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特賜緋袍

王雱蹭了頓御膳, 很是歡喜, 飯, 果然是蹭來的最好吃!往後他有了媳婦, 就不能天天跑去文彥博他們家蹭飯了, 想想就有點捨不得。
若是旁人聽了這些事或許還會有些猶豫,曹立聽完后眼也沒眨,如數應下,帶著王雱的叮囑往西而去。
王雱湊過去飛快往司馬琰臉頰上輕啄一下,糾正道:「不是我,是我們。」他倆可是一塊過來的!他和司馬琰合計,「這趟我們去洛陽,把曹老他們也捎帶上,到時《醫學問答錄》的主陣地就換到洛陽去了。上回曹老就和我說,等我們成親了得帶你去見他。」
好在以後吃飯有媳婦陪著!想到自家媳婦, 王雱又屁顛屁顛地辭別官家, 騎著馬兒去司馬光家接人。
狄詠也從他爹那裡學了不少本領,對領兵啊使計啊之類的不算陌生,本來領了差使心裏壓根不虛,聽完王雱這拿軍功跟切菜似的口氣反倒虛了起來。他虛心求教:「交趾不是早歸附到大宋了嗎?」
王雱接了媳婦回家,先去與他爹說了說被官家找去的事,免得他爹擔心,而後才回自己房中與司馬琰說話。朝會上的事王雱不曉得,但一看官家疲倦的模樣就猜出上朝時肯定發生了什麼,最大的可能就是官家又被噴了!
韓琦琢磨了一會兒,叫人給王雱送信,說是邀他晚上帶著新婦過來吃個家宴。正巧他妻子一直惦念著王雱,說想見一見司馬琰,看看是什麼樣的女孩兒能讓王雱鬧出那種大仗勢!
狄詠點頭,懂了。
王雱收到帖子時王安石恰好歸家,王雱直接把事情給王安石講了,自個兒也有些納罕:「也不知找我們去做什麼,總不會是讓我帶阿琰去露個臉吧。」他捫心自問,最近真沒禍害到韓琦頭上去,忙著成親,哪有空啊!
書房臨著院子,採光好,也正好能瞧見王雱夫妻倆進來時的情形。韓琦剛才就見著自家門房與王雱聊得很歡,面上簡直是熠熠生輝,絲毫沒有平日里的老實木訥。韓琦讓王雱坐下,奇道:「剛看你和我的門房聊得挺好,都說了什麼?」
只是這小子別的時候喜歡鬧騰,這會兒倒是容易真情實意,瞧那模樣顯見是把官家的夢當預警了。
王雱送完小夥伴們,自己的婚假也正式休完了。他帶著司馬琰和《醫學問答錄》的主創團隊,騎馬的騎馬、坐車的坐車,浩浩蕩蕩地往洛陽而去。
這麼說雖說也沒什麼不對,他兒子韓忠彥當時都在場,他自然很願意相信他兒子也是未來的國之棟樑。可,平日里這樣認為是平日里這樣認為,當真出現在那樣玄乎的夢裡就很不一般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
若是官家他們去世之後沒早早投胎去,說不定真的會神色悲戚地看著金兵踏破大好河山。到那時別說收復燕雲,連如今的東、西、南、北四座都城都讓人糟蹋了。
可聽完王雱在御前說的那些話,韓琦就沒那麼羡慕了。他懷疑吧,除了他媳婦之外,其他人在王雱這小子看來都是能坑就坑、能黑就黑的。誰家兒子能那麼膽大包天,興緻勃勃地跑去官家面前揭自己爹的黑歷史,還順便添個黑料:我爹賊懶,筷子都不願多伸!
韓琦記得上回與吳育閑談時,吳育提起王雱第一次去洛陽宮那日曾流露出別樣的神情。當文人的,最容易的就是懷古傷今,古往今來多少詩人都有過這樣的痛惜。
韓琦觀察著王雱的神情,看見王雱臉上實打實的震驚和隱隱的悲痛,已確定官家確實沒與他說過夢中之事。
韓琦覺得吧,這小子怕是真能躥上天去。
王雱著實震驚了。這難道就是真正的真龍天子?
即便不太看得慣王安石那塊臭石頭,韓琦還是很愛惜王雱這個後輩的,自然不認見他當真困在那預警裡頭。韓琦道:「這隻是夢的前半段而已。」他又把夢的後半段給王雱講了,問王雱是不是有和別人說過這樣的話。
見岳父要被自己氣死了,能屈能伸的王小雱趕緊上去給岳父捏肩膀,邊捏還邊給他岳父保證:「我對天發誓絕不幹壞事!」
年後,曹立等人也都領了新差使,曹立去了西邊,曹評與狄詠也終於得了實職,一個去了北邊,一個去了南邊。
……
官家樂道:「那是我賜晚了,該早些給你換一身。」
王雱聽了就更安心了:「我又不怕外放。」
王雱一臉深沉地說:「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這就比如你有個鄰居看你大塊吃肉大口喝湯,為了你能分他點湯水他就湊過來和你交朋友。後來,他看另一個人一口咬住你手裡的肉塊,連啃了好幾口,你卻沒怎麼抵抗,頓時就不滿足喝湯了,也想咬口肉試試。」
不會紡棉花不要緊,你們只管多種,我們高價收,有多少收多少!我們提供的棉花種子,優質,高產,你的地有多少肥力,它都能幫你耗乾淨!
王雱安靜地坐在原處,沒有作聲。
韓琦是個謹慎之人,保證會儘快拿出武學武舉章程之餘,又暗地裡遣人去詢問當初在國子監曾與王雱交好之人是否聽過這番言論。
若夢的前半段是預警,後半段豈不是在說,王雱這些個半大小子是大宋未來的希望?
司馬光瞪他。
司馬琰與和-圖-書曹老一直書信往來,兩人是《醫學問答錄》的共同主編,卻始終沒見個面好好聊聊。這都成了親,很多事就可以提上日程啦!
司馬光拿他沒法子,只能打發他趕緊帶著司馬琰回家,免得家裡擔心。
一入內,司馬琰就被領去見韓琦妻子,王雱則被引到書房。
別人不知道,他和司馬琰卻是清楚的,細細算來不到百年之後,大宋就分了南北,北邊連片土地全部落入金人之手!
狄詠這趟是去接替曹立的班,王雱把曹立這幾年搗騰的事整理出來,私底下和狄詠嘀咕一通,讓他去了之後要密切關注交趾那邊,一旦交趾動手了,立刻撲上去打他娘的。現在萬事俱備,只差個「師出有名」了,可別錯失良機啊!
上回韓琦就想說王雱那個自辨摺子了,你誇你爹就誇你爹,幹啥子還要寫「為了百姓幸福,我爹沒得洗澡」「我爹忙得啊連澡都沒時間洗」?
王雱見韓琦神色慎重,不像是沒事找事,便也不瞞著,爽快地把所有對話都給韓琦說了。說完他還要鄙夷韓琦一句:「早說您想知道這個嘛,我直接寫齊整給您送來,哪用我帶阿琰跑一趟那麼麻煩!」不知道女孩子出門要做很多準備的嗎?
王雱很是感動,也不怕官家怪罪,當場給官家倒起了苦水:「臣早想換個顏色了,一年四季穿得綠油油的,臣感覺自己差不多成了棵大白菜!」
正巧司馬光一家人也剛用晚飯,司馬光見到他就有點惱火,把他提溜去書房一通教育, 讓他別沾劉高明那群紈絝子弟,別沾曹立和狄詠這種軍中新貴。至於韓忠彥這堆進士,司馬光還是很贊同王雱好好往來的。
這就有點驚人了,若是官家當時不在場,王雱等人又沒到他面前說這些話,難道官家之夢當真預示著什麼?
司馬琰說:「只要是掌了權,就沒有不累的。」她以前就對這些東西不感冒,一心撲在研究上。
韓琦知道王雱這人愛鬧歸愛鬧,說正事時還是很靠譜的,思量片刻便將官家所作之夢的前半段告訴王雱。
尤其是王雱有個愛憂國憂民的爹,去年韓琦還看過王安石給官家上的萬言書,句句直指大宋要害,表示大宋已到了不得不變的時候。官家身體每況愈下,精神也大不如前,折騰不了第二次慶曆新政,那份萬言書自是被壓下去了。
韓琦一臉複雜地看著王雱。有時候他挺羡慕王安石生了這麼個會來事的兒子,別人外放歷練,他也外放歷練,他愣是能鬧騰得官家對他另眼相看。
韓琦毫不懷疑王安石會把自己發現的種種弊端、種種問題告訴王雱,甚至還把他和-圖-書擬定的一些變法章程告知王雱。
韓琦與富弼等人也聽得一驚,既是看不清面容,那官家心中想這人是誰,那就是誰。很明顯,官家已認定王雱就是夢中那少年了!而且這話,說的也當真是擲地有聲,尋常人還真不敢誇這種口。
王安石聽吳氏說起兒子房中之事,沒奈何地道:「人家小兒女的事情,你操心那麼多做什麼?」再說他那兒子比誰都聰明,擔心什麼不好,擔心他不開竅?不開竅能從早兩年起就纏著他岳父要快些娶他阿琰妹妹?
兩人告知了父母,相攜出門去了韓琦家。王雱帶了帖子,門房掃上一眼便引他們入內。
王雱是真不覺得官家做個夢能怎麼樣,只覺著有些稀奇,在韓琦家中用過飯之後便與司馬琰一塊回了家。路上,他還把這事和司馬琰說了,感覺特別玄乎。
司馬琰被他困在雙臂之間,掙是掙不開的,只能由著王雱放肆逞凶。
王雱道:「不晚不晚,太早了會讓您為難的。臣聽人說上回您給臣送賀禮,還被台諫給罵了!他們這回也忒狡猾了,都不點臣的名,只說您給某個六品官兒賀新婚,害臣想寫摺子反駁他們都不行!」
官家召王小狀元垂釣與陪膳,自然也引起了不少人注意。不過官家第二日便尋了宰執與司天監官員,與他們說起昨日那夢的事情。他心有餘悸地拉著韓琦的手說:「韓卿,我在夢中也見到了你啊。」
不過即便將來躥上天又如何,在他們面前還不是晚輩?韓琦道:「行了,別想這些有的沒有的,該去用飯了。」
臨休假快結束的時候,王雱把自己拾掇得水靈靈的,又穿上他的綠袍子去與官家辭行。
王雱聽了就不服氣了:「憑本事交的朋友, 為什麼不能往來?難道就因為人家厲害了, 我就要和他們絕交?」
皇帝做夢,還是這種真實又具體的夢,那是不能單純地當做是普通夢境來對待的。
雖則官家根本沒看清臉,但官家咬定是王雱,各方人證也都指向王雱,那這小子就是官家的「夢中人」無疑!
韓琦確定了這事不是王雱整出來的,心中也頗有些震動。所謂的「君權神授」「受命于天」這種事,韓琦以前其實不太信,只是學來忽悠人的而已。可官家忽然做了這麼一個夢,他頓時變得不太確定起來。
王雱道:「沒聊什麼啊,就是在說他的孫子。老李叔那孫子我上回見了一回,機敏聰明,是根好苗子。人老了,可不就指著兒孫出息嗎?」
韓琦知曉王雱沒說謊,略過了這話題,開始旁敲側推王雱都與官家聊了什麼,想看看有沒有提到過夢中之事。
和_圖_書天監正楊惟德是搞天文的科研人員,可也兼修了一些封建迷信課程,聽官家說夢中一干宰執都環繞在側、神容悲戚,又有那千軍萬馬奔向開封,正應了白虹貫日與大星墜地之兆,心中也頗為憂心。既然夢中已有破解之法,楊惟德便順勢給發散了幾句:此夢應是上天警示無疑,此後須得廣開言路、廣納賢才,加強基礎教育,網羅天下英才,方能實現夢中那句「少年強則大宋強」。
王雱找完狄詠,又去尋曹立,讓他放點人去西夏玩耍,燒刀子給他們了,棉花種子也得緊緊跟上吶,西夏的冬天多冷是不?他是好心地讓他們喝酒禦寒,棉衣防凍,可謂是用心良苦!
王雱知道他爹和他岳父有時候幾乎是同一類人,也沒非給他爹洗腦說「交朋友不在三觀合不合,在乎能不能坑也」,應了聲「爹你說得對」就去找司馬琰說這事。司馬琰出嫁前就常與官宦女眷往來,怎麼穿著怎麼打扮都心中有數,換好衣裳便坐到妝鏡前梳妝。
詢問的結果來得很快,范純禮說他當時就在場,王雱說這是他看過的一篇文章,寫得十分慷慨激昂,乃是一個叫梁姓隱士所寫的,不知梁姓隱士身在何處,也不知對方是何時所作,且原文很長,丟失了大半,是以王雱只選了一部分精要與他們分享。當時在場的還有蘇軾、蘇轍和沈括等人,個個都聽得慷慨激昂,只差沒立在旁邊的大石頭上立誓報國。「少年強則國強」正是那篇文章的中心!
司馬琰道:「這或許就是老天把你帶來這個時代的原因。」
事實就是這樣, 沒有撬不動的信任,只有不努力的近臣!
王雱還和司馬琰暢想未來:「家裡存著的護髮精油不多了,等開春去洛陽就好,那邊花多,你愛用什麼花做精油就用什麼花做精油,每天都香噴噴的!」看著鏡子里美美的媳婦,王雱覺著哪怕哪天自己丟了官,開個洗剪吹店也是能打出一片天的!
這說的是儂智高的事,那會兒還是他爹平定的,他自然也記得清清楚楚。交趾那邊山多林多,易生瘴癘,若是他們衝過來打了就跑,大宋也不會大費周章追過去,頂多只是敲打敲打,簡直是有恃無恐。
王安石不太喜歡韓琦,對韓琦的印象始終停留在「這個老韓不懂我」的狀態,沒興趣陪王雱瞎琢磨:「去了不就知道了。」
司馬光只能給王雱講范仲淹和呂夷簡的那場「朋黨」之爭, 當時范仲淹一夥指責呂夷簡一夥結黨營私,呂夷簡把這事反扣到范仲淹一伙頭上。范仲淹頭鐵, 挺直腰板說「我們這是君子黨」。結果所有人都知道了,「君子黨」土崩https://www•hetubook.com.com瓦解, 范仲淹一干人等統統外放為官。
王雱和司馬琰感慨:「這皇帝當得可真累。」要是換成王雱,王雱是決計不願當的。當皇帝有良心有心術,累死累活還得天天猜疑;當皇帝沒良心沒心術,很快就完球了!
王雱積極地幫她搗鼓那一頭青絲。還真別說,他盤發的手藝很不錯,司馬琰把妝容弄好的時候分心看向王雱給她梳好的髮髻上,發現那輕俏的髮髻與淡淡的妝容配合得剛剛好,既不會太莊重又不會在長輩面前顯得輕佻失禮。
兩人挨得近,王雱側頭瞧見司馬琰眼睫輕輕動了動,長長的,細細的,頓時有些心癢,反手把司馬琰困在椅子里,相當浮夸地誇道:「我媳婦兒真是真知灼見!這話聽得我醍醐灌頂,眼前一片開闊,太棒啦,值得親一個!」
接著王雱又巴拉巴拉地給官家說了一通「他們罵我沒關係,罵您做什麼呢」「我可心疼您啦」之類的肉麻話,說得官家眉舒目展,十分開懷地與他喝了兩小杯酒。
王雱聽著覺得韓大佬這人太壞,想刺探御前談話就刺探御前談話,整那麼多彎彎繞繞做什麼?
王雱理直氣壯:「不都說多個朋友好辦事嘛, 多交點朋友還不對了?」
這回官家又賜他東西了,賜的是一身緋袍。照理說緋袍得五品官才穿,但升到六品的時候若是能力出眾,官家可以特賜緋袍,意思是「你是我看好的准五品官,提前給你賜個緋袍穿穿」。
司馬光見王雱顯然是冥頑不靈的頑固分子,有些頭疼。這小子吧, 打他他會跑, 訓他他能反駁到底!司馬光道:「你以後是要在朝中立足的, 豈能這樣胡來!」
來了幾回,王雱與門房都挺熟了,往裡走時還問上一句「你孫子在蒙學學得怎麼樣了」。一聽到孫子,門房平凡普通的面孔頓時光亮起來,送王雱到前廳那兒還大有要繼續聊的趨勢。好在他還記得自己的本分,及時打住話題,恭謹地說韓相公就在裡頭候著。
兩人在那鬧騰了好一會兒,都沒注意到吳氏半撩起門帘后又退了出去。吳氏看著窗上挨在一起說話的兩個人影,心中歡喜。回房后吳氏高興地和王安石說:「我還擔心雱兒沒開竅,剛就看到他們親一塊了。」
王雱聽了依然很震驚,甚至都有點想去找義海和尚或者邵雍搞搞封建迷信了。他確實和蘇軾他們在國子監里這樣扯過淡,可那純粹是學習壓力太大,他們吹吹牛逼解解壓。當時他很確定沒別人,怎地官家就能夢見這一段?
有這樣的認知打底,王雱自是容易想到更多,聽到官家的預警之夢合該這樣:又是震驚,又是擔憂,又是痛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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