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眾望所歸

很快馮正轉身前面帶路,沈憶宸跟在他的身後,圍堵在帳篷門口的福州三衛將士,自動往著兩旁退讓留出一條道來。
「孟把總向來口無遮攔,提督莫往心裏去!」
「朝廷不公,上官不公,待遇不公,錯的為何是你們?」
「無妨,你帶路便是!」
還沒等靠近帳邊,沈憶宸就聽到了從裏面傳來的女人靡靡之音。這下他的臉色可謂是陰沉無比,所謂的處理要務,就是在軍營中狎妓嗎?
該勸阻的都做了,馮正認為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既然沈憶宸無懼王振執意要拿衛指揮使竇毅問罪,那便只能由他去!
沈憶宸擺了擺手,這種情況之下,他沒心情在乎繁文縟節。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那個傳說中愛民如子,體恤將士的狀元公,會這般突然的出現在自己眼前。
聽到沈憶宸這句話后,許多士兵們臉上浮現出憤慨神情。
為何文人要追求立言、立功,除了青史留名外,還有當代聲望受人敬仰!
「孫大夫,毋需多禮。」
一路前行,馮正帶領著沈憶宸來到了一片單獨的營帳面前,用木製柵欄與士兵的營房們給隔開,甚至就連門前守衛的兵卒,衣著都很明顯要光鮮亮麗許多。
「滾開!」
原因就在於從去年末福建動亂以來,未曾有過任何一名千總以上級別官員,親身來到帳篷內探視過傷員,更別說眼前這名年輕人,還是一名文官!
此刻帳篷內還有一名身穿布衣的老者,見到一身官服的沈憶宸進來,他滿臉詫異的呆立在原地,就連基本的行禮都忘記了。
劍光凜凜,倒映著沈憶宸那張冰冷的臉龐。
謀逆之言不是小事,孟大立馬下跪向沈憶宸認錯道:「卑職失言,還請提督恕罪!」
看到沈憶宸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可這一次馮正沒有退縮,他咬牙走到對方面前,低聲告誡道:「提督,竇指揮使背後是王公公!」
聽著這鋪天蓋地的求情聲,沈憶宸把目光放和-圖-書在了孟大身上。能看出來此人在軍中威望不錯,能獲得眾袍澤的信任跟支持。
馮正已經看出來沈憶宸準備問罪竇毅,可對方不知道的是,指揮使背後的大靠山是王振。
「起來吧,你們沒錯。」
「我不知道你們是否聽說過我的名字,但今日我可以告訴諸位將士,本官治下絕不會讓你們遭受欺辱薄待,有任何委屈不滿,現在通通可以訴說出來!」
「討價還價這種事情,本官不希望再出現了!」
「提督,要不借一步說話?」
一股無法言喻的憋屈感,壓在沈憶宸的心頭,他帶著慍怒說道:「福州三衛將士們為國奮戰,就算死,也得戰場上馬革裹屍,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屈辱的死在草席上!」
確認了沈憶宸身份后,有一名臉上帶著刀疤,滿臉絡腮胡的壯漢站了出來,向他行軍禮道:「沈提督,卑職乃福州左衛把總孟大,求提督為我等弟兄們作主!」
不過就在此時,又有幾名身穿錦服的衛所軍官,攔在馮正面前說道:「抱歉馮僉事,竇衛司正在處理要務,下令沒有他的允許誰也不準進去。」
理論上來說,竇毅是馮正的直屬上司,他要是不允許人進去,馮正硬闖就算是違逆上官,軍法可以從嚴處置。
說罷,沈憶宸轉身面向帳篷外,此刻聞聲而來的福州三衛將士們,已經里三層外三層的牢牢堵在帳篷口,想看看這位突然出現的陌生文官,到底要做一些什麼。
正因如此,馮正不希望沈憶宸去得罪竇毅背後的王振。等朝廷派下一個提督軍務的大臣過來,大概率是不如沈憶宸。
「末將願誓死效忠!」
明白了馮正阻攔的原因,沈憶宸臉色緩和了許多,至少可以證明一點,這個衛指揮僉事不是王振的人。
「沈提督,只要能救吾等弟兄妻兒,卑職願鞍前馬後!」
可偏偏孟大最後多了一句嘴!
不僅僅是孟大下跪認錯,帳篷門口https://m.hetubook.com.com的福州三衛士兵,也紛紛幫著求情道:「提督,我們弟兄絕無反意,孟把總他說錯了!」
「這位長者,你是大夫嗎?」
局勢敗壞如此,非戰之罪也!
這就是為什麼,一路下來各路人馬面對詢問都支支吾吾,沒有一個人敢挑明真相,還得靠底層的孟大豁出性命舉報。王振權傾朝野的威勢,已經不止於京師,地方官府衛所同樣懼怕頗深。
沒錯,自己手足弟兄為國征戰,沒有死在戰場上面,卻要絕望在這帳篷裏面等死。
這便是立功眾望所歸!
聽到沈憶宸這句話,很多人都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換做福建布政司任何一名文官,恐怕孟大得當場被拿下。
沈提督居然說沒錯?
沈憶宸平靜的回了一句,絲毫沒有把謀逆之言給當回事。
孟大雖然沒什麼文化,但還不至於愚笨,激動之下話說出口后,他也意識到問題嚴重性。
斬釘截鐵的話語傳遞到帳篷口軍士的耳中,他們用著一種不可置信的眼神望向沈憶宸。
沈憶宸沒有過多的廢話,怒喝一聲當即讓蒼火頭跟武銳等人,把攔路的竇毅親兵都給撞開,並且眾人都把手放在了刀柄上。
看到沈憶宸一群人過來,竇毅的親兵護衛們,很盡忠職守的攔在了柵欄面前,不允許外人隨意進入。
雖然馮正自認擔不起盡忠職守四個字,但他始終認為自己沒墮落到同流合污的地步。沈憶宸是個好官,他的到來不說能改變大局,至少能保證福州三衛的弟兄們,多了幾分活下去的希望。
早知如此,死國可乎?
沈憶宸?
「何止是賑災濟民,我還有湖廣都司的弟兄,聽聞過沈提督是真把咱們這群丘八當人看,從不侮辱欺壓手下兵卒。」
「並且竇毅貪功冒進,導致福州三衛數次出擊死傷慘重,還缺少藥草得不到醫治,只能在這窩棚中含恨等死!」
沈憶宸就不信一個偌大的軍m•hetubook•com.com營,沒人敢向自己說出實情。
「來者何人,前方乃指揮使帥帳,無令不得擅入!」
想要讓福建三衛將士重振士氣,徹底信服,光靠著立功聲望是不夠的,還得做到賞罰分明。
文貴武賤,武官都不願意來這種污穢之地,文官怎會進來?
看到終於有人站出來了,沈憶宸算是鬆了口氣,他走到孟大的面前,托起對方點手臂說道:「有事盡可暢所欲言,本官一定會還你們個公道。」
「我有山東的遠方親戚,他家書中說過沈提督賑災濟民,救了百萬蒼生性命!」
「好,卑職信了沈提督!」
後世有一句名言,叫做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這句話放在明朝依舊適用。
「大老爺,這個……這個……」
站在大帳門前,沈憶宸並沒有直接進去,而是反手從武銳的腰間抽出一柄長劍。
竇毅既然是罪魁禍首,那就要承擔起應有的懲罰,付出應有的代價。
畢竟堂堂七尺男兒,被一群賊軍打的丟盔棄甲,多少手足袍澤戰死沙場,這讓福州三衛的將士如何能咽下這口氣?
但狀元及第跟沈憶宸這個名字,普天之下無人不知!
「末將遵命!」
畢竟衛指揮使竇毅這大半年平叛下來,簡直是搞的天怒人怨,如果不是他搭上了福建右布政使宋彰的線,一同給京師的王振送了錢,恐怕早就被人上疏彈劾。
帳篷的面積並不大,用後世單位換算也就十幾平方的樣子。可就這點空間,硬生生擠進了十幾個傷員,除了過道外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立信,便是督軍之本。
前面馮正各種避而不談,沈憶宸都沒有拿出上官身份強迫他。但現在情況不同,當著福州三衛將士的面,要是做不到言而有信的話,來日如何領軍!
聽到這句詢問,帳篷中的老者才反應過來,趕忙朝著沈憶宸行禮道:「草民隨軍大夫孫世澤,見過大老爺!」
「卑職舉報福州中衛指揮使竇毅中飽私m•hetubook•com.com囊,剋扣衛所將士軍餉,很多弟兄家中已經揭不開鍋。」
沈憶宸看了一下對方衣著打扮,以及身上還背負著一個藥箱,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隨軍大夫。
相比較竇毅這群親兵,成國公朱勇派來的武銳等親衛,那才是真正跟蒙古人,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
「提督,我等弟兄沒那麼弱,一定能贏回來!」
不出手則已,一出手身上那股殺氣銳不可擋,加上沈憶宸的上官身份,這下攔路的親軍沒人敢做出任何的反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沈憶宸直奔指揮使大賬。
「瞎了你們的狗眼,吾乃指揮僉事馮正,還不滾開。」
「狀元公,為我們亡故的弟兄討回一個公道!」
孫世澤不知道對方身份,面對這種棘手的問題,壓根就不敢回答,同樣又不敢拒絕。只能支支吾吾,想要敷衍過去。
這句話出來,讓馮正臉色瞬間變了,沈憶宸萬一要追究福州三衛謀逆之心。那接下來的平叛對象,就不僅僅是福建賊軍,還有這群衛所軍士!
這都沒錯嗎?
不管你是處於憤怒也好,口不擇言發泄也罷,哪有在朝廷「欽差」面前,公然宣稱要反的?
望著這一雙雙好奇憤怒的眼睛,沈憶宸高聲道:「本官乃左春坊大學士沈憶宸,奉陛下之命提督福建軍務!」
這種眼神並不是他們不知道沈憶宸是誰,相反如雷貫耳!
「能到福建提督軍務,並且還叫沈憶宸的,除了狀元公還能有誰?」
見到這一幕,沈憶宸明白該自己出面了,只見他走到這幾名錦衣衛所軍官面前,拿出朝廷下發的提督軍務令牌,冷冷說道:「本官乃福建提督沈憶宸,現在正在奉命視察軍營,讓開。」
就算自己豁出去這條命,至少能救更多弟兄的命。
本來孟大舉報福州中衛指揮使竇毅,站在門口的馮正等衛所軍官,心裏面還算有點準備。
身份互換,沈憶宸才是目前福建布政使司的最高軍事長官,擋路者違逆!
先有馮正避而不hetubook.com•com談,現在孫世澤又閃爍其詞。傷員慘狀都擺在眼前了,別說找出個負責人,就連真實情況都沒人敢說。
聽到這個名字,攔路的幾名親衛軍官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作何抉擇。
「馮僉事,衛指揮使竇毅何在,帶本官過去!」
「好,你不說,本官來問別人。」
看著馮正避而不談,沈憶宸徑直走進一間住滿了傷員的帳篷。
沈憶宸彷彿沒聽到「王公公」三字一樣,依舊讓馮正帶路。
孟大很清楚說真話的後果是什麼,可他願意為了軍中手足弟兄,把身家性命賭在對沈憶宸的信任上。
轉而問道:「孫大夫,如今福州三衛駐地有多少傷員,他們是否有過妥當的醫治?」
而且隨著聲勢越來越大,吸引過來的衛所軍戶,遠不止開始的那上百人。沈憶宸穿行在兩道密密麻麻的人牆中,無數張形形色|色的臉龐打量著他,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不僅僅是各種期望,還有著各種承若。
面對沈憶宸為何不救治的質問,馮正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不過最終沒有說出話來,僅是低著頭不敢對視沈憶宸的目光。
「馮僉事,如今你受本官節制,當知道什麼叫做軍令如山!」
哪怕這群福州三衛的將士,從未見過沈憶宸,更別說在他麾下任職。可善待尊重將士,賑災濟民治水的聲望,依舊口口相傳,福建衛所無人不知。
血腥味、草藥味、腐臭味,等等氣味撲鼻而來,遠比外面聞到的要濃郁的多。
「如果不是考慮到家中還有高堂妻兒,吾等弟兄說不定早就反了!」
「左春坊大學士沈憶宸,是指狀元公嗎?」
沒錯?
「小的求提督饒過孟把總這回!」
面對竇毅親兵的阻攔,馮正當即怒罵了一句,然後就準備越過他們進去。
一名衛所士兵,用著不確信的語氣問了一句。畢竟什麼左春坊,什麼大學士,這些官職對於目不識丁的士兵而言,根本就分辨不清什麼職位。
立威,不僅僅只有欺壓一條路,還有心悅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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