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沒想到忠國公還知道自己利欲熏心。」
沈憶宸不想馴化武將，拔掉他們的獠牙，壓制他們的兇狠。相反他打算效仿強漢盛唐，去給有能力跟野心的武將更大上升空間，直至走到裂土封王的巔峰地位。
「不對，現在應該稱之為沈宮保了。」
誰能想到沈憶宸不僅僅打算放過「叛軍」，連自己這個亂臣賊子都能免死，甚至還能更進一步的裂土封王！
「沈宮保，我與親族還有兄弟們的性命跟榮譽，皆是你今日直言給予的，請受一拜！」
「沈宮保，你不怕放虎歸山，本公再度揮師反叛嗎？」
本來石亨都做好了「從容就義」的心理準備，沈憶宸這種挑釁話語讓他感到了一種羞辱，當即就慍怒回道：「沈宮保，不要以為你贏了這次就比本公強多少，真要有捲土重來的機會，下次站在牢獄之中的便是你！」
「我石亨渾渾噩噩許久，直至現在才如夢初醒，與其沉浸於朝堂權勢的苟且，不如帶著弟兄們金戈鐵馬，為大明徵伐四方。」
可在踏入朝堂權力中樞后，一切都成為了過眼雲煙，皇帝不再崇高，百姓皆為螻蟻。
當然，要消除這樣的隱患，也不是沒有辦法，簡單的軍政分離，拿捏住財政權跟後勤即可。不過這都是後期的政策層面操作，沈憶宸目前要做的，就是如何打通河西走廊，讓西域中亞等疆域故土新歸！
其實從始至終，忠國公石亨就沒有多少勝率，無非就是看沈憶宸選擇菩薩心腸，還是金剛手段！
面對沈憶宸描述前景，忠國公石亨混亂的思維逐漸清晰，取而代之的便是一股熱血豪氣上涌，整個胸膛在激動的情緒帶動下猛烈起伏著。
但問題是，殺光就是消除隱患最好的辦法嗎？
「忠國公，你認為自己死定了嗎？」
沈憶宸換上了一種激昂的語氣繼續說道：「唐末藩鎮混戰丟失了西域跟河西之地，漢家歷代王朝皆未能收復，直至明初太祖時期https://www.hetubook.com.com命宋國公馮勝征西，短暫的佔領過河西走廊設立了哈密衛。」
「本閣部可以在此向忠國公承諾，待西域跟河西兩地故土新歸之日，便是忠國公你裂土封王之時！」
「為何？我自己都沒有信心。」
「成王敗寇，本公舉兵輸了就沒什麼好說的，項上人頭拿走便是！」
「但終究是做過謀逆之舉，身上打上了叛軍的烙印，他們以後身處軍中序列恐怕會過的艱難。」
明朝歷史上在土木堡之後，重文輕武更甚宋朝一籌，連戚繼光這等絕世名將，民族英雄，都在書信中以閣臣的門下走狗自居。
「好，本閣部等的就是忠國公這句話！」
聽到石亨這話，沈憶宸臉上那抹嘲弄笑容褪去，神情堅定無比的回道：「就算再來一百次，輸的依然是你忠國公！」
沒錯，沈憶宸那些看似退讓綏靖的舉動，某種意義上是代表著他還有著退路，存在緩和的餘地，不願意內戰引發華夏大地烽火四起。
能當閣臣的一條狗，就是武將最大的榮幸！
局勢反轉的太快，讓石亨整個人都有些懵圈，不過骨子裡面的狂妄跟勇武，還是讓他不假思索的回道：「只要沈宮保敢給，本公有何不敢要的？」
「只可惜大明西北軍兵力不夠，哈密衛事實上並非大明衛所，更多是像藩邦屬國，由哈密忠順王給統治，很快河西走廊便淪陷於韃虜之手。」
忠國公石亨倒也硬氣，沒有絲毫求饒乞活的想法。不過話說回來正常情況下，他這種舉兵造反失敗，再加上還是敗於政敵手中，基本上註定死路一條。
換做談話之前，石亨肯定認為沈憶宸這是在諷刺自己，但以沈憶宸的秉性，他不至於做這種落井下石的事情，必然另有意圖。
說完這句話后，石亨身上始終保持著的那股鋒芒氣勢瞬間散去，整個人彷彿衰老萎靡了十歲不止。
說出這段話，沈憶www.hetubook.com.com宸感到內心中一股莫名舒暢。
望著沈憶宸這完全不同的另一面，石亨獃獃的站在原地有些不敢置信。要知道這麼多年下來，自己見到的官場沈憶宸，永遠是那副喜怒不喜於色的老練模樣，除非是戰場上面的動怒。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石亨知道沈憶宸是胸懷家國天下之人，也只有他會放叛軍一條活路！
不知道是嘴硬被識破了，還是被沈憶宸身上展現出來的氣勢給鎮住了，一向強硬的忠國公石亨面對這句話，罕見的沒有繼續反駁下去。
「本閣部可以滿足忠國公封王的企圖，並且還能讓你如同黔國公、靖遠伯那樣永鎮一方。」
明良元年的九月已經有了些許寒意，小冰河時期帶來的影響愈發明顯，前朝寒冬臘雪才有的嚴寒，如今十月末十一月初就能體驗到了。
不過具體罪名如何，懲罰到什麼程度，還得由沈憶宸執掌的內閣來最終拍板。
沈憶宸感到一股無名之火升起，忍不住嘲諷了石亨一句。
說罷，石亨就朝著沈憶宸重重拜了下去，他救的不僅僅是性命那麼簡單，還有大明將士的一世英名！
沉默許久，石亨才再度抬起頭來，望著沈憶宸說道：「是本公利欲熏心妄想專權擅政，與宣大邊軍的部屬們並無關係，如果可以的話，求沈宮保留他們一條性命。」
「這個選擇不難做。」
石亨苦笑著回應一句，他此刻頭腦一片混亂，信息量實在太大了。
說白了，那些地方反正不屬於大明疆土，拿異族別國的疆域封王有何不可？
「什麼？」
他原本想象的最好處置結果，就是把清算範圍終止在自己跟石氏宗族身上，給宣大跟京營的效忠弟兄們一條活路。
曾經何時，自己也意氣風發忠君報國，領著宗族部屬戰場上與韃虜血戰，為大明邊境百姓的悲慘而憤怒，而憐憫。
「但凡我跟你是同一類人，你早就死了！」
石亨喃喃的反問一句，hetubook.com.com換位思考一下，他自己都不相信對方會老老實實聽命。
求饒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與其被各種羞辱拒絕，還不如強硬到底給自己留些尊嚴。
「唐末至今算起來已有八百余年，我漢唐故土卻始終未曾收復，乃吾輩之恥。只要忠國公還有雄心壯志，本閣部不僅可以給宣大邊軍一條活路，還能讓他們再度浴血沙場享受英雄一般的待遇。乃至於石氏宗族跟忠國公你，皆可以戴罪立功為大明，為漢家兒郎去開疆闢土。」
當放下恩怨執念，石亨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透徹。
沈憶宸要是個純粹的權臣，別說是參与宮變的宣大叛軍，就連石亨他自己都活不到現在！
「先不說舉兵謀逆本就是夷三族的罪名，單單你我為敵的關係，要是本宮不死，沈宮保晚上能睡得安穩嗎？」
「你說的沒錯，我差點成為了大明罪人。」
沈憶宸這是第一次看見石亨放下了自己的傲慢低頭認錯，一時間心頭的憤怒情緒被平息了大半，只見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后，才緩緩說道：「宣大邊軍為國死戰過，他們皆是大明的英雄，哪怕忠國公不說，本閣部也會留他們性命。」
沈憶宸胸有成竹，人生在世很多時候追求的不過是一個生前身後名。
忠國公石亨是桀驁不馴加野心勃勃沒錯，但他身上同樣有著萬夫不當之勇，這才是一名武將應該擁有的狂妄跟兇猛。
面對石亨這種話語，沈憶宸的嘴角流露出一抹嘲弄笑容，玩味笑道：「哈哈，忠國公認為自己活在世上，本閣部會害怕嗎？」
至於後續會不會演變成藩鎮割據，軍閥四起，百年之後的事情誰能保萬世太平？
自己犯下了如此多的錯誤，就在於野心勃勃想要謀取「攝政王」的頭銜，現如今都走到了這一步，沈憶宸還在問自己想要封王？
錦衣衛詔獄還是一如既往的陰冷、潮濕，夾雜著血腥跟腐臭味道。沈憶宸在趙鴻傑的陪伴之下，朝著關押忠國公石亨和_圖_書
的牢房走去，數月的調查詢問到了該定罪的時候。
至少在沈憶宸的眼中，哪怕出現漢唐等王朝末期的場景，總歸比宋明末期任人凌|辱，再到清末淪為病夫要強。
「忠國公還想封王嗎？」
面對沈憶宸這突然冒出來的提問，忠國公石亨愣了一下神，感覺對方是在開玩笑。
只要打下來了，這塊地方便是漢土，穩賺不賠的買賣！
「另外本閣部相信，忠國公有此機會，一定不會再度反叛。」
「就問忠國公還有沒有這樣的雄心壯志！」
直到這一刻，石亨才終於明白了沈憶宸內心真實想法，對方不是沒有能力，是克制住了野心跟慾望。
連這個簡單選擇題都能做錯的話，那石亨就該死了。
「忠國公你是想要再輸一次，被釘在亂臣賊子的恥辱柱上面，還是想要開疆闢土，為子孫後代書寫萬世英明。」
宣大這群親兵精銳，跟隨著石亨出生入死過無數次，他們沒有如同石氏宗族那樣享受著「雞犬升天」的好處，卻被扣上了一頂叛軍的帽子身死人亡。
面對石亨的反問，沈憶宸臉上浮現出一抹自信笑容道：「本閣部前面已經說過，就算再來一百次，輸的依舊是忠國公你。」
石亨不止一次向表明過，自己跟他是同一類人，是那種為了權勢不擇手段的人。曾經沈憶宸聽到這句話，只能笑笑沒有反駁，今天終於可以反駁否認。
「身為大明國公，已經站上了位極人臣的位置，卻為了一己私慾差點令整個大明分崩析離，令天下百姓生靈塗炭。」
沈憶宸踱步來到牢房的欄杆面前，望著關押在裏面的忠國公石亨，數月不見對方神情要滄桑了許多，不過身上那一股威儀跟殺氣卻沒有消散多少。
趙宋之所以如此孱弱，就是對於武將的畏懼，拚命的打壓有能力的將領邊軍，企圖把武人給馴化成一條只知道搖尾乞憐的忠犬。
聽到沈憶宸的回答，讓石亨心中對於宣大弟兄的愧疚，瞬間燃起了解脫了希望，於是他ｈｔｔｐs://m.ｈｅｔuｂoｏk•coｍ•ｃoｍ趕忙追問道：「沈宮保，只要你能給弟兄們一條出路，本公任憑處置！」
「石亨，知道本閣部為了江山社稷，隱忍你多久了嗎？」
石亨一直輸的有些不甘心，覺得自己是被沈憶宸跟曹吉祥兩人欺騙了，要是當初再強硬果斷一點早早起兵，說不定皇帝禮拜的便是自己，還得尊稱一聲「亞父」！
「沈宮保何意？」
雖然石亨談不上對沈憶宸有多恨，但畢竟是敗於此子手中，不爽跟揶揄情緒還是有的。特別是對方靠著平叛自己的功績，晉陞為太子太保，言語中難免帶上了酸楚味道。
生前，忠國公石亨能有幾率裂土封王，達成他心中極致的野心。畢竟石亨跟曹吉祥不一樣，他從始至終對於皇位都沒有染指之心，封王就是頂峰。
常言道宰相肚裡能撐船，石亨之前認為這不過是一句俗話罷了，現如今他才意識到，沈憶宸胸懷之大簡直到了難以想象到地步。
現在看來，自己不僅僅是謀略上遠不如沈憶宸，就連意志心性上同樣有著雲泥之別。此子執掌朝堂中樞，有著翻雲覆雨之權，卻能始終秉持初心公義，世間無人可比！
走動的腳步聲早就已經驚動了石亨，他看到是沈憶宸出現，眼神中閃現過一絲意外。不過這種詫異神情轉瞬即逝，然後用著無比平靜的語氣問道：「元輔是過來送本公上路的嗎？」
「這段時日，本閣部思前想後，有了一個想法。」
身後名，唐末八百余年沒有收復的故土，這放在史書裏面不輸于封狼居胥之功，世世代代可以青史留名。
聽完沈憶宸的這段話，對忠國公石亨帶來的衝擊簡直無與倫比。
可一旦忠國公石亨真的早早起兵，那麼沈憶宸便會動用雷霆之勢鎮壓，主動權依然掌控在他的手中。
這幾個月調查審問的時間裏面，沈憶宸想過許多處置石亨的辦法。說實話要他性命非常簡單，哪怕石氏宗族也可以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沈憶宸直視著石亨的眼神，淡淡朝他詢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