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彝說完一把將安毅拽下床,自己走到槍架那裡抓起兩隻步槍背上,旁邊幾個弟兄一看哪兒肯落後,紛紛放下手上的活計走向槍架。
……
「跑什麼跑?給我老實點,坐下……你們兩個去把門關上!」
被壓在地面上動彈不得的安毅苦苦哀求,看到一群老大興緻正濃哪會放過自己,情急之下把矛頭對準了劇社頭頭蔣先雲:「蔣先雲,奶奶的,你現在好歹也是個中校侍從官了,怎麼還如此斯文掃地啊……老賀,你他娘的敢捏老子……啊喲……別打了,小弟認錯行了吧……」
走出校醫院,安毅想想不行,自己平時愛去哪裡弟兄們都知道,想藏也藏不住啊!好在午休時間,校園裡沒什麼行人,急得蹦蹦跳的安毅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想來想去終於給他想到個地方,那個地方安毅只去過一次就敬而遠之,誰也不會想到安毅竟然會藏身在那裡。
「我說小毅,你可不能藏私啊!這麼多弟兄都等著你傳授呢,知道嗎?上次得到你的糾正之後老子感覺穩定多了,不少兄弟都說照你的方法練槍頭不抖了,接下來你可得往深層次教才行。這樣吧,反正現在沒事,咱們到營房後邊去練練,這近水樓台的老子不抓緊就虧大了!」
拿定主意后,安毅笑眯眯加快速度,一面走一面暗自得意,不一會兒就走進了目的地軍人俱樂部,迅速推開虛掩的大門麻利地關上,轉過身來回頭一看,他整個人傻了:原以為空無一人的大廳里圍坐著十幾個人,似乎在低聲討論什麼事情,這群人聽到動靜,全都望向大門方向,把自以為詭計得逞的安毅看得叫苦不已……幾乎全都是熟人,而且還是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的血花劇社成員!
安毅搖頭苦笑道:「老哥,哪裡有你們這樣逼良為娼的?」
宣傳委員李銘德的政治覺悟終於被獎金戰勝。
陸醫生看到是名人安毅,招呼得非常周到,但這腦袋疼可不是那麼好診斷的,忙乎十幾二十多分鐘后,美女醫生給安毅開出幾片安慰葯,把安毅送到門口還叮囑有空常來,安毅沒好氣地隨口回答了一句,讓美女醫生髮愣之後咯咯笑個不停:有你這樣詛咒人的嗎?虧你長得像仙女似的!
「滾一邊去!現在到下午四點半,也就三個半小時時間,四點半一到他們就得跟隨長官們坐船回城裡,否則今晚回不去,老子熬過這三個半小時就行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吧,我就不信他們能天天來……怎麼?一個個老臉皺成蛋皮似的,這點https://www.hetubook•com•com小忙都不幫老子還說什麼兩肋插刀?行,不難為你們,到時他們真命令你們這幫孫子找我,你們就儘管找,要是真被你們找著老子也認了!走了啊!老張晚上幫老子打飯回來,從現在開始,老子就是病號了!」
安毅抓起床頭的武裝帶,迅速扎在腰間:「弟兄們,今天咱們這射擊練不成了,都休息吧。螃蟹,等會兒你就說回來沒見到我,弟兄們都會為你作證,別擔心。老張,下午的政治課陸教官不是請假改成自修了嗎?你多擔待點,要是問起我……就說我病了去了校醫院,不會有什麼事的。」
兩隻黃豆大的蜘蛛受驚嚇之下先後轉進裂縫裡,無比驚訝的張天彝回到安毅面前,好奇地盯著他:「這就是三個月來俄國教官教你的成果?」
「老大,咱們弟兄替你圓謊沒關係,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可你千萬別溜出校門啊,要是被逮著了,咱們區隊這個月的紅旗就沒了!紅旗沒了本季度獎金就飛了,弟兄們都眼巴巴指望月底的這筆獎金過日子了。」
這下,沒事喜歡到處串門的安毅再也不敢出營房了,只要不是非去不可的課程和一天三次的操練,他都只能躺在自己床上手捧教材打發時光,就連每周三次與柳申科夫飯後的散步也無法滿勤,只能在夜幕降臨之後,悄悄溜到靶場向柳申科夫學習各種實戰技能,或者乾脆躲在柳申科夫在軍校的臨時住處學習手風琴演奏技法,原本無拘無束的瀟洒日子,像是要到頭了。
「好咧!走吧……小毅,你愣著幹什麼?男子漢大丈夫可是金口玉言的,別告訴我你想反悔。」老廖斜眼看著安毅。
安毅看到周邊哥們兒不懷好意的獰笑,連忙矢口否認:「哪裡哪裡?答應了我就不會反悔,不過既然是綵排就不用那麼認真了吧?」
眾弟兄聽了哈哈大笑,接著就是一陣臭罵,蔣先雲想了想卻爽快地答應下來,只要安毅參加進來就是個良好的開端,自己這幫人如今都進入軍中各部擔任中下級主官,軍務繁忙時間有限,而且沒幾個月就要參加北伐了,劇社不能後繼無人,小弟安毅雖然大大咧咧沒個正經,但只要他真的當回事就會大有作為,不見得比自己這批人做得差。
廖斌惡狠狠吼道:「今天你自投羅網,不加入也不行了,老子是上過戰場的,不怕陪你死掐,熬吧,看誰熬到最後!」
為了勸說安毅參加血花劇社,這群前三期的老大們費盡口
和*圖*書舌無法得逞,卻又不得不佩服安毅的各種借口和花招,每次都被安毅花言巧語躲過,老大們回來細想就感覺自己又被忽悠了,此刻安毅自投羅網,豈不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嗎?
安毅遺憾地收回目光,緩緩坐了起來:「是也不是,他的訓練方法很獨特,特別是他對快速移動物體的判斷非常的準確,也講究呼吸的調節與姿態之間的協調關係,實在是受益匪淺啊!但我剛才的練習方法不是他教的,是廣州警察局別動隊的李鐵奎隊長通過電話向我傳授的,我練了快三個月又打電話請教李大哥七八回,最近才摸到點門道。這兩種訓練方法都有自己的長處,就像中西方文化各有各的長出一樣,關鍵是找到適合自己的東西,我覺得現在我找到了。」
「哪兒啊?」
半小時后,有氣無力的安毅放下劇本站了起來:「明晚就要演出了,小弟怎麼樣也趕不上啊!萬一演砸了,小弟怎麼對得起辛苦了半個月的大哥們?這樣吧,我先回去,下次寫出新劇本我再來。」
安毅大吃一驚,揪住李銘德的衣襟盯著他的雙眼。
深思熟慮之後,蔣先雲大聲拍板:「行!就這麼定了,小毅挑的這個角色沒有台詞,只需換兩次服裝跟隨大家走過場就行,不會影響到原來的秩序,也就不需要做什麼調整了,唯一的問題是小毅這長相……嘖嘖,匪兵可不能比革命英雄長得帥,否則很影響整台戲的效果……老廖,麻煩你帶小毅進去換套衣服化化妝,和咱們一起綵排一次看看效果如何?」
兩大陣營那些搖旗吶喊的老大們看到如此盛況,無不深受鼓舞,激動之下歡聚一堂托腮追憶深入挖掘,然後彙集成文添枝加葉,緊接著加印擴版頻頻增刊,就差沒有發行號外了。於是,立志韜光養晦的安毅同志不想出名都難了!
「站住!給老子回來……」
安毅一動不動輕聲回答:「去去去,把你的爪子拿開,老子正在欣賞兩隻黃褐色的小蜘蛛打架呢,挺有意思的,你說,幹嘛以前老子就不注意小動物的各種姿態和移動方式呢?」
「你說什麼……」
二期的老黃隨聲附和,弟兄們也紛紛同意,這副樣子就像在說:小子,你破過處之後不想呆在怡紅院都不行了。
「門楣上方一米二左右的那條小裂縫左側,距離頂上的隔熱層約十公分,戰鬥很激烈,看來大一點的那隻要遭殃了……」
蔣先雲一把將安毅扯到中間按在椅子上:「再也不聽你的任何花言巧語了,老子從和*圖*書現在起就算你加入劇社了!」
數分鐘后,安毅埋頭走進了校醫院,看到值班醫生正巧是認識的女醫生陸凌,就捂著肚子坐在病號位置上陳述「腦袋有時痛有時又不痛」的病情。
眾弟兄哈哈大笑,接著望向安毅,安毅卻在想著迴避的事情。若在其他時間,安毅就算接受採訪也沒關係,這個時期絕對不行,他意識到自己的形象要是上了報紙,正在和自己進行數項私下合作的漢斯很有可能由此知道自己的黃埔軍人身份,特別是彼此私下即將展開的軍火生意,很可能因漢斯的顧慮而受到影響,這可是威脅到數千大洋收入的大事。退一步說,若只是文字採訪問題也不大,到時候漢斯在報紙上看到安毅的名字沒關係,中國人同名同姓多著呢,要是問起只需輕鬆糊弄過去即可。安毅已經打定主意,近期內決不能讓自己的形象出現在報紙上,以後怎麼樣那是以後的事情。
看到蔣先雲走去開門,安毅突然想起記者採訪的事,預感到可能是記者們或者被迫遵命的弟兄們找到這來了,得趕緊找個地方躲避才行,否則光輝形象就要上報了。心中慌亂的安毅四處看看,靈機一動立刻擠出笑容拉著廖斌的手:「老廖,走,小弟想通了,快帶小弟進去化妝吧。」
蔣先雲嚴肅地看著安毅:「不行,幹什麼都得端正態度,你……誰敲門?等等,我去看看,是不是陳賡小子能抽出時間過來。」
這樣的事情在二區隊很平常,弟兄們經常利用午休和晚飯後的這段時間加練軍事技能,因此安毅也沒有拒絕,懶洋洋地穿上鞋子,尚未站起來就看到李銘德匆匆地跑了進來。
「君山揍他,這孫子的嘴巴損得很……」
「對!怎麼樣也要他出演個角色,只要上過一次台,他再想跑也跑不掉了!」
也難怪,隆重盛大的開學典禮上,作為兩千多同窗的唯一代表英姿颯爽地上台領獎,從尊敬的校長大人手中接過「標兵區隊」的大紅錦旗,特別是紅綢覆蓋的那五百大洋,格外地醒目令人垂涎;成為正式生之前就兩次榮獲校長的親切接見和勉勵;執行任務中兩次獲得副校長和眾多官長的實地探望以及積極評價;所在集體連續數月穩居本期各部考評的第一名;獲得俄國工兵顧問教官互林、射擊教官柳申科夫的青睞與親傳;與一二期那些戰功赫赫、前途無量的眾多學長勾肩搭背,情如兄弟;獲得駐地民眾大批雞鴨魚肉的贈與……這一切逐個分開來看,似乎沒有什麼太過稀奇,可放m.hetubook•com•com在一起那就是不得了的事情,怎麼能不讓同窗們欽慕和矚目呢?要不是十三名教官學長偷襲被打得鼻青臉腫這件事已經嚴格保密,所引發的效應將會更為轟動,絕對有可能被記載於校史,讓子孫後代無限緬懷。
開學典禮過去十天,安毅的生活秩序仍然無法恢復到原來的模樣,儘管他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怎麼也想不到走到哪兒都會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本以為隨著時間的推移情況會很快淡漠,沒想到一周過去了全校對安毅的關注仍然經久不衰,似乎還有點兒越演越烈的味道。
張天彝看看安毅所說的方位,可惜什麼也看不見,轉向安毅見他聚精會神的樣子不像是撒謊,略微猶豫了一下,張天彝站起來走向大門:「老子不信你出鬼了,難道你真練出個千里眼來……咦,果然是真的,他奶奶的神了!」
李銘德衝到安毅身邊樂呵呵報喜:「好消息啊!我在校本部開宣傳工作會剛要散場,一男兩女三個黨報記者進來找主持會議的政治部熊副主任,客氣地拿出中央黨部的信函,熊副主任看完后樂呵呵地招呼三位記者去吃午飯,臨走前把我叫過去,讓我回來通知你做好準備,說三位著名的黨報記者是專門來採訪你的,當時步、騎、炮、政四科的十幾個孫子羡慕地看著我,老子自豪啊!哈哈……老大,那個男記者胸前掛著一部漂亮的德國相機,新嶄嶄的,估計老大的光輝形象很快就要出現在《中央日報》第一版顯著位置上,咱們兄弟這回也跟著光彩啦!」
……
蔣先雲等人見是安毅非常驚訝,隨即哈哈大笑,全都迎了上來,看到臉色發白的安毅轉身開門想要溜走,一群人哪裡肯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蔣先雲一把將抬腿要跑的安毅揪回來:「無論如何,明晚你都要跟我們一起到女師大演出,這是咱們自東征開始到現在的第一場演出,也是你加入劇社的第一場演出,決不能讓你小子再溜掉!」
「死螃蟹,你奶奶的千萬別開這種玩笑,會嚇死人的!」
「鞋呢?老子的鞋呢?別擠我,老子要用鞋底教訓這個小流氓……」
李銘德撥開安毅的手:「老大,這可是政治問題,我哪裡敢開玩笑嗎?我說你怎麼了?別人眼巴巴地想出名都不行,可這麼長時間你總是躲著,不是個事兒啊!乾脆大大方方地接受採訪,以你的膽量還怕什麼?再者說了,那兩個女記者挺漂亮的,看年紀也就二十齣頭,說話溫柔得很,走進門就帶進一陣陣花香,弄得老子腦袋www.hetubook.com•com
一陣暈乎。」
張天彝也勸道:「小毅,我估計你躲不了,要是大隊長他們和政治部的人命令咱們去找你,咱們也得乖乖地去,校園就這麼大,平時你愛去哪兒弟兄們都知道,找也不是,不找也不是,你這不是讓弟兄們為難嗎?」
安毅說完,推開攔在面前的弟兄大步離去。
一群人死死按住躲了很久見不著面的安毅,七嘴八舌興奮地虐待加利誘,終於在第十一分鐘聽到了安毅痛苦地喊出大家喜歡聽的話:「老子答應了行了吧……你們這幫孫子損啊……老子現在是病號啊……」
因此,兩大陣營藉著學校樹立典型之機,再次活躍起來,同時在自己的刊物上發表文章盛讚安毅的能力,曆數安毅做出的一個個成績;幾位與安毅都感情深厚卻分處對立陣營的一二期老大各顯神通,將安毅與弟兄們長期交往中的種種趣事趣聞寫進文章,登載在各自的宣傳刊物上,搞得這些刊物一經發表就廣受歡迎,全校師生都希望能在第一時間讀到安毅那些堪比東征戰況報道的傳奇故事,一時間洛陽紙貴,全校師生廣為傳頌,不少師生用此新聞佐酒下飯胃口大開,致使軍校後勤米糧耗費急劇增加。
安毅知道想躲也躲不過了,無奈之下反而來了精神,似乎好不容易鼓起最後的勇氣一樣咬牙切齒地說道:「奶奶的,老子豁出這張老臉了!就挑一個複雜點的角色試試,就演這個匪兵乙吧!」
「那是,那是……時間就是生命啊,快點吧,老廖……」
按照常理,安毅出名的事迹流傳十天八天也應該緩緩沉寂告一段落,但是在這一特殊的時期,命運似乎和安毅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基於左派陣營的「中國青年軍人聯合會」與右派陣營的「孫文研究學會」之間的明爭暗鬥趨於白熱化,安毅同時成為這兩個極具影響力的陣營全力爭奪的目標,雖然這兩大陣營因為尖銳的衝突而被蔣校長下令暫時停止活動,但是私下裡雙方都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準備,決不放棄自己的原則,加上蔣校長事務繁忙無法企及,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等有時間再行處理了。
張天彝打著飽嗝來到安毅床邊坐下,看到安毅兩隻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著六米外營房大門上方很是不解,他伸出大手,在安毅眼前來回晃動兩下:「吃完午飯就急沖沖跑回來躺到床上,傻了?兩隻眼睛瞪得像牛蛋似的,看什麼啊?」
廖斌邊走邊交代。
「這還差不多,走吧,我幫你化這次妝可以,你得記住我是怎麼畫的,以後演出你可得自己化妝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