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裏很不想承認，但孟奇必須得說，這個小孩擁有的力量大概比他還強。
看著那顫抖到無法自控的手指，孟奇咬了咬牙，直接將自身對那種恐怖氣息的記憶全部斬掉，臉上的蒼白之色這才漸漸褪去。
「就由你來做下一個老師。」
它就像是書中的真空衰變一樣，只是用於形容這種恐懼的象徵物，而非這種恐懼本身。
他會永遠地被困在這個黑暗寂靜的世界里，在這條通往真理的無盡道路上被無窮的知識、力量、恐懼淹沒。
記憶中經歷過的一切生死時刻齊齊湧上心頭，僅僅只是看上一眼彷彿就會死亡。
他還能清晰地記得那些小孩子口中對大人們的不理解，但隨著那些小孩子的力量越來越強，他們也逐漸長大，抬起頭看向那片更高的天穹。
當他成為了元始天尊，當一切對他具有惡意的強大敵人都消失，那他的人生也就沒有了更多的目標。
「你沒好好聽老師講課嗎？對終極真理的追求會成為宇宙的基本價值觀。」
唯一可能的方法似乎只有遵循著那道氣息的指引，去往那個不可知之地。
又有一個人走了。
那不是區區堅強的意志力就能夠抵擋的。
說著小胖墩還伸出了一隻胖乎乎的手，孟奇透過那隻手掌，看到了某顆生命星球。
可在感受到那個老師身上的氣息時，他才明白了何為恐懼。
「我才不相信那嚇人的東西真的能讓我們知曉真理呢，肯定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陰謀，騙我們去自殺。」
那是一種代表著完美與圓滿的東西。
「老師，真空衰變是什麼很可怕的東西嗎？」
不一樣！
「誰知道你長大了以後會怎麼想？消除恐懼的最好方法就是面對恐懼。」
「雖然那個領主描述的天堂的確存在啦，但這些人死後可沒法去。」
但他卻明白，自己永遠也不會有抵達真理的那一刻。
那些人都已經走了，就像那名消失不見的老師一樣。
這裏就是故事的結局，元始天尊孟奇的故事在此結束了，他並不執著于成為更高的道果。
知曉了大統一模型的高級文明成員回答著地球人的問題。
「死後能上天堂，獲得享用不盡的牛奶、蜂蜜與黃金，還有七十二hetubook.com.com個全心全意愛著你的美少女做老婆。」
與此類似的宗教教義有許多，它們都描述了一個美好的死後世界，讓活人得以不畏死亡，成為英勇善戰、悍不畏死的戰士。
孟奇聽著周圍其他孩子們的議論，這些孩童似乎對此習以為常，早就習慣了那位老師身上傳出的那種恐怖氣息。
「那東西看不到也摸不到，我覺得那玩意就跟盒子宇宙里的神話信仰一樣不靠譜。」
隨著社會的發展與科技的進步，神靈、靈魂、死後世界都漸漸淡出了人的視野。
完全稱不上是什麼向死而生的戰鬥，僅僅只是窺探到微不足道的一角就會死亡。
「向死而生，尋求那一線生機，我從不缺乏孤注一擲的勇氣。」
孟奇翻動書頁，聲音溫和且平靜，一如之前的那個老師。
那就是真空衰變，但在這個小孩子的手裡，就像是戳了幾下空氣一樣自然，所以他不太理解為什麼會有人恐懼真空衰變。
雖然他的外貌年齡看起來也就三十齣頭，僅有鬢角染上了些微的白斑。
但與這些知識與力量一起到來的是同等數量的恐懼。
江芷微、顧小桑、齊正言、王思遠、韓廣，這些人心中的求道之心都比他更堅定。
他一路變強，不是為了追求真理，只是為了一些很普通很凡俗的人的慾望。
老師再次拿起手中的書本，聲音溫和地道：
手捧書籍，這一次換成了孟奇坐在椅子上。
隨著他放棄了對那吸引力的抵抗，一種他無比熟悉的恐懼感籠罩了他的身體。
「沃茲基碩德。」
徹底的寂靜和黑暗讓孟奇的身體無法顫抖，也無法發出恐懼的驚叫聲。
即使是那種比死亡還要可怕的恐懼感，也仍舊無法阻擋他們對未知與真理的好奇心。
「這些以生命換取真理的科學家們代表了一種價值觀念，描述了一個可能的結局。」
……
老師的目光這時投向在孩子們中間並不太起眼的孟奇，他手中捧著的書籍漂浮而起，慢悠悠地向著孟奇的方向飄來。
「啊……我……明白了……」
好在一切來得快去得也快。
沒有絲毫獲取知識與力量的喜悅，有的只是填滿了他全部身心的恐懼m.ｈｅｔｕｂｏok.cｏｍ•com。
孟奇變強的速度越來越快，他的力量無止境地增長，腦海中瘋狂湧入那些不知道是有用還是沒用的知識。
被人崇拜的感覺是挺好的，很符合他人前顯聖的喜好。
孟奇面對的東西與普通人的死亡很像，同樣是一種註定會到來的終點。
就像那名老師把這本書籍交到他手上時說的一樣，孟奇並不是一個對真理有太多渴求的人。
走過了那一層又一層的現實世界，看過那麼多令他心痛、憤怒、悲傷的場景，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很強大了，無論是力量還是心靈。
之前那個小胖墩也走了，在那恐怖的氣息中化為了徹底的虛無。
他的人生是反抗的一生。
……
當書籍落在孟奇身前的那一刻，那名年輕老師的身影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彷彿他從未曾存在過。
無窮無盡的知識與力量源源不斷地從體內湧出，孟奇的思維運轉甚至都跟不上自己變強的速度，上一刻的他都無法準確描述下一刻的自己擁有的力量。
「大叔，你在這裏待了多久了？我還從沒見過像你這麼老的人。」
……
構成他身體的物質完全消失，在這世間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痕迹。
但無論他感覺時間過去了多久，他與真理的距離仍舊沒有絲毫縮短。
「這可真是相當可怕且變態的慾望。」
「大叔，你看這顆星球上的人，他們都相信死後會上天堂做仙人，傻乎乎地被領主騙去戰場上送死。」
他本以為自己在這個世界里待了這麼多年，早就應該習慣了這種恐懼的感覺。
但如果崇拜者是一個小孩子，崇拜的還是他膽怯的那一面，這感覺就不太美妙了。
「不，當然不是。」
那是真理，是道，是人類一切慾望的終點，是記錄世間所有有限生靈一切可能性的巴別圖書館。
「那些大人們都無法抗拒真理的吸引，一長大就迫不及待地自殺了，就算是那種可怕的恐懼感都攔不住他們去尋死。」
但他錯了，他之前、以及現在，所能感受到的恐懼不過是在真理中佔比為零的那一部分。
為什麼會是恐懼？
恐怖的氣息突然從遠處傳來，孟奇翻閱書籍的手指微微顫抖了一下便又恢復了平靜和圖書。
以及最明顯的，無窮的恐懼。
外貌年齡還不到五歲的小胖墩驚訝地看著孟奇，滿臉都是崇拜之色。
［「你想得太簡單了：這個大統一模型只是這個宇宙的，當你們得到它后就會知道，還存在著無數其它的宇宙，你們接著又會渴求得到所有宇宙的超統一模型……」］
孟奇閉上眼睛，忘記了滿天的繁星，記憶回到了遙遠的過去，回憶著他在靈山上向著魔佛斬出的那一刀。
相比之下，反倒是他這個有著成年人思想意識的傢伙顯得無比不堪。
「這話是哪個大人說的？」
他的身上傳出龐大恐怖的氣息，那種不可名狀的東西讓孟奇渾身戰慄，不可自控地匍匐到了地上。
為了不讓其他文明引起可怕的真空衰變，他小心翼翼地禁止任何更高級的知識向弱小無知的文明傳遞。
「大叔，你不想要離開嗎？」
人的未來有無限可能，但孟奇隨著力量變強，卻能越來越清晰地感受到，冥冥之中那道氣息代表著的東西是什麼。
那種恐懼是來自於更高層次力量的強制設定，就像是樂園裡的每個人都只被允許擁有幸福與快樂的感覺一樣。
但這種終點又不同於凡人的死亡，或者是宿命論、因果論所導向的某個特定結局。
他在這裏已經待了很久很久，比他從最底層的真實界走到鳳兮面前還要更久，久到他已經能在腦海中保留下一些恐懼的記憶而不會顫抖到走不動路。
他不願自己被魔佛吃掉，不想被彼岸天意操控，他只是想要擺脫不由自主的命運。
又或者，就像他們表現的那樣，乾脆就是徹底地死了、消失了。
孟奇眨了眨眼睛，發現自己突然變成了一個只有四五歲大的小孩子，正和一大群年齡相近的孩童坐在一片用色彩繽紛的泡沫軟墊拼成的地面上。
手捧印著《朝聞道》的書籍，鬢角斑白的孟奇仰頭望著天空中的繁星，感受著那名為真理的東西越來越強大的吸引力。
「大叔，你真是太厲害了，簡直就是超人！」
「你內心對真理的渴求很弱，這能讓你比其他人在這裏活得更久一些。」
被困在了這條通往真理的無盡道路上，孟奇徹底地放下了最後一點僥倖心理，進入了完全的絕和_圖_書望。
［「在一個不可知的宇宙里，我的心臟懶得跳動了。」］
［「這是宇宙中文明世界的最高準則之一，它不允許高級文明向低級文明傳遞知識，低級文明只能通過自己的探索來得到知識。」］
「小胖子，你認為那些大人都死了？」
［這句話道出了所有物理學家的心聲，後來成為了名言。］
「那時全宇宙的文明將一致同意，用盡一切方法來探索囊括所有宇宙的超統一模型，甚至不惜在這種試驗中毀滅包括自己在內的一切。」
無窮的喜悅，無窮的嫉妒，無窮的傲慢，無窮的憤怒，無窮的愛與恨。
他咳嗽了一聲，蹲下身體道：
或許是為了阻止他們這些不自量力，妄圖窺探真理的凡人。
他苦笑一聲，看向一旁的小不點道：
「很久了，我現在是這裏年紀最大的人。」
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不見，只剩下了徹底的寂靜與黑暗。
死亡是最常見也最深入人心的恐懼。
或許他們是去往了那個不可知的地方。
「今天，我們繼續講《朝聞道》。它講述了在一個遵循知識密封準則的宇宙中，一群普通地球人為了追求真理，選擇燃燒自己生命的故事……」
「大人們總是這樣。」
每個人的外貌都取決於他們自身的力量與知識，一個人腦海中記錄的信息越多、擁有的力量越強，表現出的外貌年齡就越大。
話音落下，這位老師仰頭看向天穹，臉上露出興奮與恐懼交織的複雜表情。
沒有什麼一線生機，這是一場勝算為零，比飛蛾撲火還要愚蠢無數倍的挑戰。
在其他人的眼中，無論他到底是經歷了一年、一天還是一秒，在他的感受中都會是一場永無止境的磨難。
「老師走了。」
舉手提問的孩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孟奇看到那個孩子的手指在空間中輕輕戳了一下，一層又一層的能量漣漪便席捲向那些遙遠的宇宙。
孟奇看著小胖墩臉上真誠的崇拜表情，心中有些不太是滋味。
即使是成為彼岸者，觀察到自己被一個又一個新生的複製體不斷替代，孟奇都從沒有感受過如此恐懼的感覺。
真理是無窮的，它既然能滿足人的無窮慾望，自然就包括了無窮的情感。
「宇宙中充滿了高度進和*圖*書化的文明，對終極真理的慾望將成為整個宇宙的基本價值觀。」
唯有在面臨每個人都無可避免的死亡時，這些宗教信仰才會再次在心中浮現，並且變成支撐著人類脆弱心靈的勇氣。
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響起，讓孟奇從思考中回過了神來。
但他面前聽講的孩子們卻不是曾經與他一起聽講的那些孩子。
與這種黑暗一同到來的是，他正在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變得越來越強大。
這個世界上有神，神不可直視。
小胖墩猛地點點頭，一幅發現了真相的樣子。
是的，他早該想到的。
「那可不，大人們接觸真理時散發出的氣息那麼恐怖，那肯定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孩子們前方坐著的是一個外貌年齡二十歲左右的年輕老師，他手中捧著一本書，封皮上印著璀璨群星的光輝，寫有《朝聞道》三個字。
坐在椅子上的老師放下手中的書本，笑容溫和地道：
一個孩子高高舉起了手臂，一臉天真地問道。
現在他的外貌是十三四歲的模樣，與他第一次被六道輪迴之主拉進輪迴世界時差不多大小。
「但真空衰變在這裏只是一種象徵，用於表達人類對於失控的科技力量的恐懼。」
死，死，死。
但他沒有找到任何能離開這個世界的路徑。
「我覺得不行，老師身上的氣息太嚇人了。」
他現在知道這個世界里的人是如何成長的了。
他能意識到的最小時刻不斷地變小，每一個時刻過後，新生的複製體孟奇都獲得了上一刻的自己無法想象的更龐大的力量。
［渴求真理的地球物理學家們只覺得餘生都再無意義，他們想要付出自己的生命，來一窺大一統理論的終極奧秘……］
「唉，幹嘛一定要走呢，那個地方就真的有這麼吸引人嗎？」
這跟他曾經面對魔佛時的情況完全不一樣，這根本不是人有能力面對的東西！
［丁儀大聲說：「這是一個不可理解的準則：如果你們把大統一模型告訴所有渴求宇宙最終奧秘的文明，他們就不會試圖通過創世能級的高能試驗來得到它，宇宙不就安全了嗎？」］
又或許因為恐懼是生物最古老也最強烈的情感，這是面對無法抗衡的危險時本能的警報。
但又不僅僅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