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曹敬摳了摳脖子上的束縛器,聳肩道:「我習慣了你的探測路徑,所以騙過你很簡單。」
「如果你因失去了太陽而流淚……你也將錯過群星……」相陽充滿期盼地抬起頭,「我說得沒錯嗎?」
「……」相陽的表情完全是茫然的。
簡而言之,精神能力者之間的「上下」特別明顯,曹敬本人的體感,在對抗練習中,他對於一半的同伴,能夠做到完全的壓制。六位少年中,有三人對他來說完全造不成威脅。他可以輕鬆繞過他們笨拙的防禦(甚至完全無法組織防護),窺探他們的心靈,甚至他們運用心靈力量的方式;其餘兩人對他來說則有一定挑戰性。
津島鬱江搖了搖頭,沒說話。
吳曉峰看向曹敬,後者聳聳肩。於是考官在筆記本上又添了一筆。
曹雪卿走到兩人身邊,用手抓住曹敬的肩膀,低聲道:「有一件事不知當說不當說,小敬,你的考核我打聽了一下,會比較難。我聽人提起,你們的考核將會是『實踐考核』,已經有負責的人在罵了。」
同輩的少年們對曹敬來說完全不是敵手,他覺醒得早,運用時間最長,天賦也高。六名少年中,最遲鈍的一人,在集中精神的時候,也只能和曹敬平時的被動式感知相較。這位同伴在三個星期的訓練和測試后,被吳曉峰蓋了個章,拿了一個乙級證書就回家了。
「心靈感應本身就是遭忌諱的能力。」曹雪卿捏了捏他的臉,和*圖*書「有些人不喜歡你們,有些人希望你們摔個大跟頭。你要萬事小心。」
「人和人之間,天生就有不同。這是很現實的事情,你很努力,我明白的。」曹敬長長地嘆氣,「有的人天生降生在幸福家庭,有些人光靠父母就能一輩子衣食無憂,也有的倒霉蛋就沒見過自己父母長什麼樣。而在進化能力方面上也沒什麼不同。與其自怨自艾,不如整理心情接受這個事實,打好自己手上的牌。」
「我要……更努力……」相陽低聲抽泣道,「我一定會趕上你的。」
「狀態怎麼樣?」
「所謂的吳曉峰的筆跡,實質上是你自己的認知在欺騙自己。我只是暗示了你一句詩,然後你自己的大腦讓自己相信有那句話存在……你以為自己看見了那塊黑板,上面還寫著吳曉峰的字……」曹敬聳聳肩膀,「作為心靈感應者,你應該學會的第一節課就是:大腦並不可信。」
「怎……怎麼能感覺到對方的探測路徑?」
「誤導這招很不錯。」吳曉峰拍拍曹敬的肩膀,「怎麼想到的?我記得我沒有教過你這個。」
曹敬停下勺子,考慮了一會兒,抬眼道:「你的每一個動作,都會留下痕迹。而我……能夠感覺到那些痕迹。在你試圖進入我大腦的時候,這種痕迹會變得非常明顯。而這些痕迹,波動,會讓我理解你的模式和邏輯。第一次,第二次,我會觀察,第三次開始的時和圖書候,我就能夠誤導你的感官了。」
很憔悴。
「我能感覺得到,你感覺不到。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曹敬叉起一塊土豆,「這個話題到此為止,深入下去我們都不會愉快。」
吳曉峰用筆記了一下,點頭道:「你讀到了什麼?」
相陽轉頭看了看背後的黑板,臉色立刻低沉下去。他意識到自己被騙了,但他完全沒有意料到,他以為這個考試只是考核繞過對方防護的能力,卻第一次撞上這種誤導幻覺,他甚至不知道要怎樣分辨幻覺——這些心理活動全是曹敬漫不經心地讀取到的。
「你們悲痛的工作和崇高的志向,決不會就那樣徒然消亡。」
抽泣聲沒有減小,反而變大了一點。
「並不是你想的這樣。」兩人一對一輔導的時候吳曉峰笑眯眯地說,「精神感應者不需要同盟,不需要夥伴,精神感應者只需要足夠優秀,對我來說,只要一個就夠了。」
「你以後會長時間在外地嗎?」曹敬皺眉。
用吳曉峰的話來說,曹敬的感受性是六個青年中最敏銳的,也是對能力運用最熟稔的。當他當眾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曹敬嗤之以鼻,他知道吳曉峰正在把他與其餘五人隔離開,讓他變成一個追趕的目標和釋放敵意的對象,其餘五人會因為針對自己而組成同仇敵愾的聯盟,以此培養……
他吃了一會兒,感覺對面相陽半天沒動勺子,抬起頭一看,發現他在流眼淚。
和*圖*書敬現在戴著束縛器,感覺不到女生的心情,沒辦法策略性地安撫她,只能笨拙地把她抱在懷裡,親吻她的額頭和臉頰。這些不帶慾望的繾綣是她以前很喜歡的,雖然曹敬現在很想與她更親昵地纏綿一番,然而想起吳曉峰可能會窺私在後,就有心理上的不適感。
「曹敬!」食堂吃飯的時候,相陽就坐在他對面,「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我明明看見那個景象了呀,黑板上的……吳曉峰的筆跡都看到了,怎麼會是你製造的幻覺呢?」
而對於吳曉峰來說,則是這位胖乎乎的導師能夠對他進行等級上的壓制,對他的頭腦任意窺伺了。習慣了單方面信息優勢的曹敬在他身上完全討不了好,令曹敬對吳曉峰敬惡有加。
少年坐在曹敬對面,努力睜大眼睛看著曹敬。在相陽背後是一塊黑板,黑板上寫著「天空一無所有,為何給我安慰」。
「小敬,你們那邊還要鍛煉多久?」曹雪卿的目光刻意繞過兩人,「我們之間的日程可能要錯開了,我接受這裏的訓練后,下一步會有一些選擇,可能要去國內其他的訓練基地進行專項化的……培養。所以我要問一下你們的日程。」
「說不好,我問過他們,他們說我有一定的自主選擇權力,但強烈建議我去跟隨一些更為資深的前輩進修。」曹雪卿斟酌兩秒,選擇了一下措辭,「日後的背景資源也會更好。但完成培訓后,我想我還是要回到滄江https://www.hetubook.com.com來的。」
「哭什麼?」曹敬皺眉道,「哭能夠解決問題的話就哭吧。但很可惜,流眼淚對解決問題一點助益也沒有。如果哭就能讓喜歡的女生和你永遠在一起的話,我現在就去大哭一場;很可惜,眼淚不會帶來奇迹。」
「那……思維留下的痕迹……是什麼感覺?」相陽愣愣地問。
曹敬對相陽的努力、他的家庭出身和追求並不感興趣,急匆匆地吃完飯是因為和人約好了。一個禮拜之前,曹雪卿發現後山通往防空洞的那條路上很清凈,沒什麼人。所以午飯後他經常來這裏散步,津島鬱江也會來這裏和他相會。
「不太好。」
「有一點提示嗎?」相陽帶著希望說,「我覺得我能讀到一半,但還有一半我不知道……」
兩人牽著手在竹林間漫步,津島鬱江的臉色不太好看,曹敬知道她這段時間略受挫折,應該是訓練沒有起太大成效。他們這一批進化者大多已經覺醒數年,熱衷於自我鍛煉的個體已經將自己的潛力挖掘出來,想要再度拓展自身的能力邊界並非易事。
曹敬知道,自己背後的黑板上寫的是「你們悲痛的工作……」這句詩,他能夠感覺到相陽在徒勞地敲擊他的思想,就像是試圖敲開貝殼的水獺,這種一對一的對抗,曹敬目前連一次都沒有輸過。相對他人來說,相陽的力量很強韌,但對曹敬來說,依然不夠。
「加油。」曹敬端起盤子,「你慢用。」
「我開始有和圖書興趣了。」曹敬道。
讓曹敬唯一感覺到挑戰性的,只有作為教官的吳曉峰。事實上,他和吳曉峰的差距大到了讓他不快的程度。
「這麼看得起我們?」曹敬失笑。
曹敬睜開眼睛,看向吳曉峰。後者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在筆記上記下一筆,然後瞥向相陽。
「我好累啊。」津島鬱江軟軟地抱住他,半天不說話,直到曹敬身體一抖,她轉頭看見曹雪卿站在兩人身後。
「加油。」曹敬說。
「那很好啊。」曹敬估算了一下自己的進度,「我這裏還需要一個半月左右。」
這裏山上竹子很多,見過來這裏挖竹筍的山民。山道上的石階也不知是什麼年代的,有的時候老石階上還看得見碑文。曹敬一路漫步到後山的時候,津島鬱江已經在那裡站著了。
這是曹敬的視角。津島鬱江在少訓所里受訓一個多月以來,看上去越來越憔悴了。以前她是個很外向的人,但最近津島鬱江話越來越少,甚至有點拒人千里,只有看到曹敬的時候,她才露出一絲笑容。
精神感應者本身是極罕見的進化者,在這個訓練所里聚集了七個感應者,在七人相處的過程中,曹敬發現了一件事:精神感應者之間存在非常明顯的「格差」。這個詞是津島鬱江以前教給他的,是日語里的詞彙,用來描述人與人之間的階級差異。
「對抗訓練的時候想出來的。」曹敬看向相陽,自己的朋友臉蛋通紅,充滿敬意地看著他。他不覺得高興,只覺得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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