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山高水遠臨長風
第二百九十五章 禍不單行

宋庠道:「若非如此,我又怎會和他翻臉,這可不是一般的罪責,連累的是揚州城大小數十官吏,這事難道是說笑的么?」
眼前之事,已經到了火燒屁股的時候了,這宋庠還在糾結于軍糧不可擅動的原則,而不變通,其實暗中用軍糧代為周濟,事後用運來的糧食補倉即可,可他就是死腦筋,不願意。
……
當時那百姓爭辯了幾句,廂兵士兵不識時務的給了他兩巴掌,頓時激起了那人的怒火,他憤而反擊,用棍子將那士兵的胳膊給打斷了,激怒之下,那士兵一刀便將此人送上了西天,消息傳開,頓時如炸鍋一般。
宋銓道:「爹爹,他是朝廷欽命的專使,鬧僵了怕是不好,再說此人倒是有些本事的,年紀輕輕無寸功便能受聖上器重,一般人在他這麼年輕時斷難有如此成就。」
蘇錦怒氣沖沖的衝出房間,將迎面走來的一人撞的差點摔倒,蘇錦連道歉也欠奉,急速的去了。
宋銓道:「爹爹為何這般惱怒?適才孩兒看見那蘇錦也是怒沖沖的出去了,你們吵架了么?」
熊熊的濃煙衝天而起,繁華富庶的揚州城彷彿忽然變成了地獄,富家護院自發組織起來跟暴民對抗,揚州廂軍也急忙趕來增援,在一番血腥殘酷的打殺之後,百姓們抵不住官兵和護院的hetubook.com.com聯合打擊,紛紛作鳥獸散,丟下七八具屍體和幾十名傷者。
蘇錦默默地走著,默默地看著,他有一種強烈的自責,自己是欽命籌糧使,來揚州已經四天,不但未能將形勢逆轉,反而爆發了更大的血案,他為自己的無能感到愧疚,同時他也為宋庠的執拗和昏聵感到憤怒。
蘇錦做了數下深呼吸,將心情稍加平抑,耐心的開始了說服教育工作,可是自始至終,宋庠的頭都像吃了搖|頭|丸一般,左右划著弧線,表示堅決不能同意。
太平歲月過的越久,人們對於苦難的抗壓能力便越低。
陰雲密布,天色灰暗,一連兩日揚州城中死氣沉沉,空氣憋悶的猶如凝滯不前的厚厚的凝膠,無形中叫人難以呼吸,喘不過氣來。
蘇錦強自壓抑心中的惱怒,他只是不明白,這個時代的在後世名聲顯赫為人所景仰的人物,卻大多數是沽名釣譽之徒,不管什麼事,先將自己的利益往前一放,所行之事也以此為參照,稍有逾越便推三阻四的不肯。
揚州街頭上的士兵的身影越來越多,這是宋庠的嚴防死守的策略所致,但飢餓之火已經燒昏了百姓的頭腦,潘橋一帶當士兵盤查一名手拿木棍準備翻牆爬入梅翰林家的後院打棗兒充饑的百姓的時和-圖-書候,這一切忽然就像油地上丟下的一個火苗,瞬間激起了熊熊大火。
蘇錦氣極反笑道:「你便抱著你可笑的高尚的內心在此眼睜睜看著百姓受苦吧,本人雖年紀輕,但絕不糊塗,奉勸您一句,禍事就在眼前,再不換換思路,將會有大麻煩,到時候你想既忠又義,那是萬萬不可能。告辭!」
蘇錦知道,這一切還僅僅是開始,他無比急切的盼望龍真快些將糧食運達,但蘇錦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最快也要六七天之後才能抵達,可是這脆弱的揚州城能不能挨過這六七天呢?
宋庠怒道:「糊塗小子,他說的五十萬石糧食純屬子虛烏有,就憑他,何來五十萬石糧食?廬州是什麼地方?貧瘠的小州府而已,豐年糧食尚且交了賦稅之後只能自給自足,何來五十萬石糧食讓他來調運,很明顯是假話;據我看,他是病急亂投醫,軍糧確實能緩解燃眉之急,朝廷派他的差事也能初有成效,一旦朝廷降罪,他必會推說不知是軍糧,到時候倒霉的是你爹爹和一干揚州官員。」
宋銓不服氣的道:「但無論如何,蘇錦此舉對我揚州百姓有利,怎麼看都不想是有私心的樣子,況且事情敗露,豈是爹爹所說他能推脫便推脫的,朝廷必然要拿他的。」
宋銓不再多言,垂和圖書首道:「知道了。」
宋庠黑著臉道:「蘇專使,這是本官的事,用不著你操心,即刻起城中事務無需你插手,你既不能籌集糧食來緩我揚州府之急,本府對你也不報太大希望,但是要用軍糧平抑糧價,陷本府和一干揚州屬官于悖逆律法之境地,本府決不能答應。」
宋銓驚訝道:「蘇錦居然要動軍糧的主意?」
宋庠轉過身,面色稍霽道:「銓兒來了,坐。」
王老六一家四口不堪受凍挨餓自殺身亡的消息不脛而走,揚州城的百姓們這二十天來耳聞目睹了諸多慘狀,先是數次聚集暴亂造成十幾人死亡,傷者數十,還有數十名百姓被官府拿入大牢,再便是目睹王老六一家這樣的人間慘劇在眼前上演,飢餓的肚子,空蕩見底的米桶,空癟癟的錢袋,寒冷刺骨的天氣,這一切讓揚州百姓們的忍耐力再次到達臨界點。
薄暮時分,蘇錦帶著王朝馬漢趕到了現場,現場已經戒嚴,士兵們打掃著滿地的狼藉和血污,有人忙著撲滅熊熊燃燒的大火,地上的屍體已經被移走,傷胳膊斷腿的百姓被士兵們拖著上了鐐銬,準備押進寒冷黑暗的州府大牢。
宋庠斥道:「有本事?有本事還要我開倉用軍糧平抑糧價?這不是讓我將身家性命搭上去行險著么?」
宋銓沉思半晌,忽hetubook•com•com道:「爹爹,或許,蘇錦的想法也有他的道理,他廬州的糧食尚未運達,借軍糧周轉,而後補倉,只要你和他守口如瓶,上面又怎麼會得知?況且此舉是為了揚州百姓著想,他可沒存著私心。」
宋庠大怒,伸手將桌子拍的『啪啪』響,怒斥蘇錦道:「專使大人,你太放肆了,本府一片赤誠之心,俯仰天地而無愧之,卻被你說的如此不堪;你年紀輕,說話動作欠考慮,本府也不來跟你計較,只是你若是侮辱本官的人格,休怪本官上奏朝廷告你污衊之罪。」
宋庠拂袖轉身,哼道:「不送。」
宋庠點著宋銓的鼻子道:「你懂什麼,人心險惡,你又能懂得幾分?爹爹我原本在汴梁身居中樞,也未曾得罪過誰,只是因為反對范希文戍邊之策便被排擠至此,官場上的事兒,你懂得了多少。」
宋銓忙道:「爹爹,是孩兒,您怎麼了?」
蘇錦終於怒了,發狠道:「宋知府,莫怪本人沒有提醒你,你若是不願變通,怕是城中變亂將起,到時候你後悔莫及。」
宋庠不悅道:「這事你別管了,揚州紛亂,不日你便帶著你夫人回汴梁去,在這裏莫要生出什麼事端來。」
蘇錦仰著頭,思緒急速的翻滾不休,猛然間,臉上一涼,這一絲涼意像一股寒流直透入蘇錦的心中去,讓和_圖_書蘇錦本已焦急的內心瞬間變成一座冰窖;在他空洞的眼神注視之下,天空飄飄洒洒的下起鵝毛大雪來。
宋銓想了想道:「不至於如此吧,蘇錦該不會是那種人。」
先是左近遊盪的饑民們開始嘯聚潘橋一帶,在衝過潘橋的崗哨之後,有人高聲煽動要去大戶家搶糧吃,於是乎風起雲湧,饑民數量由數十而到數百,漸至數千;他們風捲殘雲般的席捲了北城六家豪華的宅邸;搶了糧食,打了人,有的人還極不冷靜的放了火。
被撞之人是宋銓,他揉著胸口半天才緩過氣來,看著蘇錦的背影道:「這是怎麼了?外邊已經亂成一鍋粥了,裡邊這裏還在打仗。」
蘇錦抬頭看著灰濛濛的天空,暗暗祈禱,千萬不要下雪,一旦下雪,揚州百姓們的日子將加倍的難熬,而雪后的官道也會大大阻礙龍真的運糧車隊的前進速度,那是最糟糕的一種情形。
宋銓走進屋內,宋庠還以為是僕役進來了,背著身子喝道:「滾出去!」
宋庠嘆息道:「朝廷也不知怎麼想的,派了這麼個籌糧使下來,於我又無絲豪助力,反而出些糊塗主意,我不同意,他便大放厥詞危言聳聽,真是教人頭疼。」
蘇錦冷笑道:「你怕丟了烏紗和腦袋,便任憑百姓餓斃凍亡,若是後面出了更大的漏子,你便能安心保住你的官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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