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精彩的節目結束,《還我自由》隨即開始,這是一幕反抗封建家庭包辦婚姻的劇目,由於李之龍在海軍局身居要職,早已退出了劇社,原本由他反串的女主角現在是由真正的女生潘慧勤主演,男主角仍舊是廖斌,陳賡出演的地主婆現在由女師大的另一女生出演。
由於《覺醒》劇目長度只有十分鐘,準備時間非常急促,加上後台小房間正好燈泡出問題,本就光線昏暗,還一閃一滅的,滿頭大汗的安毅飛速脫下衣服,手忙腳亂地抓起桌上的匪兵服換上。
安毅樂呵呵一個勁兒地打呵呵,幾句話繞來繞去,就讓兩位具有先進思想的女中豪傑迷糊了,兩人忘了剛才的問題,非常自豪地為安毅介紹起自己學校的歷史和現狀,賀衷寒、蔣先雲等人把這一切看在眼裡佩服不已,再一次領略到安毅高超的忽悠水平。
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演出已經圓滿結束了,台下掌聲雷動,歡聲不絕,兩校劇社的第一次劇目合作取得了極大的成功。
他擺好架勢,舉起破木槍,抬頭就看到蔣先雲扮演的革命軍團長、賀衷寒扮演的政委和陳賡扮演的農民自衛隊長這三個英雄人物已經威風凜凜地站在了假山上,率領幾個革命軍和一群拿鋤頭鍘刀的農友苦大仇深地怒視自己幾個。
沒想到由於太過慌亂,另一位學長恰好把自己脫下的灰色革命軍軍服壓在了土黃色的匪兵服上面,安毅根本沒注意拿起就穿上了,連革命軍的帽子也都戴上。
從這一天開始,總是喜歡給別人起綽號的安毅終於有了他一生中的第一個綽號……匪兵乙!
蔣先雲和賀衷寒也迅即反應過來,非常默契地同時喊「打!」,槍擊的效果聲噼噼啪啪響起,安毅哪裡知道是怎麼回事?只顧緊記要求應聲而倒,三下兩下跟隨幾個扮演匪兵的弟兄們爬到幕後,飛也似的趕往小房間,昏暗之下好不容易擠進去再次出錯,拿起身邊學長換下的匪兵服裝飛快穿到自己身上,蹲下摸索好一會兒才找到武裝帶,紮上之後再次落和*圖*書在了人群後面。
走上碼頭的葉青細細品味熊副主任的話,似懂非懂,他身邊的攝影師林建民則不無遺憾地說:安毅長得很英氣,一定很上鏡,不願拍照可惜了。
汽船將要接近碼頭,熊副主任想了想簡單地說了幾句:「如果,你看到一個人不滿二十歲的人為了安葬自己的死難同袍,在寒風中連續不停地挖土扛石頭,一直干到手上的血泡傷疤變成老繭;如果你看到他為一個初次見面自卑自閉的兄弟擦洗滿身的疥瘡膿包,小心上藥天天如此直到康復;如果你看到他被誤解被歧視之後,仍堅信誤會總有消除的一天,一如既往地對你保持微笑和尊重;如果你看到他用自己的言行帶動身邊的所有人天天進步……那麼,他的任何表現你都能理解,他做出任何成績你也會覺得理所當然。」
這次兩校劇社合作會演的節目豐富,有合唱、舞蹈、民樂演奏和獨幕話劇等,這次血花劇社與師大劇社第一次合作演出深受歡迎的《還我自由》是重中之重,所以也是準備過程中最花時間和精力的。
明亮的舞檯燈光下,主持人金慧淑見到「匪兵乙」站在革命隊伍中的最高處,一副奮不顧身的樣子非常顯眼,立刻明白出婁子了,她慌忙跑到工作人員身邊疾呼閉幕,沒等大幕完全合上就跑到一群革命軍的造型前面,氣憤地指著站在最高處的安毅大聲質問:「安毅,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故意搗亂嗎?」
黃埔軍校交通船追逐夕陽逆流而上,駛向上游的廣州城,船上的官長們和三位記者在熱情交談,記者們對軍校的印象極其深刻,深感這個四面環水的革命大熔爐里藏龍卧虎,人才輩出。
誰知他擺了很久姿勢,台下不但沒有掌聲沒有歡呼聲傳來,反而是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讓台上擺出漂亮造型的弟兄們鬱悶不已。
安毅等學長們笑完,鄭重地站了起來,一本正經地表明自己的態度:加入以前是自己的認識不夠,現在想通了一點也不後悔,願意為劇社盡
和_圖_書心儘力。一席話讓學長們驚訝之餘深感滿足,大家知道憑著安毅的能力和一貫的表現,除非不願意,只要他願意一定會做得很好。
好在自衛隊長陳賡反應迅速,揮手指向安毅大聲喊道「看,這個混進革命隊伍的敗類,今天絕不放過他!」
蔣先雲等人繪聲繪色一陣介紹,讓大家笑得直捧肚子。
次日下午五點半,安毅跟隨血花劇社的弟兄們走下碼頭進入廣州城,在南關戲院旁的一個師兄的家裡與劇團的其他成員會合。陳賡幾個抽出時間趕來演出的學長們見到安毅非常高興,好奇地詢問小師弟是怎麼走進藝術大家庭的?
眾弟兄感覺不對,紛紛抬頭望了上去,赫然發現安毅竟然穿著一身的匪兵乙服裝,竟然還讓他站在最高處,立刻明白剛才台下兩千多人異常反應的原因所在,看著安毅毫不知情的樣子,一時間氣得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健談的熊副主任沒有開口,自從上一次偏聽偏信誤會安毅之後,內疚的他對安毅展開深入細緻的調查,可以說沒有幾個人比他更了解安毅。葉青看到熊副主任的樣子知道他有自己的看法,於是連聲催問。
前面的兩個合唱、一個獨舞和女師大的獨幕話劇贏得了陣陣掌聲,安毅卻覺得內容平淡乏善可陳,接下來的民樂演奏卻讓安毅非常驚訝,《步步高》等三首廣東音樂傳統曲目演奏得非常精彩,參加演奏的女生們不多不少正好十二個,琵琶、二胡、揚琴、笛簫等民族樂器的演奏技藝非常嫻熟,相互之間配合默契,從容自信,一個個或是嬌美,或是婀娜的女生在明亮的燈光下是那麼的溫婉動人,使得安毅突生一個想法:要是和平時期,老子立馬退學,使盡一切手段把這十二個寶貝兒拐走,也成立個女子十二樂坊,全國巡迴演出一圈再前往歐美各國,哪兒錢多就上哪兒去,將作曲、配樂、劇務、策劃、經紀人、經理、教導員和男保姆等數職容於一身,整天躺在花叢里,數錢數到手抽筋。
血花劇社新和-圖-書編的劇目《覺醒》放在最後,安毅今晚的唯一任務就是扮演《覺醒》裏面的匪兵乙,剛一出場就被當地覺醒的民眾領著打進城裡的革命軍一槍打死,要求匪兵乙被打死後偷偷爬到後台,馬上換上革命軍的衣服,立刻跟隨在一群學長們的屁股後面衝上舞台擺個造型閃耀亮相,形成大軍壓境、革命勝利的聲勢就算完成了,出場時間不到一分鐘,難度並不大,所以也沒人為此特別指導戲份不多的安毅,安毅也就能夠優哉游哉地欣賞師大美女們的演出了。
接下來的詩朗誦安毅沒空欣賞了,被叫到後台幫助學長們準備《覺醒》劇目的演出,搬道具掛背景紙板等忙的不亦樂乎,卸妝完畢的潘慧勤等女生也跑過來幫忙。
忙忙碌碌之後已是晚上八點,能容納兩千二百餘人的禮堂里座無虛席,與學長們坐在舞台右側深處的安毅看到主持人金慧淑身穿紅色旗袍的倩影,傾聽她熟悉的聲音,微微嘆了口氣:「如此風度,不去做專業主持人實在可惜了!」
用完簡單的晚餐已經是六點半,四個學長雇來幾輛人力車,把道具先拉到女師大,大部分人步行前往。
金慧淑和潘慧勤兩位看到思想落後的安毅赫然在列,非常驚訝也很高興,不停地問安毅是怎麼提高認識的?
由於安毅身材高挑,極為醒目,又站在老黃扮演的匪軍團長身後一步,位置最靠近舞台邊沿,台下兩千多觀眾很快便發現了身穿一身革命軍服裝威風凜凜的「匪兵乙」,議論聲疑惑聲逐漸響起。
這時,地主婆無聲無息出場了,一陣矛盾之後,改演家丁打手的陳賡和黃埔二期的老黃等人凶神惡煞衝上台來,將老廖打翻在地,將地主女兒五花大綁,嚴刑拷打,痛責她不守婦道等等罪行,直打得「遍體鱗傷」,由老地主扮演者李繼洲下令拖走……
葉青說完不解地問道:「這個安毅實在令人難以捉摸,外表斯斯文文的,卻常說一些粗言俗語,看似大大咧咧滿口胡說八道,卻又讓你無法批駁,細細一想甚為有https://www.hetubook.com.com
理,而且某些新穎的觀點和獨到的見解令人耳目一新,令人難以置信如此深刻的見解居然會是從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年輕人嘴裏說出來的,總覺得沒有深刻的思考和豐富的閱歷根本就不可能辦到。」
台下嗚咽聲一片,淚花飛舞,不知誰大喊了一聲「婚姻自由」,立刻從者如雲,吼聲震天,「打倒地主階級」、「打倒包辦婚姻」等吼聲接踵響起,震耳欲聾,把大幕右側的安毅嚇得不輕。
安毅自己則沒有任何的遺憾,經過這次採訪,他彷彿突然想通了很多東西,與記者們道別之後他下樓洗去臉上的油彩,走出校本部的一剎那,從容和自信再次回到他的臉上,一路上他非常大方地和學友們打招呼,遇到呼叫的他停下腳步問有何吩咐,和氣地與圍上來的學友們坦率交談,「奶奶的」、「兄弟我」這樣的口頭禪照樣一個接著一個,不管你笑也好驚訝也好反正他就是這樣,向大家展示自己真實的一面,不願意背負什麼心理包袱,虛情假意的確活得很累。
葉青和熊副主任等人坐在左舷硬椅上低聲交談,她將採訪情況簡要告訴大家,並說出其中的不少精彩之處。
她介紹說安毅端正態度實實在在地接受採訪之後,給大家帶來的感觸實在太大,特別是安毅對林村問題的認識和見解,足以令三人刮目相看。安毅的觀點是:林村是中國社會轉型時期的典型代表,這種以宗族道德意識和傳統觀念來統治和約束每一個成員的自閉村鎮,在幾百年動亂不止的中國遍地都是,為了能平平安安活下去,他們不得不抱成一團,政府不應以強硬的行政命令和執法手段去管理他們,而是應該主動溝通,建立信任,可以從幫助這樣的村鎮建立起一支相對正規的聯防隊伍入手,尊重他們的道德傳統和生活習俗,為他們培養自己的管理人才,請他們中具有影響力的代表走出來多看看,循序漸進,一點一滴去改變他們落後的觀念,讓他們真正看到變革帶來的實惠,這樣才能建立牢固的黨群關係、軍民和_圖_書關係和有效的行政管理制度。
安毅看到大幕緩緩合上,整個人不由鬆懈了下來,突然聽到有人質問自己就望了下去:「是金小姐啊,有什麼話等我爬下去再說吧,累死我了,這活哪裡是人乾的……」
節目開始,地主家的長工廖斌挑著一擔柴下山,地主的女兒潘慧勤領著大汗淋漓的老廖走進後院放下重擔,從胳肢窩下方掏出手帕心疼地給老廖擦汗,老廖激動地捧著地主女兒的手,兩人四目相對,欲言無聲。
剛到女師大門口,劇社一行就受到師生們的熱情歡迎和接待。
最後安毅還補充一點:他認為這樣的方式同樣適合於對待全中國的少數民族,因為國民政府正在壯大,總有一天會統一中國的,中國少數民族佔據幾乎三分之一的國土面積,數十個民族擁有幾千萬人口,如何處理民族關係將是政府不得不面對的難題,林村,只不過是一系列難題中的一個小小難題而已。
教官們也有類似的看法,不過見多不怪后習以為常,反倒覺得安毅本來就該是那樣。
安毅抄起破木槍急忙趕上,尚未能停下喘口氣,台下的歡呼聲響起,馬上跟隨幾個學長衝出場,三下兩下爬上弟兄們特意為了突出他的形象而特定的最高處,舉起破步槍按規定擺出個勇往直前的造型。
由於剛才的演出非常成功,弟兄們都很興奮,沒有人記得該向第一次參加演出的安毅提醒點出場時該注意什麼之類的,幾位學長大腕兒沒人幫安毅忙搬東西只顧和美女交流心得體會,安毅在劇務的指揮下干這干那,轉得像陀螺似的,當演出正式開始之後沒顧得上喘口氣,又被三期的老周像趕羊似的轟進後台一間小房裡,隨著幾個匪軍扮演者手忙腳亂地找衣服尋木槍,準備出場。
蔣先雲氣得原地轉了兩圈,指著爬下一半的安毅大聲罵道:「我操你奶奶的匪兵乙……」
安毅好不容易撿起地上的破木槍,上場的喊聲已經響起,於是就貼在幾個飾演匪軍的學長身後穿過幽暗的走廊,還搞不清是怎麼回事就跟著前面的四人衝上舞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