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兩頭行騙

沈謙有幾分為難:「二殿下,這不太好吧?」這是他為傅琛準備的,這傢伙嘴裏不說,可是行動間對張姑娘護的緊,說不得就是對小丫頭上心了,難得他這麼著緊一個人,做兄弟的自然也想盡一份綿薄之力。
「這幅馴馬圖,能送給我嗎?」元閬忽道。
唐瑛心裏捲起風浪,面上卻不動聲色:「這話您可要回去問唐小姐。」她撓頭露出個傻笑:「不瞞殿下說,我爹自小拿我當兒子養,漫山野慣了的,還真不太猜得到小娘子的心思。」
外間都傳言二皇子禮賢下士,溫文謙和,但唐瑛卻覺得他今日有些咄咄逼人,本能的生出反感,不想被他牽著鼻子走,乾脆拒絕了他。
「小瑛,我昨晚一夜沒睡,新畫了一幅駿馬圖,你幫我瞧瞧?」
唐瑛轉身就走:「屬下這就找沈侯爺理論去。」
元閬:「……」這解釋倒新鮮。
騰雲跟傅英俊隔了一日夜沒見到唐瑛,都很亢奮。
「姑娘先別走,」元閬伸手欲摸騰雲,卻被它扭頭躲開了,依舊沒什麼進展。他似乎很是苦惱:「騰雲不肯同本王親近,這如何是好?」
忽聽得身後有人插話:「小瑛你別自謙了,將門虎女也未必有鄉下丫頭的本事。」卻是沈謙不知何時竄了出來,他與唐瑛親近,聽不得她自貶,才不管什麼忠烈之後的唐小姐,先上來踩兩腳再說。
他心裏還在想,到底是哪裡出了岔子,才導致唐瑛跟前一世完全不同的選擇?
傅琛揉揉太陽穴:「你們白城都是強搶的嗎?」他一本正經地說:「這是本官老友相贈,乃他一片心意,本官怎好隨意轉送他人?老友若知我把他送的畫轉手送人,豈不傷心?」
可是唐瑛咬死了不去見假小姐,元閬又疑心她跟假小姐之間有不可開解的恩怨:「等父皇萬壽節過後,若是唐小姐不反對,本王便要向父皇請旨賜婚。」他觀察唐瑛的神色,發現她似乎並無反對的跡象,心裏不m.hetubook.com.com免竊喜,笑道:「張姑娘既解了本王的煩難,替本王救回了騰雲,不如再解解本王的煩難,替本王疏導疏導唐小姐的心情?都是同一個地方出來的,想必你們的思鄉之情都是一樣的。」
沈謙在傅府時常留居,他住的菡萏院僅次於主院,書房會客廳一應俱全,三間的書房闊大,被他糟踐的不成樣子,地上到處都是畫到一半的宣紙,連個落腳的地方都困難。牆上四壁還懸挂著他近來熬夜畫出來的得意之作,大部分是傅英俊,倒是有一張唐瑛馴服烈馬的場景。
「原來沈侯已經答應了張姑娘,倒是本王唐突了。」元閬笑容謙和,沒有絲毫不悅,還大讚:「沈侯近來畫功更上層樓。萬家表弟提起,說沈侯近來失蹤了,去府里找了幾次都不見人,原來是躲在傅府畫畫。」他輕笑:「表弟整日不務正業,本王可沒告訴他,就讓他自己慢慢找去吧。」
二皇子話中關切之意甚濃,唐瑛卻推脫不肯去:「殿下有所不知,我自小養在山野,性子粗莽不合群,恐怕與唐小姐不合,也勸不到她心上去,再讓她瞧見我想起白城之事,鬱結更深,可不是我的罪過了嗎?」
唐鶯可不就是唐小姐嗎?
她打了個哈哈:「殿下不說,我還真不知道唐小姐身邊丫環的名字,原來是……阿蓮啊。」她一直猜測冒牌的唐小姐是哪個,也疑心阿蓮在戰亂時丟了性命,但阿蓮既然活著,她眼前便浮現出一張溫婉的面孔——她也應當是活著的吧?
傅琛這兩日也沒閑著,才回府就被沈謙偷偷摸摸塞了一幅畫,還再三叮囑:「不要隨便給旁人瞧啊。」他正坐在書房裡打開欣賞,沒想到沈謙口裡的「旁人」就進來了。
於三沒少嘲笑張青,不過見到唐瑛就老實了,趕緊找個借口溜了——這位他可惹不起。
真假唐小姐撞在一處,到時候揭破了假小姐的身份,www•hetubook.com.com真小姐便是未來的二皇子妃,今生與前世也定然會有所不同。
「姑娘說的也是。」元閬溫潤一笑,以他皇子之尊,站在馬廄前與唐瑛閑聊,算是紆尊降貴。但他自己沒說什麼,唐瑛竟然也不覺得受寵若驚,而且她侍候完了兩位馬大爺,打個哈欠:「昨晚一夜未睡,殿下若是探望騰雲,您陪著它,小的先告退了。」
隔著柵欄,騰雲跟傅英俊都伸了大腦袋出來求蹭,唐瑛一手一個滿足兩位馬大爺的心愿,再親自添草料添水,這二位才開享早飯。
「也好。」他笑道:「本王也許久未曾欣賞過沈侯的畫了。」
元閬皺眉:「……」孤男寡女?
元閬才踏進沈謙的書房,就被這幅畫給吸引了。
張青頗為無奈:「傅英俊差點跑了,騰雲也不肯吃草料,這兩位簡直是祖宗,馬祖宗!」太難侍候了!
傅琛又好氣又好笑——沈謙這小子是故意的吧?
畫中的少女險而又險的掛在烈馬身上,而烈馬前蹄高懸,似乎下一刻就要把馬上的人掀下來踩成肉泥,但馬上的少女絲毫不懼,甚至還露出微微一點笑意,全然不曾被烈馬嚇到,反而成竹在胸。
「那你今晚不必輪值了,明早還是去司里報道吧。」
張青就站在不遠處,神情瞬間凝重。
「這有什麼奇怪的。」唐瑛直起身子,轉頭面對元閬,神色平靜:「唐大帥止此一女,疼愛非常,平日養在深閨,哪像我們這種小門戶的,還要出外討生活,自小侍弄慣了牲口。」
這話聽在張青耳中,不免疑心他瞧出了什麼,悄悄打量元閬,發現他閑閑站著,也不知道是有感而發,還是隨口說說而已。
他似有惆悵之意:「也不知道唐小姐在邊關住的久了,可瞧本王入眼?」
「哦,沈侯爺不拘小節。」唐瑛迎了上去,接過他手裡的駿馬圖,打眼就被畫上的駿馬吸引,那是一匹揚蹄奔騰的駿馬,肌理分明,鬃毛纖https://www.hetubook.com.com毫可見,正是傅英俊。
唐瑛背對著他,看不清表情,又給騰雲多加了一塊豆餅:「殿下這話要是讓王府里的唐小姐聽到,可是要傷心的。」
元閬還從來不知道唐瑛跟沈謙關係如此親密,都親密到直呼其名了。
二人的對話落在張青耳中,他站在一旁緊盯著元閬的舉動,發現他看著唐瑛的表情很是奇怪,是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好像想親近又怕被拒絕,或者有種故人重逢的歡喜。
唐瑛眯眼:「只要大人把馴馬圖給我,屬下一定不追究沈侯爺騙人一事。」
到時候害怕的不是她,反而是假小姐了。
可惜唐瑛完全不了解他的一片苦心,拒絕的十分徹底:「殿下想多了,我與唐小姐眼裡的白城未必相同,我一個鄉下丫頭跟唐小姐應該也沒什麼可說的,殿下就別再強人所難了。」
唐瑛要收走馴馬圖:「你管他呢,反正他也不能在傅府做什麼。」
唐瑛連著在宮裡輪了三日值,白天回府休息,只覺得黑眼圈有加重的趨勢:「謝大人關懷,不怎麼樣。」
元閬站在那幅畫前面,久久不能言語。
「沈侯爺可能……不太禁打。」傅琛打開的時候,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幅畫,對於沈謙便有點不忍心,替他辯駁一二。
那樣神采飛揚的少女,與他記憶之中端莊憂傷的唐氏完全是不同的兩個人。
元閬卻步步緊逼,似乎非要從她口裡問出個答案:「那以你的眼光來看呢?唐小姐願不願意做王妃?」
「侯爺,您公然嘲笑我窮,這就不好了吧?」唐瑛無奈縮手,又站在馴馬圖前面滿心歡喜的欣賞了一回:「不過瞧在你把我畫這麼好的份兒上,我就大度一點不跟你計較了!」
提起「阿蓮」的時候,他分明看到唐瑛額角青筋跳了兩下,旋即又被她強力鎮壓。
「他說要把這幅馴馬圖送給我,還讓人拿去裝裱。」唐瑛還從來沒被人騙的這麼慘過,她活動雙手,只聽得https://www.hetubook•com.com手指關節叭叭直響,聽的傅琛都有點牙酸。
她的眼神粘到畫上就快拔不下來了。
傅琛笑道:「你這兩日睡眠如何?」
「誒誒你別動。」沈謙急忙阻止:「小心扯壞了。再說你以為裱畫不要銀子的啊?本侯爺的畫難道隨便找個路邊的無名小卒裱一裱,配個二文銀子的木框?」
確切地說,是被畫中的少女所吸引。
沈謙見此情形,連連誇讚:「二殿下慧眼識珠,這幅畫可是我最近極為得意的作品,如果不是親眼見到小瑛馴馬,我是無論如何也畫不出這樣的畫的!」
元閬最後挑了一幅駿馬圖,道別之時還說過幾日會來傅府探望騰雲。目送著他離開的身影,沈謙搖頭:「我怎麼覺得二皇子來傅府不是探馬,而是探人呢?」
「他騙你什麼了?」
「他剛剛告辭,回侯府了,說是家裡的小妾們思念過度,說不定躲在房裡哭呢。」
唐瑛忙道:「沈侯爺,你前幾日不是說要把這幅馴馬圖送我嗎?二皇子謙謙君子,不好奪人所愛吧?」
元閬靠近唐瑛,笑意淺淺:「唐小姐性格溫婉柔順,斷然不會給姑娘難堪的。」他心道:只怕假小姐見到了真小姐,要被嚇個半死!
張青:「……」您到底是維護呢還是嫌棄呢?
沈謙熱情邀請:「我房裡還畫了好幾幅畫,你幫我看看?二殿下也來?」
「二殿下也在?」沈謙平生專註吃喝玩樂,身邊聚集的全是一幫專研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只有傅琛是個例外,但他也從來不跟傅琛談朝中之事,反而時常想要拉著傅琛去享受一番生活。
元閬從她面上細微的表情里捕捉到瞭然的神情,心裏一松:果然這位假的唐小姐,她應該是認識的吧?
——二皇子是什麼意思?
但她們分明就是同一個人。
唐瑛腳下一滯:「他他……」居然還有這種耍賴的法子,難道以後不再見面了?
元閬的眉頭微不可見的跳了一下:「小瑛?」他不會忘記髮妻的名字,聽和_圖_書到這個名字便由不得多想。
沈謙大笑:「那本侯就多謝張姑娘的大度啦!」他親手去收拾:「等會我派人送去裱起來,是你的跑不了。」
「聽說張姑娘也是從白城逃難出來的,你們也算是老鄉了。唐小姐心情鬱結,異日有暇,本王還要勞煩張姑娘去王府開解開解唐小姐。」
「你是說她身邊叫阿蓮的丫頭?」元閬狀似無意,實則緊盯著唐瑛面上表情,一絲一毫都未曾放鬆。
沈侯爺今日的形象很是落拓狂放,月白色的長袍前襟之上全是顏料墨跡,頭髮披散著,束髮的冠子也不知道丟到了哪裡,趿拉著鞋子,手裡提著一幅畫,迫不及待的舉到了她面前。
唐瑛心想:不親近才好呢。
唐瑛:「他他他……沈侯爺他居然騙我!」
三天之後,唐瑛在傅琛的書房見到了沈侯爺大言不慚要送給她的馴馬圖,顯然已經裱好了。
元閬如果不是有前一世的記憶,說不定就被她這解釋給矇混過去了。
元閬:「騰雲見到她就要咆哮,都不讓近身,你說奇不奇怪?」
站在那幅畫前面,連他都能感受到當日的危險,彷彿下一刻畫中的烈馬就要破紙而出,而畫中的少女卻不曾感受到這份危險,反而笑顏以對。
「大約騰雲在邊關瞧慣了糙人,見到殿下這般矜貴的人,一時不太適應。」
沈侯:「多謝二殿下。」他高興起來就很大方:「這裏的畫只除了馴馬圖,殿下喜歡哪一幅盡可帶走。」
「殿下這話問錯了人。」唐瑛心道,你我非親非故,這話可有點交淺言深了,她說:「唐小姐出身將門,哪裡是我等山野草民有機會接觸的。她想要擇什麼樣的夫婿,我還真說不上來,沒得誤導了殿下。兩個人的事情,殿下不如親自去問一問唐小姐,或者她身邊的婢女也行,總歸比我靠譜多了。」
二皇子見她與騰雲關係親密,而騰雲在她的照料之下日漸強壯,精神也不錯,狀似開玩笑,道:「不知道的,還當你才是唐大帥的女兒。」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