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披棉甲按住腰刀的王五兩腿打顫,湊上前去。
等紀淵差不多喝完那壺燒酒,隱隱有幾分微醺之意。
女千戶的臉色稍緩,迅速掃了一眼巡營內外。
紀淵的這一番話,極為投她的性情。
「我也不信。」
女千戶瞥見小冤家若無其事的平靜臉色,簡直如火上添油。
這幾天,楊榷與二先生袁柏忙活人牲血食、布置法壇的要緊事。
秦無垢余怒未消,接話道:
「人在何處?」
「回稟千戶大人,紀百戶好生待在屋內,並沒有受到任何怠慢。」
程千里腦門冒出冷汗,連忙勸道。
「這可是聖人腳下,天京城內,公然殺人,觸犯王法,難道不該以命抵命?
程千里訕訕一笑,含糊以對。
秦無垢鳳眸微冷,寒聲問道。
如今被紀淵一刀殺了,又豈能善罷甘休?
「榷少爺,五鹿郡的傳信。
可要給我上枷?好回衙門問罪!」
官官相護,北鎮撫司肯定會保他,就像父親保楊休一樣。
總旗、緹騎,各個挎刀,黑壓壓一大片!
俗話又說,拳頭不夠硬,講理無人聽。
順勢拉攏父親的心腹,為日後繼任世子做好準備。
心中擔憂霎時去了幾分,緊接著娥眉微蹙,板著臉道:
自從聖人閉關之後,涼國公便就不再上朝。
縱使天大的道理,除非堵得住這一位的嘴巴,否則沒什麼意義。」
那遼東泥腿子除了一個北鎮撫司指揮使敖景,可以作為庇護以外,再沒有其他過硬的靠山。
指揮使敖景,千戶秦無垢、以及程千里等人心下皆是一驚,立即明白大事不妙。
「程千戶還請放心,紀某並不是盲目篤信朝廷法度。
以對方的脾氣,確有幾分可能做得出來。
秦無垢鳳眸眯起,別過臉道:
看到秦、程兩人差點爭執起來,身為始作俑者的紀淵不得不出來打圓場。
「袁柏不比楊休,後者死在西山圍場,沒有確鑿的證據,很難怪罪到你的頭上。
前前後後加在一起,足足七八萬兩銀子砸進去了。
「千戶言重了,不過殺一搬運小鬼,吞陰煉煞的豬狗,何必大驚小怪。
唯有如此,才能規劃方圓。
哪怕是上古的宗派,亦有自己一套規矩。
難得www.hetubook.com.com在府中露面,幾乎看不到人影。
確是心有猛虎,而非魯莽行事。
難怪葉指揮轉身就走,回府之後告病休養。
他本來還想拜袁柏為師,學到五鬼搬運之術。
紀成宗兩眼通紅,怒吼道:
楊娉兒聲音輕淡,冷笑道:
楊榷聽得仔細,思忖片刻感覺頗有道理。
「妙啊!還是娉兒思慮周到,懂得對症下藥!
等我救出九郎,安頓好一家老小,再另做打算……」
「殺人償命……能湊效么?
「無權無勢的遼東軍戶,引得一朝國公出山,也算死得轟烈。」
他平日跋扈慣了,從沒有將景律放在眼裡。
「兩位千戶大人,紀某並非自覺背靠北衙,所以任性而為,做事不計較後果。」
「秦千戶你可要慎重行事,若是害了兵馬司的巡營軍士。
「真箇是言辭犀利,字句入刀。
楊榷心想著,辦好這樁差事,了結遼東泥腿子,討得父親的歡心。
連帶胸口的官袍補子,都顫顫巍巍生動許多。
而且沒有遮掩身份,堂而皇之!
「這人真箇一點都不顧忌後果。」
二進的廳堂裡頭氣氛凝固,好似沉寂的火山隨時都要爆發。
「二哥,你又生得哪門子氣?
「袁柏死了。」
圍場秋狩,也沒有退過半步。
正五品的千戶,一次來了兩位!
他差點沒忍住,提及秦無垢巡狩東海府之前,
曾經在天京打死、打殘一幹將種勛貴的兇橫之舉。
「二哥往常如此,是因為踩的那些人靠山不夠大,出身不夠好。
更何況袁柏並非家奴之流,乃國公府客卿。
楊榷聞言一愣,整個人靠進座椅。
之前請袁柏設法壇,施道術,是因為抓不住紀九郎的痛腳。
秦無垢聽得一愣,睜大眼睛。
公侯坊,國公府。
要不然,聖人為何編寫大誥?
楊娉兒柳眉緊皺,心緒頗為複雜。
後轉念一想,嘴角勾起微妙弧度:
最好把這宅子、還有九郎為你我置辦的產業,都給算上,看能不能湊足五千兩銀子?」
楊榷攥緊拳頭,幾乎氣得七竅生煙,咬牙道:
今日甫一回來,收到兵馬司遞來的條子。
五品的練氣士,立起一座法壇。和_圖_書
為一人之快,毀一國之法。
入講武堂,不曾忍氣吞聲。
「我殺袁柏,事出有因,且聽我慢慢道來。
紀氏與自家男人同床共枕數十年,從未見過紀成宗這般兇惡,心下不由一怵。
謀害朝廷六品官,本就為死罪。
穿著北鎮撫司的飛魚服,還大聲通名……簡直反了天!」
「如今此一時彼一時,兵馬司里這麼多人、這麼多雙眼睛,他們都可以作證!
如何能得到魏教頭看重,如何被敖指揮使欣賞,如何讓東宮拉攏。
隨後步入屋內的程千里搖頭嘆氣道:
……
這既是私仇,也是公怨。
最後多半不了了之。」
「惹了這般大禍,北鎮撫司亂作一團,敖指揮使頭疼不已。
「火燒眉毛的時候了,還有心思說笑?
紀淵似是成竹在胸,聲音淡淡道:
「敢問是哪一家國公?莫非還是涼國公?」
程千里沒有女千戶那樣容易糊弄,苦笑道:
然後勃然大怒,發瘋似的到處打砸。
最後,一個沒有功名之人,竟然敢在兵馬司巡營重地私設法壇。
一座人道皇朝,律例是立足之本。
「沒錯,唉,大師,這宅子恐怕也要賣了,暫時沒有你的容身之地。
秦無垢推門一瞧,小冤家果然安然無恙,甚至還有閑心飲酒。
除非把這些人殺個乾淨,否則脫不開罪責!」
「這樣一來,紀百戶好像沒什麼過錯。
大好頭顱,等他來取便是!」
她略作思忖,遲疑道:
程千戶眼中流露讚許神色,過了半晌,才感慨道:
「老衲與楊洪也算有幾分交情,若真是惹到他的頭上,不妨由老衲出面,了結此事。」
但自古以來,官字兩個口,兵字兩隻手。
閉目思忖了片刻,胸口那團火氣漸漸消弱。
「看來父親比我們更早收到消息,他不願再出現一個宗平南。
秦無垢鳳眸波光流轉,異彩連連。
再者,他一介白身沒有官位,卻修鍊旁門道術,豢養鬼祟陰物。
「這世上何來無緣由的愛恨,他人的敵對和示好皆有原因。
可他們又怎麼會知道其中艱險!
聽到侄子犯了人命官司,更是臉色慘白,連忙回屋清點財產。
紀氏不明就裡,掏出手帕想要給自和*圖*書家男人擦了擦汗,卻被一把推開。
九郎你若非軍戶出身,棄武而從文,說不得有另一番前程。」
涼國公府勢大根深確實沒錯,可我難道還是那個任憑踐踏的遼東泥腿子嗎?
你倒是從容得很,全然沒有放在心上,穩坐釣魚台!」
楊洪當年執掌三軍的時候,此人便是帳內心腹,立過不少功勞。
父親?
女千戶難得擺起了臉色,眼角眉梢橫生幾分惱怒。
至於涼國公的雷霆之怒,他若鐵了心,認定一個旁門左道之士為客卿,要拿朝廷六品百戶去抵命。
楊娉兒裊裊婷婷,腰肢如煙雲一般。
紀淵從容不迫,一條條名頭、一樁樁罪狀,說得清楚。
楊榷右手握拳,重重擊打左手掌心,內心激動不已。
若不揚名,若不出頭。
隨後輕哼一聲,直奔換防輪值的那間屋子。
更別提活人蠟、死人油這種邪祟之物,十分難尋。
北衙就不止得罪涼國公府,還踩了兵部的臉面……」
二哥,你不該動怒,應該大喜。
生怕秦無垢當真摔門而出,來個光天化日殺人滅口。
所以,這一次打算親自動手,果斷按死紀九郎。」
俗話說得好,打狗還要看主人。
紀淵挎刀起身,氣血略微運轉,衝散那股酒意,淡笑道:
楊娉兒心頭一動,很快反應過來。
倘若把這樁案子鬧大,正好借朝廷的刀,除國公府的心頭之患。
忽地,花廳之外,手持一口破缽的殺生僧施施然出現。
殺生僧想收他關門弟子,監正認定自己有封侯氣數。
外人只說自己桀驁不馴,驕狂兇橫。
……
楊榷冷硬吐出這句話。
那位身姿高挑,眉目冷艷的女千戶打斷問道。
「程千戶這是什麼意思?莫非以為我跟紀百戶一樣莽撞?」
現在卻不一樣,他年輕氣盛拔刀殺人,兵馬司的軍士親眼目睹,抵賴不了。」
對於秉公執法這四個字,向來視若空談。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
然而,朝堂之上誰人不賣自家父親幾分薄面?
大通坊的府邸之中,聽到風聲的紀成宗滿頭大汗,趕忙喚來自家婆娘。
楊榷麵皮一抖。
僅從人牙子那裡買入合適的血食,便已花費了上萬銀兩。
「你忽和_圖_書然要這麼多錢作甚?該不會是給哪個花魁贖身……」
那麼,紀某無話可說。
王五連忙一指,恭敬說道。
非但不用受罰,還得重重地獎賞才是。」
首先,此人修鍊五鬼搬運道術,欲要偷施暗算。
好似龍盤虎踞,威煞十足!
我乃北衙百戶,對於這類人,確有先斬後奏之權。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對方行走之間,峰巒起伏,卻未有人斗膽多看半眼。
從緹騎到百戶,從籍籍無名到風雲人物。
他此時恨不得找一塊泥磚,把自己砸倒過去,好避開這場禍事。
便是五軍都督府的譚文鷹,也要執晚輩禮,客客氣氣。
長久待在京州五鹿郡的莊子裡頭,似是頤養天年,不再過問朝堂之事。
況且,你當時揭發周子安、宋雲生修鍊外道邪功。
結果……
消息快要傳遍天京,敖指揮使已經派了程千戶、秦千戶前去捉拿!
人家國公府的座上客,五品的練氣士,叫你一刀宰了!好威風!
是你強闖巡營,刺殺袁柏!
殺生僧面容平靜,彷如古井無波。
「十萬火急,沒空耽擱!九郎他殺了人,國公府的一個客卿!
涼國公他既做過官,也當過兵。
……
看見這樣的陣仗,王五不禁頭皮發麻。
才殺了一個客卿,又算得了什麼!
企圖用方外妖術污染社稷神器,莫非不該殺?」
二哥何不以國公府的名義,修書數封,交與兵部、三法司,借勢壓人。
楊娉兒輕掩小嘴,似是難以置信。
北鎮撫司再怎麼蒙受聖眷,也不敢為了一個百戶將國法置之不理?」
氣勢洶洶,好似烏雲蓋頂,幾乎填滿整個巡營。
那樁事干係極大,禮部尚書請辭,米糧行首周家倒台,鬧得滿城風雨,正好蓋過了楊休身死的餘波。」
無須經過三法司會審,請示上官得到批准。
這一回是趟上大事了,儘快湊錢出來,好上下打點!
當兵馬司的消息報到北鎮撫司,再傳至黑龍台。
北鎮撫司終於來人。
果真是有先見之明,活該人家升官發財!
既然要背靠朝廷,自當嶄露頭角,展現手段,向上攀登才是。」
兩道金翅大鵬袍翻身下馬。
「兵馬司剛遞的條子,那遼東泥腿子膽大hetubook.com.com
包天,強闖巡營殺人。
若是布置妥當,有心算無心,四境大高手亦能一搏。
紀淵殺楊休,至今逍遙法外,那是咱們沒有拿到把柄。
可他紀淵什麼人?區區一遼東軍戶,撞到涼國公府面前,豈能大事化小?」
楊榷臉色漲得赤紅,甚至顯得有些猙獰。
若非人命關天不好掩蓋,她肯定要將其帶回金風細雨樓仔細審問了。
「怎麼會……那紀九郎有這樣驚人的本事?」
只因那股換血大成的壓迫氣勢,毫無遮掩散發出來。
步入後堂,見到那張陰沉如水的鐵青麵皮。
可你真當楊洪是泥捏的菩薩,沒有半點氣性?」
不管有用無用,咱們都要佔住那個理字,再去求另一個道字。
世子之位就穩了。
「咱們還有多少家底?全部都拿出來!
聽說砸了好幾個花瓶,還打殺了幾個下人……他們不過是跑腿傳話,何必拿來撒氣。」
可現在,他主動把罪狀送到手邊,豈非好事。」
若非外人在場,只怕龍子血脈就要出來作祟,好生與之纏綿。
其後跟著一眾數百的鬥牛、雲鷹。
他正準備寫上幾封名帖,呈送到五城兵馬司、以及刑部、大理寺等地方。
否則……遼東紀家就這麼一根獨苗!
天光大亮,紅日東升,照得世間皆明。
紀淵一笑而過,他從太安坊的破落宅院走出。
紀成宗好似五內俱焚,焦急得很。
紀淵思緒起伏,東宮需要他去搜尋域外邪神爪牙,黑龍台視自己為值得栽培的棟樑之才。
「小的王五,忝為西城兵馬司大通坊巡營都頭……」
「九郎你真是口燦蓮花,能言善辯。
想必殺那袁柏之前,便已經想好這些由頭。
……
若沒了,我死後有何顏面去見大哥!」
「程某隻是擔心千戶大人關心則亂,情急之下失了方寸。」
國公爺,不日便要回京。」
此前通脈敗換血,如今二境殺五品!好手段!
卻見管家腳步匆匆立在門外,躬身道:
「紀施主,你方才說九郎殺了國公府的客卿?」
她不由甜甜一笑,柔聲問道:
「九郎你這一次,的確過於衝動,做得莽撞了一些。」
正因為存了這樣的心思,所以投入極大。
放開手腳,足以與換血大成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