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葉夢鼎眼神坦蕩，提醒道：「右相豈不該留意賈相在何處？」
「還在探……」
陸小酉一邊走著，不時轉頭四顧，結果並沒看到同伴。
……
「你們殺不了，你們會怯。入宮之後只要做這些就可以，不必緊張，與平時打仗一樣。」
隱隱的，他有些明白李瑕的意思了。
陸小酉還在掙扎，腦袋上便重重挨了一下，昏迷過去……
莫去管那諸多疑點，擁立忠王、鬥倒賈似道，往後猶可屹立於朝。
「右相請。」
方才在奉先台上，他惶恐請罪，口口聲聲「申甫兄」言猶在耳，此時再稱「右相」看似客氣，語態卻硬氣了太多。
大家是散開走的，他多繞了一段，又因包紮傷口耽誤了，已落在了最後。
比起奪劍門關那一戰，陸小酉跟著楊奔走了整整三天險道，簡單得太多。
余光中，御榻上的趙昀被緩緩放倒下來。
「說！」
這一倒一立之間，彷彿象徵著什麼……
高年豐拍著膝正要贊同，卻又想到了斬下龐燮的那一刀、想到了陸小酉從觀星閣上那縱身一躍……
「呃！」
……
腿上一陣劇痛傳來。
他因劇烈的痛楚，臉色猙獰起來，眼底卻還藏著一絲驕傲。
葉夢鼎撫須良久，低聲道：「是否有可能……賈相欲立宗室……如臨安趙知府家裡……」
想來，大家都逃走了……
「記住，動作要快，你們都是披著一樣的盔甲，是趕去救火的……」
他悶哼一聲，摔倒在地，起身便想逃。
「敢問殿下……真是……龐燮大逆弒君？」
來不及了，十余侍衛從暗處竄出，猛撲上來，死死按住他。
程元ｗｗｗ•ｈｅtｕbｏok.com•com鳳以袖子擦著淚，良久不語。
陸小酉用腳抹掉幾個腳印，笑了笑。
「可這麼大的事……大帥，讓我們去殺吧？能殺個皇帝，便是我們兩百人都折進去也值當！」
以他們兩人之間的默契，太多事不用細談。
「再無多言。」
若非走錯了路，撤離也不難，畢竟那位傻子忠王當時說了一句話——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陸小酉道：「李瑕是誰？」
有人上前，攙扶起趙禥。
而就在宮城外，亦有人附在趙與訔耳邊低語了幾聲。
程元鳳閉上眼，猶豫不決。
轉身之際，程元鳳忽眯了眯眼，看向御案，遲疑了一下。
「不用。還有這話別再說，你把皇帝看得太重了。我們是要做事，需要用到坐在皇位上的人，這個皇帝不肯為我們解決，只好換一個，就這麼簡單。重要的是『做事』，這事是指抗虜、是保衛家園。那，誰來做？
「右相言重了！你我多年相交，難道……」
「嘩。」
「你我皆知，此絕非賈似道手筆。你們為了忠王繼位，到底做了何事？」
今夜衝進福寧殿時，他只聽到李瑕大喝了一聲，然後趙禥一開口，他就退了出來。
但這次難免還是死了一些弟兄，兩百人入宮，也不知回去的有多少……
彼此能為對方做什麼，又能合力做什麼，一個眼神便知。
「大帥，說說怎麼殺皇帝唄？」
搶過一個水桶，往池裡打了一桶水，陸小酉不等對方反應過來，提著水桶大步向酒庫方向走去。
「我來吧。」
但他還是時不時回想起李瑕這些話。
想到這裏，高和圖書年豐拿枯樹枝丟向幾個士卒。
「右相認為是何人指揮龐燮謀逆？」
高年豐看著這些人，笑了笑，道：「知道不？出發前楊老有句話，怎說來著……今夜是成是敗，只要看大帥手底下人是哪樣，再看他趙昀的文臣武將是哪樣！」
做計劃時李瑕就沒說過到了福寧殿之後要他怎麼做。
他已包紮過了，能撐到從酒庫附近離開宮城。
但動手之後，做的事卻很簡單，從麗正門進宮、炸文德殿、在觀星閣放炸藥引爆、跳下來殺潰侍衛，最後撤離。
趙禥偷偷抬起眼，在淚眼朦朧中，看著程元鳳離開，看著內侍們忙忙碌碌……
「李瑕人在何處？」
「……」
「子時三刻了？等到丑時吧。」
……
「葉公吶葉公……」
「請右相以社稷大局為重！」葉夢鼎語氣中已帶了不悅。
「旁的，他再無多言？」
他其實受了傷。
「查！仔細查！」
「因為他是大帥啊，不是說大帥這個官……是說他這個人，大帥就是大帥啊……唉，說不出來，但大帥跟別人不一樣。」
「捉到一個李瑕的手下人。」
兩人各自做了安排，準備往別處，以私下談談。
「恩相！」
「統制，點過了，一百六十七人。」
悲哭陣陣，凄凄慘慘。
不似宮中之物。
福寧殿。
「你是李瑕的人？」有人徑直問道。
葉夢鼎於是大哭，抹著淚水道：「右相，我等外臣莫在此打攪陛下為宜？讓人……照顧陛下可好？」
話語是其次，李瑕說這件事時流露出的態度……不僅是對他高年豐，而是對所有人、甚至是天下人的態度，是他願意追隨李瑕的原和-圖-書
因之一。
「右相！」葉夢鼎喝斷了程元鳳的話。
「這話說的不對，那是大帥有本事，我們哪能比得了那些金貴人物哩？」
他此番任相，所盼的本就是為民多做實事。
千番思量，左右為難，終究化作一聲長嘆……
不是在福寧殿外廝殺時傷的，是撤離時不小心走錯了路，因身上的血跡被侍衛懷疑，腰間中了一箭。
陸小酉聽這人語氣，推斷對方還不知道皇帝已死了。
「對，龐燮殺了父皇，你們快去追捕叛逆。」
似乎是嚇壞了。
此時，距離陸小酉進入宮城一共只過了不到兩個時辰。
他不可察覺地嘆息一聲，目光落向了趙禥。
「要我說……我早就發誓哩，大帥做什麼事都能成，我信他，這兩年，有多少我光想想都扛不住的事，他眉頭也不皺，大帥待我又好。」
一支利箭猛地貫來，穿透了陸小酉的大腿。
陸小酉腦袋被踩著，只看到一雙靴子，應道：「你好大胆子，敢拿右驍衛的人……」
高年豐在一棵樹下盤腿坐下，依舊感到驚魂未定……
福寧殿，哭聲許久不歇。
七寶山。
「右相！封鎖不了了。」葉夢鼎大喝道：「莫忘了，鳳凰山上大火還未停，若不控制火勢，右相要讓整個宮城化為灰燼不成？！」
陸小酉穿過御苑，丟掉手中的刀，在地上摸了幾把，用泥沙洗掉手上的血跡。
「吁！報恩相，探到了，大事……天大之事……」
「山陵已崩，瞞不住了，眼下當以穩定國勢為重！」葉夢鼎再次大喝一聲。
……
「你……他……娘……」陸小酉咬著牙道：「去……死……」
川蜀十余萬將士，我能帶ｈｅtuｂｏoｋ.ｃom.com到臨安的只八百人，八百人中只兩百人進宮，多珍貴？此去必然有折損，並非是他們任何人的性命不如皇帝重要。在我眼裡，他們每一個人的性命都比不肯解決問題的皇帝重要得多。
「我們這些人同心協力，比狗皇帝值當。」
「還真捉到一個！」
程元鳳明白，有些事若肯糊塗一點，也就過去了。
……
趙禥點點頭。
趙禥駭了一跳，把整張臉埋起來。
「我就說他們是從這裏逃的……」
「那陛下又是如何……」
甚至到了此時，都已從宮城中出來了，他依舊沒懂。
一隻有些舊的白色瓷碗，奇怪的是，碗上沒有任何花紋。
「封鎖消息！所有人不許走動，凡知情人……」
程元鳳閉上眼，悲慟不已，抬了抬手。
「招了嗎？」
高年豐愣了一下，轉頭向宮城方向看去，喃喃道：「三十六個弟兄沒了？」
程元鳳神色關切，卻又問道：「殿下無恙吧？」
「關鍵是……山陵崩，誰為幕後主使？」
訝于葉夢鼎態度突變。
「僅告知賈相或有算計。」
一桶水潑下。
他看到一隻碗。
趙禥正像個孩子一般抱著膝蓋坐在地上，只露出一雙眼睛愣愣看著趙昀的屍體。
「好笑，一百多人從這裏跑了，你還想裝糊塗？你們進宮想做什麼？」
「哈？這麼說吧，我是賈相的人，聽懂了嗎？李瑕在哪？」
「你們說說，怎就肯跟著大帥殺皇帝？」
鳳凰山上，由酒庫爆炸燃起的大火還在持續燒著。
前方又有馬蹄聲起，一騎快馬匆匆而來。
但為了解決問題，不得不冒險，這才是得付出犧牲的原因。我們該考慮的，是儘力減和_圖_書少犧牲……還不明白？這麼說吧，趙昀就是個屁，我布置了這麼多計劃，沒幾個是為了他的，大部分都是為了回蜀地鎮守，明白了？」
對面道路上，有騎士策馬迎來。
高年豐其實還沒聽懂。
「噗！」
但，對得起陛下的君恩深重嗎？
夜色中，有馬車從臨安城外向清波門疾馳。
殿中不少人已訝然。
「陛下這……」
「葉公以為呢？」
他瞅准一個機會，跑向鳳凰山下的金魚池，匯進一群正在打水的禁衛軍士卒。
陸小酉不答。
「再等等嗎？」
……
程元鳳正要過去細看，葉夢鼎已拉了拉他的袖子。
走著走著，地上漸漸出現了許多腳印。
出發前李瑕說的最多的還是怎麼撤離——
碗中空空如也，只在邊緣處似有一點紅色痕迹……
「說不說？受刑還是榮華富貴，你選。」
「正在審，一定能將他審出來。」
終於，前方不遠就是還在燃燒的酒庫，他向右一拐，順著宮牆尋找著酒庫爆炸時另外炸出來的一條通道。
「呵，太子未立，皇位豈就定了？」
一念至此，程元鳳踱了幾步，回過頭，忽問道：「可否實話與我說一句？今夜，李瑕真就僅僅告知賈似道欲加害你之事？他又是如何知曉？」
然後，他目光一轉，看向了御案上那隻碗……
沒想到竟如此之難。
程元鳳眼中淚水未停，卻是回答不了葉夢鼎的話。
「說不說？」
大帥連皇帝都能殺……
「宮內情報如何？」
出發之前，他真的非常緊張。
這事，沒有留給兩百人里任何一個人。
陸小酉再睜眼，發現自己已被綁起來。
皇帝死了，但具體怎麼死的，連他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