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物和獵手的身份可是隨時都有可能轉變的。
「這種計數其實就是一一對應的方法，是數學從具體到抽象的關鍵一步。」
身為貧民窟中位於食物鏈底層的小弱雞，阿基里斯的直覺在這方面相當厲害。
在有些鳥類的鳥巢中若是有四個蛋，那麼可以放心地拿去一個，鳥沒有覺察。
白髮女孩聞言點點頭。
自己一個人吃東西怎麼感覺有點不好意思。
「看得好清楚。」
這也太厲害了！
李恆將肥鳥轉了一個圈，撕下一隻小翅膀直接塞到了對面女孩的嘴裏。
對這個小笨蛋來說，無窮和連續統這些高大上的東西還不如一隻肥鳥釋放的核爆來得厲害。
盲人無法想象世界多姿多彩的顏色，聾子無法想象琴弦奏響的美妙樂章。
皮膚上有種淡淡的溫暖感覺傳來，就像是夏日里正午的暖風。
他伸出手掌，遠處那隻還在肆意向著天空中噴吐小型核彈的肥鳥就被他一手掐住了脖子。
熾烈的白色能量向著四周洶湧四散，抱頭蹲防的阿基里斯卻只感覺到自己的髮絲有著紛亂。
她舔了舔手指，看著自己的指尖，回憶著自己以往計數的情景，輕聲自語道：
但這個人所說的連續統與日常生活中口語化的連續肯定是不一樣的。
如英文的thrice和拉丁文的ter，都同樣的具有雙重意義：三倍和許多。
沐浴核爆而毫髮無損，這種純粹直觀的暴力讓她有了更具體明確的實感，給她的感覺遠比那什麼莫名其妙的連續統更厲害。
阿基里斯像是啃玉米一樣小口啃著手中的雞翅膀，心中若有所思。
如果能正常上學，最終的成就會比他最初殺死的那個地球人更高。
在貧民窟里，弄清楚競爭對手的數量是很重要的。
「這是一種很重要的能力，可以將它稱為數覺。」
「按照地球上的生態環境和常規碳基生物的能力肯定不行。」
「對於現在的你而言，想要親身體會連續統是不可能的。」
按照一般的常識判斷，這種體型的生物想要在空中飛翔，難度恐怕不下於人類拍打著雙手飛上天空。
這下就再也不用擔心洗澡的問題了！
「芝諾本人究竟是什麼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提出來的那些悖論，以及其中蘊藏著的思想。」
「如果你不是生活在人類社會的貧民窟里，而是生活在荒無人煙的野外，你能辨別的數目跟這隻鳥不會差和_圖_書太多。」
「利用自己雙手十指的數量，你實際上建立了一個包含十個元素的集合。」
阿基里斯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下，接著有些不太習慣地咬了一口這具備了核動力火箭功能的烤雞翅膀。
李恆打了個響指道：
「與你對於強弱的直覺判斷類似，數的起源也來源於生物的直覺，也就是對於多與少的概念。」
這下她終於明白這個看起來就不像人類的傢伙究竟有多強了。
「這隻肥鳥的腦子比較笨，戰鬥力大約相當於你所在的整個國家的軍事力量。現在你能無傷抗過它的核爆吐息，回到地球上一隻手就能吊打那些富人老爺。」
但核爆，這是連小孩子都知道的人類終極力量。
古漢語中的「三」也常泛指多，三人成虎，狡兔三窟，「眾」、「森」等等漢字結構。
「通過這種方法，我們甚至能在不知道事物的具體數目的情況下，明了兩類事物的多少關係。」
野獸般的直覺包括了對強弱的精確判斷，自然也包括了這種下意識地計算。
「你做的？」
「跟你說過的，我需要的食物就是你和我討論的這些很抽象的事物，所以我們現在其實是在一起吃飯。」
「我的腦袋也沒法理解這麼複雜的東西啊。」
仔細回憶著過往的情景，阿基里斯看著自己的手指，不太自信地問道：
這隻天生掌握著核聚變能力的肥鳥比她想象的還要可怕，數千米範圍的林地都在這場核爆中化為了焦土。
一旦從具體的日常生活中抽離，抽象地去思考事物的連續性，去思考物體的靜止與運動的問題。
神都不用吃飯的，那豈不是少了許多的樂趣？
一隻天生掌握著核聚變的肥鳥，那不就是傳說中的核武器嗎……
阿基里斯輕輕踩了踩腳下那鬆軟的泥土，發現自己純白色的新鞋沒有沾染上絲毫污跡，頓時又安心了不少。
李恆轉過身道：
地球上的許多語言幾乎都帶有這種早期局限性的痕迹。
「順便也是讓你更好地理解我和你之間的距離。」
之前經歷的那些事情看起來都太過輕鬆寫意了，沒有一點煙火氣，這讓她總有種虛幻不實的感覺。
通過與手指的一一對應，她就能計算清楚敵人的數量與強弱——比如只有三條腿的野狗顯然就更弱。
雖然這些術語小孩子都會用，但很顯然沒多少人能完全弄懂其中的含義。
李hｅｔuboｏk•ｃoｍ•cｏm恆舉起自己的一隻手掌道：
辨別數目時，如果僅靠數覺，其範圍是十分有限的。
它巢穴里的蛋數目不對！
但，連續統到底是什麼，它又到底有多強大？
小吃貨的腦袋還是很聰明的，那份天生的直覺在學習數學上很有天分。
「這隻鳥就掌握著一些基本的數覺，具備了區分多和少的能力。」
「這個從日常生活中抽象出來的概念是如此的複雜，即使用理解這個詞都不太合適。」
「阿基里斯，你解決芝諾悖論的方法是正確的，人類歷史上那些聰明人徹底解決這個悖論的方法就是使用實無窮。」
想到此處，阿基里斯忍不住輕輕捏了捏手指，感受著對方手掌上傳來的獨特感受。
阿基里斯舉起一隻手，像是好奇寶寶一樣問道。
「所以，從三歲小孩子都能理解的最基礎的東西開始，首先解釋數的起源。」
「連續統和無窮都是數學上的概念，想要理解它們是什麼，需要一些前置基礎。」
李恆向前邁出了一步，下一刻，他們腳下踩著的不再是平坦的路面，而是略顯鬆軟的泥土。
「這不是重點，不要分心，注意觀察它接下來的行為。」
生命在於運動。
核爆！
空間維數大於3的高維流形、真空中的量子場、負數的平方根、克萊因瓶、彭羅斯階梯。
「野貓、野狗、流浪漢、富人老爺的持槍僕人等等，你能很明確地衡量出不同對象的強弱。」
「這就是從數覺到計數的進步，也是數學從具體到抽象轉變的關鍵之處。」
雖然不知道是多了還是少了，但就是不對！
將這隻肥鳥串上了烤架，李恆點燃了一簇小火苗，將它放在火堆上邊烤邊道：
在人類直觀的五感之外，世界上還有無數不能直觀感受到的事物。
那就像是一層泡泡，將那些會對她造成傷害的東西，還有她不喜歡的髒東西全都隔絕在外面。
「當然，它的這種能力並不太多，非常模糊，沒法具體數清自己的鳥蛋到底有多少個。」
在貧民窟掙扎求存的那些年形成的野獸般的直覺對於這種近在咫尺的生命威脅很有效。
「身為一個九年義務教育漏網之魚，你對無窮的理解並不比他們更多。」
「當力量強大到超出想象範圍時，就已經沒法被普通人的大腦所理解了。」
「這群聰明人厭惡和否定真實存在的無窮，自然有著足夠和圖書充分的理由。」
「我的一根手指既可以用來表示一隻貓、一隻狗、一條腿、一根尾巴，也可以用來表示流浪漢和垃圾桶？」
阿基里斯還是沒有弄明白。
一根樸實無華的木棍從口中貫穿了這隻肥鳥的身軀，洞穿了那顆仿星器心臟。
但是如果拿掉兩個，這鳥通常就要逃走了，鳥會用某種奇怪的方法來辨別二和三。
古代的環境風貌，但似乎有些太過古代了，遠比古希臘城邦時代還要更古老，直接回到了原始人時代。
她這才發現這隻肥鳥那對像是烤雞翅膀一樣的小翅膀正像是火箭尾部的噴流一樣噴吐出些許耀眼的藍紫色光芒。
阿基里斯三兩口便將手中的烤雞翅吃得一乾二淨。
「兩隻野狗，三隻野貓，野狗有四條腿和一條尾巴，野貓也有四條腿和一條尾巴。」
阿基里斯懷疑人生地看著那隻獃頭獃腦的肥鳥。
古希臘城邦時代，還有那個時代青史留名的諸多哲學家，在他離開可觀測宇宙範圍，探索永恆暴脹宇宙的時候就已經見過很多很多了。
熾烈的能量從口中噴涌而出，彷彿太陽落在大地之上，無形無色的熾熱波動在與大氣粒子碰撞之後化作凈化一切的熾熱白色光芒。
「就像數學一樣，最開始是從具體的事物中誕生的，但最終卻變成了沒幾個人能理解的複雜抽象概念。」
「想要理解什麼是連續統，以及你和我之間的距離，就要先理解什麼是無窮。」
「你陪我吃飯的附贈小禮物。」
不是，啥玩意啊？
眼前這個不像人類的傢伙有著奇異的非人特質。
「這種一一對應的方法是計數的起源，也是理解無窮所需要的基礎思想。」
「嘎？」
當然，還有無窮。
「將一個集合中的每一事物和另一個集合中的每一事物相對應，一個對一個，直到某一集合或兩個集合中的事物同時配完為止。」
一聲類似於鴨叫的鳴叫聲響起，阿基里斯看著那隻外表長得像可達鴨一樣，身高比她還要高出一截的肥嘟嘟的大鳥密林中竄了出來。
這種東西怎麼想也不是她一個柔弱無力的普通人能抵抗的，就算隔著幾千米也足以把她燒死。
比無窮更無窮，擁有著讓靜止的事物走向運動的力量，能殺死那隻阿基里斯永遠也追不上的烏龜。
「阿基里斯，你會用自己的手指計數么？」
「還有兩個流浪漢，他們和我一起搶三個垃圾桶里的剩和*圖*書飯剩菜。」
「那個，這種體型真的能飛得起來嗎？」
「嘎？」
「數學，顧名思義，是處理數的學科。」
「額，咱們不是去古希臘嗎？」
現代人在數覺方面也不過如此，並無明顯進步。
「不過這顆星球上的鳥比較厲害，它們天生就掌握著核聚變的能力，體內的心臟是一個天然的仿星器。」
不，神可比那些富人老爺有錢多了。
「嘎！」
她模糊地記得自己以前學十以內加減法的時候好像有誰說過這樣的提示，所以她後來一直記得很清楚。
想要獲取充足的食物，最重要的就是足夠強大的戰鬥力，以及分辨強弱的能力。
因為噴出的高能粒子能量過高，溫度堪比恆星核心區域，遠遠超過了可見光波段，所以幾乎看不出什麼明顯的顏色。
這東西聽起來如此地直觀，每個人在日常生活中的每時每刻都可以直觀地親身體會到。
「仔細思考一下以前在貧民窟里的經歷，當你用手指計數的時候，你實質上是在做什麼？」
「就算你告訴我，我們之間的距離比世界的另一邊還要遙遠，比天上的太陽還要遙遠。」
說起來有些羞恥，這個人的手掌看起來就像是她夢裡才能見到的最美味的食物，只可遠觀卻不可接近的那種。
即使兩人的手掌在她眼裡看不出有什麼區別，但她就是覺得這個人的手不像是人類所能擁有的，如同附著了某種神秘的魔法一樣。
這不很簡單么，掰著手指頭數數，她以前學十以內的加減法就是這樣做的。
「那我可比它厲害多了，一百以內的加減法都會心算。」
「知道和理解是不一樣的，理解和用自己的感官親身體會又是不一樣的。」
做什麼？
別說是那個連續統，就是所謂的電子云和虛電子，阿基里斯對此也沒有什麼實感。
阿基里斯學著李恆的模樣盤腿坐下，她發現自己與周圍的世界有著一層透明的隔閡。
很容易就會發現，這些每個人都習以為常的東西背後隱藏著一個深不見底，令人頭暈目眩的深淵。
這就是在人類文明中被稱為連續統的東西，也是眼前這個自稱為她的未來，如同神一般的存在掌握著的力量。
熾烈的光芒遮蔽了視野，阿基里斯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蹲下身體以抱頭蹲防的姿勢躲在了李恆的身後。
它的背後長有一雙僅有她手掌大小的小翅膀，用獃滯的雙眼愣愣地看著自己的ｍ.hｅtuｂoｏk.cｏｍ•coｍ鳥巢，似乎正在仔細分辨著什麼。
那些最抽象的物體和概念，是人類的大腦根本無法具體想象的東西：
「古希臘人沒能徹底解決這個問題的根源就在這裏，但正如我說過的那樣，那些古代的哲學家都是一群聰明人。」
「等等！該不會……」
「不，人類天生的數覺比鳥會好一些，但也不會太多。」
點動成線是如此的自然，自然到像她這樣從沒上過小學的小笨蛋都知道。
「對於連續統，無論是你還是現在的我，最多都只能算是一知半解。」
阿基里斯看著李恆手中的鳥蛋下意識地偷偷咽了下口水。
所謂的精神食糧嗎？
李恆看著阿基里斯那對閃爍著小星星的粉色瞳孔輕聲感嘆。
她睜開緊閉的雙眼，捏了捏自己毫髮無損的皮膚，發現自己沐浴在那熾熱的能量洪流之中，卻沒有收到半點傷害。
阿基里斯看著樹上的鳥巢眨了眨眼睛，感覺自己像是在用天空中的上帝視角俯視著那幾千米外的鳥巢。
「沒關係，我現在已經不吃這些普通的食物了。」
能以小孩子的身份在貧民窟里活下來，說她是天選之子也沒什麼問題，比那個倒霉蛋地球人要厲害多了。
「嗯，很正常。」
「對你來說，具體的戰鬥力表現比起那些抽象的數學概念要更簡單易懂。」
下一刻，正如阿基里斯所擔心的那樣，遠處那隻獃頭獃腦的肥鳥對著自己的巢穴發出一聲憤怒的嚎叫。
可能神早就已經吃膩了普通的人類食物，就像那些隨意浪費食物的人一樣。
就像他口中所說的無窮、無限，與日常生活中被隨意使用的無限也不是一回事。
知道和真正實際地知道相比，後者就是笛卡爾所說的「清晰明了的理解」。
討論了那麼多有關於芝諾的故事，她還以為他們兩個接下來要去古希臘親眼見一見這位給她取名的古代哲學家呢。
「正解。」
阿基里斯眼中有一顆顆崇拜的小星星閃過。
「額，是嗎？」
肚子不餓，只是一點下意識的本能反應。
李恆蹲下身體，從鬆軟的泥土中取出兩塊小石頭，輕輕揉捏了幾下，就將稜角分明的粗糙石塊變成了兩個圓潤光滑的白色鳥蛋。
她能毫無阻隔地觸碰到眼前這個人的手掌，她的視覺、聽覺、觸覺都是這樣告訴她的。
李恆抬手就將那兩枚圓潤的鳥蛋拋了出去，經過一條完美的拋物線后落到了幾千米外樹枝上的一個鳥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