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一章 夜伊始

兩人語速極快,說完,林子轉身就走,嚴云云也迅速派出人手。
她揉了揉頭,放鬆了下來,往車壁上一倚,倦得厲害。
這已不是承平年間修築的那高七層的雷峰塔,它曾毀於戰亂,但重建了,重新屹立於西湖畔。
再看如今,風簾樓的胡真還跟著其東家董宋臣。
……
不可能。
讀書男子只要忠心就可以做到,她不同,她哪怕做再多再多,永遠還會有人當她是靠身體上位、不堪任事。
「稟恩相,兩炷香即可入城。」
這是天生的反骨,叛逆,當天下人共誅之……
這條路於她而言有多難呢?
馬車疾馳。
她喃喃著,拿起案上一塊方糖丟進嘴裏,閉上眼搖了搖頭,重新鎮定下來。
今晚之事,至此才算完成了大半。
「不,時間差。朝恩寺雖在城外,隔著許多座山,人不能馬上過去,聲音卻能。賈似道早已聽到鳳凰山的爆炸,他早就動了。」
哪怕出了驚天大變,他至此時也不敢入宮,唯恐在路上被人殺了。
廟堂這局棋下到如今,本已是勝券在握。
但感到驕傲。
「別急,我想想,想想……」
「才剛開始,中策只到前兩步,不過是做了前提……不算什麼……不算什麼……」
除非……棋盤被掀翻。
「上車馬說。」
「是個女人?」
賈似道抬眼和_圖_書看了看天色。
嚴云云終於長舒一口氣。
「不能再呆在風簾樓了。」
……
但她一心想跟在大帥身邊。
社稷與皇位亦然。
「山陵崩。」
嚴云云只覺心肝都顫了一下,卻並未就此多問。
下了樓,一轉頭,她看到風簾樓的媽媽胡真正被綁在一間屋裡。
執棋將勝之人,豈能容人毀局。
今夜,有人在城頭對他布下了層層殺招,驚得他哪也不敢去,避到了城外。
「太趕了。」
嚴云云站起身,踱了幾步,眉頭愈皺愈深。
人被炸飛出去。
嚴云云一驚,倏然坐起,當即拿起火摺子點了座上的圖紙。
上承聖眷,下修權術,內執朝堂,外倚兵權,所有對弈者,本不可能再翻盤。
她很努力地,想要像李瑕一樣雲淡風輕,開口應了一句。
哪裡算錯了?
賈似道輕輕敲著車壁,目光透出沉思……
「好,快去!」
又是一聲大響,車廂轟然碎裂,穿著袞袍的人摔出車廂……
整個計劃已不是原來的計劃。
「砰!」
「快,準備起來,轉到吳山李府!」
算不到李瑕這麼快,這一招棋還沒落下,棋盤就已經砸在地上。
賈似道也大鬆一口氣,搓了搓藏在袖子里的手,上面已滿是汗水。
「我速去調人,劫殺他!」
「沒有……阿裕拿手hetubook.com.com擋住了,被這娘們捅了對穿。」
「讓姜飯幫你,聽我說,在城外也好,不必擔心傷及無辜,把炸藥、霹靂炮帶上,不能讓賈似道活過今夜!」
「有人受傷吧?大夫與藥材就在馬車上,你們去,引他們過杭城大街從餘杭門出城,記住,扮成商隊,盔甲武器收了。」
賈府與別院地圖、幕客名單、預測出的賈似道的動線圖……張張翻過,最後被放在案上,用望筒壓住。
「掌柜放心。」
「把消息透給趙與訔了?」
終於,清波門在望……
董宋臣算什麼東西?
李瑕。
「掌柜,這女人要不要殺了?」有人低聲問道。
「高統制辦了。」
數十人從道邊的樹林中殺出,手中單刀猛劈,毫不留情……
賈似道「呵」了一聲,搖了搖頭。
……
「成了,已殺了賈似道,林統制命我回來向掌柜通報一聲……」
嚴云云動作亦快,迅速收拾了文書,轉身便下樓。
黑的、白的,在腦海里跳動不停,讓人憤怒。
嚴云云迅速拿出臨安輿圖,接過火把看著。
誰能想到,堂堂宰執是死在她手中?
她之所以選擇來這裏,是為了調度,調度各方勢力影響宮城局勢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這裡能用望筒看到賈府。
很快,哨聲在御街各處響起……
本該是最夜和圖書深人靜之時,但從風簾樓的高台上看去,臨安城卻還是燈火通明、囂聲震天。
煙沖得厲害,她不管火燒到了衣襟,慌張地、迅速地將一封封圖紙散開,燒著。
「保護恩相!」
嚴云云冷笑一聲,正要上馬車,卻見林子已飛奔而來……
本不可能這麼快,為什麼?
「掌柜,高統制派人來了,問準備好了沒有?」
「快護掌柜走!」
「賈似道才是更難對付的那個……」
「呃……」
那一道落在鳳凰山的驚雷突然砸在耳邊時,眼前彷彿就看到了這棋盤轟然砸碎在地上,棋子四濺。
直到現在,終於捉住了對方,卻沒想到只是個女人……
夜才過丑時。
「掌柜!」
思及至此,所有的局勢賈似道已經想通了。
嚴云云的手指在地圖上移動著,停下。
「大夫和藥材……」
「不急,夜才剛剛開始……」
「是。」
「那就去通知他!」嚴云云喝道:「控制宮城附近道路,我不許賈似道能進樞密院、宮城!」
嚴云云調度過後,將手按在膝上,手卻還抖得厲害。
「殺!」
已有人衝進車廂,一把摁住她。
兩列護衛策馬緊緊護衛。
……
繞過蘇堤,遠遠的,看到了雷峰塔。
嚴云云搖了搖頭,心裏忽然想到了三年前……
誰掀的?
嚴云云指甲戳進對方雙眼之中,和-圖-書用力一摳,血濺了她一臉。她拔出匕首便向自己心口扎去……
事成之後,她這邊最先處理的問題也只是這件事。
賈似道掀開車簾,問道:「離清波門還有多久?」
「清波門!」
「你只有兩炷香的時間布伏。」
「你先去準備。」嚴云云道:「我去找李郎君要令符,半炷香,清波門,走。」
有血濺在車簾上,外面的護衛慘叫了一聲。
突然。
但眼下,他也只是這般念叨了兩聲,眼中的悲傷便褪下,重新浮起冷冽。
倒不是因為眼光長遠,只是故土難離而已,捨不得家裡的墳。
往後,不用再因是不是阿郎的女人而不安了。謀士,該成一個堂堂正正的謀士……
此時仔細又回想了一遍,並未出現疏忽。
廟堂是權力之戰場,容不得這些溫情脈脈。
分不清這是今夜第幾次爆炸,道路突然炸開,馬匹悲嘶,將馬背上的騎士掀翻在地。
她嚴云云已絲毫未將這些人放在眼裡。
「好,我去。」
賈似道一身便服,正站在萬松嶺上望著遠處的大內宮城。
事起倉促,是她臨機應變,親手布置的。
「噗!」
「轟!」
「轟!」
嚴云云沒去吳山,而是來了這裏調度對賈似道的刺殺。
「幕下謀士。」她喃喃念叨了一聲,閉上眼。
「掌柜,林子還沒回來,一會聯絡斷了……和-圖-書
「好。」
「他不在朝恩寺了!」
他喃喃著,眼中有淚水滑下,喃喃道:「姐夫……姐夫啊……」
往日自覺輕賤,心中邁不過這「妓子」「女子」的檻,今日之後,夠資格稱一句李帥幕下謀士了吧?
拿起一撂圖紙丟進火盆,看也不看那捲起的火,又拿起另一撂更厚的圖紙翻了翻。
當時,說好在除掉慶符縣那個鄉紳后,送她到臨安來當媽媽,想必就是安置在這位胡媽媽手底下。
「快說!」
「是。」
只有一個解釋,李瑕早在回臨安前就下了決定。
「死了?」
局勢已與預想中不同,接下來吳山李府比這裏更適合調度。
早便預感到這豎子想掀棋盤,故而要殺他,一定要殺他!
車簾已被掀開,冷風不停吹來,她不時轉頭看向遠處的清波門,又眯眼看著手中的地圖。
……
「小人物,去告訴她,我今夜占她的樓就是要殺賈似道,有甚打緊?」
馬車停在萬松嶺。
君臣恩重,自有份情誼在。
毀了容尚且如此。
護衛們怒吼著,腳下已有霹靂炮落過來。
「查到了!」林子語速飛快,道:「賈似道在城外,探到有他的人向朝恩寺報信……娘的,這些猢猻剃了頭,教我好找。」
「啊!」
「帶著這些東西我如何出城。」
林子道:「我確定……」
手裡的圖紙沒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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