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反射性地縮了縮,四下張望。好一會兒,沒有看見讓她恐懼的東西,她才小小聲回答:
「爸爸讓我浸涼水。……穿著衣服浸,不許脫。」
黑暗術、活化繩、聲音消除。三件套一落,寂靜的黑暗頓時籠罩了房間半邊,將夫妻二人牢牢控制起來。然後,格雷特半跪在地,柔聲問道:
他和阿爾瓦夫人聊了半個多小時,交流了最近的研究情況,得到了足夠的心理安慰。聽到別人也煩惱,自己似乎開心了一點的樣子……
他一步,兩步,穩穩後退。邁到第三步,已經倒退出房,隔著房門,平平靜靜地道:
當然,就格雷特所知,他前世所見的宅們,其實也是熱愛妹子的……只不過交際面窄,交際能力差,往往只能遠程YY罷了。而在這裏,惑控系魔法師的顏值、親和力……
「……你們還有什麼話說?!」
當然是為了發論文啊——阿爾瓦夫人很想這樣說。但是看著格雷特垂頭喪氣的樣子,她也只能推過一杯熱紅茶,加半杯牛奶,再把熏香換成放鬆神經的品種:
他蹲下身去檢查孩子。母親喉嚨里發出格格的聲響,想要說話,卻最終只是把懷裡的幼子抱得更緊了一些;而孩子的父親,呼哧呼哧地喘了幾口氣,猛然發出咆哮:
阿爾瓦夫人轉身就往回跑。格雷特快步跟上,奈何13級的大魔法師,哪怕是惑控系的,加速技能也比6級法師多。三下兩下,就把格雷特甩開了幾十步遠。
「你知和圖書道什麼!……你知道什麼!那可是十個金幣!十個金幣!你們知道十個金幣能幹什麼!能讓我們全家都吃上肉,能讓我們搬出這鬼地方,能讓我兒子上學!!!」
就算他把女孩抱回醫院,讓她好吃好睡地休養一個月,送回去以後,她又能活多久呢?
格雷特甩甩頭不再想這個話題。他快步走上樓梯,回到街道,撮唇打了個口哨。須臾,阿帕邁著輕快的腳步在巷口現身,低下頭,用力在他臉上舔了一口。
「……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老爺們,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練手就全城搜羅窮人,把藤蔓插|進人心臟——這孩子是我生的!我生她,我養她,一個賠錢的丫頭片子,就讓她去死又怎麼樣!」
「但是孩子是你們害的,不是我治死的。我已經看見了一切,就算她現在死了,子爵也不會給錢。還有——」
他微微低垂著頭,肌肉賁起。臉色凝固在一個畏懼和兇狠的交界點,目光從亂糟糟的頭髮下面射過來,與格雷特一觸就立刻轉開,又盯向地上的孩子:
他握拳、放開、再握拳、再放開。直到能控制住自己不揮出拳頭,才抱著小女孩站了起來,揮散:
他把懷裡的女孩緊了一緊。指尖翹起,往男人方向一指,活化繩嗖地飛出,放開男人,在門框上編織成「X」形的網格,攔在兩人中間:
他指尖射出一道白光,從頭到腳,在小女孩身上抹了一遍。【移除疾病】,三階神術,和-圖-書效果立竿見影。女孩呻|吟幾聲,臉上紅潮褪去,慢慢張開了眼睛。
她一時不知道用什麼詞。格雷特在心底默默替她補上:
他隨手搓了個照明術。狹窄的,滿是臭氣的房間一下子明亮起來,他頓時非常希望,還是啥都沒看見得了。
而孩子們,幾個幼小的孩子把頭埋在母親的圍裙邊,露出最多半張小臉。偶爾發出半聲抽泣,又立刻咽住,彷彿房間里有什麼大恐怖一般。
格雷特緊緊地握住了拳頭,手指格格作響,指節一點一點變白。為了錢,為了錢,就能讓親生的孩子去死……
「你們把她治死了!你們把我的珍妮治死了!她回來就開始病!就病成這樣!」
「爸爸打媽媽。」
反正,他見到的死靈法師,特別是高階一點兒的,有一大半都是宅男。倒不一定肥,主要是死靈魔法和負能量打交道比較多,乾瘦乾瘦的居多,但是宅的程度么……
「窮人有窮人的煩惱,富人也有富人的煩惱。就像我這裏,不也是天天不斷的頭疼事兒?自從和黑鴉沼澤一起做項目,我手下的孩子們,一天能和死靈法師吵上兩架——」
孩子的母親縮在角落裡。那張白天看著只是消瘦愁苦、但好歹還乾淨的臉龐,此刻在極其黯淡的光線下東一塊西一塊,滿滿都是陰影。
等格雷特氣喘吁吁趕到,魔法師們已經稍稍散開,圍成一個直徑幾米的圈子。阿爾瓦夫人站在中央,臉色鐵青,面前倒著一個傷者:
格雷和_圖_書特:!!!
他脖子上青筋暴起,滿臉通紅:
這一層地下室,空氣污濁,堆滿垃圾雜物,不見任何陽光。裏面居住者們,人均居住面積不到兩個平方,常年半飢半飽。
那孩子,格雷特前一天剛剛治好的孩子,那個三四歲的小女孩,此刻昏睡在地上,全身上下濕漉漉的,滿臉通紅,氣息微弱。
婦人臉上,那些之前看著像是陰影的地方,全都是青紫腫脹。鼻孔底下掛著兩行乾涸的血痂,顴骨邊上破了老大一塊,一看就像是被人重重毆打過。
孩子的母親癱軟在地,不停流淚。男人被活化繩捆著,倒在地上不停掙扎,忽然昂起頭來,大聲怒吼:
這把尖刀的刀尖,從傷者的左眼插入,直接深入顱底!
「啊——」
這個貧困的、凄苦的世界,和掙扎求存的人講道德,又能怎麼樣呢?
「你媽媽呢?」
不得不承認,成功的惑控系魔法師,都是高階心理醫生。格雷特滿意地告辭離去,阿爾瓦夫人起身相送,剛到走廊盡頭等待電梯,忽然聽見,遠處響起一聲慘烈的尖叫:
他幾乎是搶過阿爾瓦夫人手裡的掛墜,一抬手,飛快地釋放了一個【偵測魔法】。X光平片映入冥想視野,格雷特腦袋嗡的一聲,感覺血壓瞬間飈到了200:
「……認得。你是牧師大人。」小姑娘眨了眨眼睛,膽怯地回答。格雷特向她微笑一下,繼續詢問:
「我把10個患者全部搜羅回醫院,準備養上一個月,結果回來和-圖-書的孩子有一半是病號!雖然貧苦孩子容易生病吧——可是,我辛辛苦苦折騰這麼一圈,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又是那幾個孩子。唉,惑控系的魔法師,總是會引起太多不必要的關注和好感,死靈法師們的人際交往能力,又……」
「小珍妮?你認得我嗎?」
孩子的父親蹲在另一邊,勉強看起來像是床的地方,眼睛在黑暗裡閃閃發光。身體前俯,雙臂撐地,像是隨時可以撲出的猛獸。
說完揚長而去。身後,女子尖銳的啼哭聲,男子壓抑的怒吼聲,還有幾個幼童恐懼的哭叫聲,吵成一團。很快,又有鄰居的吼聲,敲打板壁聲,不斷在身後沸騰起來。
「阿帕!——阿帕你放開我!脖子都給你弄濕了!」
咆哮聲在不到10平方米的小房間里回蕩。吱呀吱呀,周圍的房間開了一條條門縫,似乎有無數人貼著房門窺探。格雷特不吭聲,把手放在孩子額頭上:
宅?
「是你們讓她病的吧?你們想讓她病死,然後拿錢?!」
「……不怎麼樣。」格雷特輕聲嘆了口氣。他抱著女孩,輕輕拍撫,無聲無息地丟出一個安撫術,讓驚恐的孩子變得安靜下來:
格雷特臉色慢慢沉了下來:
滾燙。
她正絮絮叨叨地說著,外面忽然響起一陣喧嘩,像是有五六個男女在爭吵。阿爾瓦夫人放下手裡的論文,匆匆起身,好一會兒才回來,搖頭道:
「這孩子我帶走了。再過一個月,等到我論文可以發了,再給你們送回來m.hetubook•com•com。不服氣的,有膽子的,就來法師塔找我吧。」
「你們要幹什麼?!」
「你怎麼啦?怎麼會忽然發燒了?」
格雷特越走越快。來到走廊盡頭,收回活化繩,抬頭順著樓梯向上望去——清亮的月光射入眼底,這一刻,如同在地獄仰望人間。
房間里,一家人應聲轉過視線,向格雷特望來。
格雷特搖頭不語。阿爾瓦夫人一邊翻他的論文,一邊安慰他:
男子臉上、胸膛上也有幾道抓痕。長長的,末端帶一點血,沒入胸毛底下。然而,相對於婦人的傷勢來說,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一把極窄、極薄的尖刀,從他左眼向下插入,直沒至柄。傷者胸口全是血跡,呼吸困難,已經基本失去了意識。
再加上孩子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從上到下,濕淋淋的、一直沒有換掉過的衣服,再考慮孩子父母的反應……
格雷特「……」
總覺得會出事的樣子啊。
格雷特從未這樣感謝過魔法。他手指微微一劃,一道幽幽的光華飛出:
兩天以後,格雷特坐在阿爾瓦夫人面前,和她聊起這段時間的經歷,順便訴苦吐槽:
「沒辦法,照顧窮人就是這個樣子。無論如何,他們本來能活到10歲的,被你治療過,也許就能活到20歲、甚至30歲了不是嗎?」
「你們在幹什麼?」格雷特的聲音不知不覺地大了:
熱愛骷髏,熱愛套皮,熱愛手辦。不太具備和活人打交道的能力,講起自己喜歡的事物滔滔不絕,完全不考慮別人能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