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大胆刁民

可是這刁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竟然當場揭破了這一層,不是讓皇帝心中起芥蒂嗎?
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冷眼看著,不發一語,任由事態惡化,也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麼。
縱然她心裏輕視四皇子,可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也決不能承認。
她此言一出,大長公主面色遽變。
「冤枉啊陛下!」唐瑛見勢不妙就往人堆里鑽,也不管穿紫還是著朱的老大人,就往人家身後躲,偏偏嗓門不低,一把沙啞的嗓子響徹殿內:「我們走江湖討飯的,義字當先,草民少說也管著四條街的乞丐,手底下兄弟們可都瞧著呢,難道會沒事找人打架?昨日草民帶著幾個兄弟路過晏月樓旁邊的巷子,發現一個死胖子——哦不,是桓公子壓著個瘦瘦的少年郎在打,邊打邊罵,說什麼就算你告狀也沒用,說什麼你母親卑賤,你自己也是……」她好像及時止住了舌頭,但殿內誰人不知她後半截未盡之語。
滿殿眾臣:「……」
比起他的臉,四皇子那張面目全非的臉才更有說服力,才更像受害者。
——這是挨過打的臉?
可桓延波跟座肉山似的,此刻橫衝直撞,前排的幾位大人都是老胳膊老腿,萬一被他撞上來可不是頑的,都愛莫能助的往旁邊挪開,給他讓出道來。
金殿之上亂成一團,四皇子鬧著要下榻去護救命恩人,二皇子三皇子扶著他,其餘群臣攔架的、袖手旁觀瞧熱鬧的、上手要打唐瑛的……直把早朝攪成了一鍋粥。
大長公主https://www.hetubook.com•com再也忍無可忍,喝道:「大胆,金殿之內,豈容你喧嘩?」
眾臣看到那隻細瘦伶仃的胳膊,再比對桓延波那肥頭大耳的模樣,心想:這小乞丐膽子也真大,三個他加起來都沒有桓延波重,就這也敢湊上去救人,還真是……不知道是蠢呢還是該說他天真善良呢?
——這麼說連宮外的百姓也知道了桓延波隨意欺辱毆打皇子?
桓延波也發現了這件事情,但小乞丐當時就沒照著他臉上招呼,他一張胖臉都快氣的扭曲了,張口就罵:「王八蛋,你當時難道沒有踢老子嗎?」他在皇帝面前嬌縱慣了,急怒交加之下更是顧不得禮儀了。
在長公主漫無邊際的思慮之中,小乞丐被殿前武士帶進了大殿。
大長公主:「……」
殿前武士衝過來押住了要殺人的桓延波,文武朝臣各歸各位,總算是制止住了這場鬧劇。
桓延波:「老子今日就打死你這刁民!」
他被小乞丐激怒,竟是恨不得當場打殺了這刁民,卻不知唐瑛是故意激怒他,好亂了大長公主的方寸,才好見機行事。
小乞丐好像被她嚇到了,往四皇子矮榻旁邊縮了縮,壓低了聲音問:「她……她是誰啊?」
傅指揮使很想上前拉下她的袖子,遮住她塗黑的胳膊,狠狠訓斥一頓:上殿就上殿,隨意露胳膊扯袖子做什麼?
「你那是推嗎?你明明是踹!」桓延波完全就是個被慣壞的孩子,今日又是急hetubook.com•com怒之下不聽勸,在殿內儀態全失:「老子今日要撕爛你的嘴!」追著要揍唐瑛。
小乞丐抓著四皇子有氣無力的手,激動的上下察看,似乎連害怕也忘了,只管嚷嚷:「殿下千萬別動,不能再動彈,有些傷口當時瞧著不甚嚴重,沒準會要人命的。我們廟裡的小榮就是被人在腦袋上砸了一石頭,當時瞧著沒事兒,睡了一夜再也沒醒過來……」腦出血可是要人命的啊!
大長公主連忙制止:「延兒住嘴!」但她往日溺愛慣了,凡事由著兒子胡來,桓延波哪裡聽得進去她的話,不但大罵,還作勢要打。
皇帝親問:「張二,聽四皇子說,昨日是你救了他,但桓延波說你與四皇子合起伙來打了他,你怎麼說?」
皇帝陛下的眉頭皺了起來。
小乞丐往前一步,好像心裏沒底,又往後縮了一步,一副色厲內荏的樣子,卻嚷嚷的滿殿皆能聽到:「我行乞路過學堂的時候,聽到先生講,子不教父之過,你家胖子……那個兒子按著殿下打,難道不是你這個當娘的沒有教好他?」
這世上有一種人運氣特別好,投了個好胎,生下來就含著金湯匙,大半輩子順風順水,還從來沒狠狠跌過跟頭,只除了不可抗力,簡直可以算得上圓滿。
南齊皇帝抬抬手,制止了內宦。
況且大長公主進殿,連一句關懷四皇子傷勢的話都沒說,無親無故的小乞丐進殿就直奔著四皇子去了,他心裏的天平不由又歪了一點。
不過小乞丐說的和*圖*書也對,她推不動,可不得上腳踹嗎?
她平生打交道的都是權貴階級,禁騎司只負責審查官員,平民百姓的案子還是會交由三司按正常流程審訊,這等市井潑皮哪用得著她親自交手。
大長公主心力交瘁,忙向鄰近的幾位大人求援:「勞駕幾位拉住他!」
「大胆刁民,天家骨肉豈容你離間?」
唐瑛大喊:「你缽子大的拳頭都快把人打死了,我看不過,又怕連累兄弟們,讓他們疏散見機行事,自己跑過去推你。」
南齊皇帝一拍龍案:「都給朕住口!」
當著滿殿文武及皇帝陛下的面,他生生按捺下了自己的衝動,面上表情更為冷凝,倒好似加速啟動的制冷機,站在他前後的武將趁亂,默默往旁邊挪開了幾步。
朝堂之上,站在後面的朝臣們打眼一瞧:哎呀這小子穿著一身破衣爛衫,皮膚黝黑,還戴個破氈帽,不就是京城街頭最尋常的乞丐嘛?不過……這幅模樣上殿,可是御前失儀啊!
二皇子好心道:「這位是大長公主,桓表兄的親娘。」
饒是大長公主智計無雙,可是碰上個蠢兒子豬隊友,都快被他氣暈過去了,一遍遍阻止:「延兒,回來!」
小乞丐如夢初醒一般,抬頭往上方偷瞧了一眼,立刻有內宦喝止:「大胆,豈可直視天顏?」
至於街頭的小小乞丐,不過是螻蟻一般的存在,居高臨下習慣了俯視別人的大長公主可沒覺得是多大的變數,她神色漸漸平靜下來,在等待的過程之中考慮該如何挽回皇帝的信任,並hetubook.com.com且就皇帝的情緒應對在心裏做好了一二三種應對方案,這時候她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和稀泥高手經淮。
為著兒子的前程著想,看來她閑暇時候也該向這位老大人討教一二了。
王佑擋在唐瑛面前,阻止暴怒的桓延波打人,喊的卻是大長公主:「當殿行兇,公主殿下可知是何罪責?」
傅琛低頭,拚命忍住笑意。
唐瑛舉著自己的胳膊邊躲邊給殿內諸人展示:「草民肚子都沒吃飽過,胳膊上沒力氣,能推得動你嗎?再不用腳,說不定四殿下要被你打死在巷子里,可就真出人命啦!」
四皇子吃力的提醒她:「父皇……張二哥還沒向父皇行禮?」
唐瑛迅速扭頭往桓延波面上掃了一眼,滿是驚訝:「桓公子說草民與四皇子合起伙來打他,怎的他臉上一點青紫紅印都沒有,反倒是四皇子被打的都快要丟了半條命?」
桓延波:「刁民,找死!」
四皇子抬手制止了湊過來要清理傷口的御醫,凄涼的說:「我死不足惜,就是要勞駕張二哥來殿上給我作證!」
大長公主氣噎:「你個刁民!」
她從王佑大人身後探出一顆腦袋,半真半假的喊:「當著皇帝陛下的面你都敢打人,出了宮你不得殺人啊?」她當即往地上一坐,撒起潑來:「我也不躲啦,就算現在躲過去,等出了宮,說不定連明天的太陽都見不到。」她扯開了嗓子喊:「陛下啊,草民就是個乞丐,命賤得很,可四殿下金尊玉貴的人,怎麼能受這種窩囊氣?難道大長公主的兒子比皇子還和圖書要金貴不成?」
大長公主元衡就是這種人,親爹跟弟弟都是皇帝,唯一不圓滿的便是丈夫病逝,早早守寡,除此之外她是南齊獨一無二的大長公主,元姝那種靠著皇貴妃的寵愛長大的小毛丫頭未來還有很多變數,除非二皇子當了皇帝,否則跟她還真沒什麼可比性。
皇帝陛下:「御醫……」
唐瑛:「如果不是草民路過行俠仗義,救了四皇子一把,打都要被打死了,難道還怕離間?這哪裡是自家骨肉,分明是仇敵!」
經淮還寬慰大長公主:「桓公子也就是一時之氣,陛下不會狠罰他的。」這麼多年都過來了,誰見過桓延波在宮裡吃掛落?
小乞丐倒也乾脆,當即跪倒在地,向皇帝陛下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草民張二,見過萬歲爺!」
桓延波哪聽得進去?
小乞丐踏進殿門,好像被滿殿朱紫給嚇到了,籠著袖子縮著肩膀頭都不敢抬,頂著文武官員的注目禮走到了前排,視線左右亂瞟,一下子就瞧見了矮榻上的四皇子,倒好像他鄉遇故知,興奮的幾步小跑就沖了過去,指著他面上的血跡喊了一嗓子:「殿下,死胖子又打你了?」
眾朝臣的目光俱都往桓延波那張白胖圓潤的臉上細細搜尋,就連皇帝陛下也不例外,可是別說是一道青印子了,就連一道小划痕都沒有,桓延波的胖臉跟剛出籠的饅頭一般,喧軟白胖,賣相極佳。
他竟然覺得小乞丐說的頗有道理,桓延波隨意欺辱皇子,難道不是做母親的教導無方,不肯約束之錯?
死胖子桓延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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