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死地求生

翁閑鶴當即道:「陛下,四皇子素性恭順謙和,若不是被逼到了絕路,何至於當殿做出如此激烈之舉?桓延波如此欺辱皇子,微臣請求陛下一定嚴懲!」
老實人平日瞧著不言不語,所受委屈全都一口飲盡,真到了尋死的關節,可比天天尋死覓之輩嚇人多了。
元禹再疼愛外甥,兒子都要被逼的自盡了,皇室的臉面都要在朝堂上丟盡了,哪裡還會再護短,當即下令殿前武士:「速去公主府提桓延波上殿審問!」略停一息,又加一句:「若是大長公主要護著他,就連大長公主一同請來!」
經淮是維穩的一把好手,執意要勸四皇子「冷靜冷靜,切勿鬧大」等語,正勸說著,左相翁閑鶴下了轎子,見他又在和稀泥,不由冷笑:「左相大人好勤快,大清早起來就開始和泥。」
還沒爭執出個結果,宮門已經打開。
群情鼎沸,議論聲頓時嗡嗡不絕。
還能仗了誰的勢?
眾臣見陛下過來,趕緊讓出一條道。
工部尚書田子薦緊跟著表態:「陛下,皇子受辱,就是我等臣子受辱,我堂堂皇室尊嚴何在?一定要徹查!」
經淮出列,帶著年長者對於中二病少年的不認同:「可能是四皇子殿下,方才進宮之時,見到四殿下在宮門口候著。」
元鑒臉上的傷經過一夜的休息,外加唐瑛刻意「修飾」,又阻止了小黃門上藥,瞧起來更嚴重了。
眾臣皆知桓延波仗著長公主的勢跋扈,而長公主以往掌hetubook.com.com著禁騎司凰字部,無人敢輕易得罪。可是如今大長公主抱病半年,手中權力都移交了出去,桓延波還不知收斂,居然跋扈更勝往日,豈能再忍?
翁閑鶴老胳膊老腿,受此驚嚇鬆開了四皇子的一條腿坐到了金磚上,戶部尚書房建安扶著四皇子順勢靠到了他身上,其餘靠的近的臣子們都湊過去,就連南齊皇帝都從龍座上趕了下來,過來瞧元鑒的傷勢。
南齊皇帝元禹剛剛上朝,就聽到登聞鼓響,威嚴的目光掃過下方臣子:「眾位愛卿,外面是怎麼回事?」
眾臣紛紛表態。
從小宮裡被人指指點點,說什麼母親不顧廉恥爬了龍床,可皇帝身邊侍衛宦官能少得了?
殿前武士得令出宮,元禹急召太醫前來,卻被四皇子哭著阻攔:「兒臣將死之人,何必費醫費葯,左不過一死罷了,兒臣又有何懼!」
老好人勸導起憤懣的少年自有應對之法:「殿下小小年紀,何出此言?人一輩子還長的很,不如等下朝之後與老夫說道說道,強如鬧上朝堂給別人看笑話!」他家中兒孫繁茂,打打鬧鬧的事情也不少,也有鬧到他面前的,最後還不是被他給勸服了。
他垂淚道:「兒臣昨日去買書,在書坊外面遇見桓延波,他攔著兒臣取笑,兒臣與他爭執了幾句,他便帶著家丁將兒臣拖到了巷子里,騎在兒臣身上暴揍兒臣,後來幸得一名乞丐相救,兒臣才脫離了困境。」
hetubook•com.com桓延波怎可隨意毆打皇子?」
眾臣驚呼出聲,離柱子近的臣子已經撲了過去,抱胳膊的抱胳膊,攔腰的攔腰,抱腿的抱腿,總算及時拖住了尋死的四皇子,縱然如此,他額頭已經撞出了血,血跡蜿蜒流了下來,糊住了他那張青紫交錯幾乎快要不辨面目的臉孔,令人觸目驚心。
忠臣良將固然難得,但政治投機分子也不少。
他話音剛落,便猛然起身向著盤龍柱沖了過去,竟是要決然的一頭撞死在金殿上。
「咳咳——」傅指揮使嗓子不適的很及時。
四皇子卻掙扎著要起來,還要去撞柱子,一腔悲憤無處可訴,唯有大哭:「兒臣從來自省謹慎,恪盡皇子之道,難道就因母親出身卑微,便要被臣子隨意辱罵毆打?竟是連皇室尊嚴都保不住?兒臣有何面目見列祖列宗?唯有一死了之,以全皇室顏面!」
元鑒心想:我生下來就是個笑話。
若是四皇子因桓延波的欺辱而當殿自盡,傳出去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一樁?
「他如此跋扈,到底是仗了誰的勢?」深諳發散思維習慣了揪出幕後黑手的朝臣已經開始啟髮式言論。
四皇子語聲轉為高亢絕望,響徹殿中:「兒臣昨夜左思右想,只覺得自己雖為一介皇子,卻被臣子隨意欺辱,本欲自行了結性命,卻怕到頭來父皇不知真相,還當兒臣做了什麼錯事才畏罪自盡。今日兒臣親來向父皇告別,此生忝為皇子,卻丟了皇室的m.hetubook.com.com臉面,不配為皇子。」他再三叩首:「兒臣在此恭祝父皇福壽安康,江山永固!」
他這舉動驚到了皇帝,還從來沒見過他如此痛哭,況且還鬧到了金殿上:「你抬起頭來,告訴朕發生了何事?」
張二哥那句話怎麼說來著:「……這叫置之死地而後生,殿下不光要讓朝廷重臣看到死胖子的惡行,必要的時候還要在朝堂上尋死,讓大家都看看死胖子把皇子逼到什麼地步了,皇室的臉面還要不要了?反正死胖子打的不是皇子的臉,而是皇帝的臉面。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打狗還要……」
經淮此生最擅長和稀泥,無論是黨爭也好,奪權也罷,亦或是邊塞告急,乃至家中糾紛,只要不是大火燒到了他屁股下面,都能穩坐釣魚台,一鏟子稀泥給攪和過去,將各種矛盾之後的裂隙給描補出個全乎的體面模樣,為此還獲得了「仁厚忠義」的贊語,是朝堂上調節氣氛的高手,同僚心中的老好人。
四皇子抬起頭,皇帝元禹都不由的驚呆了:「誰把你打成了這樣?」
「帶四皇子上來。」
元鑒見有人動問,牢記張二哥的叮囑,務必要把事情鬧大,將自己一張宛若開了顏料鋪子的臉懟到了經淮面前,恨恨地說:「我活不下去了!」
同僚:不知道。
左相經淮垂著一把白須,滿臉勞心勞力的褶子,才下了轎子就見到獨自站立的少年。他邁著四平八穩的腳步過去,關切道:「殿下這是怎麼啦?」
m.hetubook.com.com「右相大人好大的火氣,這是哪位門生又惹事了?」
文臣武將排好隊進宮,元鑒也跟著入宮,卻在朝堂外候著,估摸著裏面的叩拜差不多了,便直奔登聞鼓。
「父皇,兒臣不孝!」他使盡了全力掙扎,一雙淚眼執拗的望向盤龍柱,求死之心不絕,攔著他的都是前排的老臣子,能熬到閣老尚書的都不是年輕人,竟差點被他掙脫,南齊帝忙喊:「甘峻,按著他!」
——說不得這頓打要白挨。
「打兒子還要看老子的面兒!」張二哥改口很順溜:「死胖子辱皇子難道不是輕視皇權?」她還怕四皇子抹不開臉,掰開揉碎了給他講:「一哭二鬧三上弔聽起來是後院小婦人的把戲,但其實適用於很多地方。我就不相信所有死諫的臣子們都抱著必死的決心。」不然那些活下來還加官晉爵的怎麼算?
戶部尚書一臉正氣,語聲沉痛之極:「陛下,桓延波如此欺辱皇子,豈不是在藐視陛下?」
也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個黑衣中年男子,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四皇子就跟他手裡拎著的小雞崽似的掙扎不動了,唯有一雙通紅的眼眶與額頭暴起的青筋顯露著他死志之堅,今日誓要血灑金殿。
皇帝的眉頭皺了起來:「老四?」這個兒子的模樣他甚至都有點模糊,平日見不到面,逢年過節的宮宴上也不見他湊過來說幾句好話,都是低著頭例行祝語,印象之中是個畏手畏腳的性子,怎敢有膽子敲登聞鼓?
兩人是老對頭,政見和-圖-書不合多年,翁閑鶴銳意進取,而經淮卻是保守派,兩人沒事兒也要互損幾句,對一件事情的看法更是南轅北轍。
他態度堅定:「老大人不必相勸,但凡有條活路,我也不必拼個魚死網破,也要給自己討個說法!」
群臣頓時小聲議論起來,也有知道長公主之子跋扈的,不過陛下一向信任自己這位長姐,又憐她守寡不易,膝下又只有一棵獨苗,故而都有些同情四皇子。
既有皇帝發話,殿前武士很快帶了元鑒上殿。但見他走路都有些不靈便,上得殿來,一頭砸在金殿上,便放聲大哭:「父皇,兒臣活不下去了!」
眾人見四皇子這副執拗的樣子,互相交換個眼色,都在猜測誰動了手。按理說這位皇子一向跟個隱形人似的,從不冒頭,也從不站隊,就更不會攪和到皇子們的事非中去了,每逢宮宴遇見也都是孤伶伶獨坐,連工部那幫人敷衍都能忍氣吞聲全盤受了,是個不惹事的主兒,到底是誰把老實人逼到了絕境?
朝臣陸續匯聚宮門口,有人見到四皇子一臉傷,交好的互相用眼神問詢:這位是怎麼回事?
天色還未亮,四皇子元鑒就頂著一臉傷站在了宮門口展覽,迎接朝廷重臣的參觀,誓把自己活成一個笑話。
工部尚書與戶部尚書都提起了心,生怕四皇子在臨死之前將自己所受委屈一股腦兒都吐出來,連帶著兩部在四皇子開府之時做的好事都抖摟出來,更是打定了主意要為他說話,以挽救自己的過失,免得被陛下遷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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