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也反對尚可喜！」
平南王府的九間殿內，平南王府下面的藩臣們一片亂鬨哄的聲音。從前天接管平南王府的大權開始，各種各樣的壞消息就跟潮水一樣，朝著尚家孝子，大清忠臣，三桂勸進者和王家父子的死對頭尚之信湧來。
之前王忠孝的團隊之中可沒幾個能和資產階級沾邊的……楊起隆可能算一個，陳永華也算一個，王忠孝自己可能也是——他也辦了個海關道銀行，算是金融資本了！
「第二，」王忠孝又道，「我們想要謀個好前途，就必須得掌控兩廣……這對你們也有好處！你們煉鐵所需的木柴、鐵礦，不是從韶州來的，就是沿著西江、東江運來的……我聽人說瓊州島上也有很好的鐵礦！如果我們不能掌控兩廣，你們原料都沒地兒來啊！
的確可恨啊！
對於這麼一個易守難攻，又槍炮泛濫的鎮子，饒是當年的尚可喜，也沒敢衝進去大屠殺，甚至沒有在佛山鎮設立縣衙，只是將佛山繼續當成南海縣下面的一個鎮，派了個縣丞來管事兒。
「是哪頭都不打緊，」尚之信哼了一聲，「要緊的只是廣州！只要他們不來打廣州，那一切都好商量！」
而要掌控兩廣，那就必須要擴充廣東鄉兵！而要擴充廣東鄉兵，就必須要均田……而均田，難免會傷及各位的利益。不過本官也知道輕重緩急，在這裏和諸位約定一下條件，一是佛山所在的沙洲上不均田；二是凡是配合均田的，都可以在廣州府城拿到相應的補償……廣州城內的房產，廣州城外天字型大小碼頭一帶的產業，都可以折算田價。你們都是做買賣的，應該知道這個田價是漲不了太多的，畢竟一畝田也收不了太多的租子。但是廣州的樓價和碼頭的價值，現在許是不值什麼，但廣州的商業一旦繁榮起來，那可就厲害了！」
就在廣州城內發生巨變，尚之信替代尚可喜成為平藩之主，並且開始腳踏兩條船，還準備明守廣州，暗自開溜的時候。在這次廣東版權力遊戲的另一邊，王忠孝已經進入了忠於他的天下第一鎮——佛山鎮！
「王道台，」一個姓屈的佛山商會胖會長，捋著鬍子，笑眯眯問王忠孝道，「您和令www.hetubook.com.com尊現在是大清的臣子，還是西王的臣子？」
另外，佛山鎮是這個時代中國乃至整個東亞最重要的軍工基地和重手工業中心……所以特產槍炮，人人有槍，富戶有炮！
「就是，我岳父全家都被他的人殺了，就剩下我娘子一個……結果我岳父的碼頭還被姓尚的霸佔了！」
而且尚之信能跑韶州，王輔臣、王忠孝就不能追到韶州嗎？
因為有了這份「條約」，他尚之信就算非正式（吳三桂還沒批准）加入西王陣營了！
尚之信之前還想把韶州經營一下，當成退路。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尚之孝一場慘敗，就讓廣州府城岌岌可危了！
「怎麼跑？跑哪兒去？韶州嗎？咱們的家業都在廣州，韶州啥都沒有，跑去那裡，十幾萬人的衣食都成問題！」
尚之信猛地站了起來，快步迎了上去，一把搶過了金光金軍師手中的盟約，展開后一字一句看了起來。條約的內容不複雜，就是割地、賠款、稱臣、納貢這幾條……唔，非常的不平等！
尚之信把手裡的「不平等條約」交給傅弘烈，「傅知府，你趕緊抄一份，然後帶著去見王輔臣和王忠孝……你告訴他們，我已經是西王萬歲的人了！另外，你再告訴他們，我已經派李軍門星夜趕赴西安，請皇上出面調停了。」
從現在開始，他就是吳三桂的狗了！
土地還是要分的……不過隨著王忠孝地盤的擴大，他也不可能和一開始治理三縣時一樣，採取高壓和穩固的控制。他沒那麼多精力，也沒那麼多可靠的手下。
最後，尚可喜一直都是海禁和合法走私的忠實執行者！而海禁加上合法走私，就壟斷了佛山手工業者們的下游——不僅壟斷了外貿，甚至還壟斷了內貿的路線！
看見傅弘烈抄了一份「條約」后就匆匆離去，尚之信又在自己的寶座上安坐下來，目光在大殿當中掃了一圈，道：「都回去清點人數吧……看看各佐領和各營還剩下多少人？可以補充多少人？咱們得儘快把人補齊，準備死守廣州！」
可是大清朝到底底子厚，奴才多。只要奴門大開，總還是可以把人給補上的。而平南王府在廣hetubook.com.com東卻是仇家遍地！而且在大清朝自身難保，天下亂世將至的當口，廣東這邊誰還肯當尚家的奴才？
「王道台，打仗要槍炮的，我們佛山專門造槍造炮，我們支持誰，誰的贏面就會大不少……不過，我們還是得看準一點才行！」
而且廣東這邊長期都是「廣州獨大」，和廣州府一比，其他州府都不夠瞧的。所以尚可喜藩下的那些人都是一水的「廣州人」，產業、家眷都在廣州，還集中於廣州城和廣州城周邊，連狡兔三巢的準備都沒有。
佛山鎮的佔地很大，說是一個鎮，實際上卻比別處的一個府城都大，早在明朝的時候就號稱「天下四聚」之一。到了清朝，這裏又變成了外國傳教士口中「世界上最大的村莊」！
只要他們猶豫一段時間，那尚之信就有時間整頓軍隊，組織廣州保衛戰了！
他的嗓門本來就特別大，聲音聽上去也很兇，讓滿屋的人都嚇了一跳，頓時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但是攏共三個資產階級也革大清封建王朝的命，是不是力量太小了？
他當然是忠大清的，但這個時候他也必須把自己的真實立場藏好了，然後見機行事，來個身在尚（吳、王）營心在清了。
「下官明白，下官馬上去佛山見王制軍！」
不過現在，終於入主佛山，端坐在氣派非凡的佛山鎮上的南海縣丞衙門裡，看著大堂上坐滿了的佛山鐵匠作坊的坊主們，看著對在縣丞衙門外面的火槍、火炮和彈藥，王忠孝終於有點干資產階級革命的感覺了。
打狗還得看主人！
而且順德、佛山都是內陸，沒有沿海遷界地這個大蛋糕可以培植基層，所以和這些地區的工商地主妥協，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第三，」王忠孝不等這些佛山商人把賬算明白，他又接著往下說，「以後廣東的內外貿，都是要放開的，廣州、澳門、香島、佛山，都可以成為通商口岸……佛山也可以！關鍵是你們願意不願意？如果你們願意，那以後佛山的貨，直接就可以出海，粵海關道可以在佛山設關。徵稅的辦法好商量，可以從量，可以從價，也可以由商會包稅！你們覺得怎麼樣？這可是大買賣啊！」
「第一和圖書，」王忠孝說，「忠清、忠吳都不重要……他們在北方爭天下，等他們爭明白了，我們再加入嘛！你們放心，我在兩邊都有路子，不會坑了你們的。
實際上就是讓佛山的士紳自治了！
廣州知府傅弘烈趕緊拎起袍子湊上前去，躬著身子聽命。
「王道台，您給我們透個底吧，我們到底是支持誰的？」
尚之信極度疲倦地按著額頭，正打算把人都攆出去，自己好休息片刻的時候，就聽見大殿門口一個聲音大聲道：「世子爺，好消息……新安侯和鰲大將軍答應退兵了，只要咱們能給一百萬兩白銀的兵費和二十萬石白米，他們馬上就走！」
「不能跑，那就只能死戰了……至少得先拉出一個死戰的架勢出來，先唬住王輔臣、王忠孝再說吧！」
「退守韶州？」尚之信輕輕搖頭，反問道：「韶州……能守得住嗎？」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傅知府，本爵知道你是孔四貞的包衣。王輔臣還是能聽進你的話的，你好好勸勸他，我是可以投靠西王的，我可沒害西王的孫子，但他不行……除非他不要兩個兒子了！所以他別忙著拿廣州，拿下廣西，幫康熙牽制一下西王才是重中之重！」
「世子爺！咱們派到佛山的南海縣丞剛剛逃回來了，王家的兵馬已經開進佛山鎮了……據說佛山鎮上的刁民都獻槍獻炮，以迎王軍啊！」
他那個好弟弟尚之孝敗仗打得太徹底，一把送掉了平南王府至少六千精銳，其中隸屬於平南王府藩下的壯丁就有五千餘人！
所以在佛山鎮，現在就沒有人不恨尚可喜的！
「王道台，您覺得誰比較像阿斗？」
……
不過王忠孝卻是準備當「王倫威爾」的！
現在眼看就要兵臨城下了，這廣州要是完了，那平南王府藩上藩下就讓人連根剷除了。
平南王府的藩兵加上藩下人口總共就十多萬口，努力動員一下也就能拉出一萬多個壯丁，現在一仗送掉了小四成……這下廣州內城也和早先四川大敗之後的北京內城一樣，也家家舉哀，戶戶掛孝了。
資產階級革命……總要有許多資產階級吧？
就算尚之信能把底下人都帶過去，去了以後又怎麼安排？別說守住韶州了，十幾萬人在韶州www.hetubook.com.com的吃喝都成問題。
因為佛山造的內貿也要走海路才好賣，大清的海禁和沿海遷界一搞，佛山造再想走海路把賣去江南，再通過長江、運河賣去全國各地都不方便了。
但卻是尚之信夢寐以求的東西！
尚之節大概明白兄長的意思，但還是有點不捨得廣州，於是就問了一句：「大哥……咱們真的要棄了廣州退守韶州？」
想到這裏，他就笑著嗯咳了一聲，縣丞衙門裡頓時安靜了下來，他笑著道：「諸位，今兒我就和大傢伙透三個底兒……也算是徵求一下佛山商會的意見！」
它之所以被稱為「世界上最大的村莊」，一是因為大……佛山鎮周遭三十四里，人口極多，甚至超過了被尚可喜屠過一輪，元氣還沒有恢復的廣州府城。
「去吧！」
而且佛山和廣州府城很近，廣佛不分家，許多佛山人都有廣州的親戚，那些廣州親戚都被尚可喜給殺光了……這些親戚的產業，又被尚可喜的人給霸佔了！
「世子爺，廣東巡撫和提督的標兵殘部都跑去了惠州，只有二爺領著不到三千殘兵逃回來了……損失慘重啊！」
「下官在。」
大家的目光轉過去，就看見金光、尚之節兩個人一臉疲倦地站在門口。金光手中還握著一捲紙——這是他和尚之節兩人同吳三畏、何天然他們在海珠島上商量了大半天，才簽下的「吳尚條約」。
佛山人對尚可喜的恨，不僅僅是血親之恨，更是階J仇恨，是新興的工場手工業資本家對尚可喜這種封建領主的仇恨……
王輔臣、王忠孝總歸會遲疑一下吧？
因為現在聚集在佛山的三四十萬人口，大部分都是因為沿海遷界失了土地，才淪為「無產的」手工業者的！
想到這裏，尚之信突然轉過頭吼了一聲：「傅太守！」
「嗻！」
說起尚可喜幹得壞事，佛山的資本家們一個個都變得苦大仇深了！
到時候尚之信還得跑……而他又能再往哪裡跑呢？
佛山那可是王忠孝必取的地盤，重要程度幾乎等同廣州府城！
「兵呢？兵從哪裡來？二爺帶出去的藩下旗兵兩千，包衣奴僕三千，兩翼總兵的綠營兵四千，廣東巡撫的標兵一千，廣東提督的提標三千……總共一萬三千，現在
和_圖_書返回多少？」
「對啊，真要是個扶不起的阿斗，給再多的槍炮也無用。」
他們倆把這問題一提出來，其他佛山大資本家都馬上附和了起來。
「對對，尚可喜太壞了，捉住了千刀萬剮都不解恨！」
底下聲音還是亂鬨哄的，而且還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尚之信已經快兩天沒合眼了，心煩意亂到了極點，最後終於忍無可忍地大吼一聲：「夠了！」
尚之信看了他們一眼，用細不可聞地聲音道：「天植，你去韶州……韶州的軍務、政務都由你來接管！老四、老十二、老十四，讓你們管的人都做好準備！」
這個佛山的資產階級果然是比不了英格蘭的資產階級……彷彿就沒想過自己干，打進北京城，砍了康麻子的頭，建立一個資產階級共和國什麼的。
從這個角度來說，當佛山的手工業資本家們敲鑼打鼓、獻槍獻炮，將王忠孝率領的廣東鄉軍迎入佛山鎮的時候，一場資產階級革命，就已經開始了！
雖然佛山的商人並沒有什麼大志，但他們有大炮……真正的大炮！
所以王忠孝也只能連哄帶騙的和他們講道理了。
「世子爺……」傅弘烈都蒙了，「您到底是哪頭的？」
重要的是我們都反對尚可喜！」
聽見尚之信的命令，絕大部分人都去了，只剩下尚之節、尚之節、尚之瑛、尚之璜和李天植這幾個尚之信真正的心腹還沒離開。
「這幫廣東人欺人太甚，世子爺，還是跑吧！」
二是因為佛山沒有城牆，佛山鎮四面環水，處於一座很大的沙洲之上，四周就是西江、珠江、獅子洋還有其它一些水道。這些水道都非常寬大，形成了天然的險阻，所以也不需要城牆保護。
尚之信沒有接管大權的時候一切都好說，可一旦大權到手，才發現自己費盡心機從那個不孝之爹手裡搶來的就是個千瘡百孔的爛攤子。
「對，對，對……現在誰的贏面比較大呢？可不能支持錯了！」
「是啊，你們到底是哪頭的？」佛山商會的另一個姓孫的會長，也跟著問了起來，「你們到底是要造反，還是繼續忠大清？」
早知道這個攤子這麼爛，他就不該回廣東，老老實實在北京躺平多好？
不過尚可喜不屠佛山，不等於佛山人不恨尚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