讓他聽得到、https://m.hetubook•com•com看得見〔書信〕,卻就是夠不著!
「聽說昨晚上大太太問起緣由時,他把罪過全都攬到自己頭上了——你說要是早有這份擔當,林丫頭還能落得一個人遠走他鄉的下場?」
話音未落,賈寶玉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拿頭往腳踏上連磕了三下,道:「寶姐姐,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我以後再不惹你生氣了!」
尤氏這才又繼續道:「我去了沒能見著老太太,但聽說醒是醒過來了,卻已經連人都已經不認清楚了,說話更是顛三倒四的,估摸著都未必能撐過這個冬天。」
轉過天早上。
若論對女人低聲下氣賠不是的經驗,那他賈寶玉在京城裡絕對是名列前茅,此時眼淚鼻涕混成一塊兒,瞧著要多真誠就有多真誠。
「這……」
故此寶釵索性將頭一低,抹著淚委屈道:「太太當真覺得是我在使小性子?」
寶釵緊跟著又補了一句:「讓他走後門,別驚動了前面的賓客。」
等鋪派下去之後,她掃了眼寶釵,心下是五味雜陳,從這臨危不亂就能看出自己並沒有選錯兒媳婦,可怎奈何這討債鬼……
到時候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只會讓寶釵愈發厭煩他!
而且就在剛剛不久前,自己讓他立誓再不言林黛玉,他還推三阻四的不肯做出承諾,如今卻又賭咒發誓說再也不會讓自己生氣……
王夫人畢竟也不好睜著眼睛說瞎話,寶釵今兒可說是受盡了委屈,即便最後在老太太面前不肯和解,那也絕對是有情可原的。
但因被兒子氣的腦仁疼,一時就沒顧上沖寶釵發泄。
說著,轉身將那最上層的褥子左折右疊,連同上面數不清的棗子、花生、桂圓、蓮子,全都一股腦的捲起來丟到了地上。
……
見他如此,自然也沒人敢提議把老太太抬回去,給小兩口滕地方,於是這新婚當夜,洞房裡便https://m.hetubook.com.com堂而皇之的躺了個七旬老太。
「怎麼,你對這東西當真有興趣?」
王夫人見狀越發放心堵,邊看鴛鴦儘力施救,邊揉自己的太陽穴。
為了避免出現這種情況,焦順決定提前上個保險。
「不說就不說吧。」
尤氏啐了一聲,趿著鞋下了地,自去府里安排不提。
焦順卻不答話,低著頭努著勁兒,好半晌才慵懶答道:「誰說的,老子現在就敢對天發誓,我這會兒絕沒有惦念她。」
焦順邊疾風驟雨,邊微微喘息著道:「那新郎官和新娘子怎麼樣了,可曾受了什麼責罰?」
「還說你沒惦念著!」
話音未落,賈政已經抄著雞毛撣子沖了進來,見到寶玉正跪伏在床前,立刻掄圓了抽在他背上,罵道:「不孝的東西,你這時候才知道愧悔有什麼用,早幹什麼去了!」
見他這時候才知道來放馬後炮,王夫人氣的抬腿踹了他一腳,咬牙切齒道:「老太太就是緩過來,看見你也得再背過氣去!」
「我怕什麼,是你怕!」
其實剛才她是有心要遷怒寶釵的,畢竟方才揭破這事兒的是鶯兒,是寶釵的陪嫁丫鬟,且又是為了給寶釵打抱不平,才會將事情抖落出來的。
焦順沉吟道:「你是怕他兩個破鏡重圓重修舊好?」
薛寶釵聽她言語中隱有回護之意,心中正覺溫暖,忽又聽王夫人話鋒一轉:「本來就是小孩子使性子的事兒,偏鬧的這麼大,以後可萬萬不能再這般了!」
鴛鴦回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就開始給老太太掐人中、揉胸口,又讓彩雲沏了參茶放一旁預備著。
兩刻鐘后,焦順道貌岸然的辭別了賈珍,正往外走呢,就被賈蓉涎著臉攔下,詢問該如何布置暗房、又在那裡才能買到照相機。
尤氏更正了,又道:「俗話說好女怕纏郎,何況他們又是正經夫妻,照這麼下去,早早晚晚還不得……」
雖然薛寶hetubook•com.com釵不是一般女子,好女怕纏郎的定律在她身上多半不好用,但不怕一萬隻怕萬一,這好容易得了機會,要是還沒來得及下手,這金玉良緣就又重歸舊好了,自己豈不空歡喜一場?
許氏手腳酸軟不說,連意識都還在發飄,但被婆婆連聲催促也不敢不從,只能勉力披著衣裳下了地,說是伺候焦順穿衣服,其實根本就是把自己掛到了焦順身上。
「我不慫恿,你難道就不出手了?」
鬥了幾句嘴,焦順眼見天光大亮,索性起身拿毛巾簡單清理了一下,然後邊穿衣服邊囑咐尤氏:「你去讓人備一輛馬車,最好是樸素些別太招搖的——不要車夫,待會我自己駕車。」
焦順不耐煩的把她橫抱起來,又拋回了床上,順口答道:「你管呢,我讓你去預備,自然有預備的道理。」
尤氏也跟著從許氏身上爬過去,硬是擠到中間隔開二人,然後摟著焦順一條胳膊道:「有沒有責罰不知道,但我瞧寶釵這回是徹底死心了,當著外人的面也不假辭色——不過你要真是存了那賊心爛腸,那最好早些下手,遲些可就晚了。」
趁著兩位大夫望聞問切的時候,薛寶釵抽空尋到鶯兒身旁,指著外面道:「你去外面給我跪好了,沒我的話不準起來!」
連磕了三個頭,這才自去外面罰跪。
但若是當面拒絕的話,只憑老太太今日驚厥一事,王夫人這做婆婆的便有百般借口整治自己。
焦順四仰八叉躺好,閉著眼睛道:「左右我過一會兒也要去登門探病,到時候怎麼個情況一眼便知。」
「多謝叔叔、多謝叔叔!」
聽到開門聲,焦順百忙之中抬起頭來,好奇的問:「老太太死了沒?」
如此朝令夕改說變就變,將人生大事視同兒戲一般,卻還讓自己怎麼去相信他?
寶釵頓時明白了,她回護自己的同時,其實也是希望藉此施壓,讓自己不再跟寶玉『使性子』。
然而經此一役hetubook•com•com,寶釵對寶玉非但已經徹底失望,甚至於到了深惡痛絕的地步,如何還肯與他重歸於好?
薛寶釵以前也曾見他對林妹妹如此,當時只感嘆他用情至深,甚至不惜自降身價亂了尊卑,現如今瞧他用在自己身上,卻怎麼瞧怎麼覺得面目可憎其心可誅。
尤氏也擁著被子坐起來,因懶怠的幫焦順穿衣洗漱,便推搡著催促著讓兒媳婦許氏起來伺候。
這看似是責罰,實則是回護,畢竟惹出這麼大的亂子,若是等著王夫人或者賈政出面懲罰,還不定會是怎麼樣的局面。
「哼~」
她方才見老太太氣的昏過去,也嚇了個六魂無主,唯恐自己要給老太太陪葬,如今見姑娘承受如此壓力,還肯回護自己,只感動眼泛淚花。
等把丫鬟們七手八腳將老太太弄到床上,王夫人也總算是回過神來了,連聲吩咐道:「彩霞,快讓周管家去請大夫來!」
這時候賈寶玉也從渾渾噩噩中清醒過來,猛地撲到床前,抓著老太太的手嚎啕道:「老太太、老太太,你睜睜眼啊!」
「呸~指定又是去偷雞摸狗!」
尤氏又掐了他一把,道:「我是說寶玉,他一貫就那毛病,漂亮姑娘越是對他不假辭色,他就越是上趕著噓寒問暖——寶丫頭沒死心的時候,他拿人家當根兒草,如今寶釵死了心,他又上趕著把人家當寶貝了。」
這一來,他還能全心全意的去跪舔寶釵嗎?
「二爺小聲些!」
賈蓉大喜,連連作揖道謝,最後不忘邀請道:「等小侄學的差不多了,還請叔叔親來指教一番。」
薛寶釵見此,又湊到近前悄聲提點道:「是不是該派人去通知老爺一聲?」
當然了,具體該如何操作還要從長計議,今兒焦順趕去桃花巷,是準備先拿賈母的病情做個鋪墊——總要林黛玉主動與榮國府產生接觸,自己才好從中作梗兩頭討便宜。
正猶豫該如何婉拒,又不至於徹底惹惱王夫人,忽就聽外面一聲爆喝:https://m.hetubook.com.com「那小畜生在哪兒呢?!」
而這會兒的功夫,兩位大夫在賈政的再三催促下,也已經給出了一致診斷——今晚上很是兇險,若是早上之前能醒過來倒還罷了,若是醒不過來,怕就可以直接準備後事了。
「好說、好說。」
眼見這老太太雙目緊閉面如金紙一般,王夫人和賈寶玉盡皆慌了手腳,還是薛寶釵當機立斷的指揮道:「快、快把老太太抬到床上來!」
「怎麼聽你這意思,倒像是慫恿著我出手似的?」
王夫人這才忙又派人去前院知會賈政。
賈寶玉即不敢躲閃,又不敢明說自己是在跪寶姐姐,當下只能弓著背,縮頭烏龜似的抱著腦袋,『哎呦、哎呦』的痛呼連連。
若寶玉是在老太太驚厥之後,才幡然悔悟的倒還罷了,問題是早在老太太趕到之前,他便已經改了主意,甚至還想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跑來同自己親近。
尤氏嗤鼻一聲,順勢在焦順胳膊上掐了把,酸聲道:「什麼新郎官兒,我看你滿心惦念的都是新娘子吧?!」
焦順打著哈哈敷衍完賈蓉,便獨自駕車直奔桃花巷蘇宅。
但薛寶釵私下裡先罰了她,王夫人和賈政就不好在越過寶釵,直接發落了。
鶯兒自然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薛寶釵急忙拉著王夫人起身勸阻,心下卻是暗暗鬆了一口氣。
尤氏從榮寧二府中間的巷道,轉入許久不曾營業的單獨小院當里,還不等進到屋內,就聽裡面兒媳許氏正大唱返場小段。
「一邊去!」
說著,又沖賈寶玉呵斥道:「孽障,你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給你媳婦賠個不是!」
「怎麼?」
尤氏麻利的蹬掉鞋子、褪去襪子,將涼颼颼的手腳全都懟到了兒媳婦熱烘烘汗津津的身子上,冰的許氏連打了幾個擺子,帶挈的焦順直呼爽利的緊。
說著,就勢左左右右又來了四下,硬是湊了個閃電五連鞭。
「沒,寅正〔凌晨四點〕剛過就醒過來了。」
「你這又是要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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