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嚴重和李濟深大吃一驚的是,除了大家看到的陣地西側固定哨之外,東側的一排竹梢也緩緩倒了下來,矮個子哨兵從兩米高帶竹葉遮陽頂棚的固定哨位飛身而下,平穩地落地之後飛快跑向集結點,更讓這群官長們難以相信的是,一個全身披掛偽裝網樣子就像一叢草的暗哨,竟然在他們站立的堤岸下抖落一身的泥土,跳上堤岸幾個大步跑到隊伍中間,三個小組長迅速集結自己的隊伍,發出一聲聲命令,三組學員報數的洪亮聲音絡繹不絕:「一、二、三……」
李樂忠猶豫不決地望向安毅。
「是啊!他很客氣,用結結巴巴的粵語問我你在哪兒?能不能去見他?我說你不在廣州城,不過會很快回來。他點點頭,讓我轉告你儘快聯繫他,他怕我聽不懂,連續做了一個喝茶的動作和打電話的動作,看到我明白他很高興。」阿彪如實稟報。
張天彝走到安毅身邊低聲問道:「還看什麼,船都走遠了。」
「是!」
余教官的彙報讓俄國教官大吃一驚,立刻找到政治部副主任熊雄,轉述了這一嚴重錯誤,隨即質詢軍校的用人制度和政治教育的弊端,最後要求立刻追究相關人員的失察責任。
安毅看到官長們要走立刻傳令,官長們滿意地離去。
談興正酣,安毅突然看到文書李樂忠慌張跑了過來,便停下了腳步。
「是!」
安毅發出一系列口令整隊完畢,邁著標準的步子跑到李濟深面前立正敬禮:「報告長官,工兵大隊二區隊奉命在此實行任務,請長官訓示!」
安毅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感到非常滿意,七十多米的距離要不是非常注意,根本就發現不了兩個明哨的位置,更別說那個隱藏得非常好的暗哨了。
老鍾看都不看他一眼,彎腰整理剛剛搬上船的幾個空籮筐,見余教官也彎腰等候自己的答覆,搖搖頭頗為不耐煩地信口說道:「可能是累了休息去了吧,這幫小子年紀輕輕的放在這荒坡上近十天,每天風吹日晒的,換作是我也受不了,多半是到哪裡瞎逛或者是找地方睡覺了。」
安毅已經從眾多長官臉上看和圖書到了輕蔑與生氣,他不知道長官們這是為什麼,但還是如實回答:「報告長官,二區隊完全遵循校本部要求的計劃任務和戰地條例,事先沒有接到長官們視察陣地的通知,沒有全體集合列隊迎接長官們的到來,敬請原諒!全體學員七十五人均在自己的陣地上,除本人以及剛換崗下來的十八名學員之外,其餘學員均堅守崗位。報告完畢!」
「人呢?就你們這些?」
李濟深回到隊伍正前方掃視每一張臉,用他那有力簡潔的習慣語氣大聲說道:「今天,我和諸位官長前來突擊檢查,非常滿意!你們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你們的能力,證明了你們的自主性和強烈的進取心,在短短十天之內完成這麼大的工作量,很了不起,不愧為本屆的標兵集體!回去之後,我們將對你們的優秀表現進行評判,並給予你們應得的獎勵!」
走到平坦之處,嚴重幾個大步趕上李濟深低聲說道:「任公(李濟深字任潮),能否把安毅調到我麾下來?任公知道我部馬上就要擴編了,我的工兵營長還沒著落呢。」
在破漁網加衰草、麻皮和樹葉製作的偽裝網下,安毅吃力地閱讀漢斯用英語寫來的回信。
「學生在!」
余教官連碰兩個釘子,心裏很不舒服,他沉下臉強忍羞怒走到船頭獃獃站著,一到軍校碼頭就跳下去,匆匆給值星官回了個禮大步走向校門,很快便走進校本部找到頗為器重自己的二十七歲俄國政治顧問喀拉覺夫,通過翻譯將工兵大隊二區隊無組織無紀律、不執行戰場紀律的重要錯誤詳細彙報。
「是!」
「唉,到時候哪裡還有我的份兒啊……」嚴重嘆了口氣,回頭望了一眼,看到安毅仍筆直地站在隊伍前面,目送自己一行離開。
鍾長官似乎覺得岸上的景物和三天前有些不一樣,看了看隨口問道:「安毅,你們的哨位呢?怎麼沒了,還有,三天前我好像看到不少黃土,怎麼今天全都不見了?」
坐在船舷上抽煙的射擊教官徐教官看不過眼了:「小余,我覺得你這麼說不合適,安毅這小子我熟悉,絕對不m.hetubook.com.com是沒有原則的人,就連邵主任和李副校長他們對安毅都讚賞有加,怎麼可能無組織無紀律?我看啊,你還是多了解他一段時間再說吧。」
張天彝的腦子遠比他粗獷的外表細膩得多。
……
張天彝大聲回答:「咱們這裏如今就是戰場,長官們突擊檢查也好慰問也好,都必須保持我們的戰備方式,列什麼隊?去,到南北指揮部掩體里把休息的二組叫出來,咱們一起迎接就行。」
安毅大聲說道:「這也是我的意見,記住!一切按照條例執行,咱們是戰鬥隊不是表演隊,去吧!」
李樂忠立正報告:「校本部專用汽船突然駛向我方碼頭,前哨請示如何處理?是否列隊等候巡視?」
安毅率領張天彝等二十八名兄弟跑到江岸時,李濟深一行七人在副官和一個排的衛隊簇擁下正好登上江堤。
尖利悠長的哨聲響起,隨之出現的一幕幕讓一群高級官長、隨行副官和警衛排官兵看得目瞪口呆:一個個足以亂真的偽裝網被迅速掀開,一個個全副武裝的矯健身影從植被下冒出來迅速集結。
阿彪看到安毅走到自己不能進去的橫杆后連忙問道:「怎麼樣?行嗎?」
「不用謝!」
「謝謝長官鼓勵!」
李濟深來到安毅身邊,靜靜地看著這張英俊的笑臉:「你總是出人意表,我很欣慰,記得繼續發揚!」
「這怎麼能行?這怎麼行啊?無組織無紀律,哪有半點革命軍人的模樣?簡直就是散兵游勇!特別是那個安毅,思想落後沒有政治原則,這樣的人本來就不該讓他擔任什麼代理區隊長。」余教官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
安毅收起信放進上衣口袋,想起自己昨天寫的那封信就想笑。安毅是這麼寫的:漢斯先生,你的摩托很漂亮,我喜歡。我想要槍(槍這個詞安毅不會寫,畫了一支步槍上面標上K98字樣,再畫了一支逼真的駁殼槍,兩個圖案後面標上購買數字)OK?落款也很別緻,是一輛漢斯從未見過的摩托車設計圖,安毅畫得很精緻很流暢,讓耳目一新的漢斯大吃一驚隨後喜歡不已,後悔m•hetubook.com•com昨天自己沒回辦公室而耽誤了半天一夜的寶貴時間。
安毅側頭看了看江面,對阿彪微微一笑:「好了,我們的船來了,我得下去交接簽字,這幾天你別離開村子,每天午飯時間過來一趟,我有要事和你商量。還有,叫林大哥別再送那麼多肉了,我們在碼頭向兩位打魚的大哥要點兒小魚小蝦就行。」
安毅查完北面的兩個哨位,深感滿意,和張天彝並肩慢行,針對如何提高偽裝布置效率和逼真度等問題低聲探討。
李濟深聽了微微一驚,再次打量了一下陣地,回頭看到安毅臉上沒有一絲的內疚和驚慌,他頓時猶豫了。
安毅笑著說道:「這事過去就算了,不說了。不過,我很懷疑你這個輸得差點兒當內褲的傢伙,回去之後是否會偷我的煙抽?」
李濟深微微一笑:「那也得等到他畢業吧?何況,這事兒你還得去找校長,這樣的人才我一個人說了不算啊!哈哈!」
安毅點點頭:「他答應了!回信是漢斯親手交給你的嗎?」
「立刻吹響緊急集合哨!」
李濟深臉上滿是欣慰的笑容,其他官長或是驚訝或是沉思,表情不一。
儘管安毅的英文水平很臭,但得益於漢斯的理解和體諒,回信簡短用詞淺顯,意思非常的明確:我的朋友,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你,很高興能與你再次合作,你的要求沒有任何問題……你忠實的朋友漢斯。
可政治部副主任熊雄先是受到余教官的錯誤彙報影響,現在又看到遍地衰草,根本就沒有人影,眼前的安毅還如此大言不慚振振有詞,讓他心裏非常憤怒,勃然道:「安毅,你罔顧軍法不尊條例,花言巧語欺騙官長,你可知我黃埔軍法如山?」
安毅點點頭:「真沒想到這麼多長官突然到來,看來以後得多個心眼才行啊。」
「這……」
安毅也低聲回答,長官們走進戰壕的時候他已經反應過來,知道肯定是有人背後使壞。
李濟深聽到安毅居然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當即氣得摔掉手中的文件,命令副官立刻備船趕赴現場,他要親眼看看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安毅為何會變成這樣?
安https://www.hetubook.com.com毅愣住了,看看熊雄又看看李濟深:「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
李濟深下船的時候已經看到了一個隱藏很好的固定哨,此刻上岸看得更加清楚,並沒有像下面報告的一個哨位也沒有,不過只布置一個顯然不符合要求,於是黑著臉看著安毅:「這就是你們守了十天的陣地?」
在羞怒的支配下,余教官重點批判了安毅的政治思想,將指派安毅帶隊執行任務的不合理性說了出來,並按照自己的主觀臆斷添油加醋,最後竟然說成是擅離職守、欺騙官長的嚴重違紀。
李濟深果斷舉起手,制止所有人再說話,嚴厲地盯著安毅大聲命令:「安毅聽令!」
安毅轉過身回答:「我看見了,還在原來的位置。」
汽船駛向下游變得越來越小,弟兄們這才興奮地大叫起來,相互捶胸擂肚,開心暢笑,誰也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驚喜,自己的能力得到證明,自己的付出得到認可,估計還有一筆不菲的獎金,怎麼不讓弟兄們欣喜若狂?
報數完畢,安毅轉身跑到李濟深面前三米之處立正:「報告長官,工兵大隊二區隊集合完畢,應到七十五人,實到七十五人,報告完畢!請長官訓示!代理區隊長安毅!」
半小時后,全身沾上草屑塵土,馬靴上沾滿泥巴的官長們滿意而又驚喜地走出戰壕東入口,一路上擔任解說和評價這個陣地的互林滿臉都是喜悅,除了部分地段的深度和防炮掩體的構築存在一些操作上的問題外,互林非常滿意,竟然當著所有官長的面大聲宣布:「我要更改我的教學計劃,這隊學員已經沒有必要再學習前面的初級教材了,那無異於浪費他們的青春!」
安毅轉向不知所措的張天彝大聲下令:「張天彝聽令,吹緊急集合哨!」
風塵僕僕的工兵顧問互林從戰壕上掀起偽裝的那一刻起,就被自己的學生們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他情不自禁獨自跑進草叢,拉起一張張綁滿衰草、麻皮和喬木葉的漁網大聲叫好,「難以想象」、「不可思議」等等詞語從他嘴裏不停發出,最後他越過沙包跳入戰壕,一面走一面看,最後越走
和-圖-書越快,穿越他教材上記載的那條「之」字形戰壕跳上山體上的偽裝網,快速登上山包頂部,對江堤上的安毅大聲喊道:「安毅,你是個天才……」
熊雄歉意地看著隊伍排頭臉無表情的安毅,略微遲疑,便邁步過去輕輕拍了拍安毅的肩膀,低聲對安毅說道:「對不起,我偏聽下屬報告,錯怪你了,安毅,你很優秀!」
「是……嘟……」
官長們回到二區隊七十五人的隊列前,用飽含讚許、欣賞、驚訝、關懷的目光掃視每一張年輕自豪的臉。
熊雄一聽哪敢怠慢,立刻和喀拉覺夫一起走進李濟深的辦公室,正好東征勝利第一批返回的前訓練部主任嚴重、俄國工兵顧問互林也在,聽了熊雄和喀拉覺夫的彙報,一下子便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怎麼,還在想誰在背後搗鬼?放心吧,搗鬼的人這下恐怕無法收場了,這麼多長官興師動眾親自到來,還有俄國顧問,就是想把這事化小都不行,李副校長訓話時雖然說是突擊檢查,可想想一群長官剛上岸時那副興師問罪的樣子,我就猜得到他老人家是顧全大局,給某個人面子,不過以他那耿直嚴謹的性格推斷,恐怕一回去就要發火了。」
「是!」
「那可不行,要說你自己跟四哥說去,我說肯定會挨罵。我回去把好消息告訴四哥,讓他準備好錢,走了啊,老大。」
鍾長官又看了看還是沒發現,覺得時間緊急也就不再詢問,反正他管的是軍需給養又不是站崗放哨。倒是他身後三個教官中的政治教導員余教官皺起了眉頭,想了想大聲問道:「老鍾,剛才你說原來的兩個哨位沒有了?」
安毅叫上四個休息的兄弟,大步走下陡峭濕滑的堤岸,登上用木樁木板搭建的簡易碼頭,向緩緩靠岸的交通船上的幾位長官齊齊敬禮,四名弟兄上去搬下三袋大米和一竹籃豬肉,安毅走近船舷接過軍需官遞來的交接憑證,簽上了自己名字:「謝謝長官!」
「立正!敬禮!」
張天彝毫不在乎:「哈哈!沒錢有什麼關係?老子跟定你了,你上哪兒我就上哪兒,整天吃香的喝辣的,放眼黃埔乃至全軍,誰有這麼滋潤的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