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的司禮監掌印曹吉祥，見到這一幕後臉上流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只見他俯身輕輕朝著朱見清說道：「萬歲爺莫慌張，此事交給奴婢即可。」
大年初一，你突然跳出來說要奏事，這跟找事有什麼區別？
「臣斗膽諫言。」
曹吉祥這般作態，並沒有引起劉本道的異議，相反這是早就謀划好的步驟之一。靠著朱見清幼帝登基無法主政的弊端，曹吉祥借皇帝的勢去問罪沈憶宸，只有這場才能在文官佔據主導地位的朝堂扳回一城。
見到文武百官噤若寒蟬的模樣，曹吉祥心中那股權勢暢快敢簡直無法言喻，膨脹之下他直接看向了沈憶宸，不緊不慢的問道：「沈元輔，不知面對眾位大臣彈劾，可有辯解之言？」
可就在文武百官準備散去，讓光祿寺官員跟宮女太監們擺放宴席的時候，一名身穿緋袍的官員從人群中站了出來，向皇帝叩首道：「陛下，臣有本奏！」
換做尋常時候，曹吉祥這樣訓斥百官，特別是科道系統的御史，那必然會有人跳出來喝止。可剛才照顧皇帝的場景還歷歷在目，誰要是在這個時候不長眼得罪曹吉祥，怕是日後仕途堪憂。
面對質疑，李賢強硬無比的回道：「很簡單，就在於蕭郎中同樣是尸位素餐之輩，才會不知道吏部有新的考核標準。」
此人景泰朝之前可以說是默默無聞，機緣巧合之下抱上了石亨大腿，從此在仕途上面一飛衝天，短短几年時間裏面就位列三品緋袍大員，並且還是六部中排名靠前的戶部。
戶部侍郎劉本道選擇站出來領銜彈劾沈憶宸，那就意味著他必須一條道走到黑，沒有回頭路可言。
還沒等沈憶宸開口，站在後方的商輅就按捺不住，無比強硬的回了曹吉祥一句。
朝堂吵鬧喧囂的聲音，徹底嚇住了強裝鎮定明良帝朱見清，他直接從龍椅上面跳了下來，一把抱住了站在前方的曹吉祥，哭喊道：「曹伴伴，我要回去，我不要朝賀了。」
其實太皇太后孫氏願意幫忙，並不是陳和_圖_書青桐想的那樣，囚禁三年的時間裏面磨平了性格，否則也不會出現聯手文官集團妄想復立沂王朱見深的操作。
她之所以會這樣做，是在於沈憶宸擁立新君勝利之後，沒有把打擊面擴大化去做斬盡殺絕的事情。甚至在太皇太后孫氏一敗塗地的情況下，還承諾不會讓朱見深、朱見清兩兄弟，重蹈父輩們的覆轍，再度來一輪手足相殘。
陳青桐順勢行禮致謝，同時心中對於太皇太后孫氏的相助有些意外。還記得當年第一次來到宮中參加命婦朝賀儀，孫太皇太后對自己可是諸多刁難，並且還明確表達了對於夫君的憎惡。
蒙古天聖汗也先都已經率兵攻陷了漠南蒙古的一座衛城，調宣大邊軍跟遼東班軍前往邊疆備戰，這要是能算得上窮兵黷武的話，那如同待宰羔羊一般束手就擒才不是嗎？
如果說前面戶部侍郎劉本道的彈劾，還勉強能算得上有理有據，後面這位科道言官的彈劾，沈憶宸簡直是忍俊不禁。
陳青桐想要藉機與杭太后說些什麼，太皇太后孫氏不清楚，但她卻很明白一件事情，能談的情況下沈憶宸會儘可能的讓利跟給予體面，對方不管如何權勢滔天，終究還是恪守著一名臣子的底線。
面對太皇太后孫氏的勸說，杭太后立馬就意識到事情不簡單。
時隔多年卻主動出手相助，看來慈寧宮囚禁三載的歲月，讓孫太皇太后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另外萬歲爺您是不能稱我，得自稱為朕。」
想到這些，太皇太后孫氏都趕到有些可笑，何時堂堂大明皇族需要看一名臣子的臉色！
安撫好明良帝朱見清后，可能是感受到文武百官那火熱的目光，曹吉祥下意識抬高了自己的頭顱，厲聲喝問道：「朝堂喧囂成何體統，監察御史不好好懲治一番君前失儀嗎？」
說罷，就站起身來挺直腰板，向前跨了一步用著居高臨下的架勢對著劉本道問道：「劉侍郎，萬歲爺問你有何時奏稟？」
這次沒有等曹吉祥代皇帝回應和圖書，科道言官一向的蠻橫強硬，讓這名六科給事中直接開口道：「臣彈劾內閣首輔沈憶宸窮兵黷武，利用閣權夥同兵部尚書于謙強行徵調宣大邊軍跟遼東班軍備戰，置民生於不顧！」
法治，終究是大於人治，沒想到今日就派上了用場！
只不過這副畫面，放在奉天殿內外的百官眼中，很多人立馬就生出了別的心思。誰都知道曹吉祥是新任司禮監掌印，宮中最為炙手可熱的太監，但大多數不知道原來皇帝跟他的關係是如此親近，一些老臣依稀間甚至看到了當年太上皇跟王振相處的影子。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邊話音才剛剛落下，武安侯鄭宏便站了出來，大聲朝著明良帝朱見深稟告道：「臣彈劾內閣元輔沈憶宸，聯合錦衣衛都指揮使趙鴻傑專權擅政，天子親軍淪為私器，此舉若不處置國將不國！」
「臣女謝太皇太后，太后厚愛。」
按照這個趨勢下去，曹吉祥必然會成為下一個王振，想要在仕途上平步青雲，就得早早抓住機會了。
「欲加之罪，有何好辯解的，元輔公心大義天下皆知，豈會在乎這區區污名？」
「如何解釋不了？本官按照吏部考核標準升遷，難道為官者不該能者居之嗎？」
偏偏現實就是如此，幼帝登基孤兒寡母，朝中權臣當道，沈憶宸已經是其中最好的一個，難不成去跟石亨去談嗎？
俗話說得好，擋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擋人官路其實仇恨值差不多。如果不是沈憶宸攜擁立新君之威，加上文官集團大佬實在沒有人敢出頭，否則去年就會引發一場官場大地震。
皇帝的哭鬧聲音，瞬間讓奉天殿內的喧囂沉靜下來，曹吉祥也是趕忙蹲下身安慰道：「萬歲爺，現在大臣們正在商討政務，咱們還不能回乾清宮。」
「知情不代表贊同，相反元輔還曾明確表達過反對，是本官一力堅持考滿結果！」
「長此以往下去，朝堂豈不是成為了沈元輔的一言堂，國將不國！」
「萬歲爺再待一會兒，等回去m.hetubook.com.com奴婢就準備您最愛吃的桂花糕。」
一時間奉天大殿內彈劾聲勢浩大，就連站在殿外的州府地方官，見到這種架勢都顧不上君前失儀，紛紛喧囂議論起來。難道說享譽盛名的沈元輔，私底下真的是一個禍亂朝綱的獨夫嗎？
站在沈憶宸身後的李賢，面對劉本道的突然彈劾，臉色瞬間難堪到了極致。他知道古往今來改革者，莫不是毀譽參半成為眾矢之的，只是李賢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對方會挑正旦朝會這種重要日子，並且還把沈憶宸給帶了進來。
一人做事一人當，吏部考滿升遷結果，是李賢力排眾議執行下去的，沈憶宸沒有任何結黨營私的想法，這種彈劾罪名對於元輔來說是不公平的！
要不是親耳聽到，沈憶宸恐怕都不知道，原來自己如此罪大惡極……
不知道曹吉祥的勸慰有效，還是奉天殿內這種嚴肅的環境，讓年幼的明良帝朱見清不敢哭鬧。他強忍著眼中的淚水跟心中的畏懼，哽噎的問道：「那朕多久能回乾清宮。」
聽到桂花糕這幾個字，朱見清點了點頭，在曹吉祥的安撫之下再度坐上了龍椅。
石亨很清楚這樣的彈劾機會只有一次，必須傾盡全力藉助正旦朝會造勢把沈憶宸給打倒，否則就會前功盡棄！
劉本道此言一出，引得奉天殿內外官員一片嘩然，景泰三年吏部官員考核鬧得沸沸揚揚，原因在於李賢的想法跟手段實在太過激。
龍椅上的明良帝朱見清，完全沒有料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一臉驚慌的望著台下的劉本道，臉上寫滿了不知所措跟慌亂。
更重要的是，皇帝才年過三歲，壓根就無法單獨處理政務，選擇正旦朝會奏事毫無意義。真的有什麼緊急事情處理，還不如直接呈遞給通政司或者內閣，效率要快上許多。
這一刻的曹吉祥，感覺自己不再是一個讓人輕視的太監，彷彿更像是一個俯仰眾生的帝王！
聽到這段問話，沈憶宸抬起頭直視著御台之上的曹吉祥，臉上的表情十分玩味。沒想到這麼快和_圖_書，對方就體會到寄生皇權的精髓，開始玩「挾天子以令諸侯」這齣戲了。
更讓孫氏沒有想到的是，沈憶宸最後居然還給了自己自由！
不過沈憶宸臉上卻沒有什麼驚慌失措的神情，相反嘴角還浮現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他同樣很好奇石亨糾集在朝中的這一幫黨羽，到底會如何反擊自己。
「臣有本奏。」
劉本道此刻神情充斥著一股大義凜然，如同一位即將要上戰場的勇士一般。畢竟沈憶宸現在正當紅，朝野內外政務皆由內閣處理，相當於事實上的幕後「天子」。
武安侯鄭宏算是石亨的老牌盟友，早在京師守衛戰期間雙方就交情頗深，文官一派的黨羽已經出頭，那麼勛戚中的石黨成員自然不能作壁上觀。
沒錯，那日吏部談話期間，沈憶宸對李賢的勸告他聽進去了。沒有僅僅按照自己的喜好標準去評判官員，相反聯合吏部同僚重新制定了考核標準，用律法的形式補上了漏洞。
讓他去處理大臣上奏，著實有些不切實際。
畢竟自從新君登基之後，上聖太皇太后就再也沒有插手過任何前朝事務，此時勸說定然事出反常必有妖，遲疑片刻杭太后便順從的點了點頭道：「臣妾聽從母后安排。」
說起這個劉本道，沈憶宸第一次與之打交道，還是從漠南蒙古班師回朝之後，石亨邀請的宴會上碰面。
說罷，李賢轉身向明良帝朱見清拱手道：「陛下，臣率領吏部侍郎余山、項文曜，聯合吏部文選司、清吏司等一眾同僚，編撰了全新的官員審核標準條例，還望明察！」
李賢其實早就想要反駁，只是彈劾官員人數眾多，讓他一直找不到時機。現在曹吉祥既然問沈憶宸有什麼辯解的，那自己自然得站出來澄清真相！
幾乎就是在李賢話音落下的瞬間，郎中蕭璁就「拆台」道：「大冢宰，下官同為吏部官員，怎不知道吏部有什麼新的考核標準？」
沈憶宸聽到這聲呼喊后，回頭看了一眼出列奏事的大臣，他便是戶部侍郎劉本道。
「臣要彈劾內閣沈元輔。和*圖*書
」
伴隨著後宮命婦的「朝賀儀」進行，前朝大臣的「朝賀儀」已經步入尾聲，結束后就是在宮中大擺宴席，皇帝與眾卿共同參与「大宴儀」。
「啟稟陛下，臣彈劾內閣元輔沈憶宸與吏部尚書李賢結黨營私，利用官員考滿許可權大肆黨同伐異，火速提拔了一批沈學門生升遷。」
吏部郎中蕭璁是石亨的黨羽，當初沈憶宸來到吏部衙門拜訪李賢的事情，被他給記了下來正好派上用場。現在李賢狡辯沈憶宸沒有結黨營私，誰信？
「之所以沈學門生升遷者居多，這就得讓那些參与考核的官員們捫心自問，自己為官一任到底是造福一方，還是尸位素餐禍害一方？」
聽著李賢的回應，劉本道冷笑一聲繼續攻擊道：「大冢宰還真是維護沈元輔，可你無論如何都解釋不了，為何升遷官員中絕大多數是沈黨門生！」
畢竟一個三歲多的小孩，能撐住大半個時辰的「朝賀儀」，沒有出現任何哭鬧的場景，說實話已經稱得上是天賦異稟，隱約有些未來帝王的潛力了。
幾乎就是在商輅話音落下，吏部尚書李賢就站了出來道：「官員考核乃本官推行的新政，與沈元輔沒有任何關係，更談不上什麼結黨營私。」
「沒有關係，本官可是聽說考核期間，沈元輔曾前往過吏部衙門面見大冢宰，你敢說元輔對沈學門生升遷之事毫不知情？」
敢當眾彈劾於他，如果背後沒有石亨爭權奪勢的本因在，確實稱得上勇氣可嘉。
劉本道這時候跳出來，沈憶宸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衝著自己來的。
就在李賢打算出列辯解的時候，又有一名六科給事中站了出來，向明良帝朱見清稟告道：「陛下，臣有本奏！」
隨著武安侯鄭宏的出列，石亨一派可謂是黨羽盡出，羅列出各種五花八門的罪名彈劾沈憶宸。
這一幕的出現，讓大殿內外已經準備好好品嘗一番宮中御宴的眾官員們，紛紛瞠目結舌。要知道正旦朝會名義上有「朝會」兩字，實際上並不會議論任何政務，純粹是百官們向皇帝拜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