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無論守衛養馬場的大明將士多麼英勇，僅用來圍住馬匹的簡易木製柵欄，如同紙糊一般根本就無法抵禦蒙古鐵騎的攻勢。他們很輕鬆的就用鉤索，拉開了擋在面前的障礙物，然後發揮出自己最為擅長的騎射，漫天的箭雨朝著明君士卒射了過去。
泰寧衛的守將郭參，並不是什麼無名小卒，他是定襄侯郭登的唯一孫子。
李達笑了笑，然後拍著沈憶宸肩膀說道：「好了，我就不跟你在這裏多愁善感，該下城牆隨師啟程了。向北你就回府去跟青桐好好告別一番，我們邊關見！」
這些戰馬是大明數年來培育的成果，更是未來大明騎兵縱橫漠北萬里的資本。人可以死，地不能丟，哪怕戰至最後一人，韃虜也得從屍體上踏過去！
更令他肝膽欲裂的是，養馬場還有著一對大明士卒沒有回城，他們堅守著自己的職位跟使命，倚仗著簡陋無比木製柵欄，誓死不退捍衛著身後的馬場。
只不過面對郭參的憤慨，副將很明顯要冷靜的多，他本身就是定襄侯郭登安排一名經驗豐富的老將，放在孫子的身邊培養他逐步成才，對於戰場形勢見多識廣。
「本將首先是一名大明軍人，其次才是定襄侯的子孫，身為泰寧衛的守將，豈能眼睜睜的看著治下百姓被韃虜屠戮，如果這般怯弱畏敵，才會令老侯爺蒙羞！」
浩浩蕩蕩的大軍朝著北方進發，此時科爾沁草原上卻迎來了血色夕陽。原本居庸關外兀良哈三衛中的泰寧衛領土，被沈憶宸攻佔下來之後，築造起了一座泰寧衛城，永鎮漠南蒙古防止韃虜的反撲。
軍人為戰爭而生，卻並不意味著他們時刻渴望著戰爭，雖然沈憶宸廢除了明朝的軍戶制度，但是接近百年的執行下來，很多大明將士的家庭，早就過夠了這種提心弔膽的日子。
常言道虎父無犬子，定襄侯郭登武將世家的傳承，加上一輩子戍邊的經歷，註定了他培養不出紈絝子弟。哪怕身為勛戚三代，郭參www.hetubook.com.com
依舊充斥著大明軍人的勇武跟熱血，護得一方平安就是守將的職責。
說罷，李達再度把目光望向遠方，喃喃補充道：「這一仗打完，遼東的弟兄們也可以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再也不用過著枕戈待旦的日子了。」
那裡整整一千的養馬場守軍，面對這樣的局面依舊選擇寸步不退，他們的身後就是大明最為優良的馬種，馬在人在，馬失人亡！
但是很明顯韃虜也沒想著去攻城，他們的目標非常明確，就是直鋪城外建造的集市，以及大明官方建造的養馬場！
所以沈憶宸在處理曹吉祥謀逆的時候，沒有選擇如同上次對付忠國公石亨那樣，派遣自己人朱儀跟李達直接接管兵馬，而是選擇了恭順侯吳瑾。
郭參是個熱血的年輕守將，並不意味著他只有一根筋，副將所言並非毫無道理，一旦泰寧衛城淪陷以騎兵為主的郭登部，想要短時間內攻城拿下也不太容易。
泰寧衛城距離大明九邊防線較近，最初這裏就是邊關貿易的集散點，相對來說熱鬧繁華。隨著整個漠南蒙古的收復，沈憶宸還把第一座育馬場設立在這裏，更是促進了牧民跟邊民的集中，形成了一個不小規模的集市。
站在他身旁的是同窗好友李達，這次北伐沈憶宸僅徵調了三千營的騎兵部隊，神機營依舊留守在京師。原因在於這個時代的火器更偏向于陣地戰，而沈憶宸的目標卻是打一場徹底的殲滅戰，飲馬瀚海讓北方游牧民族，再次淪為像匈奴、突厥那樣的歷史名詞！
不過身為神機營統帥的李達，將隨沈憶宸一同出征，並且卸任神機營都督一職。這裏面除了李達本人的要求，期望能與遼東軍的兄弟浴血沙場外，還有就是沈憶宸對皇帝跟朝廷百官的政治妥協。
明明站在原地就會成為靶子，但這些大明將士還是舉著單手盾，死死把馬廄給圍成一圈，儘可能多避免箭矢穿透過去射殺馬種。
聽ｈttｐs://ｍ.hetubooｋ.coｍ.cｏｍ到李達這句話，沈憶宸轉過身來，充滿愧疚的向他道歉了一聲。
「是啊，戰爭就是黎明前的黑暗，每個人都在期盼著曙光到來。」
吳瑾歸順番將的身份，其實並不是挑選他接管騰驤四衛的決定因素，根本原因在於他滿門忠烈，對於皇族的赤膽忠心，能讓明良帝以及後宮中的太皇太后孫氏安心。
這句遲來的致歉，沈憶宸同樣忍了五年。
隨著石亨跟曹吉祥的失敗，京師原本勢均力敵的軍事平衡被徹底打破，淪為沈憶宸一家獨大。很多事情過猶不及，當滿城兵馬皆掌控在一個臣子手中，無論這個人再怎麼表示自己淡泊名利，恐怕都沒有人會相信。
可能是戍衛的大明士卒舉動，惹怒了攻伐過來的蒙古人，他們彷彿進入了狩獵模式，用著更為殘忍的手段對待那些四散奔逃的百姓，大地被染紅了一片！
要知道定襄侯郭登無子，於是過繼了兄長的兒子郭嵩為嗣子，然後一脈單傳有了郭參。這麼多年下來定襄侯郭登始終駐守北疆，可以說九邊兵馬或多或少跟他有過交際，軍中威望極高。
雖然五軍營跟騰驤四衛的兵權沈憶宸沒有介入，但他手中依然還掌控著三千營跟神機營，以及情報特務機構錦衣衛。地方更是有著山東衛、福建衛跟大明水師，這幾支強力兵馬的為首是瞻。
皇帝晚上睡不著，京師文武百官有許多人同樣睡不著。
「希望如此吧。」
說罷，郭參就徑直衝下城牆樓梯，此刻城門後方整齊排列著兩千泰寧衛的守軍。他們面無表情的坐在戰馬上，身上的甲胄跟馬刀的刀鋒，在陽光下反射著耀眼光芒。
「向北，五年了，我終於可以回到戰場，與遼東的兄弟們生死與共。」
短暫的情緒流露過後，李達依舊是展現出這副毫不在意的姿態，留守京師是自己的選擇，沈憶宸不需要為之愧疚。
「趙副將，防止韃虜奪城很簡單，當本將出城之後立馬就關ｈｔtｐs://m.ｈetｕbｏｏk.ｃｏm.cｏｍ閉城門。除非是打退韃虜，否則無論發生什麼情況都不要開門營救。」
要知道這可不是普通的養馬場，是大明戰馬的養殖地，很多歷經千辛萬苦從西域運回來的優良馬種，就被關押在守軍身後的馬廄裏面。
「郭將軍不可！」
「郭將軍你若是出城迎戰，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如何向老侯爺交待？」
站在旁邊的副將聽到郭參的命令，當即就死死抱住他的手臂勸阻。
「別在這裏矯情了，等滅了韃虜四海清平，我還不是要解甲歸田回到京師府邸。無非就是早跟晚的區別，提前體驗五年罷了。」
熱血澎湃的戰爭動員宣讀完畢，沈憶宸便登上了德勝門的城牆，望著猶如一條黑色巨龍的行軍隊伍，源源不斷的從門洞中湧出，朝著北方的草原方向前進。
李達聲音有些顫抖，他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情緒，當年還在應天府的成國公家塾時候，一群兒時同窗互相訴說著自己未來夢想，李達就堅定不移的表示自己無心科舉，只想投筆從戎前往北方的草原金戈鐵馬。
沈憶宸回應了李達一句，他腦海中浮現出來的卻是當初跟麓川孟凡的對話。只有付出一代人的鮮血跟性命，才能徹底的結束戰火跟殺戮，從此再無華夷之分。
「郭將軍，韃虜能突然出現在這裏，就代表著他們制定了縝密的計劃，並且還有內應傳遞情報繞過了前方戰線，對於泰寧衛的情況一清二楚。」
古代十幾萬大軍不可能同時行軍，李達將會先沈憶宸一步抵達邊關築造防線，隨後才是中軍主力跟統帥的到來。中間的時間差，就是留給沈憶宸用來跟親人的告別，再一次得勝回朝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乾清宮的君臣對弈，明良帝表達了他對沈憶宸的師生之情，同時會放權給內閣形成真正的「相權」，來推動朝廷中樞的政治改革。
定襄侯郭登好不容易老來過繼才有了傳承，要是郭參出城迎戰出現意外，泰寧衛的守軍是無顏面對老https://m.hetubook.com.com侯爺。更何況就目前局勢，就算出城迎戰也解決不了根本問題，何必做毫無意義的犧牲？
「對不起……」
同樣是站在城牆上的泰寧衛守將郭參，就沒有京師沈憶宸的那種意氣風發，他正悲憤交加的望著城池外面，韃虜肆意的燒殺搶掠。
只不過為了沈憶宸的安危，他沒有跟白胖子張祺等一眾兄弟返回遼東，硬生生留守在神機營五年，置身於京師這個複雜且渾濁的官場。
早在遠方揚起滾滾塵土的時候，泰寧衛城的哨兵就已經發出預警關閉了城門，以蒙古騎兵的攻城水平，短時間內想要攻陷一座邊關衛城，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麼沈憶宸就必須投桃報李，向皇帝跟天下人立下一張投名狀，來表明自己制衡皇權不是為了爭權奪勢，李達順勢放棄京師神機營的兵權，就是政治妥協的一環！
「韃虜單單從目前看來，突襲人數就接近萬人左右，還不知道他們是否藏有伏兵就等著城門大開。我軍整個泰寧衛只有五千人，養馬場就佔據了一千守軍，目前城內不足四千人。」
「敵暗我明貿然出城，顏面事小，丟城事大，還請郭將軍三思。」
按照常理來說，泰寧衛城上方有著朵顏衛城跟福余衛城兩座大明邊城，下方就是老牌堡壘居庸關，西方向有著整個漠南蒙古中心衛城雲中城，相對來說處於一個安全的位置。
話說到這個份上，看著城牆下的熊熊大火，以及那些哀嚎了大明百姓，副將趙信握緊的拳頭請命道：「那就由末將出征迎戰，郭將軍坐鎮城池。」
「本將身為主將自有守土之責，趙副將不用多言！」
如果北伐戰爭能順利結束，那麼就不用擔心某一天醒來，開門迎接的會是自己父親、丈夫、兒子的遺物跟唁信，老百姓們都能過上安安穩穩的太平日子。
「好，邊關見！」
到時候本來防衛蒙古人的衛城，將成為一顆釘子切斷漠南跟大明之間的聯繫。萬一他們阻斷了從居庸關前來的援軍，全力圍攻整個漠m•ｈetuｂooｋ•ｃoｍ•com南蒙古的郭登部，將會對大明造成極大的戰略劣勢。
這一幕幕讓守將郭參雙眼通紅，他已經按捺不住心中怒火，更無法坐視同袍跟百姓被韃虜屠戮。哪怕出城馬革裹屍，至少不是一個懦夫，做到了與袍澤生死與共。
這些年心中的壓抑跟苦悶，李達從未跟沈憶宸提及過一個字，現如今即將要踏上征途，他還是沒忍住吐露了自己的心聲。
身為長期戍邊的大明邊軍，他們早就磨礪成為了標準的戰爭機器，就等著主將的一聲號令，便將展開屬於大明的殺戮！
結果誰能想到，韃虜主力卻繞過了接壤的幾座衛城，直接突襲到了泰寧衛城的集市跟養馬場，一時間烽火四起傳來各種哭天喊地的哀嚎聲。
「呵，你小子在說些什麼，咱們兄弟還有誰對不起誰的說法？」
其實當年李達選擇留守京師，那副故作洒脫的黯然神情，他始終沒有忘記過。可沈憶宸卻沒得選擇，他只能依靠這群應天府的兒時同窗，從而制衡曹吉祥在軍中的權勢擴張，並且順勢把自己的手深入京師三大營。
「要麼本將救下養馬場的袍澤，要麼就踐行一名守將的職責，與將士跟百姓共赴黃泉！」
這也就是為什麼，沈憶宸會選擇讓郭登戍守收復的漠南蒙古，除開他本身的軍事才能外，還看重他有著在軍中一錘定音的威信。有這位老侯爺駐守漠南，定能如擎天一柱般保整個北疆無憂！
為了自己家國天下的情懷，就壓制住了李達金戈鐵馬的夢想，對於大明是有利，可對於個人卻是不公平的。
「泰寧衛將士聽令，準備與本將出城迎敵！」
可是就如同猜測到了城牆上守將的猶豫跟掙扎，城牆下方的韃虜騎兵，開始潑灑桐油放起了熊熊大火，並且火勢朝著馬廄的方向蔓延。
京師規模最大的一支兵馬五軍營，沈憶宸除了抽調番將悍卒參与北伐外，一直沒有安排勛戚或者五軍都督來統轄。他準備把這個權力移交到商輅手中，或者由閣部大九卿廷議推選，來確保安撫京師的各方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