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罰分明，恩威並施，才是御下之道。
「是，末將明白！」
沒有得到帳篷外親兵的回應，竇毅此時終於意識到事情不對勁，一股危機感油然而生。
「馮僉事，你忤逆上官，是準備造反嗎？」
福州三衛將士擁護沈憶宸，自己這個暫代衛指揮使就有實權。反之換做任何一個人上來，得不到下面眾官兵的擁護，也就是一個傀儡罷了。
那便是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他一直都知道衛指揮使竇毅的不堪，不過馮正常年跟在都指揮使鄧安的身邊，坐堂在福州府的都司衙門，很少來到軍營駐地面見竇毅。
沈憶宸的舉動，毫無疑問給他們帶來了希望！
隔開主將與士兵營帳的柵欄處，已經密密麻麻的站滿了福州三衛士兵，一眼望去完全看不到盡頭。他們都在期待著，沈憶宸到底能如何嚴懲竇毅，還那些無辜死去的袍澤公道。
還沒等竇毅鬆口氣，他就聽到了沈憶宸如同閻王一般的裁決。
換做是福建布政使張琛或者都指揮使鄧安問這句話，竇毅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認罪，給對方一個台階下，然後再想辦法緩和脫罪。
「本官知道。」
沈憶宸的話語，算是驚醒了馮正，他看著地上那顆死不瞑目的頭顱，下意識的重重咽了口唾沫。
一名士兵發出了疑問。
而且話說回來，沈憶宸不僅下手狠，他對自己更狠。
再怎麼說老子是堂堂三品武官，誰敢不經朝廷審判動用「私刑」？
但就在這一刻，馮正感覺找回了屬於武人的純粹。
霎那間，本來喧囂的軍營，如同死一般的寂靜。
天塌下來有沈憶宸頂著，自己陞官有何好怕的？
竇毅朝著帳篷外大喊了一句，準備號召自己的親兵進來拿人。不過這一嗓子喊出去，帳篷外卻沒有任何的回應，彷彿護衛士兵突然消失了一般。
馮正的這聲喝止效果很明顯，幾名驚恐喊叫的娼妓跟侍女，瞬間就把嘴巴給閉上，然後蜷縮在一團瑟瑟發抖。
畢竟在軍營中淫|亂被抓了個現行，硬頂是絕對行不通的，只能以退為進。
「本官說過會給福州三衛袍澤們一個公道。」和*圖*書
「沈提督沒騙我們，他真做到追責罪魁禍首。」
「末將在！」
五品左春坊大學士，無旨意當場斬殺三品衛指揮使，朝廷跟皇帝怎麼看眾人不知道。單單就這件事傳出去，簡直都足以駭人聽聞！
聽到沈憶宸的聲音，竇毅這才觀察到站在最前方的，居然是一名身穿五品文官袍的年輕人。
不過馮正的出現，倒是讓竇毅鬆了一口氣。
就算沈憶宸奉皇命提督軍務，他也不可能獲得先斬後奏的權力。所以竇毅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認罪沈憶宸真敢一劍斬下來。
現在沈憶宸提三尺之劍，帶著滿滿的殺心走進了這間指揮使大帳，他不知道自己做出衝動之事，會遭受到怎樣的懲罰。
驚慌之下，侍女發出了刺耳的尖叫聲，把大床上的衛指揮使竇毅給嚇了一跳！
可那個時候已經處於明末亂世，上百年文官集團打壓下來，武將地位極其卑賤。
都指揮使司不是穿過消息，說沈憶宸今天才到達福州府，他怎麼連最基本的修整都沒有，就來到了福州三衛駐地？
「沒錯，福州衛指揮使竇毅伏法，被本官就地斬殺！」
沈憶宸？
說實話，沈憶宸拔劍進入營帳，包括武銳在內的所有人，都認為沈憶宸是做做樣子嚇唬對方，不可能真的親自動手斬殺竇毅。
如雷般的歡呼雀躍響起，福州三衛眾將士，可謂一掃往日陰霾。
竇毅慌亂的站起身來，朝著眼前眾人質問了一句。
沈憶宸聽著在場眾人的歡呼，卻淡淡的回應了一句。
一道激昂的聲音傳了過來，只見沈憶宸背負雙手，越過馮正等人，站在了福州三衛將士們面前。
死人他見過很多，特別在山東治水期間，更是親身經歷什麼叫做浮屍遍野。
馮正聽到沈憶宸的命令，幾乎是本能的拱手領命，完全沒有任何思考跟猶豫。
就算來了，要是恰好遇到竇毅正在「辦事」，他也會如同今日這般被親兵給攔在門外。
可能就是在這一刻，他思維上徹底了認同了對方上官的身份。
「馮僉事怎麼會提著一顆人頭，到底是誰的？」
馮正聽到這道命令，心和圖書裏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果然不愧是久負盛名的「沈僉憲」。
隨著時間流逝，竇毅的主帥大帳，終於再次被掀開了一角，馮正等人從裏面走了出來。
「你到底是何人。」
可當跪下來的竇毅，看到沈憶宸手中那柄閃爍著寒光的利劍時，心臟不由猛地咯噔跳了一下。
畢竟是福州地方衛所精銳，每個人心中都憋著一口氣，更不願意在絕望中等死。
「末將福州中衛指揮使竇毅，拜見沈提督。」
可這僅僅是瞬間的遲疑，馮正很快就回應道：「末將遵命。」
「提督，末將是王公公的人。」
「山東傳言非虛，這下吾等都有救了！」
能送王振上萬兩黃金，坐穩了衛指揮使的位置。竇毅就能同樣賄賂沈憶宸一筆可觀的銀錢，來幫自己「贖罪」。
他此刻正在興頭上被尖叫聲打斷，於是一股無名怒火直衝腦門，下意識就準備好好教訓發出叫聲的侍女。
「既任其職，當盡其責。」
這一幕的突然出現，讓沈憶宸身後眾人，全部都獃獃的站立在原地，內心有些震驚無比。
眼前這個爛攤子，馮正都不知道沈憶宸怎麼善後，功名仕途可能就毀於一劍！
當聽到這句話從沈憶宸嘴中說出，在場眾將士再無疑問，衛指揮使竇毅，確實問罪伏誅了。
正統朝時期雖然將領幾乎都有著自己的親信親兵，但遠沒到明末那種只知主帥，不知旁人的圈養家丁地步。
又是一聲不敢確信的疑問，說出了在場眾人的心聲。
但沈憶宸卻很清楚，如果自己什麼都不做，沒辦法給福州三衛近萬將士交待！
「馮僉事聽令！」
「福州衛指揮使空缺，暫由你來擔任。」
「末將遵命！」
沈憶宸又是冰冷的質問一聲，死到臨頭都還沒有意識到局勢脫離了掌控，難怪福州三衛會在他的指揮下兵敗如山倒！
沖入帳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大床，上面躺著幾具白花花的身軀。然後再是侍奉在兩旁的侍女，看到了一群壯漢沖了進來，並且為首者還拿著兵器。
沈憶宸已經擺明了他提督軍務的身份，如果親兵還敢衝進來與之對抗，就等同於坐實和-圖-書謀逆犯上的罪名，可依法論斬！
只見隨著沈憶宸手起刀落，一抹濃郁的血腥味撲鼻而來，竇毅瞬間身首異處。
哪怕披頭散髮，哪怕沾滿血污，他們還是瞬間認出了，這顆人頭是曾經頂頭上司竇毅的。
可隨著馮正等人滿滿靠近，柵欄處的士兵們，終於能近距離的看清楚這張人頭。
擔任他手下的官，就不存在文恬武嬉的可能性。想當初治理黃河水患，僅用了一年半時間完成，這次整頓軍務同樣是雷令風行。
他不是第一次御下，山東出鎮的經歷，給他累積了豐富的地方從政經驗。
「我給的！」
既然不是賊軍，那就意味著沒有危險，面對自己不在竇毅就要硬氣多了。
原因無他，福建局勢遠比想象中惡劣，起義軍跟衛所官軍之間的兵力差距，已經達到了十比一，乃至更誇張的比例。
可當竇毅轉過頭來，看到的卻是大帳內正站著一群全副武裝的官兵，彷彿每個人用凶神惡煞的目光看著自己。
難怪沈憶宸能弱冠之年立下治水不世之功，還能身居高位提督一省軍務。
說罷，沈憶宸指著馮正手中的人頭，提高了音量吼道：「這便是公道！」
「好，竇衛司既然拜了上官，那本官就問你可知罪？」
提起地上竇毅的人頭，馮正腦海中只剩下一個「狠」字。
人頭沾滿了血污並且披頭散髮，離遠了根本看不清楚相貌。任在場將士們想象力再豐富，都不會往竇毅身上去猜測，沈憶宸能做到把他給當場拿下，就已經稱得上鐵面無私！
單這股狠勁，多少戰場上廝殺的武將都做不到。
「來者何人，為何會出現在本將的營帳！」
堂堂福州三衛最高直系長官，就這麼死了？
頂替衛指揮使的位置？
「沈提督言而有信，老子這條命就豁出去了！」
相反他內心裡面有著一股洶湧的熱血，能在沈提督這樣的上司手下任事，何嘗不是一種幸事？
哪怕如同毛文龍這樣正一品封疆大吏被殺，事後朝廷都沒有追究袁崇煥逾越罪責。直到後來局勢崩潰大明要亡了，崇禎帝惱羞成怒下才翻了舊賬。
「本官命你接下來整頓福州和圖書三衛軍務，確保每一名士兵都能得到妥善救治，並且拖欠的軍餉用最快時間統計出來，本官分毫不差的補足！」
但沈憶宸從來沒有親手殺過任何一人，今天算是開了先例。
沈憶宸新官上任，該不會真想要殺我吧？
不管局勢如何，至少得先掌控軍權，保證自己的安全。
站在沈憶宸身後的馮正，終於忍不住出言喝止。
福州三衛士氣低迷，人心浮動。前面把總孟大的那句「說不定早反了」，絕不是什麼口不擇言，而是隨時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你算是個什麼東西，本將親兵何在，把這人群給我拿下！」
福州三衛這群士兵，同樣是曾經和自己生死與共過的袍澤弟兄，自己這次沒有站在了他們的對立面。
沈憶宸點了點頭，語氣非常平靜。
看見死人，與自己動手殺人，帶來的衝擊可謂是截然不同。更何況死的還是一名正三品武官，後續將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想要做到心如止水，波瀾不驚，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確認身份后，竇毅沒有絲毫的猶豫，匍匐在地向沈憶宸行跪拜禮。他本就不是有骨氣之人，現在形勢比人強，該低頭時就得低頭。
終明一朝，最著名的文臣斬殺武將事件，莫過於明末兵部尚書袁崇煥，先斬後奏平遼總兵官毛文龍。
同時竇毅也明白了，為何馮正會跟在這個年輕人身後，為何自己親兵護衛沒有出現。
「小的說過，只要沈提督還死去弟兄一個公道，願意效死！」
不過話到嘴邊，一股莫名的恐懼感洶湧襲來，竇毅不敢賭！
他剛才見到這麼一群人衝進來，還以為是葉宗留等人領導的賊軍，突襲到了福州府。
「提督軍務沈憶宸！」
沈憶宸絲毫跟對方任何客套的想法，他已經攥緊了手中的劍柄，就等著竇毅的認罪。
看到對方好像態度有些緩和，竇毅心中一喜，趕緊討好道：「末將知錯了，下次絕不再犯，只要沈提督饒了末將這一會，日後定會知恩圖報！」
貪腐、懈怠、軟弱、失職等等畫面，馮正這些年見過太多太多，就連他自己都在其中慢慢迷失。
可哪怕如此，沈憶宸還是選擇動ｈｔtｐs://wwｗ•hｅｔｕboｏｋ•coｍ.cｏｍ手了！
並且身為職業武將，馮正同樣深深明白一個道理，那便是權力是自下而上的。
「福州衛指揮使竇毅貪贓枉法，違逆犯上，貪功冒進，淫|亂軍營，依律罪該問斬。」
所以馮正真的沒有想到，堂堂福州三衛直屬上官，會不堪到如此地步，簡直令眾將士羞愧！
「竇毅，你還打算負隅頑抗嗎？」
竇毅的項上人頭，便是沈憶宸給福州三衛將士的「投名狀」！
福州三衛的軍權在這一刻，已然易主。
馮正愣了一下，三品大員的任命，沈憶宸可以擅自決定的嗎？
「馮僉事，誰給你的膽子擅闖主將營帳，信不信本將當場把你拿下問罪！」
大明開國接近百年，還從未有過這般兇悍的文臣，更沒有過把國法刑律視為無物的提督！
事已至此，竇毅只能把自己的背後靠山給搬出來，他相信普天之下除了皇帝，沒誰敢不給王振面子。
「小的謝過沈提督！」
「馮僉事，把竇衛司的人頭拿出去，這是本官給福州三衛將士們的一個交待。」
「竇衛司死了嗎？」
「閉嘴！」
可不知為何，馮正面對重任，卻沒有感覺到為難跟逃避。
就算如今世道重文輕武，自己好歹也是個堂堂正三品的指揮使，何時輪得到五品文官在軍營裏面指手畫腳？
其實不僅僅是眾人驚訝，就連沈憶宸自己此刻握著劍柄的手，都有些巍巍顫抖。
幾乎就是在竇毅話音落下的瞬間，沈憶宸就冷冷的給出了回答。
想要在最短時間內獲得福州三衛的信任，乃至誓死效忠，就必須做出讓他們絕對信服的事情，還眾將士一個公道。
聽到這個名字，竇毅如同晴天霹靂一般，瞪大眼睛臉上寫滿了不敢相信。
沒辦法，竇毅只能繼續拿出自己上官身份，朝著帳篷內唯一的「熟人」部下施壓。
同時伴隨著，還有屋內女人驚恐的尖叫。
掉腦袋的事情，誰還敢做？
「先別謝的太早。」
同時大床上的幾名娼妓，見到這一幕後也紛紛大喊大叫起來，一時間整個營帳內吵雜無比。
與進去的時候不同，站在前排的福州三衛士兵，發現了他手上多了一顆人頭。
「沒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