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台下文武百官匍匐在地，第一次站上御台的曹吉祥，心中有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激動跟振奮。原來這就是帝王主宰乾坤的視角，可以讓天下芸芸眾生匍匐在自己的腳下，哪怕對方是鎮守一方的統帥，或者權傾朝野的閣部大臣！
「嗯，現在不方便多言，有時間再跟你解釋。」
只能說沈憶宸是個複雜的人，是非功過可能真的得由後人評說了。
王直、陳循、賀平彥等等閣部大臣告仕跟問罪，背後都有著沈憶宸的推動跟操控，就連禮部尚書胡濙被人告發親族侵佔良田萬畝，大家均心知肚明真正意圖是什麼。
沈憶宸同樣如此，對於絕大多數官員而言，至少在家國天下面前，他不是一個佞臣！
相比較沈憶宸的平靜，趙鴻傑反倒是有些意外，要知道盯梢的錦衣衛都是昨夜才傳回消息，難道說向北的情報能力還能超過錦衣衛？
「大宗伯何出此言，真是折煞晚輩。」
不過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曹吉祥還是不敢太過放肆，只能規規矩矩站在一旁朝明良帝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不能有多餘的動作。
看來內官的優勢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大，特別是在皇太后杭氏並非生母，還刻意避嫌後宮干政的情況下，曹吉祥某種意義上趁機替代了「親人」的身份，達成了另外一種明英宗朱祁鎮跟王振的相處方式。
「諸位同僚客氣。」
說實話，當見到這一幕場景的時候，連沈憶宸自己都下意識的愣了一秒。畢竟以往不是沒有參与過正旦朝會，可包括「三楊」在內沒有任何一位內閣首輔，能得到文武百官的如此禮遇。
這點也是沈憶宸跟石亨最大的區別之一，哪怕坐到了內閣首輔的位置，只要沒有惹到沈憶宸雙方出現無法調和的矛盾，他對待任何人都是文質彬彬，把「禮賢下士」四字展現的淋漓盡致。
短暫的愣神之後，沈憶宸面帶微笑的拱手朝在場官員躬身回禮，絲毫看不出位極人臣的傲慢跟架子。
這便是宰執天下的權勢！
見到皇太后杭氏這副模樣，陳青ｈｔｔps://m.ｈｅtｕboｏk.ｃoｍ•com桐就徹底明白了夫君為何會開口求助，如果不能解開這個隔閡，那麼長久以往下去就會變成憎恨，厭惡，乃至於除之而後快。
按理說皇帝年幼，身為嫡母的皇太后杭氏，應該坐在御台一側用珠簾遮面，主導著正旦朝會的進行。可杭太后確實沒有干政之心，同時也沒有干政的能力，於是乎司禮監掌印太監曹吉祥，就站在了明良帝的旁邊輔佐朝會進行。
就在眾人認為必將出現「兩虎相爭」的好戲時候，只見沈憶宸踱步來到了文官前排位置，朝著禮部尚書胡濙拱手道：「晚輩見過大宗伯，還請領銜文官同僚入宮。」
不過這個時候文官隊伍中，很多官員把目光放在了沈憶宸身上，原因就在於誰應該成為這個文官之首，第一個踏入承天門的左掖門！
這個舉動一出來，簡直讓在場很多京官驚掉下巴，要知道沈憶宸跟文官集團之間，實則已經到了勢同水火的地步。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自己跟沈憶宸之間的威望差距越來越大，細究起來同樣在京師守衛戰中挽狂瀾于既倒，退敵于千里之外，對方還背負著「弒君誅王」的罪名，為何會出現這樣的場景？
「先帝慧眼識珠，選中元輔為託孤輔國大臣，可保大明無憂！」
現在改朝換代，吏部天官王直跟內閣首輔陳循已經乞骸骨告老還鄉，新任天官李賢是沈憶宸一手扶植上位，自然不可能位列在他之上。
沈憶宸與在場眾官員客氣的打過招呼，就在準備前往內閣偏房等候入宮的時候，趙鴻傑不知何時悄摸摸的站在了他的身後，輕聲說道：「向北，我有些事情要與你訴說。」
就這種撕破臉的關係，沈憶宸能掩飾住心中的敵意，裝出這麼一副謙虛恭敬的態度，著實讓人不得不佩服。難道此子年紀輕輕就能位極人臣，單單這份寵辱不驚的演員氣質，常人就難以匹敵！
如今這兩個地方的水患得以緩解，才讓大明扛住了小冰河時期的溫度驟降，內部沒和圖書有出現大規模的民亂。
忠國公石亨想不明白是為什麼，只能說公道自在人心，參与正旦朝會的路上，陳青桐的言語其實已經解釋了這個原因。
「謝陛下。」
但反過來說沈憶宸是個什麼輔弼之臣，單單弒君、誅王、逼宮其中任何一件，就能把他宣判「死刑」。
正式從制度上面確定了「掌文淵閣事」，把內閣首輔這個職位提升到了無比接近宰相的位置。
站在大殿左側前排的沈憶宸，幾乎是把明良帝跟曹吉祥兩人之間的舉動給看的仔仔細細，臉上的神情隱約有些凝重。
並且沈憶宸給了她絕對自由，不用再餘生囚禁在慈寧宮內，當年產生的那些恩恩怨怨也慢慢隨著歲月消逝。至少她現在面對陳青桐的朝賀，不會刻意刁難，還能客客氣氣的囑咐兩句。
各種稱讚、羡慕、驚嘆的聲音不絕於耳，相比較州府地方官員，在場的京官們臉上神情就有些複雜，特別是傳統文官集團跟言官清流。
沒有任何的意外跟驚訝，沈憶宸臉上神情十分平靜。
至於于謙在不斷削權邊緣化下，已經逐漸回到了兵部尚書原本的高度上，文官中唯有禮部尚書胡濙，能在資歷跟身份上壓沈憶宸一頭，權勢上卻要弱上幾分。
能明顯說這句話的是山東布政司官員，他臉上充斥著一股驕傲的神情。
想到這些，在朝賀祝詞結束之後，陳青桐便欠身笑盈盈的說道：「聽聞太后喜好茶道，恰好臣女最近習得一個古法沏茶手法，不知能否在朝賀結束之後，給太皇太後跟太后沏上一杯香茗。」
明良帝朱見清奶聲奶氣的說出這四個字，眼神卻始終有意無意的抬頭望向曹吉祥，單單從這個小動作就能看出來，他已經對曹吉祥形成了一種心理上的依賴。
「如此看來，沈中堂真乃治世能臣。」
明良帝登基以來，胡濙基本上不跟沈憶宸硬碰硬，各種妥協退讓出現了「王不見王」的場景。正旦朝會是新君即位后最為重大的一場，禮部尚書胡濙不可能缺席，必然得與沈憶宸分個尊卑和圖書高下。
「我已經知道他想要做什麼了。」
「說起治水，元輔派了徐侍郎來到河南督造堤壩，算起來也過了好幾年太平日子。」
幾乎就是沈憶宸話音落下，上朝的景陽鍾就「咚咚咚」的敲響，朝廷百官聽到鐘聲后立刻排成文武兩隊，準備分別從左右兩道掖門入宮。
「你知道了？」
沒有過多的客套，胡濙就站在了文官之首的位置，然後領銜率領著眾官員踏入了承天門。沒有人明白為何會出現這種情況，到底是沈憶宸的謙虛，還是他的退讓？
誰站在了文官之首的位置，誰就將成為朝堂上那個當之無愧的掌權人！
他們是看著沈憶宸一步步走到了權傾朝野的地位，對於他很多言行舉止可以說是親眼見證。你要說沈憶宸是個標準的竊國權臣，可他從始至終沒有為自己謀求過什麼私利，更不是在家國危難之際明哲保身之輩。
就好比看待于謙那樣，人人覺得他是一個沒有絲毫情商，不懂變通的老頑固。但其實人人都希望，自己在困境中遇到這樣一個人，而不是那些圓滑精緻利己之輩。
說罷，沈憶宸就後退了一步，站在胡濙的身後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簡直把謙遜態度給做到了極致。
「根據盯梢石亨的錦衣衛傳來消息，正旦朝會前夕他會見了很多文官，恐怕是想要掀起什麼對你不利的風浪。」
這位官員口中的徐侍郎就是徐有貞，被沈憶宸舉薦為工部侍郎發揮自己的專長，前往河南布政司全面督造黃河堤壩。要知道明朝北方水患最嚴重的兩個地方，一個是山東，另外一個就是河南。
宮中從來不會出現毫無意義的話語跟舉動，當陳青桐這句話說出來，太皇太后孫氏就立馬明白了她在朝賀儀后想要單獨對話。
浩浩蕩蕩的聲音迴響在紫禁城，讓坐在龍椅上的朱見清瞬間緊張了起來，下意識就想要去抓住曹吉祥的衣袖。
對於沈憶宸這番表態，加上已經到了要入宮的時間點，胡濙只得拱手道：「既然元輔客氣，那本官就只好恭敬不如從命，承讓了ｗｗw.ｈｅtｕｂoｏk.ｃoｍ•com。」
但是沈憶宸很清楚，王振弄權歸弄權，他在本質上是絕對效忠於明英宗朱祁鎮，兩人之間甚至是超越了君臣，產生了純粹的親情關係。
正旦朝會的關鍵流程，昨夜曹吉祥已經聯合禮部跟鴻臚寺，帶著幼帝朱見清演練過一遍，就是為了防止鬧出什麼笑話，有損皇家威嚴。
沈憶宸聽到后趕忙擺了擺手，繼續恭敬回道：「大宗伯乃六朝元老，兩代先帝託孤輔國重臣，晚輩差之遠矣。」
就在這個時候，太皇太后孫氏做主道：「既然沈誥命有此心意，那太后不妨品上一杯香茗？」
「還請大宗伯先行！」
看到沈憶宸的這番作派，胡濙臉上浮現出意味深長的笑容，然後拱手回禮道：「元輔被陛下欽定首秉國鈞，自當領銜百官入宮，本官豈能僭越。」
沈憶宸山東治水留下的盛名可謂是源遠流長，並且各項水利設施四五年過去了，依舊穩如泰山發揮著極大作用。再加上問罪了魯王府跟一種豪強劣紳，曾經壓在百姓頭上的苛稅，如今也減輕了許多許多。
百官朝拜皇帝之後，接下來便是常規的「朝賀儀」，直白點說就是跟皇帝拜年說些吉祥話。正常情況下皇帝也會跟官員們其樂融融的閑聊一番，只不過明良帝年幼，能端坐在龍椅上接受百官朝賀已經實屬不易，這個步驟就徹底屬於走流程了。
聽到趙鴻傑這句話，沈憶宸停下了自己的步伐，朝著旁邊空曠的地帶邁了幾步后才回道：「鴻傑，發生了什麼事？」
要知道山東本就是孔孟之鄉，繁華富饒之地，只要沒有水患禍害跟官紳剝削，百姓們完全可以過上十分富足的生活，相比較幾年前橫屍遍野的模樣，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對於沈憶宸這番姿態，京師的百官還算是比較熟悉，從各州府趕到紫禁城覲見皇帝的地方官員，很多就感到有些意外跟驚喜了。
文武百官入宮，沒過多久奉天大殿內，年過三歲的明良帝朱見清現身，坐上了高高在上的龍椅，接受文武百官朝自己行五拜三叩大禮。
五拜m.hetubook.com.com三叩大禮行完之後，曹吉祥特地延緩了片刻，才彎腰朝著龍椅上的明良帝朱見清悄聲說道：「萬歲爺，該讓百官平身了。」
要知道景泰朝期間文官排序，最開始是于謙加了少保銜位列文官第一，後來景泰帝朱祁鈺刻意制衡打壓，變成了吏部天官王直為首，禮部尚書胡濙排在第二，內閣首輔陳循第三，兵部尚書于謙反倒成為了第四。
作為與沈憶宸爭鬥的失敗者，孫氏深知此子的本事，就算忌憚他也絕不能無視他，否則必然自食其果。
不管沈憶宸在官場有多麼聲名狼藉，不管他對於皇家做過怎樣「背主求榮」之事。但至少他從始至終，沒有虧欠過百姓蒼生，沒有欺凌剝削過任何底層官員將士。
不過很明顯杭太後有些猶豫忌憚，一時不知道是否應該答應陳青桐的請求。
「下官拜見元輔！」
望著這番壯觀的場景，忠國公石亨的臉色異常難看，這本應該是屬於自己的威儀跟排場，現如今卻讓沈憶宸享受到了百官「臣服」。
曹吉祥此人野心勃勃，是不可能真心對待明良帝朱見清，兩者之間的關係越親近，對於國家的危害就越大。
「看起來沈閣老挺平易近人的，還以為年少居高位會盛氣凌人呢。」
「元輔向來禮賢下士，早年間在我們山東治水期間，一直跟民夫同吃同住，放在京師大員中誰能做到？」
前朝大殿文武百官「朝賀」的時候，後宮中命婦同樣在向上聖太皇太后孫氏，以及皇太后杭氏行「朝賀儀」。如今已經被徹底奪權的孫氏，沒有了那些政治鬥爭的勾心鬥角，反倒活的更加輕鬆氣色好了不少。
只是相比較太皇太后孫氏的放下，皇太后杭氏面對陳青桐的時候，臉上的神情就十分複雜，彷彿是抗拒、抵觸、強顏歡笑等等情緒混雜在了一起。
「眾卿平身。」
隨著前排官員聲音的傳播，站在後面遠處的官員也意識到了沈憶宸的到來，瞬間如同浪潮一般擴散開來。除了僅有的幾位緋袍大員跟勛戚，承天門外參与正旦朝會的大明百官，全部向沈憶宸俯首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