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三派奪嫡

不過很快曹吉祥就反應過來,用著輕鬆笑容說道:「說曹操,曹操就到,那咱家就看看沈閣老到底想要聊些什麼。」
如果沒有經過內閣的票擬並且蓋上文淵閣印,並且繞過了六科給事中審核,直接下發到執行衙門的話,這種旨意就不合法叫做中旨,底層官員可以選擇不執行,讓聖旨成為「廢紙」。
曹吉祥用著唏噓的語氣說了一句,自古只嗟嘆英雄遲暮,誰能想到帝王落幕也會這般凄涼。
王誠就算拋開宦官的身份,單論個人能力他也扛不起局勢,六神無主之際聽到沈憶宸願意主動包攬,臉上立馬就流露出感激涕零的神情道:「患難之時還得看沈閣老,咱家真是感激不盡。」
「王公公客氣,事不宜遲本閣部就先行一步。」
當然要是內閣大臣們覺得皇帝聖旨太過於離譜,下發到執行衙門簡直就是禍亂朝政,直接就內閣票擬階段給打了回去,這就算是使用了封駁權。
另外除了內閣擁有封駁權外,六科的給事中同樣擁有,這就是為什麼科道言官在明朝地位崇高的原因,想想看可以隨便「噴人」不負法律責任,還可以駁回皇帝下發的聖旨,地位能低到哪裡去?
君臣一場還深受皇恩,有必要連最後的體面都不留嗎?
當然,這些心裡話曹吉祥是不會說出來的,他順著話道:「皇太子薨逝,難道又真的是天命不在萬歲爺嗎?」
一個被打上「背主求榮」小人印記的沈憶宸,卻始終在為朱祁鈺了卻君王事,真是不由讓人有些唏噓。
從此之後,明朝文官的脊梁骨也差不多被廷杖給打斷,內閣再也沒有使用過封駁權了。
說到沈憶宸的時候,石亨的語氣中有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惋惜。
「要是過繼之事沒有著落,那萬歲爺豈不是絕嗣了!」
就在曹吉祥跟石亨兩人,對於朝中局勢聊的起勁時候,一名御馬監的小太監走了進來稟告道:「曹公公,內閣大臣和-圖-書沈憶宸已經來到了衙門外面,他說想要面見公爺。」
對於石亨的感慨,曹吉祥僅是笑了笑沒有言語,作為「盟友」他太了解對方的秉性了,話說的好聽罷了,什麼恩情放在權勢面前又算得了什麼東西?
「沈憶宸放在滿朝文武中,確實是個異數。」
「那怎麼辦,內閣封駁了萬歲爺過繼的詔書,現在已經退回到了司禮監。」
其中內閣限制皇權的最強大武器,就是封駁權。
內閣封駁了朱祁鈺的過繼詔書?
與其他朝中任何文臣都不同,石亨是真的跟沈憶宸在戰場上同生死共進退過的,這種情感遠超官場同僚間的虛情假意。他是真的非常欣賞沈憶宸,想要與之合作再度成為「戰友」。
簡單點來說皇帝想要合理合法的發布一道聖旨,然後交由下層衙門來執行,就必須走票擬批紅的流程,公文上面加蓋一道由內閣首輔掌管的文淵閣大印,再交給六科給事中審核。
只要等到景泰帝朱祁鈺咽氣的那一刻,石亨就會領著襄王的「嫡長孫」朱見淑進入宮中,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擁立他為新君。
「內閣這時候封駁聖旨,難道答案還不夠明顯嗎?」
曹吉祥反問了一句,陳循要是真對景泰帝赤膽忠心,別說是封駁聖旨,壓根連閣部大九卿的廷議都不會召開。直接以內閣首輔的身份票擬過去,把聖旨傳遞到六科給事中審核,然後再找些門生故吏暗中推動一把,此事不就成了。
畢竟十二監排名前三的實權宦官裏面,就只有王誠是郕王府的潛邸「舊臣」,他跟景泰帝朱祁鈺的感情是要超過興安跟曹吉祥的,同時心機跟城府卻要遠遠遜色于另外兩位。
「要不這樣,此事就交由我來處理,定然會給陛下一個滿意的答覆。」
聽到王誠的話語,沈憶宸都大感意外,要知道首輔陳循是景泰帝朱祁鈺一步步提拔上來的。就算閣部大九卿的廷議沒有通過,和-圖-書按照陳循「帝黨」的身份,他也應該來到乾清宮面聖商議,而不是直接封還執奏到司禮監。
不過正常情況下,內閣首輔使用封駁權是慎之又慎,畢竟這種級別的高官跟皇帝關係是無比親近,只要不是原則性的對立,何必冒著得罪皇帝毀掉仕途的風險,去把聖旨給駁正封還回去?
石亨的想法就是標準的權臣思維,只要我沒有底線就可以無所顧慮。相反沈憶宸之所以會在皇權更替上如履薄冰,就在於他需要保持著各方的平衡,盡最大可能去避免內戰的發展,給天下百姓們過幾天安生的日子。
沈憶宸退出乾清宮后,就朝著文淵閣方向走去,他知道閣部大九卿正在廷議皇帝下發的幾道詔書,按照時間來推算,現在應該已經出結果了。
如果沈憶宸不用在乎家國天下的話,他同樣可以做到如同石亨這般的「瀟洒不羈」,擁兵自重先殺入紫禁城立個皇帝再說,至於之後的烽火遍地就看誰能笑到最後了。
不過就在此時,內官監掌印太監王誠滿臉慌張的朝著乾清宮奔赴過來,這副模樣應該是準備面聖。正常情況下內官跟皇帝之間的事情,沈憶宸身為外官是不應該多問的。
說實話沈憶宸真怕王誠這麼衝進乾清宮,告知朱祁鈺過繼聖旨被封駁的消息后,皇帝氣急攻心之下直接賓天了。
要是真用「中旨」的方式下發,朱祁鈺只會迎來一場更大的羞辱,把至高無上的聖旨徹底貶低為草紙。
聽著曹吉祥的話語,忠國公石亨也是有些感慨道:「憑心而論陛下待本公不薄,如果皇太子朱見濟能活著,本公再怎麼樣也得知恩圖報,護住陛下這一脈的江山。」
石亨舉起酒杯,朝著對方稱讚了一句。
結果誰能想到,在景泰帝朱祁鈺大限將至,樹倒猢猻散之際,曾經哪些滿口盡忠效死的忠臣,現如今紛紛倒戈。
論知遇之恩,于謙又弱了萬歲爺幾分?
互相hetubook•com.com拱手道別之後,沈憶宸就轉身離去。
說句現實點的話,到最後就連於謙這種「死腦筋」,都明白了什麼叫做形勢比人強,改旗易幟恭迎明英宗復辟,無後就是一名皇帝最大的死穴!
「咱家看啊,萬歲爺就是心軟了,當初弄死太上皇的時候就應該斬草除根,讓哪些心懷鬼胎的沒有依附的對象,就不會在宮中搞出這麼多事來了。」
「公爺,咱家安排在司禮監的人剛剛回信說,內閣首輔陳循封駁了萬歲爺想要過繼皇侄的聖旨,看來這下是真的要絕嗣了。」
早在入宮的時候,他就已經從趙鴻傑那裡得知,忠國公石亨昨晚連夜帶著襄王入京,今日一早就匆匆去了御馬監跟曹吉祥碰面,估計想要來一個裡應外合強推襄王一脈即位。
沈憶宸本就要去面見石亨,拿託孤大臣的身份來跟他交換對嗣子朱見清的支持。現在剛好兩樁事情一併處理,順帶藉助石亨的勢,來逼迫內閣首輔陳循的妥協!
斷後絕嗣的皇帝,就如同沒有牙的老虎,這句話並不是說說而已。事實在歷史上奪門之變發生前夕,滿朝文武就已經沒有誰把景泰帝給當皇帝看了,人人都打著自己心中的小算盤,想著該如何扶植擁立新君。
「沈閣老慢走!」
「不過話說回來,洞悉人心這方面沈憶宸同樣是把好手,只可惜他這個人過於迂腐,總是想著文人那套以天下為己任。要是他能夠順勢而為與本公一同迎立外藩,早在皇太子薨逝的那一夜,大明新君就已經即位了。」
沈憶宸過來了?
「他難道不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嗎?」
「曹公公,皇太子薨逝之事,莫非真的與元輔有關?」
王誠沒料到會在乾清宮門前碰到沈憶宸,咋一看到有些意外,緩過神來后回道:「咱家是有些急事趕著面見萬歲爺,暫且就不與沈閣老多聊了,見諒。」
對方越是如此著急,沈憶宸就越得打破砂鍋問到底www.hetubook.com.com,他伸出手臂攔道:「王公公,本閣部剛面聖議事過,陛下的狀態很差,暫且不要進去打擾為好。」
話說到後面的時候,王誠的語氣中甚至帶著一絲哭腔。
聽到曹吉祥又提及此事,忠國公石亨臉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他始終無法理解以陳循的身份地位,加之皇帝對他的倚仗,為何要做出謀害皇太子朱見濟的事情。
誰敢不服,就看看是他們的脖子硬,還是自己的刀硬!
石亨是如此,陳循同樣如此。
當年京師守衛戰的時候,兵部尚書于謙把石亨舉薦給萬歲爺,讓他從囚犯身份短短几年問鼎大明國公。結果朝堂上幾句言語衝突,就恨不得置對方于死地。
「王公公,以陛下目前的身體狀態,肯定是無法接受被內閣封還執奏。」
要論了解宮闈之事的內幕,自然沒有誰比得過宦官,皇太子朱見濟到底是早夭,還是為人所害,曹吉祥此刻心中已經大概有了答案。
不如跟皇帝面對面的聊聊,客氣的商討下聖旨哪些方面不合理,雙方各退一步就過了。
並且退一步說,就以景泰帝朱祁鈺目前的狀態,把內閣封駁的消息告知給他又有什麼用。他是能繼續下發聖旨,強硬逼迫內閣票擬蓋上文淵閣印,還是能幹脆繞過內閣跟六科給事中,用「中旨」的方式直接讓禮部領命舉辦過繼大典?
曹吉祥點了點頭表示贊同,要知道滿朝文武對沈憶宸最初的印象,可是叛主弒君的佞臣,科道言官的彈劾都不知道有多少封。
明清雖然在後世一般被統稱為皇權的巔峰期,但事實上明朝的皇權高度遠遠比不上清朝,哪怕廢掉了宰相這個職位,權力上依舊會受到內閣的限制。
這種舉動就等同於公開打了皇帝的臉面,但凡朱祁鈺不是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就一定會跟陳循「反目成仇」。
確實要論起什麼權謀鬥爭,石亨屬實是個外行,他能走到今日這步,更多靠的是兵強馬壯大力出奇迹和*圖*書
甚至奪門之變發生之後,明英宗一時忘記了要孫太後下發廢帝詔書,短暫的出現了紫禁城內「兩帝並尊」的場景,又有哪位朝中大臣願意忠君護駕?
只不過這一次他前往的方向,並不是文淵閣,而是宮中的御馬監。
明朝歷史上面只有嘉靖朝時期的首輔楊延和,選擇在「大禮議」事件上面跟皇帝頂牛,連續駁回了嘉靖皇帝幾十封聖旨導致內閣運作癱瘓,最後只能辭職把自己頭頂烏紗帽給頂沒了。
聽到小太監的稟告,曹吉祥跟石亨兩人對視了一眼,神情都有些詫異。
「本公與元輔也算是打過多年交道,還是有些想不明白他為何這樣做的動機。」
簡單的話語,就道出了本質的野心,人總是難以滿足的,總想著去謀求更大的權勢。
但非常時期當行非常之事,沈憶宸快走了幾步擋在王誠的身前,開口問道:「王公公,看你神情有些急切,是不是宮中發生了什麼大事?」
聽到沈憶宸這麼說,王誠當即就慌了。
封駁的詔書被退還回了司禮監,另外一邊沈憶宸從乾清宮退了出來,他已經在託孤大臣一事上面,達成了與景泰帝朱祁鈺的協商。
說罷,王誠就邁開步伐準備跨過門檻。
御馬監衙門內,忠國公石亨正在與曹吉祥品著小酒,相比較文官集團需要遵循禮法步步為營,武官想要干涉皇權交替就簡單的多。
「很簡單,公爺您如今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還不是捲入了擁立新君的渾水,別說陳循上面還擋著吏部天官跟禮部尚書兩尊大神。」
可能帝星隕落,近在眼前了。
「要論洞悉人心,本公這種大老粗,還是不如曹公公啊!」
「只可惜天命不在於陛下,那就怪不得本公另謀出路了。」
說是協商,其實是單方面的陳述,景泰帝朱祁鈺的狀態一日比一日更差。昨日還能躺在病榻上面,與沈憶宸商議著詔書內容,今日開口說話就顯得很艱難,大多數時候是默默點頭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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