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還好還好,沒有真弄丟!
見都見了,王雱不會沒風度地和司馬琰乾瞪眼。他邀請:「今天皇陵開放,聽說那裡有蘇東坡抄錄的《聖散子方》原稿,我覺得你應該有興趣。」
眼前這個男人有著很好很強悍的心理素質。
用治療寒疾的方子治療熱疾會是什麼結果?結果自然是事與願違!
年長些的童子罵年幼的童子:「叫你別跑去和龍太子打架,真要把這倆胎珠弄丟了有你好受的!人家那邊正等著生產呢,要是生出傻子你叫人家怎麼辦?」
司馬琰的目光悄然落到王雱身上。王雱這個人永遠很平和,哪怕半邊肩膀被雨水打濕了也絲毫不顯狼狽。可她有種難言的直覺,她覺得王雱平和的表象下藏著一顆不如表面般溫文的心。
司馬琰才剛折返把車上的備用傘拿下車,豆大的雨點已經啪啦啪啦地往下掉,重重地敲擊著石板砌成的結實路面。
這就比如著火了,你想滅火,捧起火油嗤啦一聲潑過去。這火能滅嗎?肯定是不能的。
負責接送他的司機相當健談,一路上起了不少話題。可惜王雱心不在焉,一個話茬兒都沒接上。司機討了個沒趣,只好住了嘴。
那漩渦散發著瑩瑩綠光,直直地將王雱整個人吸了進去。
「你好。」王雱把手杖放到一邊,禮貌地向對方問好。他的態度很坦然,並沒有刻意隱瞞自己曾經失去一條腿的事實。
司馬hetubook•com•com琰聽王雱直白地把話說出來,臉有些發燙。第一次見面、開口第一句話居然就問別人這種帶有冒犯性質的問題,實在太不應該了。
王雱從腦海深處調出對方的資料,他這次的相親對象姓司馬,名琰。姓氏和名字都很特別,工作也很不錯,是省第一醫院的醫生,中西醫都學得很不錯。司馬琰和他一樣把過去二十幾年的人生奉獻了一大半在專業上,時間表緊湊到每天只單獨抽出幾分鐘來處理私人事務。
他們都是被家裡安排出來相親的,沒有這一趟也有下一趟,回去的路上索性商量好對家裡說看對了眼。
王雱也是偶然看到過,才對《聖散子方》有點印象。哪怕這方子曾經因為被人用錯了地方而鬧出無數人命,它仍然是一個了不起的好方子。王雱上了司馬琰的車,兩個人一起前往皇陵。
完球了!
王雱好脾氣地笑笑,應了句:「應該看上了,約好下次再見。」
雨勢太大,兩個人也沒來得及看前面是什麼地方,急急地走進前方一處屋檐下躲雨。王雱腳剛邁進屋檐,忽然感覺腳下不對,低頭看去,他的落腳處竟變成一個詭譎莫辨的漩渦。
兩個童子從天而降,在地上摸來找去,終於如釋重負地在角落裡找到兩顆圓溜溜的綠珠子。
萬幸的是,父母對他有過的所有嚴苛要求都沒有轉移到弟弟身上。
所謂和圖書的幻肢感覺是截肢者失去部分肢體之後,會感覺自己的這部分肢體依然存在,百分之五十的截肢者術后都會患有「幻肢痛」。
蘇東坡發完誓拿到藥方,轉頭卻傳了出去,還建立了一個叫安善坊的古代「公立醫院」。
並不是說王雱真那麼無欲無求,只是他這樣的工作、他這樣的情況,沒必要非要為了走全所謂的「人生必經之路」而結婚生子。這樣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也是對伴侶不負責。
又一個周末,王雱和司馬琰都被趕出家門,要他們去解決一下人生大事。王雱與司馬琰約了見面,無奈地相視苦笑。他們都覺得現在這種生活挺好,忙碌而充實,根本塞不下「結婚生死」這個重大議程。
風停了。
不僅不能滅,還愈燒愈烈,噼里啪啦火勢燎原。
王雱也有過這種痛苦的經歷,不過他是個樂觀而理智的人,總能有意識地去克服和抵抗。十年過去,他雖然還是有很多事不能做,但也不會再被幻肢痛苦困擾。
王雱走過去揉揉弟弟腦袋,說:「回來了。」
聊開之後,王雱和司馬琰都覺得彼此很投緣,可以成為很不錯的朋友。
司馬琰下意識地作出評估。
當時有個叫巢元修的人在寒疫爆發時拿出葯湯救治了不少病人,蘇東坡和他相熟,看到這葯湯能救人後立刻追著巢元修問藥方。巢元修表示這是祖傳藥方,不能外傳,告訴和*圖*書他也可以,不過他得發誓不再傳給別人。
王雱家中,他的母親正在收拾著剛在因為下雨收了回來的衣服。她愣愣地看著眼前空了不少的衣架子,忽然感到胸口一陣悶疼。
司馬琰想道歉,對上王雱溫和的眼睛之後卻把話咽了回去。
所謂的《聖散子方》,相傳是北宋元豐年間流傳出來的藥方。
兩個童子邊說著話邊化為虛影,消失不見。
弟弟悄悄抓王雱的手,用力地握緊。王雱笑容不改,把母親的話都應了下來,回房間補畫圖紙去了。
母親開口問:「怎麼樣?人家看上你了嗎?」
王雱關門,把寒風擋在門外。弟弟聽到動靜昂起頭來看他,高高興興地喊:「哥哥你回來了!」
「難得人家學歷高,工作好,還懂醫術,平時也好照顧你。」母親絮絮叨叨,「你可要抓緊些,早點把人給拿下。難得有個不嫌棄你這腿的,一定要好好把握。」
天氣轉晴,碧空上的陰雲已被風吹散,露出澄澈如水的碧藍天穹。
「你好。」司馬琰的聲音很軟和,和她的人一樣給人一種無害的感覺。她等王雱坐下,居然毫不避諱地問,「你的腿截肢多少年了?」
「十年了。」王雱也不在意,他笑著說,「怎麼,想問問我是不是還有幻肢感覺?」
到了地方,王雱拿起手杖獨自走了進去。一個恬靜的女孩坐在約定的座位上,神色平和從容,瞧著像是仕女圖和*圖*書裡走出來的窈窕淑女。當然,她不是傳統意義上那種賢良淑德的木頭美人,她的氣質、她眼底蘊藏著的聰慧與沉靜都是同齡人很難媲美的。
在他截肢之前他一直是母親的驕傲,是母親向別人炫耀的資本。他出意外之後這份驕傲大概少了些滋味,所以母親再次懷孕生下第二個兒子。
王雱攤開一張白紙,掃空了所有思緒,一心撲在新型水利建築的設計上。
再怎麼樣,生活還是得過下去。她是他的母親,哪怕說的話有點兒扎人,他還是得聽著。難道他還能反駁說人家不好、人家其實挺嫌棄自己這個殘廢不成?
周末皇陵這邊本應該熱鬧得很,這天看起來卻靜謐得很,王雱兩人離開停車場時竟沒有看見幾個人影,天陰沉沉的,看起來像要下雨。
王雱回到家,打開家門一看,他母親在陪弟弟做作業,臉上帶著滿含慈愛的笑容。弟弟今年九歲,是他傷了腿以後生下的。
被喊住的青年名叫王雱,是省所里最年輕的工程師。他設計天馬行空,進入所里之後解決了不少積留已久的重要問題,很得上面喜歡。王雱婉言相拒:「我已經有約了。」
別說人家確實好、確實沒嫌棄,就是人家真嫌棄了,王雱也不會說一個女孩子的不是。
公元1044年,慶曆四年春,兩個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嬰孩呱呱墜地,發出了來到這個陌生時代后的第一聲哭叫。
彌留在這和_圖_書世界的最後一瞬間,王雱抬眼朝司馬琰的方向望去,只見司馬琰幾乎在同一時間被另一個漩渦吞噬。
蘇東坡推廣《聖散子方》很成功,這個藥方很快變得廣為人知。可惜知道的人不一定能用對,到了南宋時期京城爆發熱疫,一群蘇東坡迷弟表示蘇東坡大大說這個好用、大力推薦,都積極主動地張羅著給患熱疫的人服用這聖散子。
他有一雙令人挪不開眼的眼睛。
總覺得她好像忘記了什麼……她好像忘記了什麼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沒想到相親對象竟是這樣一個女孩子,王雱眼裡掠過一絲欣賞。
司馬琰忙跑到王雱身邊打開傘。王雱個兒高,伸手接過司馬琰手裡的傘,讓傘身微微地往司馬琰身上傾斜,擋住到處亂濺的雨花兒。
雨停了。
王雱確實有約了,一場相親。他坐上來接自己的車前往約定地點。王雱的腿在十年前為了救一個險些命喪車輪的小孩沒了,現在裝的是義肢,不能自己開車。
司馬琰一聽,果然來了興緻:「那我去開車。」
王雱平日里每天和圖紙、工地打交道,有時候扎進深山老林、深河大海里好幾個月都不會回家,因此年近而立也沒想過談戀愛的事。
與此同時。
「王工,王工,等等啊,等等我!」急切的胖子墩兒墩兒地往前追,追上前方俊秀的青年後殷切地拉著青年的手,熱情無比地說,「王工,今晚我請客,你可千萬要賞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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