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烽沉默片刻,道:「錢副組長現在還在和軍區交涉,我估計等他談完回來要重新布置公館安保系統。在他想起你之前,我覺得你還有半天時間溜出去。如果你還記得這違背了組織紀律,我希望你再多想想,有沒有更穩健的辦法。」
「我們應該動起來,出門去活動一下身體。」喬尼拍拍手,「別擔心在掛吊針的那位小姐,我們站起來,去燕京市裡多走一走。特別是茗,我們分開行動,免得你那些和藹可親的同事們將我們剿滅在倉庫里。」
在被喬尼綁架到倉庫里之後,曹敬一直在思考他的能力本質。喬尼自稱「擅長交朋友」,在曹敬看來,不如說是「擅長說服人」,只要喬尼說話、請求、下達命令……對方總是情不自禁地照做。理性思考的角度上來說,曹敬覺得喬尼是個極度危險的敵人,但他的身體卻生不出一絲警訊,他下意識地覺得喬尼是個親切的老朋友,只要和他說話就很快活。
曹敬不由自主地邁開腿,大步跟上喬尼。
「成語用得不錯。」
蘇易城的秘書正在吃早餐,對來自大洋對岸的間諜翻了個白眼。
「我見過的心靈感應者大多喜歡抽煙。」喬尼自覺走到下風口,「你這樣養生的人不多。感應者大都憤世嫉俗,要麼慾望極強,要麼悲觀世故,還有的完全不是人。我想是因為陽光健康的好好先生沒法子當職業感應者。」
「我聽說老朋友遇到了危險,www.hetubook•com•com於是十萬火急地過來了。」
「不要用間諜這個詞來稱呼我。」喬尼愉快地說,「我是正兒八經的外交人員,大使館參贊。當然,也是一名職業情報人員。這是擺在明面上的事實:收集情報是外交人員的本職工作之一,只是有的在檯面上,有的在檯面下。我喜歡看電影,電影里的間諜是一種藝術化的誇張,開豪車,喝名酒,總是與美女成雙成對,用瀟洒的姿勢拔出手槍——讓我來選的話我也想過那種生活,然而現實是我們通常以和為貴。」
「我是個教育職業者。」曹敬評論道,「抽煙對小孩來說不是一個好的表率。」
他的中文很好,曹敬心想,幾乎沒有口音,一定長期在東亞地區居住生活過。
「走吧。我們去坐地鐵。」喬尼拍拍曹敬的肩膀,「你從滄江市來,那裡還沒有地鐵吧。燕京是東亞最早擁有地鐵的城市之一,人生第一次坐地鐵,要不要我教你怎麼買票?挺好玩的,我們坐上地鐵去玩一趟吧。」
「我們現在沒有辦法,燕京市內當前沒有能來幫忙的感應者,更何況,哪怕有,組織上也不會批准的。在得到根除病毒的手段前,不會將寶貴的心靈感應者資源投入這樣高風險的……項目。它的傳染能力已超出了我們的預估,我到現在也不敢相信,在完全沒有音頻的情況下,你的父親竟然會因為唇語閱讀而……」
在和_圖_書
之前,自己好不容易騙過了喬尼,是強行克制住自己的表達慾望,快速對自己的記憶和認知進行了篡改。這種危險的自我改造風險很大,但成果也非常出色。喬尼知道自己已經觸碰過病毒,所以他說「很可惜你的書記員朋友不是進化者」的時候,終於透露了一個珍貴的情報:他確定「祝福」只對非進化者起作用。
張小茗沒有反抗,態度非常順從。曹敬略微有些意外。
被打斷的朱烽愣了一下。
喬尼長嘆:「我是來擦屁股的。茗,你太年輕,還不明白一件事,政府並非是一架協調一致的精密機器,用一部不列顛電視劇的話來說,它是由一群互相敵對的原始部落組成的鬆散聯盟。部門與部門之間經常會有競爭關係,在部門內部,也會有持不同意見的派別。我被調走後,負責與易城接觸的人就換成了……不那麼友善的人。」
「槍擊他的人是你們的人吧。」張小茗冷笑,「當然,原先是要把我滅口的。只是易城騙過了他,我只是輕微腦震蕩而已。」
這是不正常的狀態。
催眠?快速暗示?他的說話聲音有什麼特殊的波長嗎?發動其說服力需要特殊條件嗎?身體接觸?還是距離?喬尼一直喋喋不休,卻幾乎沒有透露有效信息,他將自己的能力隱藏得非常出色,而且最棘手的是,曹敬生不出反抗他的心思,很難集中注意力去進行觀察和推理。
「如果我能把曹敬找回來和_圖_書。」駱雯轉著刀尖,把牆皮旋下來好大一塊,「你覺得會有希望嗎?」
喬尼默默吸了一會兒煙,把剩下的煙蒂丟進一個小鐵罐里裝進口袋,笑道:「說回正事,我是來給人擦屁股的。病毒泄漏這件事並非是上頭的意思,是『某些人』一意孤行,先斬後奏。雖然木已成舟,但你們那句老話,亡羊補牢,為時不晚。在病毒大規模泄露之前,我們會用自己的渠道儘力回收病毒,避免事情不可收拾。我想這對你們來說也是雙贏。」
「我以為你調到南美去了。」張小茗哂笑道,「蘇易城都不歸你管了,怎麼來燕京趟渾水。」
「如果有選擇,我會選擇和你們合作。但相信你們也理解,這對於我國來說是一個巨大的外交事故。」喬尼與曹敬一同走出倉庫,倉庫周邊是村鎮地帶,道路還比較陳舊,斜對面是一所小學,某教育集團的分校區。曹敬回憶了一下,這是一所民工子弟學校。早晨上學的學生們三五成群地穿過街道,校門口的值日生還在一絲不苟地檢查領巾。
兩人避開往倉庫里開的藍色貨運卡車,喬尼點了支煙,又想起來給曹敬一支,曹敬擺手推了,他不喜歡抽煙。
「你的父親……」朱烽在選擇開場白的時候猶豫了一下,「現在的情況很不好。」
駱雯低下頭,把刀尖插|進牆皮,低聲道:「我從對講機里聽見他……讓我代替他,接管公館里的安保指揮。跟我說目前的首要www•hetubook•com•com任務是恢復與外界的通信,去聯絡軍區。我在對講機里指揮完畢后,我應該留在門口,並且叫人來增援的。我以為敵人的目標不是他們,於是我就趕去他身邊,看他到底怎麼了。」
朱烽搖頭。
「張小茗身上有植入骨頭的定位器。」駱雯皺眉,「如果他們被監禁在同一個地方,我們可以通過張小茗身上的定位器找到位置。」
「謝謝。」
奇怪,為什麼孩子們沒有多看他一眼?曹敬暗忖,一個外貌特徵明顯的外國人站在這裏,小孩好奇心強,但在這根煙的時間里,上百個學生從他面前走過,連一個特意回頭看他的都沒有。這太反常了。
朱烽走出病房的時候,看見駱雯倚靠在牆根玩刀。和秘書們通常佩帶的軍用匕首不同,駱雯手裡的短刃又彎又小,在末尾還有一個套環,是在南洋常見的爪刀,非常像是猛獸的利爪。爪刀套在駱雯的食指上不停飛舞,朱烽不太想在這個時刻和她說話,但駱雯的眼神已經鎖住了他。
曹敬不得不承認,喬尼具備過人的魅力。他自稱擅長交朋友,不完全是因為其進化能力,喬尼本人也確實討人喜歡。作為揣摩心理和行為的箇中好手,哪怕知道對方只是在耍花招,曹敬依然難以對其產生惡感。而哪怕是同樣被綁架來的張小茗,在醒轉后也沒有表現出強烈的抗拒心。
朱烽搖頭道:「我可不會說出鼓勵你去一個人冒險的話。我得提醒你一句,接替駱長安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專案組新領導,原先來說應該是副組長錢建生,但現在有他國勢力干涉,大概會有別的部門來插手。在那之前,不要輕舉妄動。現在這三人生死未卜,你不要莽撞,等人到了,再開始組織搜查。」
朱烽不可思議地仰起頭,喃喃自語道:「唇語,嘴唇蠕動而已。哪怕在經過了這樣高損耗的信息傳遞,『祝福』依然能夠生效,這簡直就是惡魔的咒語。它一定是一個有意義的短語,詩句,一個能夠被理解的概念……你父親當時在熒幕前讀了多久?三十秒?最多三十秒。在這三十秒里,他從對音節的揣摩中獲得了一個嶄新的認知,而這個認知不可思議地啟動了人體的內在機能……」
「對戰略級和戰略級身邊的親近人,我們會非常小心謹慎,以防對方反應過度。所以,你單純是因為運氣不佳,我也是。東亞有這麼些個精神感應者,偏偏是你這個身份特殊的人來負責調查……別說你,連我自己都感覺晦氣呀。茗,醒了嗎?」
——————
無論作為進化者的津島鬱江為什麼會被病毒感染,這都是曹敬對於喬尼的一個信息優勢。這非常關鍵。或許病毒在傳播的過程中出了什麼問題……
「誰能想到呢?」朱烽嘆息,「我當時以為是衝著……」
「他能撐多久?」駱雯反問。
駱雯突然說:「我當時應該留在門口。」
駱雯緩緩點頭,朱烽覺得她像是在不作聲地指責。
爪刀滑進衣袖,爪刀的主人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